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ales of Grey
你走进了奈良大宅,即便这是你第一次来到他的家里,你也知道,这家人恐怕是从不招待客人来,因为就站著那十许人,也觉得挤。
你就在客厅里,看著客厅的墙壁正中央处,就放著某个跟他长得很像他的人的肖像,唯一不同的不过是那人的脸上多出的疤痕,还有比那家伙多出的成熟沉稳。
哪怕照片的颜色只剩下黑白灰,你也知道,这定必是奈良先生。
——
客厅里的人实在太多,於是你没有多留,推开了客厅旁边的木门,走了出去。
你能看见,屋外是一个小花园,一遍苍郁。但今天的绿显然是有些憔悴,欠缺朝气。你能想像,它们也许是因为知道了某些真相,所以一直低著头,一直在啜泣——彷如要印证你的想法,叶尖处的朝露一直滴个不停,绿叶也不断弯腰点头。
而此刻的你,就站在一条走廊之上,而这条走廊似乎是环绕著屋子而建的,左右的尽头都是拐弯处。
你不免会好奇,因为砂忍村从没这样的屋子,而这样的好奇心正驱使你往前走。吱吱丫丫——伴随著你的脚步,开始老化发霉的木板一直在叫,你知道,什麼都敌不过岁月。
从他出生时已经存在的屋子,跟他,还有他的父母一起跟随时光的流逝,老去。但你也知道,这并不是意味著会失去什麼。屋子在,回忆也还在,一直如此。
就如你眼前放著的棋盘,一尘不染,黑子白子分明,悲哀快乐也从来分得明明白白,从没有人把黑子当作白子下,从没有郁结会盖过愉悦。
你坐了下来,看到棋盘边放了一只白子,似乎,现在该到白子了,但棋局的主人却不知道该怎麼走下去了。
於是,你执起了那白子,没有多想,就帮他下了。
「手鞠。」你才刚抽起了手,忽然,你身边的门就被打开了,走出了穿著素服的奈良鹿丸。他的双手插在宽袖里,而眼睛却牢牢地看著你下的棋,好一会儿,才回神过来的模样,「你这样下得不对。」
「为什麼?」你仰起头,看著他,没有一丝迟疑,「你凭什麼说我不对?」
而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了在你的对面,还在抱胸,「你这样,白子会输。」
你却耸动著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还没走到最后,你就没权说我输。」
他看到你努力地掩饰脸上的不忿,也不想再跟你争论下去,跟你一样,耸耸肩,躺了在木板地上,「以往老爸下棋要输的时候,也喜欢像你这样辩解。」
——
你从没想像过,下一次到他里家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你手里握住了一枝还没削刺的白玫瑰,走进了奈良家的小花园里。你遥遥地看过去,这家里的绿叶就好像从没精神过一样,从一而终地垂头丧气,而花园的中央处,正置著一副比绿色更为醒目的棺木。
你知道,他一如既往地渴望自由,他若是在这里,便能每天追云。
你不禁自嘲,毕竟你所想的,始终没有他想的复杂,却又没他的简单——他想的事往往比你多,但他肯花脑子去想的,往往不是你所希望的,你们之间的事。
就在不久之前,哪怕你听到他和井野好的消息,你却告诉自己还没输。但现在的你,早已无法不去认输,也没了当初的傲气——即便错,没到最后,还是对的——你总不能再一直极度妄想下去。
这样的想法让你自暴自弃自我厌恶,眼睛不甘心地想要落泪。你只好狠心地用玫瑰的刺割破自己的指尖,让肉体的痛楚盖过心里的愁苦,不想再哭。
你看著白玫瑰,还有茎上的血迹,就如一朵褪了色的红玫瑰,不再代表热烈的爱,而是淡白的纯洁。你深信,你们之间,也是如此,从七彩缤纷的颜色渐渐走进了灰白的世界,再没有未来的无尽幻想,有的只剩彼此单纯的互信。
但即便这样,你由当初到现在,还是确信著一个信念。
——
你走到去他的身边,把白玫瑰置在他的遗照之前,遗照上的他,还是一如既往,笑得那样没心没肺。
他始终是他,活在你的记忆里,没有逃,跑不掉,更没有人能把他从你的脑海中消灭。
一枝褪了色的红玫瑰,那枝白玫瑰。
一枝红艳,开到荼蘼;一枝独秀,却开到隽永。
全文完
於二零一三年九月廿一日上午十二时三十六分完稿。
全文共一千四百七十八字。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