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烦躁起来,手控制不住地抖起来,接着水杯碎裂,碎片割开了手掌,【不要学她。】我听见自己嘴里,类似地,一字一顿,蹦出那么一句话。
【她走了。】狐狸还是笑着,一字一顿地说,【她说,你下凡来,是来历劫的,她算到了,虽然那个妖精奈何不了你,但是她算得到你的劫就在这前后,你是个神仙,要出战鬼界,不能伤了元气,不然凶多吉少。所以她代你把这劫历了,她让你回去,和你的夫君去鬼界,因为她修为不够,少你那么许多年,但是她会努力地承担下来,如果不行,不行的话,】狐狸突
然顿了顿,又往下说,【她让你记着还有那么个人,然后放开。】
她伸出手,把我握着的手掌一点一点摊开,滤掉那些瓷片,在我的手中间,血肉模糊的最深处,放了一个小小的,玉雕琢的铃铛。
【我第一次见她说那么多话,第一见她笑着说完那么多的话,我觉得很不安,死命拦着她,但是她说,会为他报仇的,一定会报仇的,我怎么能拦着她不去。】她突然笑了一声,【你和我一样自私,你都要死了,怎么还要招惹她。】
心中一层层的苦翻涌上来,直牵着心瓣一寸一寸地痛。
傻姑娘。
樱花开,樱花落。
我牵着她的手,她的发丝还轻轻擦着我的脸颊,她的手很暖,虎口和中指的关节都有细微的茧,是拿惯了书和剑的手,她的气味很好闻,像绵绵的松针的清香,又有点吃惯了的桂花糕的味道。
喏,这一招,是这样的,腿往后收,手从这里到这里,恩,对。
忽然,她靠过来,我听得见我的心跳,和樱花瓣一起飞舞的发丝,遮住了我的视线,下意识收紧手臂,抱紧她。
【夜一大人,你要记着我,一定要记着我。】
【傻姑娘。】
【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一直一直,陪在您身边的,所以我会变得很强,很强,强到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我要保护夜一大人。】
我看着狐狸,捧着那个铃铛,说,【我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为什么辗转又辗转,还是,舍不得,连见她一眼都没见上就走。只想见她,只想抱着她,只想和她在一起,从晨到昏,从春到冬。明明知道什么结果都不会有,拴着她缠着她粘着她,自私透顶。
原是女子,何苦两相缠绵。
舍不得,这三个字说得,真不是个人。
慢慢理顺气,问,【她往哪里去了?】尽量保持有礼有节,可是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非常非常可怕,因为狐狸的眼神,只停留了一刻,便掠过我去看窗外。
她幽幽叹了口气。
【我骗你的,这不是第二日,是第三日,她早走了,酒里下的昏睡散不止一剂,我是被山里几阵惊雷吵醒的,你这劫竟是个天劫,是个天雷劫。】
【我骗你的,她没说要你记着她,她要你去和孟婆讨一碗孟婆汤喝了,忘了她,把那个铃铛交给你的夫君,她说,好事成双。】
【那傻和尚出门去了,说一定要寻着点痕迹回来,什么都好,可是没有,大概是因为你们神仙,死了之后无所牵挂,连缕魂都没有罢。】
【这些日子,有你有她有和尚,大抵像个家,听说,凡人的中秋要阖家团圆。】
【夜一,今日是中秋,可要一起去看花灯?】
末了,怀锦狐狸又叹了口气,无悲无喜,见我不应声,下榻去了,匆匆阖了门,丢下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说,她终于是,能保护你了,她很欢喜,就算,就算死了,也没什么的,你活着,活得更好一些,给她看。】
狐狸的声音很是哽咽。
今日是中秋。
月凉如水,真凉。
碎蜂、梢绫、傻姑娘,丫头。
有些话,早该说的。
我爱你,你是否欢喜我?
答我。
玉铃铛贴在心口,泠泠作响,像一声叹息。
______________the end_______________________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