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千千似万华
君曳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熹微的光穿过半开的窗打进来，刺得君曳微眯了眼睛。
熟悉的歌声悠扬而婉转，一下下撞着他。
瞥向窗外。
繁花轻扬，白衣女子正在繁花深处，手腕与腰肢轻摆，身段悠扬。
歌声清冽如水，舞步曼妙如花。
君曳看痴在当场，直至女子停下脚步，分花拂柳而来。
——如何了？
——谢姑娘关心，小生好多了。
君曳微勾唇角，墨瞳带笑。
——好了就快些走。
君曳闻言，笑意愈深。
——姑娘，一般而言，此时不该说什么“毒素未清，尚需留些时日”一类的话么？
千歌瞥他一眼，低头沏茶。
——你确是毒素未清，不过死不了，我也不想留你。
君曳也不生气，揽起一袭青衣踱步至千歌身旁，帮她沏茶。
——外面太乱了。小生还不想走。
千歌抬眸看他，他再次笑了，凄然的，好似受伤的野兽。
千歌心内突然一阵刺痛，眼前这个人就像是从记忆里走出来般。
同百年前那人，如此相像。
千歌低头不再看他。
——你要留便留，干我何事？I

第三章、静水亦灿阳
清晨，光影斑驳。
千歌仔细备好药材，掩上木门，直奔山下而去。
君曳一直跟在她身后，眉目含笑，青衣上还沾了清晨露水的湿气。
千歌一路轻唱着歌。君曳含笑静听着。
——千歌，你为何这般爱歌？
千歌微微一愣，琥珀般的眸里清晰地映着君曳浅笑的面。
如墨长发在风里轻扬，纠缠盘旋，宛如悲歌。
千歌想起百年前的清晨，她也是这般，在熹微的光里为他歌为他舞。
一曲一舞，都足以倾尽天下。
她没有答言，却沿路挥袖而舞，白衣翻飞如飘扬之雪，决绝凄然。
到半山腰时，已依稀见了村子轮廓。
甚至有调皮的孩童在桃花林里玩乐，见千歌走来，都声声唤着“千歌娘娘”。
君曳听了，戏谑地望向千歌。
——千歌娘娘好生受人尊敬啊。
千歌微偏头看他，眸里波澜不惊。
——不过戏称而已，公子何必玩笑。
君曳是知道这个称呼的，起初上山时，为了求医也曾唤了一声“千歌娘娘”。
只是后来，对着千歌冷傲美艳的容颜，一声“娘娘”就生生卡在了喉里。
这称呼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来历。
不过山里人没见过多少世面。甫来了这样美艳的女子，又能医百病，且独居山峰，自然就成了神娘娘。
据说此山此峰就是因此更名的。
——走了。
千歌瞥了眼身后发呆的君曳，冷冷命令道。
君曳依旧挂着温和的笑，缓步跟上这位“娘娘”，与山下人医病。
——千歌，若有一日你不在千歌山了，村里人得病了要怎么办？
——我不会走的。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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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桃花酒
晚会很晚才结束，夜幕早已落下，山峰隐在黑暗深处。
晚风清凉，微有寒意。山花摇曳，芳香四溢。
千歌在前面走着，君曳在身后默默跟着。
不远处是那片桃林，灼灼芳华隐约可见。
千歌没有直接上山，而是拐进了桃林里，立在一株桃树下。
白衣在黑暗里也似浸了寒意，她略微愣了一会儿，蹲下开始刨土。墨发散于白衣，在身后旖旎而去。
君曳看她静静忙碌，从桃树下报出一坛酒。
——要尝尝么？这可是百年陈酿。
君曳没有答话，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千歌看着酒坛时那种悲切的眼神。
要知道，害怕这种情绪，君曳从不曾有过。
他感觉她会说出一些事来。
可事实上没有。
她喝了酒，然后一遍遍唱着歌，一遍遍跳着舞。
歌与舞，都是他从未听过的凄切悲伤。
君曳晃晃手中的酒坛，桃花氤氲百年的香气扑簌满身。
他甚至能想象，百年之前，那个男子与千歌共埋此酒的温柔缱绻。
蓦然就生了恨意。
他想知道那人是谁。
——帝奕。
君曳恍惚间听到千歌轻柔的呢喃。
帝奕。
君曳曳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百年前骁勇善战的将军与白衣女子的凄艳往事。
君曳突然心内好痛，有一股从未有过的疲惫袭来。
他停下千歌的舞步，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别再醉了。
他只看到一滴晶莹从她眼角滑落。
宛如眉间朱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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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万鸟朝凤凰
千歌醒来时，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面上却早换了万年不变的冷傲。
君曳失笑。
——千歌娘娘原来这般不胜酒量。
千歌不理会他，起身往外走。
——万鸟朝凤。
千歌搭在门扉上的手顿在当场。
回眸。君曳认真地在沏茶，仿佛刚才并没有人说话。
千歌却挪不动脚步了。
有多久没有人提到过了。
万鸟朝凤。
百年前那人与她的温柔缱绻也不过是为了这四个字。
——怎么不走了？难道是千歌娘娘想喝小生沏的茶。
千歌瞥了眼杯中晃动着的清茗，推门而出。
君曳再看到千歌时，她正对着一把白玉扇发呆，面上挂着的是从不会现与他的情愫。
——帝奕。
君曳忍不住轻声道。
千歌回眸看他，眉间朱砂，愈发红的妖冶。
——你为何会知道他？
君曳低面掩去情绪。
——是千歌娘娘告诉小生的，怎么千歌娘娘忘了？
千歌皱眉不语。
——千歌娘娘还告诉小生，帝奕将军是为了万鸟朝凤才接近你的。
千歌猛然站起。
——够了。
君曳看着她，笃定地，悲伤地。
——为何不愿承认他是为了长生不老才接近你的？
千歌低眉苦笑，抬眸又挂上冷傲。
——那又怎样？如今，长生的是我，化为枯骨的，是他。
千歌转身离开，白衣好似决然，却不觉又到了那片桃林。
桃瓣翻飞，让她记起，百年前那人，就在此处对她轻声耳语。
——待我功成名就，必以十里欢歌迎你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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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年桃花笑
那时的千歌也爱着一袭白衣，倚着桃树，看她骁勇善战的将军裹挟着凛冽之气于繁花里为她舞剑，眉目清冷，黑瞳若星。
他说，你可愿随我回王都。
她笑笑，轻唤道，帝奕。
然后问，为何？
帝奕哑然。
后来，千歌送他离去。
夕阳正好。
他牵着如雪白马，一身青衣，身影矍铄。
千歌倚着桃树，看他行了几步，顿住，微微回头看她，带着温和的笑意，轻声问她，千歌，随我离去可好？
千歌微微皱眉，不言。
他回身，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问，千歌，随我离去可好？
她说，好。
千歌承认自己没有什么坚定的信念，她只想有一个坚守。一个永不背弃的依靠。
所以，第一次他问她，她拒绝。
第二次，她不言。
第三次，当他毫不犹豫异常坚定地问她时，她无法拒绝。
尽管这一切在后来的千歌眼中都像是一个笑话。
——千歌，天已很晚了。
千歌猛一回神，回眸看去，花意阑珊，那袭青衣有些模糊不清，她微眯了眼睛，轻声唤了一句，帝奕。
蓦然回神。
——你怎么来了，君曳。
君曳理理青衿，像往常无数次一样，微微笑道，小生见千歌娘娘长时间不回去，故而寻来。
千歌不言，眯起眼睛看着飞扬的桃花，呢喃出口。
你走吧。
君曳敛起笑容。
——千歌，随我离开可好?
千歌看他青衣凛冽如风。
她轻笑，一如百年之前。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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