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初遇故人
数十日之后，欧阳少恭从茫茫大海中走出。
不过貌似他运气当真不太好，一出来便遇见了战斗。为了避免被殃及池鱼，以及奉行他一贯以来的示弱原则，他收敛了全身气息，站在一边旁观。
十几个穿着红衣的人围攻三个青年：两男一女，不过并未占上风，反而被那三人压得露出败象。
注意到三人的长相，欧阳少恭轻咦了一声——此三人，竟是故人。说是故人，其实也只算得上初次见面。他灵魂圆满的时候，才获得了这具身体的记忆。 知晓了自己这一世叫做郁长风，是无涯境入门最晚之人，是公认的小师弟。而眼前三人，乃是他的师兄师姐。

剑气飞扬，鲜血飞溅，几个呼吸之间，群攻之人尽数倒下。他们的眼中还存有惊愕——因为他们根本不明白先前还是一脸无害的三人，怎么转眼间就从猎物变为猎人。
错误的判断使他们全军覆没！
唯一的一女子将血色的长鞭缠绕在腰间，拍了拍手，露出讥讽的笑容。而后，笑容渐凝，化为冷冽与锐利，直直望向欧阳少恭所在。哼道：“偷鸡摸狗、鬼鬼祟祟之辈，还不出来！”
欧阳少恭皱了皱眉，无奈一笑，显出身形，朝走来的女子拱手道：“姑娘，在下无意路经此地，还望姑娘莫要介意。在下这就离去。”
欧阳少恭坦然地注视着眼前的女子——也就是他的师姐。然而如今的郁长风已经不是原来的郁长风，他不愿接受突如其来的感情，让自己深陷其中。因而，才装作不识之样。
嘴角依然含着不变的温和笑意，面对女子绝美的容颜更是没有半分的失态。在他的心中，唯有巽芳一人。其余的，纵然再美，也入不了他的眼。
容颜美丑，皆是皮下之骨。于他来说，容颜如烟云易散，留之不喜，弃之无憾。
I

但女子却在见着欧阳少恭时，怔忪良久。她一遍又一遍的仔细地打量着欧阳少恭。眼中是熟悉的面容，耳边响过的是男子温和的话语，陌生的称呼、疏远的态度，刺得她心隐隐作痛。
沉默，在空气中酝酿开来……
少恭在心里喟然一叹：“果然……”
只见那女子红唇微微一动，满怀期待又异常小心翼翼地询问了一句：“……小师弟？”
欧阳少恭本欲拒绝，却被她的语气弄得心里一颤，

重新整理：
文案
一个是温文尔雅的天界琴师，
一个是看淡俗世礼法的修仙奇才。
他们皆是为天所弃之人。
一个靠渡魂而活，被他人视作怪物，
一个几欲入魔，被打入东海，与寂寞为伴。
不甘于命，逆天而行，与天争命！
天既弃我，天亦可欺，世既遗我，世当戮灭！
序欧阳少恭虚弱地捂住胸口，轻轻一咳，便有鲜血从唇角溢出。他略低着头，遮住了眼中的复杂神色：“ 难道我所追求的……注定毫无所得……我…不甘心……怎能…甘心……永生永世……被命运……所束缚……”
蓬莱的大火愈演愈烈，火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照出他所有的不甘与愤懑。
伤势愈加严重，剩余的力气已不足以支撑他站立，他只得坐在蓬莱宫殿的废墟上。而他身旁，跪坐着巽芳。“巽芳……对不起……到最后……我还是……不能重建蓬莱……令你……过得开心幸福 。”巽芳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夫君，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哪里都无所谓。”欧阳少恭微微闭上了双眼，又很快睁开，他的眼中只剩下巽芳，那个曾经给予他一世温暖的女子。“这样……也……不错…… ”
蓬莱宫殿终于坍塌，将相拥而眠的两人与那个手执酒壶的男子一并埋葬，为这千古奇谈划下句点。
然而，这又真的是结束么？

第一章：东海之遇
永无止境的寂静与黑暗，无光无影，无声无息。不知时光飞逝，不见岁月流转，唯有一丝微弱意识在这无尽长河中漫无目的地穿梭着 。不知自己是谁。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何处是归途。就这样一直飘荡，直到有一天，一股强大的吸力拉得他不断下坠。
“这是……哪里……？”醒来之后无意识地询问，却不料竟有人回答。
“东海之底。”那声音低沉冷冽，淡漠疏离，让人一听便觉此人不好相与。
“东……海……”
东海深渊实则天牢，非获罪被囚之人与武功高强之辈不得入。他受困于此已有数百年，未见活人，早已习惯此间寂寞。 然而今日竟莫名其妙的出现活人，委实奇怪。而这人的到来便犹如投向平静湖面的石子，荡起层层涟漪。
对于此人的到来，他心中隐有喜悦，乃至于期待此人能早日醒来。这般异样，过去未曾出现，却又因极浅极淡，被他直接忽略。 “没想到我渡魂千载，也还有灵魂圆满之日。我与这具身体本身魂魄只差一步便可圆润无缺，毫无滞碍，到那时，这句身体的能力便能为我所控。至于现在，做做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亦无不可。这具身体、灵魂都与我十分契合，倒也十分~美妙~”
“先前听得有人说此处乃是东海之底……千载以来，从未曾听过这样一个地方，莫不是……”虽觉自己的猜测也有吓人，但也只有这样一个解释——这里并非原来的世界。
那里本也无甚留恋，唯有——
“巽芳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千载弦歌，芳华如梦……”如今，过往曾经倒也当真如梦一场了。
所念所想，俱在心中，面上如常，毫无异色。睁开双眸，望向这东海深渊除他之外的唯一一人。
入目是纵横交错的锁链，散发着幽幽的寒光，囚禁着那名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的男子。
那人发色赤红，额生三点朱纹，双眸微闭，神色淡漠，不像是被缚受刑之人。身上长袍以月白为主，勾以紫边，周身亦是紫气缭绕。
微微思忖，便猜到男子被囚之因。
“在下欧阳少恭，敢问阁下大名？”面上笑容温和纯良，令人如沐春风，生不起半分警惕。
那人却也并非常人，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欧阳少恭，就又闭上了双眸。“吾名玄霄。”
对于玄霄的冷淡，少恭也不甚在意。渡魂千载，他被人视作怪物，早已从最初的伤心痛苦到如今的漠然视之。渡魂，除了给予他无尽的痛苦之外，也给予他极好的脾气。不然，他岂非早早被人给气死？
“怪……物……”他念叨着这两个字，嗤笑一声，倒也没有当日的癫狂，只是眼中带出淡淡的迷离之色，人也陷入沉思之中。
“……看清楚，你和我，既不是怪物，也不是神！我们都只是一介凡人。生老病死，无可逃避，这才是人之所以为人！”
“百里少侠……屠苏……如今一句'多谢'，会不会……太晚……我既已再世为人，那你呢？是否……”
“汝从何而来？来此为何？”冷淡的声音将欧阳少恭从沉思中回到现实。
少恭皱了皱眉，待望向玄霄时已恢复了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形象。“无论玄公子信是不信，在下不知自己来自何方，更遑论因何来此。”他的确不知，这具身体没有为他留下任何记忆——一丝一毫也无，也使得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全然没有。
“如此……”然而，令欧阳少恭惊讶的是，玄霄居然煞有其事得点了点头。他玄霄……居然相信这番说辞。
“不管汝有何目的，离吾十丈远。否则，死。”随着他的这一句话，旁边一把长剑发出耀眼的红光，逼得人不敢直视。
“玄公子一身修为深厚如斯，让在下十分钦佩。想来这东海终也困不住公子，不知……公子离去之时，可否捎在下一程。”说完，便知趣地退离玄霄十丈之地。
“离去之日，吾自当唤你。”玄霄仍旧闭着双眼，可周身紫气，竟然越来越盛，凝成紫焰，丝丝魔气萦绕其间。
“果然如此。”少恭站在远处轻声呢喃。“呵，这所谓的神，所谓的天，在哪里都是一个模样！”

第三章：破困而出
在这东海，除了与玄霄交流，他做得最多的一件事便是融合灵魂。只要灵魂完全融合，他便不必再为渡魂而忧。只可惜，要跨过这最重要的一步使得灵魂臻至圆满， 并非简单之事。
少恭也并未沮丧，水滴石穿，总有成功之日。况且，千年都过来了，也不急于一时。一日，欧阳少恭路经一珊瑚密布之地，那些珊瑚颜色艳丽，形状优美 ，令人驻足流连。而少恭也的确停留下来，踩着海底岩石，一步一步朝其走去。
突然，一阵针刺般的疼痛从脚底传来，少恭眼神一凝，立马退离珊瑚群，往回游走。
身体逐渐失却力气，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他一面忍受着疼痛，一面抵御幻象的侵袭。
神志不清，意识涣散，身体却无意识地游向东海之底——玄霄在那里！原来他竟在不知不觉间将那人当做生命中的知己……
知……己……
“少侠虽自言不通音律，却每每能够明白在下曲中深意，君子之交平淡如水，不尚虚华，得一听者如此，已算一世知音。”
“今日当真心旷神怡，高山流水亦不过如此，我二人可比一比那子期伯牙了。”
“……可惜……你我……注定为仇……”
……
“怪物！你是个怪物！不要靠近我！”
“你……你是什么人！你不是……不是我孩子！”
“周遭之人始终不能长久为伴，当你一夕之间容颜变换，他们却将你视为怪物，此番情谊~实在消受不起。然而顾念旧情，我倒不便转身即去，总会将他们的身体细细切开，感受一下昔日亲人、爱侣那温热的鲜血~ ”
“你怎知我正想弄明白~那些人的血究竟冷还是热，为何前一刻温情细语，下一刻便能将朝夕相依之人当作怪物般惧怕鄙弃？果然……流出来的时候尚且温热，渐渐也就冰冷了… ”
……
“孩子，跟我回蓬莱吧。”
“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琴瑟合鸣、如沐春风，我几乎……几乎忘却过去所有苦难，只盼望……一直……如此沉溺下去……可是……可是苍天连这点仁慈都不予我！ ”
……
“……记起之人……”
“每一次渡魂俱是一次生死煎熬，即便最终存活下来…… 若至婴儿之体便罢，若稍年长些许，却不能立刻将新的身体操纵自如，哪怕微动手指，亦受万蚁噬身之痛…… 在能爬之前…… 只能躺…… 身旁无水无人，仍然唯有一死…… 在能走之前…… 只能爬…… 爬得再慢，手脚再痛…… 也不可停下，否则…… 你将永远等不到站起行走的那一天…… 亦有些许记忆…… 会在渡魂时烟消云散…… 时时恐惧着…… 有一天…… 自己会变成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为何活着、为何悲喜忧欢…… 曾经说的话、做过的事都已不复记忆…… ”
……
“欧阳少恭！你明明知道撕裂空间将引起海上大灾，巨浪滔天、海啸侵袭！这样……会害死多少人！怎么还能面不改色地讲出这种话？！”
“你倒不如抬头问问上天，一场天灾便要夺去多少无辜性命？一句天上刑罚，又要改变多少人生生世世的命运？ ”
“哈哈！好一个上天存好生之德！那上天为何却不顾念太子长琴？为何要令他堕入凡尘，永受磨难？！ ”
“…… 何以…… 飘零去…… 何以少团栾…… 何以别离久…… 何以不得安……”
“难道我所追求的……注定毫无所得……”
“ 我…不甘心……怎能…甘心……永生永世……被命运……所束缚……”
那些回忆如同潮水一般喷涌而出，那些痛苦那些绝望，那些以为忘掉的曾经，在这一刻，势要将他拖入地狱！
或许只有我，遗落在时间的罅隙，永无归途……永无归途……
不如，就这样沉睡下去，不要再醒来……
“欧阳少恭！”
是谁……是谁在呼唤我……
“欧阳少恭！”
那个声音……好熟悉……为什么……如此愤怒……
察觉到有气息在不断靠近，正在修炼的玄霄倏地睁开双眼，便见着少恭跌跌撞撞游来。面无血色，眼神涣散，然爆发出的愤懑、怨恨与绝望却是令他心惊。
他当真没有想到那个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男子，那个总是笑得一脸温和，淡然如风的男子，那个细心呵护他人、关心他人的男子竟也有如此不堪的一面。
看见那人扭曲的面庞，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
“这边是心疼的感觉么……还是温柔沉稳更适合你一些，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玄霄轻轻呢喃着，眼神却渐渐冰冷起来：“我玄霄的朋友怎可如此无用！连天都敢逆，岂可耽于往昔种种！”
他以气御音，凝音为线，使声音直达欧阳少恭精神世界。
“欧阳少恭！”
第三声呼喊终于将欧阳少恭的神智唤回。那些记忆的碎片霎时间犹如泡沫一般纷纷破灭，他的眼神不再涣散，逐渐清明。不过却因精神耗损严重，头一栽，便昏迷了过去。
玄霄见少恭虽昏迷过去，却并无大碍，便又闭上眼修炼。
大约过了半月，欧阳少恭方才悠然转醒。感受着与这具身体水乳交融的奇妙感觉，他无声笑了起来。没想到经此一事，使得他灵魂圆满，再不用靠渡魂而活。
所谓祸兮福所倚大抵便是如此吧。
“如今，三魂七魄俱已完整，我已经是‘一个人’了不再是异类……呵呵呵……天命算什么？我偏要逆天而为！上天罚我永世孤独，我偏要与天一争！”
欧阳少恭见玄霄修炼完毕，这才起身向其拱手道谢：“此番多谢玄兄出手相助，少恭不胜感激。”
“此乃你的劫数，亦是你的机缘，少恭不必谢我。”
他注视着玄霄，见其并未露出厌恶鄙薄之色，才放心下来。唇角笑意也是更深。
时光如水，匆匆而逝，转眼间，已是百年。
盘坐修炼的欧阳少恭似是察觉到什么，蓦地睁开双眼。只见整个东海深渊都翻腾起来，形成极大的漩涡，以一种暴虐的姿态吞噬着卷入其中的生灵。而在这漩涡的正下方，是玄霄——他周身的紫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盛，魔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郁。赤发飞扬，额间三点朱纹如血浓艳。种种风姿，令人几欲迷醉。
“果然成了。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欧阳少恭微眯着双眼，轻声叹道。
束缚在玄霄身上的锁链在此刻轰然崩裂，爆发出震天的声响。而周身紫焰，亦在锁链碎裂之后，化成丝丝紫气进入玄霄身体。
“走！”玄霄不由分说地搂住欧阳少恭的腰，一冲而上。

第四章：终有一别
万里碧空如洗，纤尘未然，白云悠闲，阳光和煦，使人油然而生一种宁静。
恍若隔世。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升出这种感觉。那在平常看来再普通不过的蓝天白云，此时却让他们觉得亲切。
“玄霄，好大的胆子！竟敢擅离天牢！”一声暴喝响在玄霄和欧阳少恭耳边，使得两人眉头微蹙，心生不耐。任谁在那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困了百年，并且刚一出来便有苍蝇在你耳边聒噪都会不爽。尤其是玄霄，他可是被束缚了数百载！
而这些人，该说他们是运气差呢还是怎的，居然直愣愣地撞了枪口。撞了枪口不说，另外一人看见玄霄周身紫焰翻腾，口中不怕死地骂道：“玄霄！你居然敢堕入魔道！罪该万死！看我不灭了你！”
这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就是一个人没有自知之明。
欧阳少恭摇了摇头，眼中露出类似怜悯的神情，悄然脱离战场，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观看好戏 。
玄霄眼中冰寒更甚，使见者如坠冰窖。
可怜那人毫不知死亡已经逼近， 还在不知死活地激怒着玄霄。甚至还幻想着诛杀了玄霄之后会得到什么好处。
“不知死活！既然来了，全部给我留下来吧！”
“小子狂妄！”
玄霄冷哼一声，不再多言，直接用行动展现自己的决心和强势。
只见紫焰闪过，两声惨叫传出，便再无其他声响。
一招！只一招，两个天兵天将就此陨落，剩下的几人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惧，做鸟兽状慌乱而逃。
逃！他们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玄霄早已不是当年的玄霄，比他们强太多了！他们在玄霄手里根本走不了一招！几人并未朝一个方向逃走，而是四散开来，一个个都是拼命地在逃。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否则只有死！
玄霄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周身紫焰却像是有了自主意识一般，追杀着逃跑的人。
“玄霄！你敢杀我们，玄女娘娘不会放过你的！啊！”那个放狠话的人被紫焰追上，被焚烧而死。
“啊！救命啊！”又是几声惨叫传来，逃走之人无一例外，死！
玄霄之强，可见一斑！
“我要去魔界……少恭，你呢？”玄霄看向欧阳少恭，却见他摇了摇头。
玄霄将一块灵符放至少恭手里，轻声说道：“若有需要，便用此符唤我。无论我身处何地，必回赶回相助！”
少恭含笑收下。“此番前往魔界，兴许并不顺利，这些丹药还望玄兄收下，以备不时之需。”少恭依旧笑得温柔，眼中却藏了几许担忧。
“少恭不必忧心我……反倒是你自己，多加小心。我走了。”
便见玄霄化作一束流光，没入天际，转瞬即逝。
眼见玄霄离去，欧阳少恭这才悠悠下落，双脚点在海面上，不疾不徐地走着。神态悠闲安然，嘴角带笑，闲庭信步一般。如此姿态，若是女子见了，怕是心神摇曳，芳心暗许喽。不过此时只有茫茫无际的大海，不见半个人影儿，此间风情，亦是无人可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