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ur2min原创◢《陈旧事》 BY：向→右

【一章·这里】
行李不多。旅行箱的滚轮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难以把控方向。
大概是天气的原因，原本以为会门庭若市的街道上只有少数一些游客。女孩子穿着素净的亚麻色长裙，戴着小摊上才买回来的编织草帽，对着男孩子举着的单反镜头轻轻抿嘴笑。清而浅的小河从镇子中间穿过，用来招揽游客的小舟此时正和主人一样正百无聊赖的飘飘荡荡停在岸边。
因为不是熟悉的航空公司。男子微微停住脚步，只能用难吃来形容的飞机餐的味道被回想起来，因为几乎没动筷子，肚子似乎有些饿了。
就近选一家小饭店。老板娘坐在门口动作熟练的掐着绿油油的青菜。看见有客人来，忙站起身在围裙上擦擦手，笑着拉开屋内的椅子将男子迎进来，在递过菜单的同时翻转倒扣在桌上的白色瓷杯满上一杯清茶。
茶香悠悠的在四下里散开。
点几个从名字看全国各地应该都不会做得太难吃的菜色，本身在这种时下大热的旅游景点也没期待能吃到能令自己多满足的食物。果然不大一会盘子端上来，和自己的估计差不多。但好在米饭很香，白白一大碗，上面撒几颗黑芝麻，扫空之后也终于觉得饱一些。
没有提前预定的关系，吃过饭拖着箱子出门继续走。挨着询问好几家客栈都已经住满。
奇怪，明明感觉这里没有多少游客。
最主要的街道渐渐要被走到尾。右手边还剩一家静静的小店。
深褐色木质的门框，大门像日本的居酒屋一样挂着半截的门帘。不是刻意做旧的气质，“两分钟咖啡屋”，门楣上鎏金的牌匾。
“今日有房”。一旁的小黑板上扎眼的荧光笔字迹。
于是没做多考虑。把箱子提起来，掀开门帘走进去。
没有看见的风铃藏在帘布后面“叮咚叮咚”轻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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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因为没有开灯没有看见人，只能听见前方传来的动静。
“哗啦。”一侧的窗帘被拉开，于是光倾泻进来，堵塞住这个小小的空间。
目光所及之处有条不紊的摆着几张小圆桌。身边的墙上全贴满各式各样的便利贴，一只周身雪白的猫儿慵懒的伏在吧台上，正滴溜溜两只蓝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这个风尘仆仆的不速之客。
刚刚拉开的落地窗帘被两只手拢着，手的主人背对自己，正往上面缠着一截花布条，“喝点东西么？”处理好窗帘的问题，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转过身低头理一理发梢，“还是要住宿的？”
继而抬起头来。
两个人的目光相汇在这个潮湿而安静的午后。
“李泰民，”放下行李的男子摘下头上戴着的棒球帽。
“真的是你。”

【二章·我们】
木头桌子的桌角不平。手肘撑在上面微微晃动。
因为雨停，从窗户外面看出去路上走动的人多起来。
店里放着哪个女歌手唱的温柔的歌。
墙上贴着的心形便利贴一张摞着一张，大片的粉红色里偶尔冒出一两张蓝色绿色的，多数是女生的字迹写着“XX和XXX请往后也一定要幸福下去！”
正南面的墙上被纸张包围着的是一块浅色木牌。
“请你给我两分钟，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上面黑色的小小的楷体。
想起这家店的名字。
愣神间身后吧台传来的水声停住，不大一会从自己肩旁伸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桌面。
男子抬头看一眼已经转身往回走的人，从瓷碟上拿起小勺在咖啡里搅了搅，端起杯子喝一口。
“居然是速溶，”放下杯子，“不怕没生意么。”
“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多讲究的人。”刚刚被唤作李泰民的男子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走回吧台后面，轻轻用手指给那只娇贵的白猫顺着毛。
咖啡在桌上自顾自冒着热气，闻上去倒是和手磨的没有什么区别。
“泰民，”转过身去，“我……”
“你是只喝咖啡还是要住店？”似乎是准备好的来截断自己的话。
“你是这家店的老板么？”抬头看向店里同样是鎏金的牌匾。
“是或不是有什么区别么？”李泰民眼神转向窗外。
“我住店。”男子又抬起咖啡喝一大口，“要向阳的房间，大床，不要走廊尽头也不要靠近楼梯，开一个月。”
“398一晚，楼上207。”李泰民翻开登记的大本子写着什么，左手把房卡甩在吧台的桌面上，“您刷卡还是付现金？”
“泰民你……”男子站起身来，“不要这样。”
“嗬。”李泰民停下笔，眼睛直直对上面前的人。
“崔珉豪，”他把房卡拿在指尖转两圈，“你真奇怪，我怎样了？”
上一曲结束，新的旋律响起来，音符具化成空气里微小的尘埃粒子流淌在近乎对峙着的两人中间。
“你不过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么一个人而已，”泰民也站起身来，“难道我还要就着‘老朋友’这种不存在的名头给你打个折？”他看着珉豪，嘴边挂着含义不明的笑。
珉豪的眼神深邃下去。他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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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处那对小小的风铃又轻轻响起来。
两个人都转过头去。
“阿爸！”一个小小的人儿从门口蹦蹦跳跳跑进来，看到崔珉豪时脚步微微顿一顿，然后直直向吧台后面跑过去。
“阿爸，”小孩儿抱住泰民的腿，“今晚我们吃鱼好不好？”

【四章·假如】
未曾想就那样睡过去。
因为觉得有些凉而从杂乱冗长的梦中醒过来，还是保持着半边身子仰躺在床上的姿势，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才察觉到天已经全黑，深秋的风从下午自己打开忘了关上的窗户处一股脑儿关进没有开灯的房间。
崔珉豪伸出手指在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按着，脚步昏沉沉踱到窗边。古镇的夜市热闹之极，汹涌的人潮在窄窄的街道上演着自己原本以为白天就该存在的景象。
身后门外的走廊中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再慢慢远。然后听不见。
男人探头，能看到的这个客栈的大门走出手挽手两个年轻人。
再看一眼熙熙攘攘的楼下。他转身拿过一旁的外套，把随手放在桌上的房卡装进裤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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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的时候看到之前寂寥的一楼大厅坐着不少的人。
三三两两，围住小小的圆桌。面前放着咖啡或者热奶茶，和着悠扬的音乐低声说话。
下意识的看向吧台。
那个人不在。那只猫也不在。意外一个小小的身影伏在吧台后面，手肘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在pad上看什么大概是才出了新番的动画。
听到珉豪的脚步声，小男孩看向楼梯的方向。
然后又把视线转回跳动着的屏幕上。
不过短短几十秒。脑袋里的雷达快速转动。小孩子是黑色的头发。内双的大眼睛。稍微薄一些的嘴唇。鼻子呢，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连小小的耳垂的形状也注意到。
似乎，不太像呢。
明知道是在徒劳的找一个可以令自己死心的借口。“放弃吧，他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脑海深处响起的令人沮丧的声音。下一秒又强行推翻：“不一定，你看这小孩长得和泰民不怎么像啊。”确是越发没有了底气。
听了好一会儿的脚步恢复行动的能力。男子经过吧台走向门厅。
“诶…出去？”迎面差点撞到正掀帘子要进来的人。来人明显比自己更快一些慌张，避开视线的同时下意识开口问自己。
“恩…是啊……”因为李泰民的主动搭话而略有些惊喜：“你，刚回来？”
但显然对方不打算继续这本不在计划内的对话，已经直接低头微微错肩走进门里边。
抛出去的简短的问句因为没有人接，兀自尴尬的停留在空气中。
珉豪苦笑。掀着门帘的手缓缓垂下去。脚步融进夜晚的镇子热闹的人群里。

【五章·过去】
小摊上到处卖着全国小商品市场上都有卖的玩意儿，在北京动物园十块钱六个批发回来的彩色手链在这里标价三十。一路走过去，路还是古老的路，房子也是古老的房子，只是感觉却变了。
这个地方就快要像去过的其他几个古镇那样变成这个经济时代下的牺牲品了。
因为没吃晚饭的关系买了两个青团拿在手上一边吃一边走。不知不觉来到酒吧街的一头。耳边全是嘈杂的人声，珉豪皱眉，将空了的食品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转身回去。
李泰民和小男孩都不在吧台，只有那只不知道去哪儿溜了一圈又回来的白猫伏在老地方，半眯着眼睨大厅里剩下的最后一桌客人。
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才找到的电视机的遥控器。打开之后换来换去却没心思看本来应该挺吸引自己的节目。
索性脱了衣服去洗澡。哗啦啦的水声响了两三分钟，男子还是无奈的站在一旁，伸出手心碰一碰还是冰冷的水。
“什么事。”按响房内服务铃后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询问，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脸。
“没有热水。”只在腰间围着浴巾，但还是把门开得大一些以便来人进去检查是什么问题。
李泰民一眼看到男子赤裸的健硕胸膛。然后他转过身没有进门而是向外走：“底下没开热水器，你等十分钟再洗。”
珉豪在原地就那样站着。直到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之后才关上门。“嗒”一声落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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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为是木制楼房的原因，这房间的隔音效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差。
刚入睡的时候就模模糊糊听见楼梯里渐渐响起来的声音，大概是几个去酒吧街刚回来的年轻大学生，吵嚷着回各自的房间又才安静下来。
结果现在又被不知道哪个房间传来的孩子的哭声吵醒。
珉豪揉揉眉毛。拿过床头的手表看时间，时针刚刚走到三点的位置。
翻来覆去觉得短时间内应该是睡不着了，伸手打开壁灯。小小的空间被暗黄色的灯光盈满。
小孩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越来越大。珉豪下床走到窗边。
“阿爸……”是自己房间正下方传来的声音，“阿爸……疼……”
软软的声线和下午听过的小孩的声音重合了。珉豪一下子清醒过来。
“阿爸……”听到下面传来叮叮咚咚的翻找东西的声音，然后安静一下。
“不怕不怕，家里没有药了，阿爸这就带你去医院。”是熟悉的声线。
珉豪抓过一旁的大衣就向外跑出去。
“泰民！”在楼梯上看见正出门的男子的背影。
男子脚步迟疑了，转过头来，怀里抱着的不断颤抖的脸色青白的小孩。
珉豪三两步上前，这才看到泰民的表情不对劲。
“别急。”他接过那个轻轻的软软的身子抱在怀里，小孩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什么大口大口喘着气。“泰民别急，冷静点，病历带了么？”
看这情况像是什么久病。
泰民回过神，摸摸口袋然后看着面前的男人点点头。
“走吧，”往古镇出口跑，“医院在哪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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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半的急诊室外面。
因为深夜的街道拦不到出租车，抱着孩子狂奔出很远才到达应该是平时就诊的医院。现在大衣里面的T恤已经被汗水全部浸湿，站在窗边吹了风觉得有些凉。
回头看长长一排座椅上无力的坐着泰民。因为担心因为焦虑，也是平白出了一头大汗。此时正放空着看向天花板上白白的灯光。
珉豪走过去。
“不用担心，”他手搭住泰民的肩，“他……会没事的。”
泰民扭过头看看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后轻轻侧身避开了。
“刚刚……谢谢。”泰民从椅子上站起来正对上男人的视线：“但是一码归一码。崔珉豪，我真的很想问问你，”他踮脚凑近眼前的人的耳边，“你为什么要回来。”
当初是你选择要走。
现在为什么又回来。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直到抢救室的门在身后打开。

【十章·他】
从床脚提过巨大的行李箱，换洗衣物早就已经被拿出来，箱子打开里面静静卧着孤零零的画板和画具。
崔珉豪拿起画板放到床上。过一会他又把它放到地上。
大抵每个游客到这类古镇都是想这般清净悠闲地渡过一天吧。清早感受一下还没有人的沾满晨露的石板街道，吃点农家特色的清粥小菜，下午撑长蒿流连一遍镇上静静穿过的河，或者在凭窗的小栈品一壶香茗。
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不过如此。
珉豪背着画板走出去的时候在客栈门前看到那个小男孩。此时街上行人已多，耳边各种声响搅合在一起。小孩子静静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捏着一枚不知道是什么的吃食，正乖巧盯着面前的人流出神。
“小朋友，”珉豪走过去蹲在旁边，“你叫什么名字？”
大抵是感受过自己的父亲在前几次会面中与面前男子之间的不愉快，小孩只是紧紧盯着面前人看，抿嘴并不作答，须臾低下头轻轻咬一口手中攥着的甜糯的糖丸。
珉豪失笑，伸出手在孩子软软的头发上揉一揉。
肩上背着的笔筒随着动作滑到手肘，尾端砸在地上。
赶紧扭开筒盖，检查是否有刚削好的铅芯被刚刚那一下震断。
“阿爸。”小男孩突然朝自己伸出手。
“阿爸吗？”珉豪如坠云里雾里，看孩子白白的手指头努力伸直来够自己手中的笔，下意识把笔尖调转朝下递过去：“慢着点儿，这可不是吃的哦。”
“阿爸的笔笔。”小孩露出浅浅的笑容，脸蛋上挂着同样浅浅的酒窝。
珉豪看着这笑容失了神。
果然。很不像呢。
像是又找到可以慰藉到自己的有力证据，连孩子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小念……”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还没回过头看，来人已经先一步走到自己身前，弯腰把瘦瘦的小家伙一下子抱起：“不是让你去哪都要先跟阿爸说吗？”
“阿爸……”小手儿举起，紧紧攥住的是自己熟悉的东西。呼吸一窒。“这是……谁给你的？”
“我。”崔珉豪收拾好笔筒，也站起身来。
李泰民没有避开珉豪灼热的视线，心下像漏跳一拍，陈年往事及各种来不及压下去的情绪此时纷纷涌上来，快把他漆黑的眸子烧出眼泪。
他从那只小手里边抽出笔，然后腕力一松轻轻扔到地上。抱了小孩掀开帘子进了屋。
铅笔在着地的那一刹那就磕断了芯儿，滚两圈之后停在青石板缝中间。
珉豪停顿很久才蹲下身，拾起那沾了泥的自己的东西。
原来那孩子，叫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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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来照相的男生再来取相是三日后。把他的照片和刻了电子照的光盘封在浅黄色的纸袋里递给他。
“多少钱？”男孩掏出钱包。
“六百。”头也没抬在桌上找笔准备写收据。
“这么便宜，”男生把相片袋夹在腋下，手里“哗哗”在钱包里点着钱，“我取了小两千过来呢！”
他把粉红色的纸钞摊平放到男人手边。
“那你下次来，我收你贵一点。”珉豪看一眼面前的人，拿起钞票仔细摩挲着，一张张确认完后收到抽屉里。
“这次要是成功的话，就没有下次了呢。”男生像是自言自语，随即他摇摇头笑一笑。
“谢谢大摄影师，我走啦！”
像上一次见面告别那样飞快的推门飞快的消失在转角的视线里。
珉豪转身在小冰柜拿一罐咖啡，坐回电脑前。
右手袖长的手指轻轻双击鼠标，点开桌面那个命名为“他”的文件夹。I

【十二章·未相识】
教学楼里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下课铃声。
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没有谁注意到这在公寓楼下奇怪地对峙着的三人组。
珉豪静静地看一眼正咬着牙满是疑惑和气愤掺杂在一块儿的女人的脸，然后走过去弯腰从地上拾起那个被定义为“很脏”的东西。
下一秒他揽过身边男孩的肩。
“虽然不知道这个怎么会在你那，”珉豪举起手中的相片袋，冷冷晲住合不住嘴的女人：“但是这位女士，刚刚对我宝贝的态度，好像让我不太高兴呢。”
余光可以感受到身边传来的炽热视线。男生好像想要开口说什么，揽住男孩肩膀的手使了劲，示意他别出声。
在这世界里，有的人，外表刚硬，但是说上两句话就能知道这人骨子软。有的人平日里神色和煦，但是稍微接触就能发现绝对不是什么善茬儿。
他崔珉豪是后面一种。
女人被眼前急转直下的情形搞昏了头，看像黑马一样突然杀入战局的高个男子一脸森然，已经想好的羞辱此刻全部卡在喉间，兀自憋得脸色通红。
使劲瞪了眼前两人数分钟后，终是在珉豪冰冷的眼神里败下阵来，狠狠跺脚后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底气不足也十分不甘心的留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便调转车头逆着下课的人群开远了去。
只剩下两个男生，站在原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诶~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身边响起欢快的女孩声音：“摄影师哥哥等急了吧？”
两个人齐齐转头。珉豪认出今天要拍照的主角。
“现在可以开始了呢~”女生脸上画着清淡不张扬的妆，“诶……这位是……？”看向男子搂着的人的视线里写满好奇。
“哦，我一小兄弟。”珉豪不着痕迹的笑笑，放开搂住身边人的胳膊。下意思在腰侧寻到并握住肩膀上挂着的相机：“那，我们往那边去一些，现在就开始吧。”
回过神拍一拍淡黄色纸袋上沾的尘。递给呆愣住的男孩。
男孩抬起眸子，嘴唇动一动，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接过自己的东西。
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数十步外开始拍摄之后，他狠狠揪紧怀里的文件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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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绘画在这乌镇是个赚钱行当。
以前不知道，今天才切身体会到。
珉豪找了栈桥边一阴凉地方，慢悠悠支起画板，掏出小刀一边哼着歌一边削刚刚摔断的铅笔。在一两分钟里迅速找好角度，在还没有顾客的时候驾轻就熟铺开画纸速写了一幅山水写意。
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人上门了。穿着浅色牛仔短裤和高帮经典款匡威的笑容恬静的短发女生，对30元一张的开价显然接受得很愉快。
给女孩作画变成活招牌。连招揽都省了，身边很快聚集起一小撮人。
小舟在旁边的清溪里漂过来又荡过去。手中尖尖的铅芯磨圆了好几支。有一条小灰狗也跑过来凑热闹，偎在了自己脚边，自顾自玩得欢快。
天色暗下去才惊觉自己在这里水米未进呆了一整天。街头的人变得比之前更多，咖啡屋门口的橙红色灯笼亮起来，一头的酒吧传来震天的音乐声。
珉豪站起来。觉得衣服兜比来的时候要鼓得多。伸手一掏全是一把零钱，是今儿个挣的。
男子失笑，把散钞一张一张整理好，连褶皱起来的边角都抚平，数一数竟有好几百。
不如就在这里开画室算了。珉豪笑着把钱放进钱包里，拿了自己的东西慢慢往回走。
回到客栈的时候，大厅里没有别的客人。叫小念的孩子不在，连那只慵懒的白猫也不见踪影。
只有昏暗的吧台后静静坐着一个人。
听到风铃响起，泰民朝着门口抬抬眼皮。看清来人后又快速低下头去。
音响里低沉地唱着一首老歌。
Yesterday once more.
上楼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珉豪没有看向哪里，视线集中在眼底深褐色的木板梯上。
脚步声消失在楼上走廊的那一头之后。泰民放开紧紧握住桌上咖啡壶的自己的手指。
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下意识松一口气。
只是之前在看的书不知道为什么再也看不进去，一个一个小小的方块字钻进眼里却钻不进已经凝脂的思绪。翻了两页之后和上文断了片，一句没有看进脑袋里。索性合上书，盯着外面来往的游客发呆。
今晚没什么人啊。不如早点休息吧。
心里这样想着。
楼梯上又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原本已经打算去叫夜间值班的小工出来守店的泰民停下脚步，因为身后的动静扭过头看。
意外的是来人是那个刚刚才上楼的男子。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上沾了水汽。
泰民垂眸，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准备走向里间。
“泰民！”珉豪急急冲过来，一把抓住欲走的人的胳膊。
没有做好准备，男孩疼得皱起眉。
“你干嘛？”紧紧盯着自己胳膊上因为用力而浮起青筋的大手。
“泰民，”珉豪没有松劲，毫无让步的看着他：“陪我去喝酒。”
“什么？”泰民挣扎的动作停顿下。
然后他笑了。
“崔珉豪你是不是真的犯贱啊？”

【十三章·终不忍】
“我不是。”珉豪没有皱眉，没有发怒，“我不是犯贱，泰民。陪我去喝酒。”
“你放手。”李泰民手臂垂下来。
“陪我去喝酒。”手上的力道越发加重。
“放手。”泰民被捏到酸麻，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掰男人的手指：“你放开我崔珉豪！”
“我不是犯贱，”珉豪眸色深沉，低低重复着刚才的话，“就喝酒，就喝酒就好。泰民啊。”
门前响起风铃声，两人齐齐回头看。
一对小情侣手挽手走进来。是早上看到的出门很早的住客。
泰民条件反射般停止了挣扎。垂首站着不动。
年轻男女有说有笑，经过两人身边时探寻着眼光噤了声，然后又叽叽喳喳上楼去。
珉豪扯过手里拽住的人就往门外走。
泰民反应不及，胳膊吃痛想要挣脱的时候已经被拖着向前走出好几米出了门，狼狈的来到了街道上。
“崔珉豪你发什么神经？”男子气得眼眶红起来，“你不是要去喝酒么？怎么现在就醉了？？放开我。”
“我不放。”珉豪看也不看泰民，就手腕使着力，手指因为抓得太紧自己都感觉稍稍麻痹。
察觉到被强迫带出来的人没有了声音也停止了反抗。珉豪看一眼泰民。
泰民黑着脸，眼圈通红，一言不发逆来顺受的被箍着胳膊走在自己身后。
“泰民……”就那么一个瞬间泛起心疼，手指下滑抓住几乎哭出来的人儿的手：“我想跟你好好说说话…而不是像这样一见面就争吵…就今晚，就今晚好么……泰民，好么？”
男子咬住下唇抬起头来，所有杂乱的思绪都被写在深琥珀色的眼底。
他没有说话。半晌像做了什么大决定一般深呼吸一口气。
“好。”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没人注意到这两个男生。
一条街几乎被走到底。拉扯间又走回来。
最大又最吵的酒吧已经没地儿了。连往常在门口揽客的啤酒妹都休息了不用工作。不能去咖啡吧。保不准儿一个火星子就和姓崔的吵起来。
泰民脚步在一家小嗨吧前停下来。还是挣脱了男人控制住自己的手，自顾自推开门走进去。
“一件雪花。”坐在吧台上向酒保打了响指，转身寻见跟着自己进来，因为喧嚣的环境微微皱眉的珉豪。
“请。”直接递了一瓶过去，泰民努努嘴，尽量不去注意男人复杂的表情：“不是要喝酒么？喝吧。早点喝完放我回去。”
“放？”珉豪接过瓶子喝一口：“泰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自己吧，不是你愿意的事，没人能强迫得了你吧。”
泰民身形一顿。
“不要总是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他也取过一瓶酒灌一大口，辛辣的气体感觉差点呛进鼻子里。“我很讨厌，真的，我讨厌你装作自己了解我。”
因为店内的音乐声音太过响亮。重低音听在耳朵里像是“砰砰”撞击在心口上。泰民酒量不济，出自郁闷灌了小半瓶后倒是比说要来喝酒的人更快微醺。
“崔珉豪！”他靠近男人身边大声吼，企图用自己的声音盖过兴奋的人群：“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要回来找我！”
一只手还紧紧抓住酒瓶，整个脸因为酒精变成桃一般鲜嫩的粉红色。烧红了的眸子涣散迷茫，不介意眼前这个像仇人一样的男子，他伸手紧紧勾住他的肩：
“你说啊……你为什么还回来……”到最后嗓子里竟带了浅浅呜咽。
“泰民你醉了。”珉豪也是眼圈红红。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起那些或太过美丽或太过不堪的过往。
还是因为面前的人忽然对自己放下了戒备。
珉豪鼻翼抽动，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因为我想你，我好想你，泰民。”他任由已经昏沉的人大半个身体靠着自己，独自拎了瓶子仰头猛喝。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着。
“可是我不想你……我李泰民恨透了你。”泰民攀住面前人因为挽起来袖子而露出的手臂。
狠狠地咬上去。

【第二十章•言不尽（一）】
珉豪盯着面前的人，不说话。看了好一会儿。
黑夜包裹住一整个安静的世界。
“时间不早了，”他站起身来，“去睡觉吧，我带你去客房。”
沙发上的少年没有要动的意思。
珉豪弯下腰关掉电视，然后把遥控器扔进沙发里：“走吧泰民。很晚了。”
泰民抬头看着站在两步外没有动静好似也没有情绪的男孩，突然没有来由地觉得有点恼。
“泰……”
“你是第一个猜出来那照片不是我放去展览的人，”泰民垂下头摆弄着手指：“可你为什么不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听我把故事说完。”他也站起来，视线落在已经黑了屏的电视机上“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我喜欢男人，为什么不问我我爱上的人是我的老师，为什么不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是不是因为，这些根本就是与你无关的事。
可是……
少年抬起眸子：“我原本以为……你会和他们，和那些取笑我的人，不一样。”
“泰民，我并没有取笑你。”珉豪皱眉。
我为什么要取笑你。
我只是……
男孩抬起头，疲惫的眼里竟然含了泪，他脸色涨红，没有缘由的激动起来：“我只是想也许有个人听我说说话，我会觉得好受一点……珉豪…哥你知道吗，我很害怕。我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恬不知耻，我怕自己身败名裂，我怕被学校扫地出门，我晚上在你店门口等了很久，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想到要去找你……我不知道……”
等一等。“你说…什么？”
在工作室门口等很久？
“我是说…别的事不管怎么样我也都会怕，可我今天最怕的，竟然是你会看到展览的那照片，我很怕……可你还是看到了，”小孩哭着上千抱住珉豪的腰，顾不上面前人会拒绝还是更加彻底的把自己推开，哭花了的小脸不管不顾贴在温暖的胸前:“我想要向你解释这件事…你给我机会好吗？”
深夜一点。原本往常应该已经熟睡的时间。所以大脑反应迟钝了难以消化眼前突变的情况么。
珉豪双手举起尴尬的停留在男孩脊背上方的空气中，犹豫着没有覆上去。脚步近乎僵硬，腰间被收紧的力量让他呼吸不了，小孩毫无预兆爆发的情绪让他难以思考。
一点一点组织出来泰民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男人低下头，下巴蹭到黑色柔软的额发。
难道说。
泰民却在这个时候轻轻放开了狠狠箍住男人腰间的手，低头用手背擦着眼泪。
“抱歉…我……失礼了。”他侧身让过珉豪走到房间旁边，平静得就好像刚才失控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今晚，我睡哪里呢？”
“我说……”珉豪站在原地没有动。
“如果客房没有准备被褥什么的话，我睡沙发也行呢。”
是在笑么。
我看不到你的表情，所以你会认为我没有察觉到。所以在笑么。
看向男孩的眼睛时几乎抛弃掉一切理智吻上去。
但珉豪的过去二十数载也向来未曾和冲动二字沾边。即使是满腹疑问的话，此时并不太适合说。
对于“只是合作过”的关系。“才认识月余”的关系。还有，“如果可以进一步交往下去”的关系。
那么眼下比较适合的是。
他上前几步把强打笑容的泰民重新拥进怀里，如兄长般那样一只手轻轻揉一揉他柔软的黑发。
“我想知道呢，你的故事，”他低低在耳边呢喃，“可是泰民，我们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男子语调温柔，声音里却有不容置喙的威慑感：“现在的话，没什么是比好好睡上一觉更重要的。”
你的那些过去，那些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过去，请再晚些告诉我吧。
现在的奢望的二人独处太过美好，请不要这么残忍把我叫醒，好么。
李泰民慢慢张开双手，搂住了抱紧自己的珉豪的腰。
“嗯。”他的应允还带着浓浓的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