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爱听好话，尽管不入心，却悦耳。你其实并不信她所言为真，你只是喜她挖空心思的那份谄媚讨好。）都说丽嫔讨巧，百闻不如一见。
（记忆里，沈氏似是不喜她的。从前恩宠握在沈氏手中，却不想忽的一日一个小小侍妾竟然分去她的恩宠，更甚之，时常有人将同为汉人的她二人作比。若我为沈氏，我亦不喜。）
若是今天丽嫔拜访的是宸妃，你又该如何夸赞？仿若...
I

（听她赞誉，里头的意味不愿去想，也没心思去想，此行的目的并不在此，赞她一句漂亮，也非当真觉着她漂亮，若我要赞誉美人，不若回了宫去，对着铜镜夸誉。以莞尔笑意回之，她的片刻无话似是在盘算些什么，只待得她问，方答道）郑氏在诗书上头只是略微涉猎一二，潜邸时候听万岁爷念过一句诗，叫做……夜色阑珊问丝雨，这句子听着便知这花美得讨人怜爱，郑氏倒觉着，宸妃娘娘应当，仿若此花
（把心里头的想法换了一个法子说予她听，她能予我这么个机会，便是在权衡，我不需要她朝夕间定下心意，这样急于求成的决定，向来会朝令夕改，不够妥帖，我要待她把头绪理得清清楚楚，届时做下的决定，才是最最有益于我的，现下，能听进我的话，能权衡，那已然达到了我此行的目的。是，我在猜，在等，在赌她也不喜欢沈氏嚣张。如今我虽得万岁爷青眼，可终归孤掌难鸣，对上她沈氏更是不知矮上多少，她欺人太甚步步紧逼，我自然只能找一助力，助我将沈氏此人，斩!草!除!根!）I

夜色阑珊问丝雨。
（那些铺天盖地的传闻自阿姊去后，便如黄河之水一般涌入我耳。关乎于沈氏与阿姊种种。在外人看来，富察一脉与沈氏，不共戴天。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在这宣武帝后宫之中，若仅有一人想置沈氏于死地，那人定然是我。可有一点我明白，姑母更明白，京中望族间盘根错节，若是无一击毙命的把握，轻易均不互犯，以免第三方，坐收渔利。）
也难为你能记着这句，想必，做了功课？
（眉眼儿弯弯，投了个眼波儿瞧她，神色里依旧玩味却含了一层将其看穿的深意。大抵，她的来意我已摸清。丽嫔于宫中如浮萍，她最会为利所动，为利所驱。她若想在这深宫中存活，除却维系圣宠之外，不得不得游走于各个利益阵营之间，谋求一利又一利。往往这种人易于收买，但不易于与之长存。）I

（旁人说的最多的便是宸妃为图谋上位而害了先皇后，纵然那时候我便在潜邸之中，只那时，我过我的小日子，外头的事儿委实与我无干，所以，蛛丝马迹之类的，我是一应不知。不过，能让宸妃烦一烦恼一恼，我自是乐见其成。）
郑氏素来不在诗书上头上心，娘娘是知道的，只要叫我仔仔细细拿一卷书册来瞧，我便脑仁疼，又哪里会特特去寻了这些诗句来呢，左右是以前听得多了，才记得清
（听得多，听谁说的多，她心里的答案自然不言而喻，可我话里的意思，和她想的，又未必相同。她在诗句上头问询，多半是对我存了疑，纵然自己的来意本就是这样，可若我是个特特的迎上来刻意求合作的，只怕她也不会重视我的提议，只会觉得，我是个病急乱投医的，压根没有合作的价值，那我岂不是，白白来了这一趟？）
I

（听得多了。）
（除去沈氏，伴随帝王身侧最多的便是她。我自是不信丽嫔能自行参透如此佳句，帝王兴起舞文弄墨时常有，但若是时常这句，却叫人深思了。丽嫔的话并非丝毫不可信，高高在上的九五有些情绪亦要纾解，但他不能说，最起码不能说给懂的人，刚好，丽嫔不懂。只是，此花喻谁，却不一定。）
术有专攻，丽嫔不是已善舞善乐了，再过多追求文墨所长，只会叫自己顾此失彼。
（略加深意的瞧其一眼，有些东西既然已经拥有，就别妄想着再争其他。一如沈氏，望族名门，圣宠不断，还想追求生杀予夺之权，做梦。而这话到了眼前人耳朵里，大抵不是我这般意味。）I

（宫里头扮猪吃老虎和扮了老虎样儿内里实则一包稻草的比比皆是，左不过是为了求得自己的目的罢了。我知与不知万岁爷的意思并不重要，只要人人都觉着我不知，那，懿妃自然觉着我的话可信，至于她对不对付宸妃，什么时候动手，那可不是我能一句话给板上钉钉的事儿，只是，九层之塔起于垒土，我这里添些油那里加点醋，便是懿妃心里头同宸妃没有疙瘩，我也要她打上个结，不是死结也无妨，左右厌恶一个人，便会横挑鼻子竖挑眼，时日久了，就成了死结，注定了解不开）
郑氏自幼学舞，工于歌舞，对于诗书一途，委实志不在此，所以，也就不强求了。（稍稍垂眸似是腼腆）毕竟，人活这一世，还是该讲究个，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与他们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样的，她们有着高贵的门第家世作依傍，所以才会勇敢无畏的去奢去想那空置的坤宁宫，然后，斗得不可开交。而我，不过是她们眼里的小儿女心肠，我对万岁爷的仰慕，是她们心中的无足轻重，所以她们才会不对我设下重重提防，才会由着我，小门小户，却承恩如斯。思量再三，终归还是补上了一句）
娘娘是知道的，郑氏所求，向来不多。I

（得知我幸，失之我命，然紫禁城中人，皆不信命。最初时，我曾信这命运会将我推向坤极，可她没有，从此我再不信她。）
（丽嫔要的，是恩宠加身，但这点没有人能给予她一生一世。丽嫔真正该要的，是安身立命，这点富察能给她，沈氏能给她，可惜她已知沈氏不会给。所以，她没得选择。）
你所求的，我能给你，但——（眼尾一挑，余光瞧她。留了一缕尾音儿，任其参悟。）I

（不曾想她答应的倒是爽快，来的目的既已达成，自然不再有所顾虑，遂漾着眉眼勾起唇角笑意，玩笑道）娘娘也不怕，郑氏是设了一个圈套，等着做那猎人?(顿了顿声，又道)不过眼下郑氏也算是坐收渔利，这不，也算是静待……困兽之斗？
（宫里头没骂过我狐媚的妃子，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她们日日的数落，闲话，不就是等着瞧，有一日我失去了傍身的恩宠该怎么办。我知道，终会有这么一日，我同她们一样在等，只不过，我等的，是跟万岁爷的情分积蓄到最够重，足够我为自己斡旋一番，而她们，等的是瞧我落魄的光景。眸光微微潋滟，只顺着她的话往下）但是，郑氏乃鄙薄之辈，想来难以等价与娘娘交换，不知娘娘心中，可是有了什么盘算，明人不说暗话，有时候摊开了摆明了说清楚才能避免误会不是？I

（酥手执起岸边茶盏，一盏祁红正浓散着厚重香气，眼皮子不抬，敛去先前玩味的神情，一句干脆利落对之。）你没那么大的能耐。（将红唇与青花盏相触，浓厚茶汤入口醇香。她没有坐收渔利的资格，也没有静待困兽之斗的资格，因为她永远在网中，在案上，如俎上鱼肉，稍有不慎，便任人宰割。待得醇香绕口，香气沁了心脾，才落盏抬眼瞧了她。）
你能做的有两事。其一，使劲你浑身解数，叫万岁少去景仁。至于什么法子，你自己想。其二——（少去景仁，宸妃得子的几率就会减少，而元妃纵是掌六宫之权，但有朝一日便是抓着膝下无其所出，亦能拉她下马。而宸妃，则不然。话锋一顿，偏颐瞧她，目光里带着审视，似是要将其看透。安静的内室里似乎顷刻没了一丝声响，连同呼吸吐纳之声在这一刻都被抹去。时间在这一刻流逝得极其缓慢，直到我再开檀口儿。）
他日你有幸得子，需归于我碟下。（话音一落，眼帘便是一垂，悉心轻抚裙上纹样，仿若先前说得是一件极其无关痛痒的小事儿一桩。）I

（挑了挑螺子黛精心勾画寥寥的眉峰，扬眉笑着，似是向她送去盈盈眼波。潜邸这些年，其实我学会了一桩很要紧的本事，就是无论面前的人说什么，都以笑回应之，无论她说的是不是天底下最刻薄最寒颤人心的话，我都能冲其晏晏而笑。我晓得现下我的处境困顿，我想要转圜宸妃为我布下的天罗地网，我想要在宸妃只手遮天的情况下巩固自己的位置，很显然，我现在的处境根本难以达到这些。）
（只说元妃懿妃里头要我择一而从，答案显然是她懿妃。纵然元妃有那后宫大权在握，可这权往实了说是虚的，太后万岁，想要收回，那是随时的事儿，唯有她懿妃，她的背后有太后，有富察氏，她的允诺，可比元妃来的有价值多了。所以，无论她提出什么，我只能应，前头是刀山火海，后头也不是什么康庄大道，往前一搏兴许还能有希望能冲出重围，可往后一退，绝壁千仞，只有粉身碎骨一途。低眉顺目的应下她的第一条，这桩事儿，说起来难，若真的想，也不算是太难）郑氏省得（眉峰稍稍一聚旋即缓下，神色认真似是在待她再往下说，只得听到她的话，笑意方硬生生僵在面上，忍不住轻轻喊出了声）娘娘——
（话一出口，便觉察到了失态，说到底，为了前头的一线生机，我心甘情愿把自己送予懿妃作了棋子一枚，她提出什么要求不能算是过分，她要这么摆弄我我都得服。现下能这么知会我一声，我还应当叩首谢一谢她懿妃，谢她能先告诉我，别令我届时，措手不及？狠了狠心，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儿，硬是扯了笑）每一个？（随即沉沉低下螓首，将翻腾的波澜收在眼底，竭力收敛心中的起伏冲动，遏制指尖的颤动，方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娘娘还这样年轻……I

每一个。
（说这话儿时，目光依旧锁在裙上纹样，一朵朵海棠绘得惟妙，好似一阵清风吹来便能衣鬓生香。）
没有孩子的女人才是最叫人觉得安全的。同样，这也是你来永和而非永寿的缘由。
（其实于丽嫔，早该身怀六甲儿女承欢膝下了。只是迟迟不曾传来喜讯，然圣宠似乎不曾多减，或许...只是，她似是不曾察觉。）或者，还有更为简单的法子，能免去你的不舍。I

什么法子？（大抵现下的自己，就如溺入大海中的孤苦旅人，即使一丝浮萍都会当做是求生的希望，残存的隐忍正在被一点，一点的鲸吞蚕食，面前的人，每一句话都说的云淡风轻，是啊，那是权贵家的女儿，哪怕是庶出又如何，只要有用，只要对家族有益，只要她想，就能获得阖族的鼎力支持，所以她有资本，云淡风轻的，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心下分明是明了的。今儿个不是我，还会有别人，可是在这桩事儿上面，我更希望，是别人，而不是。也许孩子对她们意味着助益，意味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是于我呢？那是我同他唯一的联系，我如何能放开手去，拿他来换我平坦的前路？便是现下没有孩子，我都舍不得，若当真十月怀胎，我又如何舍得将我的血脉拱手让人？可现下，却由不得我不应）安全？这宫里没有谁是安全的。I

元妃。
（檀口启阖，浅浅吐出二字。法子，还不简单。令你除去不舍，当然需从其根源而入。若你无其可孕，何来育。只是这话儿，不过是吓她一吓，同时也是在给她提醒儿。）
算来，你承宠时日不短了。
（点到为止，不再多缀。我猜若是当真有人在丽嫔身上做了手脚，那日定然不是元妃，无依无靠唯有几分圣眷，而又一贯顶着个狐媚名号妃嫔之子，着实易得。丽嫔，想想看，会是谁，已然对你做了手脚。）I

（骤然听得元妃二字只觉得一惊，随即便反应过来，元妃，她，若是得不到我的孩子，便打算让我同元妃一般，一辈子甭想有自己的孩子？她富察的算盘打的又精又狠，真是教旁人，自叹弗如）娘娘明鉴，郑氏断断没有……没有……（自己分明就是在期待转机，可现下，却是不服软不行）
（被她这么提一提，突然想到的却是另一番事情，这些年自己没有所出，总是往年岁上头想，只是估摸着自己还小……可如今，比自己小的宜嫔都怀上了，可自己圣宠优渥如斯，在皇嗣上头却毫无建树，若说里头没有什么问题我是断断不信的。若不是我身子出了什么差池，便是有人做了什么手脚，元妃，宸妃，淳嫔，每一个都有可能，自己却从不曾往这里想过，难不成，自己也同元妃一般，再无可能了?）只是……郑氏是个福薄的，入得潜邸两年，却不似淳嫔姐姐一般能为爷诞育儿女，怕叫娘娘失望
（谓叹一声，垂下眸子只觉着浪头一个接着一个往脑门上打来，波澜滔天，委实有些教人难以完完全全的接受，稍稍深吸一口气，方才稳了稳心神，分明是猜到了什么，可我打从心底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的存在）I

我若失望，便是有人如意了。（眼尾这才是挑起，收了最初的冷面换了一贯玩味态瞧她。那芙蓉面上由不解到顿悟到震惊，短短片刻，表情颇多。就像台子上的戏子变脸，瞬而多变。）
（她臣服，我自给予甜头，只是这甜头，她似乎一时承受不住。她如在枝头高唱的炫色莺歌，啼鸣婉转，悦耳动听，却不曾回首瞧瞧，是否有人在慢慢斩断她唯一可栖身的细小树枝儿。而这一切，我自小，司空见惯。每月每年，坤宁宫里多少哭诉，哭诉着被他人所害，可是，鲜少有人，手握证据。）
看来丽嫔今日，要思颇多了。跪安吧，容你想。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