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姿曾经一本正经地问过李格非，究竟什么才算是不朽的爱情。
——题记

1
不知道津城的夏天是不是每年都这么难熬，人们好像被丢进了刚烧开的沸水里，蒸气从毛孔中细细密密地渗出来，擦汗的纸随便就黏在了皮肤上，每一个暴晒在太阳下的人都皱着眉头，从身体到内心都涂满了粘稠的胶质。
叶姿坐在出租车上一边咒骂着李格非挑这么个鬼日子请她吃饭，一边催司机快点。她看了看表，已经快七点了，她再次成功地保持她的迟到记录，每次李格非约她，她总能有意无意地迟到半个小时以上。
昨天晚上意外接到李格非的电话，说要请她跟徐皓在必胜客吃饭，叶姿礼貌性地拒绝了。但是他很坚持，而且理由也无可厚非，上大学以来叶姿谈的第一场恋爱，他这个青梅竹马的老同学怎么能不给她庆祝庆祝呢。听到这话，叶姿恨不得李格非就在她身边，然后她可以狠狠地踩他一脚，顺便骂他不要脸，完了后还要优雅十分地跟他说对不起。可惜人家在电话那头，她只能假情假意地说谢谢。
其实她心里清楚，自己气的是什么，这么久不找她，现在却要突然跑来请她跟新任男朋友吃饭，还在必胜客，纯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但是她又什么都不能说。
叶姿轻轻一笑，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总让李格非有机可乘，在她生活中扮演这种阴险的角色，来破坏她辛苦搭建的完美假象。
七点十分的时候她终于到了那家必胜客，一进去她就看见了李格非令人生厌的脸。他还站起来冲她招招手，叶姿一脸从容地踢着她十厘米的高跟鞋走了过去，她把包递给他，然后坐在了徐皓的旁边。
李格非一脸无奈的对着他们俩笑，抬手指了指他手上的那块西铁城，叶姿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她只管翻手上花里胡哨的菜单不理他。
徐皓却开始护短了，其实她不爱迟到的，今天是堵车了吧。说罢他还回头看叶姿，满脸都写着真诚。
叶姿没抬头，恶狠狠地说了句，没有。
其实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你们俩久了你就知道了，这一点上，她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李格非好死不死地插了一句。
徐皓继续傻笑，开始跟服务员噼里啪啦地讨论现在那款披萨最好吃。叶姿把目光从菜单中收回来，没有表情地盯着李格非。
李格非被叶姿盯得发毛了，这种熟悉的眼光让他心生畏惧。
看我干吗？
怎么，这么久不见，看看你缺鼻子少眼没，不行啊。
你就不能别这么损人不带刺的么？
　 还不是被你潜移默化的啊，就当你夸我了啊，谢谢。
我说，你多少也给我留点余地吧。
余地不是留给你这种人的。
哎，徐皓，这么刁钻的女朋友你受得了吗？你平时都是怎么跟她交流的啊。

李格非把矛头指向徐皓，徐皓刚好点完菜，他回了一句，谁让我喜欢呢，刁钻也得忍啊，其实你认识她的时间更长啊，不也这么过来了。
那是我脾气好，李格非大言不惭完了还做作地点了点头。而后两人大笑。
叶姿心里就纳闷了，以前她也没发现这两个人这么能一唱一和的。
徐皓绝对没有李格非脸皮那么厚，他属于比较直白想事情不爱拐弯的人，像李格非那种拐着弯笑嘻嘻地损你的事，他是绝对干不出来的。一般这种人也是死心塌地的，叶姿就是看上他这点了，她想要一点踏实的安全感，再想想自己这二十年的人生将近一半的时间都是活在李格非的摧残下，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的，算起来他们认识八年了。
从初中入学的第一天，一直到现在，大二结束的夏天，整整八年。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叶姿心里有种深不见底的害怕。
2
十二岁的叶姿还是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从内到外都基本符合一般情况下的优秀标准，但她有个被很多人痛恨的毛病，爱迟到。初中开学那天她又迟到了，这个毛病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明明每次都是掐点出门的，但是到的时候就不在点上了。
她一走进教室就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只好低着头往前走，就在她快要把书包带子抓烂的时候突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腿，猝不及防地绊了她一跤，即将倒地的瞬间又伸出一只手一把扶住了她。一直以来，她都记得那只手突兀的骨节感，好像，一下子抓到了她的心里，就再没有走出来过。
那是叶姿和李格非的第一次交锋。
而被扶住的同时，叶姿脸上一热，不知道是怕被新同学笑话，还是因为那只手潮湿的触感。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李格非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她，她甩开他的手，同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后来李格非回忆起来，都会精练地总结一句，叶姿骨子里的尖酸刻薄全在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就完全暴露了。
真是冤家路窄。
而李格非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想要绊倒她却又要扶住她，不是恶作剧也不是假好人，那么小他根本不懂这些。或许就像叶姿说的，那是他骨子里的劣根性，先给你一棒子再给你一颗甜枣，在遇到叶姿的时候，他也暴露了自己。
尖酸刻薄和劣根性，多么相配的恶性。
除了那一眼，叶姿一直维持着正经的好学生形象。周围的女生已经开始享受她们多姿多彩青春，用心地打扮。她依旧梳着马尾，连刘海都省了；在星期五下午她们都千方百计地不穿校服的时候，她还是依旧把自己装在那身洗得发白的宽大校服里。除此之外，她每天挺直腰板听课，放学留下来做完作业才回家，是会被老师在家长会上表扬的角色。
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些不安分的细胞，哪怕是当时的好学生叶姿。李格非的座位就在她的斜后方，她稍稍歪过头就能看到他，巧的是，每一次李格非也刚好在看她，没有任何意外。叶姿嘴上说很讨厌他，可是上课的时候只要稍稍走神，还是会忍不住回头，去瞄一眼那个半睡半醒的人。
有一天放学，叶姿刚写完作业准备回家，李格非突然从外面跑进了教室，他一边擦汗一边喘气，看样子是刚打完了篮球。
他走到叶姿面前，问她可不可以把作业借给他拿回家。
叶姿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没有好学生的坏毛病，于是她拱手交出了那天全部的作业，似乎她等这一刻的检阅已经很久了。从那以后，每天李格非都会大汗淋漓地上来拿作业，再然后，他会让叶姿跟他一起走，顺道送她回家，不管叶姿的父母还是班上的同学，都问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可是叶姿斩钉截铁地告诉大家，没有。他们之间的确只是一份干净的友谊，仅仅止步于送她回家，没有让人浮想联翩的越轨举动。
叶姿十四岁生日，李格非送了她一双converse，属于叶姿的第一双converse。后来叶姿再翻出那双鞋的时候，一直想不通，李格非怎么会知道她穿36码。

其实那双鞋对于他们的关系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叶姿穿着新鞋去上课，女生们会故意问她是谁给买的，男生也会跟着起哄，好像这双鞋就可以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而在这些声音背后她也幻想着这双鞋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义，李格非让她猜。但是李格非连个纸条都没有附，这鞋也不能录音，所以她只能自己瞎猜想。
但是没让她想多久，李格非就公然拉着隔壁班的一个女生的手公然走在学校里了。
在他们的初中这么明目张胆谈恋爱的学生还不多，所以这一对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下课的时候女生们都会聚在一起有意无意地说起“他们”，她越不想知道，就越是听得清楚。她突然发现原来李格非这么受关注，原来她觉得他不过就是高一点，喜欢打篮球耍帅，然后，每天抄她的作业送她回家。
叶姿开始把作业拿回家做，不跟李格非说话，上课也不再转过头来看他，就装作不认识一样，每天放学还故意走在“他们”前面，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用意。
女生其实就是这样，在她们说不清楚的时候，就已经在自以为是的爱情中勾心斗角了。
几个星期后的晚上，李格非竟然给她家打电话了，他要她跟“他们”一起回家，并且威胁叶姿如果不照做的话就天天给她家打电话，他没有提抄作业的事情，好像就是为了要跟她一起回家而已。
就这样“他们”放学的队伍变成了奇怪的三人行，叶姿一路都不吭声，但是渐渐地她发现李格非也不怎么说话，都是他女朋友兴奋地说一路，每天如此。叶姿看得出来李格非是嫌她聒噪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要继续和她在一起。
上了初三时间不长他们就分手了，李格非也没有跟叶姿多说什么，他们又恢复了原状。
很快紧张的氛围笼罩在每个人周围，所有的大考小考都要做成红白榜贴在墙上，李格非伸出两只手都够不到他跟叶姿的差距。叶姿发现李格非下课不再出去玩，而是自己坐在位子上学习，于是她主动提出要帮李格非补课。
在叶姿的强制下，李格非每天都有了背不完的书和永远解不出来的题，李格非一边见识着她的“尖酸刻薄”，一边变着法损她，从母夜叉到恶婆婆，什么奇怪的称呼都有，但是叶姿天生就有一股宠辱不惊的神气，她继续视而不见地往他桌子上扔一套又一套卷子，最后硬是让李格非跟她考进了同一所重点高中。
拿到录取通知的那天，李格非第一时间给叶姿打了个电话，他说，今天是我生日，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叶姿握着电话，一颗心终于放回了位置，她对着电话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5
　　他们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好像用心付出了一场，但轮到最后还是镜花水月，什么都不是。
　　叶姿对李格非是又爱又恨，她一边铭记着他对自己的好，一边放不下他无关痛痒地消磨掉了她最好的时光。
她恨死了李格非不给她一个名分，更恨自己没有足够大的勇气离开他。
上了大学之后两个人的联系就没有那么多了，但李格非还是每个月都会请她出去吃饭，叶姿遇到不顺心的事的时候也会想都不想地打电话给他，但是她从来不问，他是不是遇到了比她更好的人。她也一直清淡，直到遇到徐皓，虽然谈不上多喜欢，但起码愿意试试。
叶姿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被李格非掏空了，她没有办法对另一个人产生这么绵长的感情，好不容易跟徐皓擦出了一点火花，姑且算是吧。李格非就又跳出来捣乱，他的理由堂而皇之，她明晃晃的怨恨却装在心里面就要一泻而出。
初时叶姿并没有告诉徐皓她跟李格非的渊源，但那顿饭多多少少在徐皓心里画了一块阴影，嘴上不说，两个人却都是心知肚明的，谁能受得了自己的女朋友有一个跟定时炸弹一样的异性“闺蜜”呢。
而叶姿是发自内心地想对这个单纯的好男人好一点，让他们的关系能稳定下去，可是坚持不了多久她就泄了气，以至于她还是经常怀疑，他就是我要的吗，回答不出来，脑海中却闪过李格非不要脸的样子。
大三结束之前，徐皓跟她大吵了一架，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他觉得叶姿跟李格非之间的关系不清不楚。叶姿又何尝不知道，只是这么多年了，她都无力改变，难道现在她就有办法了吗。可是徐皓深信一个巴掌拍不响，把她丢在路上一个人走了。
叶姿带着一肚子的委屈跑去找罪魁祸首，她直接打的到了李格非宿舍楼下。
李格非接到电话都来不及收拾就下来了，他看到眼睛发红的叶姿站在那里，带着一肚子债主的怨气。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李格非，我要跟你划清界限，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别再找我了，我也不会再找你了。
李格非猜到叶姿是跟徐皓吵架了，可是没想到叶姿会跑来跟他说这些。他讨厌叶姿为了别的男人来跟他划清界限，这触动了他最敏感的神经。
你觉得可能吗，从前你也不是没有试过为了别的男人放弃我，哪一次你成功了。
所以呢，你就觉得我吃定你了是不是，所以你从来就是这副样子看我失恋。
我没那么阴暗。叶姿，你觉得是我影响了你跟徐皓，可你问问自己，在你心中，到底谁重要一点，是你的爱情，还是我。
谁重要一点，她一路的选择都是李格非啊，可为什么这两者不能结合在一起呢，为什么李格非不能是她的爱情呢，这么多年了，他给了她这么多，就是不肯给她爱情。她不甘心，所以她也一直不肯离开。试问如果是李格非，她一定也干得出那么恶心的事，请“他们”到自己的“失恋庆祝地”吃饭。
他有意无意地一直破坏她的爱情，不留余地地影响着她的正常生活，或者说让叶姿认定有他的生活才是最正常的。
可是现在呢，到了这一步田地，难道要她低声下气去求李格非，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在一起好不好。叶姿越想越悲凉，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她顾不得难看，现在她只知道心里有一大堆情绪要发泄，如果这些眼泪不流出来，她就会在这个怪圈中越陷越深了。
看着眼前这个一贯骄傲女孩子就这不顾形象地哭了出来，李格非心中感到一阵绞痛，通俗点说，那叫纠结。
你看着一个女生从小姑娘一点点变成熟，妖娆起来，每一次见到她，你都觉得她越来越好看了，她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目光，她看你的眼神也越加捉摸不定，你觉得你开始抓不住她了，你很清楚别人不可能像你对她这样好，可你也不肯迈出那一步，为什么呢，你似乎有很多理由，又一个都说不出来。
这样的感情让他抓烂了自己的心也找不到一个最适合的处理方式。
李格非试图拉她站起来，可是叶姿只是哭得越加瓢泼，旁人几乎都要以为她是受了多少年的委屈无人诉说。
李格非当然知道她在委屈什么，他蹲下轻轻抱住了她，决定丢开那些鸡肋一样顾忌，在她耳边说，我知道有句话你等了很久，其实我也明白，除了你，我跟谁都不可能，你也一样。
叶姿，我们都不要骗自己了，再一起吧，好不好。
她甩开了李格非，站起来拦车，李格非要拉住她，她只是恶狠狠地不理他，坐进车里重重地甩上了车门，然后把李格非丢得远远地，连个影子都没留下。

6
叶姿翻一翻墙上的日历，今天是立冬，早在前几天，北京就下了第一场雪，毫无征兆地迎来了冬天。
她已经在北京待了将近半年，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公司实习，住在这个五环外的出租房里，每天上下班都要倒两次地铁。
其实如果她留在津城的话可以得到更好的工作，但她决意要在所有人的生活中消失，于是在那场争吵之后，她就打包行李到了北京，没有告诉任何人。一到北京安顿下来，她就换了电话，也再没有用过QQ和MSN。
跟徐皓算是不了了之，他甚至都没有试图找过她，想必也是对她彻底失去了耐心。而李格非，她不要再想起这个人了。
她要开始新的生活，没有李格非的新生活。即使要离开一切的安逸和照顾，她也愿意。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穿上外套下楼买菜，今天是周末，她要给自己好好做一顿饭。、
这里是最古老的那种居民小区，可是北京人都有个很好的习惯，自扫门前雪，门口已经扫出了一条干净的路。她还是喜欢这里的，毕竟新生活的开始都不可能有过高的起点。
就在她转了个弯准备抄近道出门的时候，她看见在小区门口有个人拿着一张纸条在跟一个老大爷问东问西。
那个人的身影她太熟悉了，十有八九是李格非。
叶姿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找到这里来，在这个刚下过雪的日子，又出现了。
那边李格非跟老大爷道过谢，抬起头就看见了叶姿，她穿一件红色的大衣，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
李格非一阵激动，叫着她的名字就跑过去，叶姿看到他就下意识地往回跑，她关上了门，关的严严实实。李格非很快也追了过来，他在外面用力拍门，让叶姿开门。叶姿一言不发，这实在是太突然了，她怕让他看见她现在生活中的一切，包括这间不堪的小房子。
过了好一阵了，外面没动静了，叶姿以为他走了，就慢慢打开门，结果李格非一把拉开门站在她的面前。
叶姿发现又能这样面对面地看着他了，没有难堪、尴尬，只有说不出来的开心。
她松开手，让他进来，走进去倒了一杯水出来。
李格非打量着这个粗糙的屋子，除了一张床，电视，冰箱，一张吃饭的桌子和两张凳子，也没有多余的东西了。为了躲他，叶姿就甘心这么委屈自己。
叶姿猜得到李格非心里在想什么，她坐在旁边，这里确实简陋得让她不知所措。
这半年，你就住这里？
嗯，离公司近，所以……
别骗我了，你从这里去公司要倒两次地铁，坐十多站路，这叫近吗？
这是在北京，不能算远了吧。
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我没有去实习，问过了所有人，也打了很多电话，最后是从你妈那里软磨硬泡出来你的地址才找过来的，结果你还要把我关在门外？！
李格非说着皱起了眉头，有一丝怒气隐忍着。
叶姿知道现在已经没必要计较之前的事情了，她原本以为他们之间就这么完了，可是他竟然没有放弃。看来他们的纠葛不是谁叫停就能停下来的，有一阵庆幸与感慨，引出了她的一串泪水。
李格非看见叶姿默默地哭了，他手忙脚乱地伸手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又抓起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会在北京找一份工作，安顿下来，你也别住在这里了，我们一起找一个好一点的房子，等过几年，看你想住在哪里，再从长计议。
李格非，你要我跟你住在一起，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明白吗，我要和你住在一起，我要和你结婚！
叶姿听到那两个字心里咯噔一声，她怔怔地看着李格非，再看看窗户外面的天，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好的天气。
她熬了十年，终于熬到了这一天，这一路上，她兴风作浪也好，躲起来也好，都是个必经的过程，都是为了这个不朽的结果忍辱负重的漫长煎熬。
李格非抱住了叶姿，像从前多少次那样，抱紧了她。这个在他身边将近十年的女孩，就是要陪他走到最后的那个人，他不想再帮她庆祝恋爱或者失恋，也不想再看她难受伤心，这一次他要抓住她的手再不放开。
这一刻，时间停止了，这就是不朽了。
————全文来源于《萌芽》2011年1月上，总第534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