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2
飞行中的太空船似乎被暗黑无垠的宇宙吞噬了所有的声息,保持着一种绝对寂静的状态,在这样的年代,人们会把这样一次星际旅行称为航行,但在距今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之前,航行一词只为人类乘着船只飘浮在大海上的情形而注解。
他把舷窗刻意调整到特定方位,一低头便可望见银河系,它极远又似乎极近,恬然地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像是一座矗立的灯塔,恒久光亮却又遥不可及。
还有那颗蔚蓝色的星球。
这次航行的起点与终点。
似乎离开地球好一阵子了,这一次的暗杀任务算是为这次出行的终结划上了一个句点,对于回到地球一事,一同执行任务的同僚们多多少少都流露出些许雀跃的心情。
大概除了他。
但他很清楚那只是表象,心底的波动只有他自己才明晓,只是有意识地封闭,他不能让一丝一毫的软弱所侵扰。
只是……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抵在冰凉的窗面,那颗蔚蓝的母星仿佛漂浮缠绕在他的指间,透过地球表面深沉而厚重的蓝色,他几乎能感觉到海水涤荡的频率和苦涩的碱味。
其实他没有接触过真正意义上的大海,最近的一次也只是乘着飞机在距离海平面几千公里的高空掠过海域而已,其他的时候,便是从人类仿制的生态海洋,或是书里的描述,了解到海水的温度和深度一般。
只不过,那样的资料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对于身为军人的他们来说,海战在这个时代几乎已经绝迹,而海洋本身,在海底资源已被开采殆尽的今天,无论是身为交通还是资源的载体,都已经被淘汰,和那种古旧的航行方式一起。
但是,光凭着母星表层覆盖的那层深蓝,就足以令他在心底肃穆——那种被记录在旧胶片里的场景——但只要看过一次就难以忘怀——无尽蔚蓝的海水,温暖的阳光,海鸥声声的鸣叫,盘旋在桅杆白云之间的美好景色,那种仿生态海洋无论如何都呈现不出的景象——如今已被在幽深宇宙黑幕上放射着冷冽光芒的星群所代替。
任何时候从星际航船的仿生玻璃窗望出去,都会产生两种感情——无限的向往和深邃的畏惧。
感应门打开又关上,有人蹑手蹑脚的走进来,他躺在椅中一动不动,他停在椅后:“无以伦比的美景,不是吗?”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有事?”
“只是被他们吵得头昏脑涨而已,”身着白色军装的少年走到他的身侧,在另一张躺椅前站定:“不介意吧?”
“请便。”他并没有看他,仍是看着舷窗外缥缈的星系。
“那就多谢了。”少年在椅子上坐下,一只手摘下帽子,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颌,“想念吗?艾尔艾尔弗。”
“什么?”被叫了名字的少年这次堪堪有了反应,他微微移转了目光,盯视着身边的人。
“地球啊。”他的唇边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同样移转目光同艾尔艾尔弗对视,“或者,是更具体的东西?”
名为艾尔艾尔弗的少年只是默然地调转目光,回到那簇遥远柔和的光芒上,就在身边的人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冷淡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呢?阿德莱伊,对那颗星球……”
“啊,我喜欢地球。”阿德莱伊的回答显然让他有些触动,只是在失态之前,艾尔艾尔弗便压抑了这种异动。
“那里是‘家’不是吗?”发色浅淡的少年微笑,“就算被大多数人认为不再是最适合居住的地方,我还是喜欢这个星球。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一直呆在那里。”
“不过……”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现在好像不流行这种说法了,要是哈诺因他们听到了,大概会嘲笑我的。”
艾尔艾尔弗仍是面无表情,但眼底也绝没有阿德莱伊想象中的轻视,他松了一口气一般,开玩笑地说道:“你似乎还是比较认同我的话的,艾尔艾尔弗。”
“如果是指那部分‘留恋’的话。”出乎他意料的、艾尔艾尔弗并没有一口否认,而是微微垂下眼睑,“我对这种‘留恋’并不反感。”
阿德莱伊略为惊讶地望着他。
半晌,他笑起来:“这就是你战斗的理由吗?”
艾尔艾尔弗这一次不再回应,而是阖上双目,只是眉宇仍然眉宇舒展,阿德莱伊见状便径直起身:“真是个好时机啊艾尔艾尔弗,趁现在睡一觉的话,大概醒来的时候,就到地球了。”
艾尔艾尔弗仿佛真的沉沉睡去,阿德莱伊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这次的任务完成的很漂亮,我就知道,你一直是最优秀的,艾尔艾尔弗。”
感应门在身后合上,他在黑暗中睁开双眼。
优秀吗?
作为一名军人?
他复而望着依旧遥远的银河星系,右手触到了椅靠的军帽,手中的触感仿佛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是的,一名优秀的军人。
他是一名战士,如果离开了战斗,就一无是处。
因为,只有一直战斗下去,他才不至于,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