峰层峦叠，流云浮动，断肠字点点，清泪又连连。冷的月，冷的心。风刮过耳骨，呼啸而去，吹动了叶，树的晃动发出声响。雨打芭蕉，湿透裙摆。深夜，孤影独立，又是深秋时节。
又是一年中秋，残月，孤影，空心。生如夏花灿漫，死如秋叶静美。
这便是宿命么？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她以为他会走，与她一起。为自己而活？为感情而活不好么，一次，哪怕就一次。情深的话语，她以为，他做的会和说的一样多，但仅仅是她以为。
烂醉酒窖，一身酒香，她踉跄走了几步，便被人扶住。
胸是暖的，手是热的，被握住的力度，有些紧。
她痴痴笑着，轻浮而暧昧，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向对方衣内探去，却被阻止。
大小姐，你醉了。
声音沙哑深沉而隐忍。两年了，还忘不了那个薄情男子么！？
她笑了，不连贯，有些苦闷的笑容。说着醉话。
你们一个个的，不就为了本大小姐的荣耀家业在我眼前讨好卖乖么！？怎么，还矫情上了！？
大小姐，您想太多了。
啪地一个耳光。气氛陡然悲伤。
她哭得难堪。前年，家母便为了外面一个伶人和父亲争吵，她怕这个家会散，去找他谈心，他却说，你想太多了。冷冰冰的推诿搪塞态度，她早该清醒，不该一往情深的。
”孤影知错，请大小姐责罚。〃惶恐地不知所措，却连自己错在哪，都不知道。
”起来吧。〃她道，有些落寞与颓废。”去替我烧水，我要沐浴。〃说完，死撑着耗尽力气从地上站起，单单走着。
今夜，他被她最好的姐妹迎娶，她注定的心伤煎熬。

由着孤影褪去衣物，静静浴着，气雾缭绕。
以后，别在说那句。
她擦拭身子，冷冷道。
什么？
孤影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一直站在她身后，随时听候差谴。
说什么想太多之类的屁话！以后，都不许说我想太多！
她气急，忽而转过身，定定看着孤影。
孤影下意识低垂着头，不敢直视。
她从浴桶出来，夺过孤影手中的浴袍，往身上胡乱一披，随手一系。走到床上，找了个舒适体位斜斜倚靠，才开口。
等那伶人入府，不定怎么耍威风呢。这次，这厮仗身孕入门，父亲失宠，而我，也恐将受牵连。倒是你一个下人，人家更好 发难。想来，还是给你择门亲事。
大小姐，孤影此生只随你身侧，听候差谴。此物，亦是孤影的心意。
孤影掏出荷包，洒出些许粉末，摊在掌心，呈于她眼前。
那是夹竹桃花花粉，滑胎利器。她一眼认出，只是，方圆白里都无此花，到底蓄谋多久了，她不禁揣测。
”两年前，当大小姐说过酒话后，孤影私心想着，有备无患总是好的，现在，正好用上。〃

她似乎又想起什么，从屋内搜寻出墨宝，潦草落笔，虽慢了些，字迹倒是洒脱，小心吹干了交与孤影。
你我主仆一场，他日我若亡故，你便凭这休书名正言顺离府，免得坏了名声，白白受我拖累。能为你做，亦只有这些了。
说完她推门而出。
庭院内，花开正好，香气四溢，路过时幽幽瞧一眼，旁人眼中的良辰美景，于她，却是看一次少一次，亦不知她明年可还能看到，想到这，又黯然朝灶房走去。
大小姐，怎得来这？
这是专门负责家母男宠饮食的张妈，一脸笑容，满心戒备。
我只想做点吃的，怎么，这你也要过问？
是奴才逾越，逾越了。
她四下张望一番，又问道，上月本大小姐亲自采摘回来的数斤莲子怎么不见了？
回大小姐话，是大当家心疼我家主子，煮了讨欢心。奴才，也没法子。奴才还要把这碗汤羹端去给主子食用，奴才告退。
一口一个奴才，却丝毫没有敬畏之意，好生嚣张。她恼归恼，却又不想发作，回到自个儿房中，来回踱步。
简直可恶透顶。一条狗如今也敢乱吠。
与她喋喋不休咒骂不同，孤影则在一旁棋子。
黑白相间的棋子已摆好。见她依旧恼着，孤影燃了熏香，静气宁神，上好的合欢花，小巧的香炉，弥漫整屋的味道。
主子恼也无用，不如将心思放到棋局上，以免怒火攻心，伤身无疑，又如了那些小人心愿。
她努力调整呼吸，平复心绪，一开口却又暴露无余。
我一刻也不想忍了。
不忍又如何，既便害了他，赔上主子，不值得。
说完，孤影落下一子。下棋，是将人与俗事隔绝的法子，虽不解决问题，至少，少生气，对主子终究是好的。
那厮已然夫凭子贵，显摆起来，往后的日子不定怎么难熬呢。
花无白日红，老主总有厌倦的时候。
只怕那时我都死多时了。她心灰意冷，落下一子，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慕容九哪里知道，孤影已有办法，只是在等机会。孤影深知慕容九的脾气，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便一并连她已瞒过。

洞房花烛。日子匆匆，转眼临近，近在眼前。
对不起。我。解他衣衫的手停在半空，我做不到。我不想把你当作任何人的替身，凭白作贝戋了你。
红烛燃尽，月光朦胧，孤影褪下衣衫，一片旖旎光景。恍惚间，竟渐渐动情。她吻向孤影。
许是醉酒的缘故，她没留意到，今夜的薰香，多了些许曼陀罗花粉粉末，此物产西域，最是慛情。

钱塘江的潮水自古气势磅礴，而今又逢涨潮时节，知府携带家眷早早便出门观潮，慕容九称病未去，孤影亦是留在府内。
知府府内。
大小姐当真不去？听说今年女皇亲临浣汐坝，据说是观潮最好位置，好多能人异士欲睹女皇一面，平日里这些平民哪有如此容幸？
趁着艳阳天将冬日的几件狐裘翻出，逐一晾晒，之后又将熬几个时辰的药端入房内，这一通忙碌，尚未正午，额上已浸出细密的汗渍。
这怏快身子，去了反受风寒，况且，眼见家母与旁人浓情蜜意，岂非添赌？
慕容九坐靠床头，由着孤影一勺一勺喂药。
是孤影思虑不周，惹大小姐不痛快了。
这几日怎没见你那围棋？
孤影想着心事，似乎并未听到般，转身将药碗端走。
经过灶房本想做点午膳，又发觉时辰尚早，鬼使神差，竟去了另一间屋子，寻着哭声探门而入。
刚满月的婴孩许是饿极，哇哇啼哭。
孤影目光一凛，瞥向桌上的鸳鸯刺绣，锈花针独独立在上面，孤影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手指轻捻银针，走到摇篮旁。
别怪我狠心，要怪，便怪我的心全在大小姐身上，对陌路人，再无怜悯。
说完，触及婴孩头脑上方正中，轻触，有凹陷感，那是囟门所在，未满岁前，内里尚未闭合，孤影将针一点点刺入，直至完全不见，才落落离去，孤影算准了这时辰伺候这孩子的张妈不在。只是平日，即便张妈不在也有其它人，没机会下手。
幽幽怨灵，有情皆孽。
正午的时光转瞬即逝。孤影买了纸鸢来放，慕容九当真是孩子心性，玩得不亦乐乎，已很久，没见她笑得如此率真，仿佛任何烦心事都烟消云散。也难怪大小姐如此快活，她自幼便喜好此物，不过主母训斥，说是玩物丧志，不得不作罢。
玩得乏了，她才停手，坐在后花园的石凳上，眼角含笑。
方才我问你，你棋子怎不见你还没告诉我呢。
冷不丁，又提及围棋的事。
腻了，扔了。
孤影观赏着蝴蝶纸鸢，颜色艳丽，线条明亮。只是再自由又有何用，线一收，便沦为他人玩物。终归，没有自已的灵魂。
更全身心照料大小姐起居，这，才是孤影份内之事。
低头垂眸，剑眉星眸，流转间，即是静默不语，一身白衣，饶是有股儒雅书卷气息。
有心事？
她挑眉问道，见孤影不过淡淡摇头，一笑了之，又道，
听家母的意思，观潮回来，她会带慕容家族里京中官员的次子与我相亲，有意立为正室。你放心，我不会应允，我不会，让你受我爹那样的委屈。
说完，紧握孤影的手。

三更之时。慕容九入完茅厕，路经后花园时想起白天那一幕。当时，她在这附近石凳小憩时无意察觉有处土壤与别处不同，当时孤影也在，她虽疑心这底下藏酒却又不便声张，此时到真真方便。
拍了拍手上尘埃，她心里暗笑，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嘿嘿。手刚一触及便感觉形状不似洒坛子圆滑，冰凉。整个东西挖出来，竟是。。。棋罐。这是孤影的东西，她再清楚不过。
慕容九想了想，孤影不是腻了扔了？干嘛理这！？越想越好奇，急急朝房里走去。
月色撩人，单以姿色而论，孤影并不轻输他人。此时孤影慵懒倚靠床上，从大小姐起身那刻起便醒了，一贯的浅眠。
慕容九轻手轻脚将东西放到桌上，掀了帐幔而入，刚躺下便见孤影注视着自已，脉脉温情。
孤影，你的棋，明明埋了，干嘛骗我说丢了？
她有些恼，从未想过孤影会对自己有所欺瞒。
孤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勉强挤出笑容，清浅淡然。
那不重要。
语气依旧淡淡，如水如情，仿若吹不起一丝波澜。
你知道他何以弃我而嫁金芙蓉？呵，他说，金芙蓉比我尊贵，而且金芙蓉的主母家父，恩爱出了名的，哪像我，主母家父惯是不睦，而今，甚另交新欢。他说，我亦会如主母般风流，所以他不嫁。这些话，是他两年前的话，我至今念念不忘，连自己都不知何以如此。
她话锋一转，心绪百转千回，又道，
我实在，想说出来，忍不下去了。你说，你待我甚好，何以，我对一个弃我而去之人念念不忘？
她隐忍抽噎，泫然涕下。
日子还长，时间久了，自然会放下。或许上苍让你遇见他，本就是让你珍惜眼前人。
孤影说完，又往她怀里蹭了蹭。
那，你说，我好看还是金芙蓉好看？
大小姐。孤影隐忍笑意。
那是自然。本大小姐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你嫁我，孤影你便是全天下最有福气的男子。
孤影已笑得说不出什么，频频点头，权当互动。
谁说我定如家母那般，我偏不。气死他，瞎眼选旁人。
落花总负流水意，料得年年伤心处。水中月，镜中花，怎一愁字解相思。
孤影一言不发，只抱她紧紧，复又松软些许，酣睡过去。孤影极少沉睡，许是抱她的缘故。

你笑什么？
孤影这便离去，往后，大小姐大可与暗重拾旧好。大小姐本就给过休书。
你站住！
慕容九见张妈回来，又将孤影拉至自己房内。
大小姐不用说了。
孤影松开她的手，有些黯然道，
大小姐一直爱着暗，孤影成全便是。
那不可能。是他负我在先，我断然不会留他。即便我不爱你，但，我也不想你和我爹那般，受人排挤。我说过，我不会立他人为正室。如今，这话还算数。
她说完，又坐在桌旁，双手捂脸，长叹口气，望向孤影，
我与暗，此生不复相见。他也好，我也好。
说完，又微微一笑，
到底是我福薄，不忍他守活寡。
孤影走向她，倒了杯桌上的茶放到她面前，
大小姐若死，孤影亦不会守活寡。孤影,定不苟活于世.
慕容九饮着茶水,本以为孤影的意思，是另嫁旁人，却被最后一句呛得将茶水喷出来。
再过几个时辰该喝药了，孤影这便去熬。
喂。
孤影充耳不闻，孤单离去。
慕容九呐呐道，何苦如此为我豁出命去，不惜脏了自已的手呢。曾几何时，孤影还曾刻过那样的字句在树上，阻止她用弹弓打鸟玩。
劝尊莫打宿中鸟，嗷嗷幼子尚待哺。如此良辰应美景，何苦骨肉相分离。

午膳。
知府携了家眷回府，席间人多了起来，倒是婴孩一直啼哭，闹个不停。张妈被狠狠数落了一顿，孤影坐在慕容九旁边，安安静静。慕容九刚喝完药不久，脸微泛红，显得精神奕奕。
爹热络介绍起另一男子，七夜。慕容七夜。眉目间，竟有一丝风流仿若暗。但慕容九的目光并未停留太久，只是婉拒，在爹尚未提及成亲之前，而主母的注意力完全在男妾身上，未曾留意其他，直到。
长女此生不作他想，孤影一人，足够。
慕容九跪了下来，孤影有些惶恐地看她，言语坚决，态度笃定。孤影亦是一跪，虽心知如此，她并不快乐。
逆女。
家母骂了一句，又指向大门，
给我滚。
慕容九二话不说，起身便跑，孤影随既追了出去。
七夜与爹皆是一愣，面面相窥。
直至散了席，爹才嘱咐七夜去找，带上伞具，带上为她新置的长衫。
雨，转眼稀稀沥沥，复以惊雷，恐又是一场暴雨。

山洞。
篝火簇簇，成堆的燃烧，才暖了些许。
大小姐还是回去，你还病着，若是加重了可如何是好。
你好吵。坐下，坐下。
见孤影立着，又不耐烦地重复一遍，倚在孤影肩头，沉沉睡着。
你什么也别问，我什么也不想说。让我靠一下，我就睡一会，一小会，马上就好。
她呢喃道，越说越小声，这一路好在雨势不算太大，可孤影还是担心她会受了风寒，索性脱下身上披风，为她披上。
啊嚏。
一股风吹过，孤影先打了喷嚏，刚入梦境不久的慕容九打量四周，又望向孤影，意识渐渐清醒，抱着孤影，问道，
还冷吗？
不冷了。
这是孤影第一次被她拥入怀里，有些甜甜的味道缓缓滋生。
拥抱真是件奇怪的事。明明靠彼此那么近，却连对方的心都看不清楚。
她有些感慨，却说不清为什么。

这世上，又冷，又硬，最伤人的，你猜，是什么？
慕容九一手把玩着孤影一缕发丝，一手搂腰，望着山洞外的细雨。
匕首。
孤影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却双手环她的腰，含糊不清道。
更冷更硬更伤人呢？
刀剑。
最冷最硬最伤人呢？
孤影没回答，她叹口气，
那是人心。就像，主母伤了家父的心，暗伤过我的心，而我，伤过你的心。人心，最让人伤心。我那么执拗地顶撞，不是为了争口气，为我自已做回主，不受家里安排，只不过，不想再看到身边人伤心罢了。我若不立正室，你自会少些伤心，我若一直活着，爹便少些伤心，我若没有孩子，更会少一人为我伤心，我这病，这身份，这口气向来身不由己，能少些人伤心便少些吧。只是如今一顶撞，倒连累爹夹在主母与我之间犯难，左右，都成了我的不是。也不知眼下，爹如何了，等雨停了，我们便回去。
说了这么多话，却依旧没有应答，慕容九拍了拍孤影的背，毫无反应，一摸额头，有些烫，他立在洞口挡那些斜风冷雨，受了寒湿，转眼便烧了。
你醒醒，我，这可怎么好。
慕容九有些慌，她不通药理，四下又没大夫，若料理不好病会迟迟不愈。
就在这时，七夜寻了来，递了长衫与她，转身道，走吧，说完头也不回。
她将长衫披在孤影身上，又将孤影背在身上。
令尊让在下找你，可没说，要带条狗回去。
不劳记挂，我自己会照顾他。
慕容九有些吃力地背着，却吭也不吭一声，由始至终，没瞧过七夜一眼。
你。。。
七夜碰个软钉子，又无以辨驳。
直至一家药铺门口，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她放下孤影，敲了敲门。
此时已是日落，药铺刚关张，大夫正清点药材，听到敲门声，开了门。
你到底有完没完？为一条狗你犯得着吗？知不知道你爹多难堪？怎么净为自己打算呢？本公子嫁你，多大福气你知不知道，赶紧回去。
说完便蛮横拽她的手，被她推开。
孤影若因你误了病，我定不与你再说一个字。
她说得斩钉截铁，和大夫一同扶着孤影入了铺里，七夜只觉面上挂不住，骂骂咧咧一番才离开。
活活一市井无赖。
慕容九暗暗嘀咕道，看见七夜前，她觉得自己算性急了，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性急的。只是，性子再急又有何用呢？
天若有情天亦老，从来天意最弄人。

刚刚发觉身上没带银两，一路小跑她追了出去，幸得追上了七夜。
那个，借点钱。
她有些尴尬。
除非，你求我。
七夜的气还没消，开口刁难。
不借算了，管你什么家世，又不是不还。
她愤愤转身，却被七夜拦住，
好吧，我借还不行嘛。
七夜有些讨饶的意思。
俩人回了药铺，孤影却没了踪影。大夫告诉他们，孤影写了张药方，独独差了味附子，说完人便不见，她看了眼药方，大夫道，可这不是治伤寒的药方。她把药方揣入怀中，又跑了出去，朝着山林方向。雨天路滑，为了给她熬上今夜的药，这般不顾死活么，孤影本就烧着。
渐渐，雨又下了起来。
这山林，常年猎人出没，山洞较多，七夜和她寻着山洞躲两而入，树枝已湿透，根本无法点燃，寒风一吹，有些冷。

此吋的孤影正采着附子，脚下一滑，竟从山上斜坡翻滚了下来，腹间传来阵阵剧痛，鲜血从腿间汨汩流出，心下一惊，小产的迹象。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还想着等胎月再大些便告诉大小姐，如今，竟都成了痴心妄想。
孤影拖着疲惫身躯，死撑着入了一个山洞避雨，本就心酸，却又那么凑巧，见到她和七夜相互依偎取暖，更是难过。可已走不动了，只得作罢。
听见脚步声，慕容九和七夜皆是恍惚从半梦半醒状态醒来。
呀，怎么这么多血。
她走向孤影，扶他坐下，孤影潸然泪下，只是偎在她怀里哭。片刻后，才道，
孩子没了，才一个月大，便舍你我而去，大小姐，是孤影没用。
我会补偿你的。
她有些愧疚，是因为她才。
不，大小姐还是娶七夜，让他为慕容家开枝散叶，孤影没用，不如死了干净，也省得大小姐挂怀。
孤影幽幽垂眸，我见犹怜的姿态。能强烈感受到另一人的嫉恨目光，孤影露出一抹淡淡笑容，更往她怀里紧偎。
七夜终是忍不住如此浓情蜜意一幕，赌气开了口，
听说大小姐这男妾棋艺湛精，在下不才，倒想杀上一盘。若赢了，我留下，他走。若输了，我走，不劳大小姐赶人。不知大小姐意下如何？
慕容九皱着眉头，
孤影还烧着，何况，眼下，也没棋。
孤影从她怀中离开，坐好，望向七夜，淡淡道，
甚好。难得有人会盲棋。
孤影动也不动，眉宇间自有股不服输的傲气，仿佛这一身简朴衣料未曾遮掩住身上散发出的气势。
看来，是我低估了对手。七夜挑眉道，你一奴仆身份，竟也知哓盲棋。

知府府邸。夜是不平静的。请来的大夫各个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知府听信了宠妾馋言，将正室打了一顿出气，说是生下慕容九这犯太岁的长女，与这婴孩八字犯冲，被克了。又请了八字先生来解煞，八字先生收了一锭金子，开坛布阵作法，天忽打惊雷骤闪，倾盆大雨将布好的阵法转瞬淋湿。正君顾不得身体疼痛心里担心慕容九，却被主母喝住，不允出门寻找。正君提着灯笼，立在门口遥遥张望。
山洞。
转眼过了三个时辰，夜已黑透。七夜和孤影这一局，平了。
别下了。
听着他们说着自己全然不懂的围棋术语，慕容九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你们谁赢谁输，我都烦。
孤影怔了怔，片刻，道，
好，我走。如果在大小姐看来这件事情很难开口的话，我会离开。
慕容九无语望天，我没说这话，也没那么想。
可我确实让你为难了，大小姐，你顾及你爹的感受，孤影顾及你的感受，即便大小姐什么都不说，孤影也愿意离开，这是孤影唯一能为你做的。
顿了顿，孤影叹口气，接着道，
你面前这个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哪里人，可孤影知道他喜欢你，是真的。午宴的时候，他为你夹的那几筷子菜，都是大小姐喜欢的，他不喜欢你，不会事先请教爹这样细微的事情记挂心上，讨你欢心。陪着大小姐找孤影我这个男妾，他嘴上再怎么骂骂咧咧，可他还是来了。刚刚，他连我，与孤影素不相识，却敢打这样的赌，这份魄力，胆识，立正室不为过。
说完，又望向七夜，
孤影不是认输，到底你是爹介绍与大小姐相识，孤影不想，爹太难堪。他一直希望，大小姐的正室君主，门当户对。大小姐的种种，孤影便一一告诉你。她吃的炒菜一律要放葱，但葱你要挑出来，她只爱闻葱香不爱吃葱。她爱掉发丝，你要每天清晨抓把生的黑芝麻让她吃。不要让她吃胡豆和辣椒，对她身体不好。她夜里爱说梦话，踢被子，你只能浅眠，不可睡太死。她高兴的时候你要陪她笑，她不高兴的时候你要逗她笑，不可以和她吵架让她伤心。你以前在京城以前怎样的身家孤影管不着，你若真心待她好，便要围着她的喜怒哀乐打转。你若往后若负大小姐，孤影绝不饶你。
说完，又回过头看一眼慕容九，
孤影，该走了。
说完，松开她抓自己臂膀的手。
你自幼在我家，如今又要去哪，何况外面还下着雨。
慕容九忧心忡忡。
那不重要。
孤影苦涩一笑。
大小姐，他和暗不同，我看了个仔细。
孤影。
慕容九到底没留住，这个处处为自己思虑周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