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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无尽的时间》SKE 乱西皮 已得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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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度娘


IP属地:上海1楼2013-09-06 15:20回复
    = =
    七子早上醒来的时候她还在睡,自己蹑手蹑脚地从床上溜下来,跑到书房去穿衣服,然后拉着小车出门买炭火。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把昨天带来的衣服以及自己的睡衣晾在了外面,炉子上有一锅正在慢慢煮着的大麦粥。
    他把一车炭搬进了地下室,点上了火。他搓着手看着火光渐渐旺起来,想着今年冷得可真早,还没有到自己生日就需要用锅炉了。然后他回到了厨房里,洗了手,脱了帽子坐下。
    古畑正裹着一件绿色的披风,认真搅拌着锅里的粥。桌子上放着热过的面包片和切成片的冷肉。
    “马上就好了,你先坐会儿。”她没有回头,对他说。
    “好厉害啊,”他不自觉地揉着帽子说道。“我都忘了我们家还有这么多东西了。”
    “去外面晾衣服的时候看见放肉的缸子了,我还以为里面是腌菜呢。面包就在面包盒里——你知道这种盒子就叫面包盒吧——没有很难找。放麦仁的口袋你就放在桌子上,昨天吃完没收起来吧?”
    “……大概有一个星期没收起来了。”
    “每天光吃麦片粥不会很快就饿了么?”
    “……嗯。不过中午佐藤大姐会给我们做的。”他把完全失去形状的帽子塞进裤兜,鼓起勇气说:“你穿我妈妈的衣服还挺好看的,大小也合适。”
    她把火盖上,把小锅放在桌子上。“碗都放在哪里?”
    “炉子上面的左边第二个柜子。”
    她拿出了两把长柄的木勺,和两个看起来是一套的蓝白色瓷碗。其中有一个缺了个小口,她把完好的那个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在对面坐下。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毫无意义但完全停不下来。七子忽然觉得一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可爱姑娘在他的厨房里,穿着妈妈的披风为他做了一顿早饭,是一件非常超现实的事情,于是挽起袖子掐了自己一把。
    嗯,挺疼的。
    她隔着饭桌伸手拍了他一下。“别闹了,吃饭吧。”
    大麦粥的味道和自己家做的不太一样,里面放了葡萄干和蜂蜜。“我第一次吃到甜的大麦粥。”
    “不喜欢吗?我们家都这么做。”
    “挺好喝的。我们家都拿盐水泡一晚上煮,也不会在里面放牛奶。以后也叫我妈这么做好了。”
    “七子的妈妈现在在哪里?你看起来好像是一个人住呢。”
    “爸妈要离开镇子一段时间,我不愿意走。”
    “诶~不会很寂寞吗?”
    “那你一个人来到这个地方不会很寂寞吗?”
    她低头假装望着自己刚刚做好的冷餐肉三明治。“会啊,但那有什么办法。况且……”她又重新笑了起来,“现在认识七子了嘛,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 =
    “听说你把昨天那个女孩领回家了啊。”小木曾一边擦吧台,一边对七子说道。
    “嗯,她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
    小木曾若有所思地把倒下的装饰品扶起来。“前几天我在杂货铺那听见她在问外国咖啡豆的事情。”
    “嗯,这个怎么了吗?”
    “外国咖啡豆啊。你好好想想。”
    “……唔。她买那种东西干嘛?”
    “我想她并不是想买咖啡豆吧。”
    “你是说她要离开是吧。”七子皱眉思考着。“我猜到了她并不是本地人,大概也不会留太久。但如果是这样,我更希望能够帮助她。”
    “嗯。你知道就好。”
    七子整理完了手里的小酒盅,在抽屉里放好。“这件事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啊?”
    “是啊。”
    他透过窗户看了看在后院里甩桌布的背影,赌气似的没有再说话。他当然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只有一半是由情感、冲动和好意所驱使,而另一半是一些他连名字都不愿提起的感情造成的。例如,逃避。报复。充满恶意的逞强。但是事已至此……
    是的,事已至此。他拿起门口放置的一筐等待晾晒的餐巾,走到了古川身边。


    IP属地:上海11楼2013-09-09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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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恶魔潜藏在无趣的日常之中
      小木曾以为自己是最后一个走的。她灭了所有的灯,关上了窗户,确认没有什么会夜里烧着的东西,然后准备锁门。沉重的钥匙串在她手里叮咣响着——
      “等一下,小木。”
      她听见古川的声音,看见一个黑影在二楼的栏杆边上站了起来。
      “爱李桑居然还在?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嗯。”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呆了一会儿。”
      小木曾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要锁门了。”
      古川叹了口气,从楼上慢慢走了下来。灭了灯的酒馆里只有月光从窗户里落在台阶边上。她走到了那个光斑的附近,微弱的月光落在她的半边脸上,脸上带着说不清楚的表情。她抬头看了看窗外。“今天是满月呢。”
      “是啊。”
      “据说,人在满月的夜晚特别容易做奇怪的事情,或者冲动的事情。”
      “你现在想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冲动的事情吗?”
      “嗯,想呢。”古川停留了一下,然后慢慢坐在了最下面的台阶上。“你要是想走的话把钥匙留给我好了。我再坐一会儿。”
      小木曾看了看手里的钥匙,然后走过去坐在了她旁边。“没事,我等你。”
      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的酒馆中坐了一会儿,小木曾觉得空气中弥漫的沉默足以压死一头牛。
      过了很久,古川才说:“你在路上的时候有没有一种感觉……隔着两条马路的那个马车一定会撞到你……一定会撞到你……而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它过来,躲也躲不了?然后撞到的时候……你一点都不会惊讶。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可是明明一点都不惊讶,却还是很疼,算什么事?”
      小木曾觉得不太好理解。“疼不疼,和是否惊讶,似乎没有什么关系吧。”
      “嗯。”
      “所以,你被什么样的马车撞到了?”
      “马车的名字叫松井玲奈。”
      “松井……那个财阀吗?”
      “你还不知道吧,我呢,是在松井财阀的宅邸里面长大的。我父亲为他们管理花园。那个花园真大啊……”古川把手伸进了地上的那团月光里,来回翻弄。“小时候觉得全世界也不过那么大。他们对仆人的孩子都很好,有人为我们上课,教我们学校里通常的课程,还有一些别的文学课程,拉丁文什么的。”
      “松井玲奈是松井财阀某个表亲的孩子,因为一些我一直没有搞清楚的原因也到了那个大宅子里住。她跟其他人不一样……她什么都知道。我们那年才15岁……”
      小木曾不知道接下来沉默的几分钟里,古川的回忆中发生了多少的事情。她觉得古川仿佛去了非常远的地方,不但无法触及,甚至是她无法想象的遥远、冰冷、一团漆黑。然后她才慢慢回到当下,继续说下去。
      “当然,没有人能够知道松井玲奈到底在想什么。跟她在一起会觉得一直在追随一个影子,或者试图用手温暖一块冰。即便如此……不,大概正是因为这样吧,跟她在一起是一件令人无比幸福的事情。她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觉得我是独一无二的重要存在。她去哪里我就一定要去哪里……她要去女子大学,我就去拿奖学金跟她一起上……她看什么书,我就去公共图书馆也借来看……有一年放假,她被送去巴黎学习画画,费了好大劲才说服大人带着我一起去。那三个星期我们从早到晚一直在一起……”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然后有一天她非常郑重其事地跟我说,‘爱李,我要你答应永远不会怨恨我。’就是这样的语气,让人无法拒绝,但又好像是全世界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怎么可能对她说半个不字呢?第二天就宣布了她和松井财阀的大公子订婚了。”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现在甚至已经想不起他的名字——大家都只是管他叫大少爷。他身材不高,对所有人都很有礼貌,就连我这样的仆人的孩子。听说他读书很好……”
      “总之他们订婚了。现在想起来,我那几天像是失去了对生活的感情和知觉,身心都麻木了一样。倒是二公子——你大概听说过他的名字——那个叫珠理奈的小鬼大闹了一场,搞得鸡犬不宁的。他当时好像14岁?正是男孩子无法无天的年龄。他声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件事,因为玲奈应该是他的妻子才对……真是莫名其妙。自然也没有人理他……而我实在是无法继续在这样的环境里面生活下去……”
      古川好像被什么堵住了话语,故事无法进行下去。窗外,北风发出着呼呼的声音。
      过了好久,古川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大姐很讨厌我在里面抽烟的……”
      她们走出了后门,古川用火柴点起了一根烟。她把火柴扔了出去,在黑暗里划出了短暂的弧线。她们对着夜空和镇子外面模糊的山峦轮廓发了会儿呆。
      “当然要说我被她骗了也是不正确的。我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她一定不会永远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她的天资和野心可以做到非常大的事情。而做到这些事情她一定需要松井家所有的资源,不仅仅是作为一个表亲所享受的待遇。我什么都知道,但就好像在被马车撞到之前的麻痹一样……”
      “这种情况下,难免会存在希望吧。”
      “不是希望。”古川打断小木曾。“所以我也活该。但那天之后,生活好像就变成了一片荒原。不管往哪个方向前进,都没有什么吸引力。好像神明已经让我已经体会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而剩下的都只是对那段时光的不断怀念。这种状况本也不难适应,但今夜又变得那么真实……”
      “有多真实?”小木曾内心却翻起了一团不清不楚的感情。她的未来仿佛一条跑道一样,孤独地延伸到地平线,消失在看不见的地方。岁月没有止境,今夜她觉得自己无比渺小,但又莫名充满无处使用的力量。今夜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无法相信他一定不会回来,而自己的力量在这个边境小镇变成了一团横冲直撞的火焰,一不小心就会爆炸。况且月圆之夜,可以做奇怪或者冲动的事情。
      古川拿出第二根烟,却怎么也划不着火柴。“比现实生活更真实。比你——”
      小木曾忽然上前,拔下她口中衔着的细长香烟,温柔地,又无比坚决地贴上她的嘴唇。
      再分开的时候,小木曾看到古川脸上恢复了一些活人的神色。“比这更真实吗?”小木曾问道。她知道自己眼神中大约充满挑衅,但她不在乎。
      古川的神情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一个在山洞中生活的人忽然看见了光亮。小木曾听到了火柴盒落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古川扶着她的颈侧在用力吻她了。
      I


      IP属地:上海13楼2013-09-15 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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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自静立过去的来信
        木下躺在硬质的木板床上,试图思考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一张正经的床了,就算是这样一张又硬又破,褥子有洞的床。已经折腾了快一个月了也没能找到办法回到索斯兰德境内。日子就在不断地打听信息——循着消息寻找缺口——无功而返这样重复着。他觉得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一条封闭的环路。即使是闭上眼睛依然只能看见索斯兰德那条蜿蜒的国境线。
        睡不着。他重新点亮床头的煤油灯,从外套的内封口袋里掏出了那叠已经被他翻看得有些毛边了的信纸。这叠纸张对于他来说是目前除了身家性命以外最珍贵的东西了。对于其中的内容他几乎可以倒背如流了,但每次看到满页的小小的字迹都觉得无比安慰。他解开从一个清理仓库的农夫手里收来的牛皮书卷的绑带,小心展开了第一张纸,也就是第一封信。
        木下同学:
        见字如面!
        (即使是我们也要遵守书信礼仪的。)
        报告安全到达!昨天到站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又坐错了电车(虽然这里只有四条有轨电车但还是很容易坐错),到达住家的时候以为绝对要饿肚子了。但一进门就被房东和太太招呼着去吃下午茶,超豪华的。能把三明治做得像小说里贵族的食物,真不愧是大城市啊!
        房东太太姓平田,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她坚持要我喊她平田妈妈。房子非常大,好像是他们从哪里继承来的,里面租住的女孩子好像大都是我们学校的。我是今年第一个来的,不知道另外几个房间都会住着什么样的人呢?
        尤利娅居然提前给我写了一封信,结果今天就收到了。我知道你很想送我过来,但妈妈最近那个样子你走不开那么久。好好照顾她吧,也帮我看着尤利娅,特别是记得叫她一定要写数学作业。
        小木曾汐莉 敬启8月23日
        第一封信很短,墨迹有些模糊,好像写得有些着急。木下翻到了下一封。中间隔着几个月——走的时候没能全部带上,还有一部分上个月前被雨淋了。仅剩的几封信就显得越发珍贵。

        木下同学:
        见字如面!
        天气冷了,洛伽大概已经开始下雪了吧。如果林区封路严重,不知道你何时会收到。下月20日才放圣诞假,但可以在家呆两周,过完元旦再回来上课。
        你上次问我居住的周围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最近天气很糟糕,几乎一直在下雨,树叶也掉光了,所以最近总是会去一家附近的咖啡馆。他们隔壁就是一家书店,里面除了常见的小说和新书,以及因为位于医学院对面所以会卖的医学书籍,还有一个区域放的全都是可爱的插画和儿童书。昨天在里面乱逛的时候看见了一句话,抄给你:
        “未来姗姗来迟,现在像箭一般飞逝,过去永远静立不动。”
        日子确实是如箭一般的在飞逝,想起来离开洛伽已经三个月了,却如昨天一样。但这不可能,收到的信也渐渐堆积起来,就连你写的那些薄薄的信件加起来也有一些厚度了。好在,我想我们的未来就算姗姗来迟也会值得等待吧。
        说起来,尤利娅在信里说你最近进了一批匈牙利的八音盒和首饰盒,我想知道你要卖给谁?咱们村子里好像没有这样的需求吧?不过上次你能把那个什么新奇的犁地的玩意卖出去我已经认识到你大概在这方面是有些才能的。(你又要说我隔着几百公里的不要管那么多,但你们两个真的很让人担心嘛。偷偷跑去驯服什么烈马那件事等放假回去收拾你。)
        预祝你秋收节快乐,今年少喝点梅子白兰地,不然这次在草垛里睡着了就没有人去救你了。
        祝安好!
        小木曾汐莉 敬启11月9日

        木下总觉得最后那个祝安好颇有几分嘲笑的意味,但现在读起来却全是温暖。
        木下同学:
        见字如面!
        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给你写信了,虽然这封信到达洛伽的时候估计都快开春了。走的那天因为太过震惊,忘记问你那套狗拉雪橇是从哪里搞来的。不会是买的吧?这种年景存点钱才是正确的。
        昨天我们第一次被带去医院实习。任务非常简单,只是清理手术器具然后消毒。以后这也是实习期会经常需要做的事情。但是在医院看到了很多事情,好像全世界所有受苦的人都被聚集在一处,然后我一想到仅仅是这个城市就有不下百个,世界上又有不计其数的城市,就觉得世间的痛苦多到无法计量,而现在的能力和技术对他们的帮助如此有限。这些事情等见面再跟你讲吧,太过惨痛我无法用笔描述。
        佐和子说,听说做几年护士之后就会变得可以关闭自己的感情而专注眼前的工作,甚至对于遭受痛苦的人也不会再感觉到同情。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宁愿这样带着感情工作下去。
        可能是天冷的关系,最近生病的孩子多了起来。我们过几天可能会进入社区为孩子们检查身体。这是好事,有这样的工作我们就可以开始领护校生的津贴了。你也就不用再担心我的经济问题了,虽然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上一封信说下个月会过来一趟,现在看来依然可以成行吗?如果确定的话,我可以跟中西爸爸和平田妈妈要求给你留一间短期卧室,但你得保证一直保持绅士的形象,说话要小声,而且不会晚归。
        (你现在一定在抱着枕头在狂笑不止。)
        (我当然知道,你都会等到晚上抱着枕头才会看信。)
        笔不前驰。
        小木曾汐莉 敬启1月18日
        P.S. 一下雪就有点想你了。一个人呆着太冷。

        他用手指慢慢在最后一个P.S.下面轻轻蹭了蹭。这句话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都令他心动不已。叹了口气,翻到了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木下同学:
        见字如面!
        这封信大概会在你从西班牙回来的时候看到吧。现在时局不太平,路大概也不太好走。最近我父亲给我写的信里表达了一些担心。前几天又提议了一个对外国人充满恶意的法案,虽然很快就被驳斥了,但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通过的。你怎么看?
        这边距离结业也越来越近了,每次想到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就心里发虚。今天佐和子问我会不会来参加高级课程——她到了秋天会继续来上课的。我回答说可能过几年吧,这个原因非常多,当然有经济的问题。但现在比起上课,我更希望能够把这一年来学到的事情用起来。世界上有那么多遭受不幸的人,我现在只想尽快深入他们其中,为他们提供帮助。过几年,我可能会发现自己能力不足,那时候,我就会回来修一个高级课程吧。
        结业之后我会回去一段时间,我们可以和以前一样每天都在一起什么都不干。我报名参加了一个项目,大约会在秋季的时候开始,回去跟你详细聊吧。
        其实我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你想把家人送去西班牙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你告诉我的时候没有说出来,但你脸上明白写着“她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这句话。两个月前我就收到了百花一封信(那个家伙居然可以通过书信好好表达自己),说你在跟西班牙的奶奶斡旋这件事。当然其中的历史他并不清楚,说真的我也不太清楚,但一直都相信你。
        前几天在那个书店里又看见了一句话,抄给你看:
        “你要说不,斩金截铁,
        对我,要么怀疑一切,要么相信一切。”
        小木曾汐莉 敬启6月7日

        木下仔细收好那几张纸,灭了油灯,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他几乎可以想起她的每一处细节,手心的掌纹,像细砂纸一样的声音,上唇的曲线。心里的那面名为决心的旗帜似乎在微风中再次飘扬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似乎在呼出去之前就睡着了。I


        IP属地:上海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4楼2013-09-19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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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所有故事都必有结局
          前一晚忘记把窗帘拉紧,早上的阳光从缝里透进来,直直的打在七子的脸上。睡眠像一个无底的深坑,他的意识慢慢才从其中爬出来。他在阳光中眯起眼睛,试图把被子抓过来盖住自己的脸。
          古畑似乎很不满的样子把被子拉了回去。“冷。”
          他贴了过去,单手环住她的身体,将鼻尖贴在她的后颈上,努力记住她的味道。
          自从她第一次跟着他去酒馆已经过去了四天。她几乎立刻就融入了酒馆的氛围和作息,好像她很久以前,从一开始就一直都在。有时候,他看着她应付自如地和士兵们聊着天,熟练地为他们推荐菜品和酒类,会产生她永远都不会离开,时间也不会往前走的错觉。
          当然这种错觉转瞬即逝。前一天晚上轮到他关窗锁门,所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她坐在一张桌子上玩着他的调酒瓶等他。他把窗户都关好,厨房的灯灭掉,锁上后门。靠在厨房的门边上看她有些笨拙地来回甩着那个金属的瓶子,脸上不自觉浮现笑意。
          “有空嘲笑我还不如过来教我怎么玩。”
          “你会了我就彻底失业了啊,”他站到她的面前,几乎脸贴脸,然后用自己的右手握住她拿着瓶子的左手。
          两个人沉默了几秒,角落里的大挂钟自顾自地数着时间的流逝。“奈和,”他说,“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房间里只剩下两盏灯,但即使是阴影也无法隐藏她一时间满脸的慌乱。“我没办法……我不知道——”
          “不是的。”他打断了她,将额头靠在她的颈窝里。“你有你做不到的事情,我也一样。只是世界好大,但我们又这么渺小而且普通,以后大概无法再见了吧。”
          她没有回答,放下那个瓶子与他十指交握,另一只手摩挲着他脑袋后面根根竖立的头发茬。他抬头亲吻她的下颚的角度,含住耳朵的轮廓。后来那个酒瓶被遗忘在桌上,七子抓着她的手,锁了门,走回家,打开自己家的大门。两个人几乎怀着仪式性的严肃褪去对方身上的围巾和外套。然后他将她靠在玄关的墙上,身体与双唇紧贴,她一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背带。
          两个人一边上楼一边丢弃衣物,倒在床上的时候她因为后背与尚且冰凉的被单接触而倒吸了口气。他们急切地探索对方的身体,房间里的温度很快上升,后面的事情在他的记忆中全部糊成一团悲伤的欲望,又或者是充满欲望的悲伤。他说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哭出来的,也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睡着的。
          两个人在阳光的照射下试图继续睡觉,却怎么也无法成功。古畑背靠着他,懒洋洋地拨弄他的手指。
          “那什么,”他闭上眼睛,努力假装可以不用起床,“今天不是晚上再去酒馆吗,我白天要去办点事。”
          她放开他的手,翻身伸了个懒腰,肩膀从被子里露了出来,“嗯……那可以一起去吗?”
          “不想多睡会儿么?”
          她摇了摇头,翻身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顺手把被子蒙在他头上,披上一件被他随手丢在椅子上的旧衬衫。“早饭吃点什么?昨天大姐给了我一罐新做的果酱,面包牛奶煎香肠?”
          他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去的地方没有那么远啦,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你很快就要回到每天早上喝麦片粥的日子了,不麻烦。”
          = =
          他迈进二村家那个杂货店的大门,跟台子后面的小伙计打了个招呼就准备拉着古畑往里屋走。
          “等一下,”小伙计赶紧站起来叫住他,七子隐约记得他叫北野,“老大在里面谈事呢。”
          这时候门从里面被推开,二村的两个副手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互相点了个头,然后七子目送他们从前门走了出去。
          二村在里面的破沙发上半躺半坐着,看见了七子站在杂货店前,慢慢爬起来招呼他进来坐下。他鼻尖上有一块擦伤,看起来颇有几分好笑。
          “介绍一下,这是我兄弟二村,这个是我跟你提过的古畑奈和。”
          二村长长的看了古畑一会儿,然后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跟她握手。“你好,我是二村。”
          “你好,之前听他讲过好多跟你有关的事。”
          七子觉得他们似乎互相盯视了很长一段时间,当然也可能是他的错觉。他没有坐在他惯常的角落的椅子上,而是选了个长凳。古畑坐在他旁边,二村回到了沙发上继续像一条鱼干一样摊在那里。
          “你来的刚好,正想跟你说点事。不过你找我干嘛?”
          “没什么,拿钥匙而已。”
          “这周还没到时候吧。”
          “过几天忙起来,怕忘了。你想说的是什么事?”
          二村喊了北野一声,叫他去拿钥匙。然后他看了看古畑,又看了看七子,然后认命一般耸了耸肩。“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咱俩从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起就已经是朋友了,小时候老打架,大了就变成背靠背去打别人。自从我爹去打仗,你不喜欢搅进我家让我管理的这摊子事,我也就尽量不把你牵扯进来。”
          “的确如此。”
          “最近情况比较复杂,我的人没办法完全来去自如。另外你也知道,我一直坚持的一点是,你要用的那条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你要说的是?”
          “刚才我跟青木和矢野商量完了,最近一两个星期会尽量少活动。但生意没办法不做,那边的东西都准备好很久了,也不能一直放着。那么你既然已经要去了,而且非去不可,就帮我接一趟货吧。”
          七子抓了抓眉心,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时候倒是古畑先说话了:“我认为你的立场是不客观的。”
          二村歪头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那条线路并不是你个人的东西。虽然可能从各个方面来讲,由你来进行这样的管理是最正确的事情,但他,”她指着旁边的七子,“会告诉你他要用这个线路,并不是他的义务,而是出于对兄弟的仗义。以此来要求他做任何事反而是不仗义的。”
          “奈和……”七子手足无措地试图打断她。
          “况且,假如他答应了,就很可能将会成为一个先例,他以后会越来越多的搅进你说的你们家那些事情。说白了,这是一个陷阱。七子当你是最好的兄弟,并且认为你们的友情是坚不可摧的。如果你今天非要以此为条件,那么我宁愿不——”古畑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一句话悬在半空中。
          “你宁愿不什么?”二村从沙发上抬起脑袋,笑着问道。
          古畑撇开视线。“我找别的办法走。”
          北野手里拿着钥匙,嘭的一声推开了门。二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站起来走到门口。“今天早上收到报告说,驻扎的士兵已经开始收营房了,可能要挪地方了。安全起见,你们再等两天好了。”他将那串钥匙扔了过来,七子也很熟练地接住了。“今天看着像是要下雨,你们早去早回吧。”I


          IP属地:上海21楼2013-10-29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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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所有故事都必有结局(二)
            若不是七子在前面带路,古畑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无法找到山中的裂隙中嵌着的那扇金属的门。他转动那把生锈的钥匙,门上的铰链发出着似乎很不满的声音。
            他带着她爬上了一段陡峭又坑洼的台阶,古畑气喘吁吁地登上最后一节,抬起头来一惊。“这……这里竟然有这样的地方?”
            他们站在山崖的高处,可以俯瞰整个镇子。一条小溪从旁边流过,四周生长着一些很矮的灌丛,植物在秋天的阳光中黄红交错。
            “这条小溪是地下水,”七子说,转身接着往山上走,“不然这种山里不会有流水的。二村他爹专门挑的这个地方。”
            “挑来做什么?”
            “为了让他娘不那么想家。”七子往前指了指。一个墓碑孤零零的依崖立着,上面写着古畑不认识的文字,雕刻着她没见过的神明的样子。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两朵纸糊的花朵,放在了墓碑上。
            “你上次说每个星期都要来的就是这里?”
            “嗯,二村说来来不了的话我来替他送。他最近不太喜欢出镇,不过我觉得他只是找借口。”
            “为什么?说来不埋在教堂那边真的没事吗?”
            七子耸了耸肩,席地而坐。“他娘并不是教会成员啊,况且他爹也没打算把自己埋在那边,要在这边永远在一起什么的。他爹说,‘要是让我死了还听那么多祷告,我每个礼拜都得爬起来去揍他们一顿。’不知道他爹怎么找到这儿的,从下面根本看不见有这么个地方。刚才那个台阶啊门啊什么的也都是他爹自己修的。”
            她也在他身边坐下。“他爸爸好厉害。”
            “是呢。二村很小的时候她就过世了,他对她没什么记忆。所有的事情都是他爹给他讲的。不知道为什么,二村总觉得自己好像哪里对不起她。”
            两个人无言地坐着看了会儿风景。
            “我大概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古畑抓着自己衣服上一个线头,声音很小地说。“然后大概他也觉得对不起他父亲吧。”
            七子看着她的侧脸,努力想象这样的感情。他以前就觉得书里描写的那些亲子关系十分不可思议。人跟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么变得复杂的呢?或许他没有这种复杂的关系才是不正常的吧。
            “虽然都说人选不了父母,但事实上父母也选不了我们……”古畑接着说。“所以到底怎样才是正确的,大概谁也说不清楚吧。平常说的那些感激啊亲近啊什么的当然一般人都有,但如果有些人没有怎么办?古希腊的时候父亲之命高于法律,但总有些人会有跟父母不同的看法和希望吧。对于这件事我……你在听吗?”
            七子似乎在专注地望着峡谷远处的,有几个像蚂蚁一样大的人在装一辆马车。他眯着眼睛,咬着嘴唇。“奈和,”沉默了几秒后,他说道,“抱歉打断你,不过你能去叫二村过来吗?带着他的望远镜。有点麻烦的事情可能需要他处理一下。”
            = =
            “你在这里等着吧,那边完事了我就叫他回来。”二村一边翻抽屉找望远镜,一边说。
            “不用,”她淡淡的说,“一起回去就好了。”
            于是他们一起出了镇子。一路沉默着,直到走到那个裂隙的入口处他才开口。
            “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懂啦。陷阱什么的。”
            她低着头走路,连听到他说的话的迹象都没有。他自顾自的,几乎自言自语般地慢慢说了下去。
            “那家伙跟别人不一样。是特别的。我已经这辈子无法离开这个地方了,但他不是。你说得对,我不能因为一时的方便就把他牵扯进这摊麻烦的事情。但说到这里的话,我想我们都是一样的吧。所以刚开始我也不喜欢你,因为觉得你有什么别的企图,但你能那么说话已经证明是真心喜欢他的了。因此,”他一脚踹开那扇金属门,埋着头三两步跳上台阶。“你也最好不要给他设什么陷阱。啊……真是麻烦啊,好想早点回去躺着。”
            七子趴在崖边的两个灌木之间,继续盯着远处看。二村也趴着挤到他身边。“哪儿?”
            他指了指峡谷一侧,一辆马车像玩具一样停在阳光和阴影的交汇处,周围有几个人在忙活。二村举着望远镜看了看,又递给七子。
            “很麻烦啊,”七子说。
            “嗯,是挺麻烦的。”二村在土里扑腾了两下,寻找着更为舒适的姿势,最后把帽子从头上扯下来,将下巴搁在上面。“比我想象的更麻烦。”
            “你之前知道这事?”
            “没有很清楚。这样一来,停止活动就没有什么好处了。今天晚上还得把矢野也青木拉过来,真麻烦。”
            “整天就听你说麻烦麻烦的……活着本来就很麻烦。”
            “是呢。说起来,既然他们能把这些东西弄进来,说明部队肯定走光了。你们什么时候愿意走都可以,明天也行。所以你们是不是应该回去准备点什么了?”
            七子露出了如梦方醒的表情,回身看着站在一边的古畑。她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阴影和头发让他看不见她的脸。
            “……说的是啊。”他愣了一会,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那我们走了。我回去先跟他们说一声吧。”
            “嗯。”
            “你一个人没关系吗?”
            “嗯。”
            二村听见金属门撞击的声音,等着两个人的脚步声远去。他确认了下面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起身走上了斜坡,坐在崖下的墓碑边上。太阳西斜,他知道很快会变得很冷了。两朵纸花在风中颤抖着,周围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妈,对不起没常来看你,”他对着空气说。“你最近怎么样?我不太好呢。”
            = =
            两个人从二村家的铺子里出来之后一直保持着沉默。七子打开家门,两个站在玄关的两侧,背靠墙面对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觉得一张嘴会问出很多问题,比如你真的要明天走吗?再多呆几天,或者几个月好不好?你到底要去哪里?怎么去?远不远?
            但他说:“必须得去收拾东西了啊。”
            她轻轻笑了一下。“我根本没有什么东西。”
            “但也是需要整理的嘛。走吧。”
            他们把她不多的几件衣服折到最小,塞在包的最下面。重物放上面。他找出了一条绒布的毯子,使劲卷了起来,捆在背包下面。
            “据说前一阵子有个美国人发明了可以把降落伞背在身上的东西,”古畑一边折衣服一边说。
            “美国人总是发明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不过偶尔能造出些很新鲜的玩意。”
            “你也喜欢发明东西呢。”
            “设计东西和发明东西,还是有点区别的。这方面,我觉得德国人做得比较好。比如说,达姆施塔特不光工业很厉害,而且城市建设和政府结构也非常合理。”
            “达姆施塔特……是什么地方?”
            “德国……黑森林地区的一个城市。有个工业大学,很有名的。”
            “跟黑森林那种蛋糕有什么联系吗?”
            “有些人说没有呢,不过里面用的樱桃酒确实是黑森林地区的特产就是了。”
            “樱桃酒?那个甜甜的红色的东西?”
            “唔,不是……你说的那种是调出来的果酒,黑森林特产这种是透明的,完全没有甜味,有点苦。英国人还用来做一种叫樱桃禧的东西,但英国人在食物方面总是……缺乏创意……和味觉细胞……”
            “这个听起来还挺好吃的啊。”
            他把背包上的捆扎带绑紧。“本来在樱桃上面撒点樱桃酒然后配冰激凌吃就很难失败嘛。我说你是不是饿了?”
            两个人隔着房间互相望去,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能有点,”她站了起来。“差不多弄完了我们就走吧,不知道大姐今天有没有做我们的份。”
            “嗯。”他把背包背起来试了试配重,满意之后放在门边的地上,然后穿上外套。
            他正在系扣子的时候,她把手伸进他的衣服口袋,冲着他笑了笑。
            日子如果能够就这样过下去当然好,但既然无法继续,留一部分的自己给你,然后前行吧。I


            IP属地:上海22楼2013-10-31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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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所有故事都必有结局(三)
              两个人并肩坐在洞口,古畑靠在他身上,呼吸均匀的睡着。他的外套斜斜地盖在她的肩膀上,随时都会掉下来的样子,但他又不敢伸手去拉起来,怕弄醒她。她的背包放在他的另一侧,从早上出门的时候开始他就执拗地要自己背着它。
              此时,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雨快点停还是永远下下去,就算淹没整个国家都在所不辞。
              两个星期之中(真的只有两个星期吗?)他觉得他的世界观被扔进了美国人最新发明的碎肉机里,化为了一团软塌塌的糊状物,要慢慢再建筑起来。人生的前16年支持他的对这个镇子的留恋,和对理智、逻辑和成系统的知识的追求,忽然变得都没有那么重要了。宽广庞大的世界,之前只是一个理智的概念,如今却化为切肤可知的空间,中间生活着无数个活生生的人,各自有着自己的梦想和奋斗。
              从而,他便开始暗暗希望能够去与这些人产生交集,去看看他们建设的城市和乡村,学习他们的语言,深入他们的生活。然后因为概率的关系,随着自己接触的陌生人的数量增加,也许,只是也许,有一天他会得以——
              “还没有停吗?”她坐起来,迷迷糊糊地问道。
              他抬起头,趁他走神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而自己竟然没发现。“嗯,准备走吧,”他回答,虽然知道她刚醒过来的前几分钟跟她说什么大概都没什么用。
              她茫然四顾,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天不太亮两个人就出发了,她在晨光中发着抖等他锁好家门,他闪回了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回来的场景。天空与那天一样的愁闷,散发着介于雨雪之间的阴冷味道。雨下下来之前两人刚刚来得及躲进那个山洞。进去没几步就听不到外面细碎的雨声了。他嘱咐她要跟紧,于是在黑暗中她真的一次都没有松开过他的手。
              走到了另一边洞口的时候雨还在下。他看了看明亮的天际,觉得不会下太久,又不赶时间,就说坐下休息一会儿。然后她就睡着了。
              他背上她的背包,继续上路。
              临近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在第二个垭口停下来,把前一天佐藤大姐为他们做的牛肉片黑麦三明治吃掉了。佐藤大姐好像把能想得到的料都放进去了,搞得两个人一边吃一边不断地往下掉各种配料,他还把羊奶芝士吃到了衣服上,但因为天冷,芝士完全呈固态,没有留下痕迹。
              下到山谷中,到了横跨深谷的吊桥。七子小时候曾经被父亲带着过来看他们修这个桥,整个过程只花了5个人一下午的时间——那时候边境开放,两国镇子之间的交通十分方便,他们坐铁轨去了邻国镇子然后乘坐马车——父亲讲解了吊桥的结构和最节省人力的建筑方式,自己也第一次知道修建方便有时候比结构优化更为重要。他们走到了吊桥的中间,他忽然站定了脚步。“我就到这里吧。过了桥拐个弯就看见大路了,然后再往前走就到了有人烟的地方了。”
              她回头看着他,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分明的写着她想说什么。
              “我不跟你去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在天黑前回镇上,而且……”
              而且我不确定如果我再跟你往前走,还能不能保证我一定会决定回来。
              “我不想跟你说再见。”她接过他递过来的背包,说话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山谷中听得一清二楚。
              “那就不说。”
              “可是总得说点什么。”
              他开始慢慢后退,她也向着另一侧走去。“那就说点别的。”
              “一般人告别都说什么?”
              “再见……什么的。”
              她笑了。“我们总是跟别人不太一样。”她走到了吊桥的尽头,站定脚步。“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吗?”
              “你说,混合果汁不会很大一份吗?”他也站在了桥的另一端。“那我们最后一句话要不然就是,混合果汁其实很小一杯?”
              她站着,依然笑着,毫无要走的意思。
              他内心挣扎了三秒,决定有些事情,他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奈和……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最初来到酒馆,其实就是冲着找我来的吧。目的是因为你知道我能找到越过边境的路线。”
              她的笑容慢慢消失,露出了那幅他见过好几次的慌乱表情。
              “之后发生的事情全部都是顺理成章的,只有这一件事我怎么也解释不通。对于你这样喜欢睡觉,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比起果汁更喜欢牛奶的人来讲,怎么也不会深更半夜的,一个人跑去酒馆喝东西吧。那样的行为是不符合逻辑的。所以,”七子挠了挠太阳穴,“只能解释为你就是冲着我来的。至于认识我做什么,我想了很久,事实上你跟我要的唯一一样东西,就是越过边境的路线。但这就带出来另一个问题了,那就是你为什么那么需要偷偷摸摸越过边境——啊喂等等——”
              她在吊桥的另一侧,从靴子外侧掏出一把折叠刀片,正在一脸慌张地准备割断绳索。
              “等等,我保证不过去。”他赶忙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然后转念一想,蹲下来解开靴带,把自己拴在了桥墩上。“你能把那东西收起来吗,拉这么个桥可麻烦了。”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把刀片折了起来放了回去。“很多事情我没办法告诉你。对不起。”
              “没关系,我接下来说的话,不对的地方你就否认就好了。这样你就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他深吸一口气。“比如说,几个星期之前首都那个烧掉了的军火仓库跟你有关吧。”
              她没有反应,他继续说下去。“报纸上说,因为短路的线路先烧了一个没有人的区域,所以没有伤亡。但你选的这个地方不是偶然吧。”
              “我认为那个仓库里存放的并不是普通的物资,没错吧?”
              “然后,你大概是替父母中的某一个来做这件事的。”
              她脸上的慌乱渐渐消失,看起来反而像个被人发现做了坏事的小孩。“很复杂,不过我想你也猜得出七八成的原因。”
              “那么,”他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淡,“你跟我说的话里有多少是真的?”
              “对你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喜欢你是真的。我们之间做过的事情……都是全心全意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你牵着我的手让我睡你家开始。然后之后每天都……”她词穷地看了看远方。“遇到你之后是人生里第一次觉得跟谁可以完全敞开心扉,但竟然是在这样的状况下。很多事情都不能说,但我从未对你说过任何谎言。”
              “我知道。也猜得到你不能跟我把事情说清楚的原因是为了不把我搅进去,所以没关系……只是有个建议。”
              她猛然抬头看他。“什么?”
              “回去的路上,再碰到过不去的地方……可以不要用色诱当地少年的这一招了吗?你的技术真的不是很高明。”
              她愣了三秒才发现他在逗她,然后两个人渐渐都笑了起来。
              “那我走啦。”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她终于说。
              “嗯,走吧。”
              “我们到最后也没能想出什么很了不起的告别。”
              “因为我们不需要告别。”
              她最后用力看了他一眼——他站在桥墩边上,手塞在口袋里,一脸纠结却依然努力笑着——然后转头走了。
              他解开自己的靴带,回身跑上了半个山坡,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她没有再回头,山路兜转,她便消失在色彩灰暗的风景中。


              IP属地:上海23楼2013-11-05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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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那些不为人知的勇气
                矢方惯例地在火车站翻看当天刚到的报纸,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火车站的负责人聊着天。他随手翻到首都新闻那一版,却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挠了挠下巴,重新看了一遍那个只比一张钱币大一点点的新闻。然后他把那张报纸卷了起来,拄着拐杖,用令人意外的速度往酒馆走去。
                酒馆里只有佐藤大姐在整理刚刚送来的奶酪轮。几种新鲜的金黄色奶酪一起堆放在厨房的桌子上,她仔细地从巨大轮状上切下楔型的奶酪条,将剩下的大块用牛皮纸包好,挨个做上标记。
                “矢方你来得正好,能帮我把这几个大的放到储藏室吗?”
                他将手里的报纸平铺在案板旁边,戳了戳那篇报道。“这篇文章你应该来看看。”然后抱起几块奶酪一瘸一拐地上了楼梯。
                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坐在窗台下面的水缸的盖子上,对着手中的报纸发呆。
                “大姐,”矢方坐到她旁边的,“你要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报纸上有一篇很小的报道,宣称有一个名字很长的艺术推广组织,每年设有一个大众投票奖项,而今年的大奖将颁发给一名叫佐藤実絵子的女性画家。她的一幅名为《圣诞前夜》的画作获得了几乎压倒性的支持,战胜若干名广为专业人士褒奖的作品成为黑马,如此云云。
                “据说还有奖金,”矢方见她不答,若无其事地说。“不去拿的话还蛮可惜的。不过大姐你还真厉害,认识你一年了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才能呢。”
                “才能什么的,很多人都有啦,”佐藤沉默几秒钟后答道。“才能和天才的区别,很多人都要到无法回头的时候才会发现。”
                即便是现在,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的话,那些充满松节油味道的日日夜夜依然能够在脑海中栩栩如生地回放。那间小工作室的每一个角落她都可以完整回想起来,比如窗台边桌的纹理,或墙上那几处颜料泼洒的遗迹。当年在里面一起努力过的那几个人,她多数都不知道如今在哪里,却依然怀念不已。
                “不过故事什么的,总得从头开始讲。你要从哪里开始听?最开始吗?”
                佐藤実絵子生于一个安静的小城市中普通的家庭。到十代后半,人生的方向渐渐明朗了起来,她决定要跟几个朋友一起去首都从事绘画的工作,并努力以此糊口和度过人生。
                于是,她22岁的那年,和其他六个人一起从家乡来到陌生的城市,一起租下一个工作室。那时候生活里全是阳光,连下雨和阴天都是美好的。每天的生活都像一场华丽的探险,遇到的每个人都是天使,每件事情都是为了后面更好的事情进行铺垫。
                然后更好的事情始终没有到来。随着冬天的来临,他们无法忽略现实残酷,人情淡漠。
                高井是第一个离开的。佐藤觉得她留下的空白过了很久也没能填平,即使她的工作区第二天就被大家不约而同堆满杂物。之后离开的人似乎都多了一点理直气壮:如果拥有那样的才华都不能坚持下去,我又有什么胜算?
                最后只剩下她和山下萌,山下最后也决定搬出去。离开的那天,她觉得随着他身后关上的大门,有一个寒冷的透明生物住了进来,伴随左右,如影随形。它每天都在变换名字,有时候叫寂寞,有时候叫焦躁。佐藤单单希望它不要变成绝望。
                后来,她从一个没见过面的亲戚那里继承了一小笔遗产,将这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的工作室买了下来,然后把除了自己需要的那一角之外的全部租出去。里面的租户像流水一样轮换着,就像飞速流转的四季一样。
                她无法卖出哪怕一幅画。
                楼下住着一个拉小提琴的女孩叫松下唯,与佐藤并居这栋楼里最长久的居民。
                “小唯总是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炙热的火焰,”佐藤对矢方说道,手里那张报纸已经被揉搓得边角破损。“古往今来,从没听说过谁是因为生活所迫而从事艺术的吧?如果为生活所迫,大家只会去做搬运工人、水手、或者去工厂去做短工。最终坚持做艺术的,如果不是因为才华过人,就一定是因为个性顽固至极。”
                她叹气,然后站起来将报纸放在一边。“不过,我想我是一个两者都不沾的人吧。”
                佐藤觉得自己是一介再平常不过的人。她有时候会走很远去河边的面包房买面包,是因为他们店里的阳光非常好。她每天都在注意报纸上那些大厨的专栏里有什么新的诀窍,然后记在一个小本子上。她观察着这个生机勃勃的城市,那些脸上写满梦想与疲惫的外乡人和忙碌冷淡的本地人,她对他们的故事充满兴致,她努力从他们的表情中阅读生活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对自己掩饰心中的困惑。
                她有时候觉得,她如果当时决定做小说家,可能会比现在过得舒服一点。因为她无法卖出哪怕一幅画。
                有一天喝咖啡的时候,小唯偶然提起最近跟山下萌有些来往。
                “你是指……那方面的来往吗?”佐藤脑海中浮现出了当时自己看到的那些意味深长的对视的意义。他离开之后,他们见过几次面,他现在在经营画廊,听说相当成功。
                松下唯低下头,默认一般的笑了笑。佐藤忽然就明白了,他不得不离开的原因是什么。两个人经营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或许还可以称为志向远大,两个人各自一份就只能称为不切实际了。
                回到工作室,最近唯一一个租户,一个姓石田的年轻人,正在指挥四个搬运工向外挪动一个硕大无朋,颜色鲜艳,又看不太出来是什么的雕像。她当时为了能够容下自己的作品,不得不租下了除了佐藤的角落之外的整个工作室。她管这个作品叫巨人布隆斯特,号称它表达了当下社会的不合时宜。
                石田付了剩下一半租金,承诺第二天把工具清理走并收拾残局,然后跟着她的巨人消失了。
                佐藤看着一屋子狼藉,回到自己的角落里,觉得自己越发无法理解新兴的美术潮流了。如果能够理解,大概日子会好过一点。毕竟,她无法卖出一幅画。
                那天,她从窗户向下看去的时候,看到一个红衣少女站在街角的店铺前良久,仔细看着橱窗里的那一派繁荣景象。少女的背影与周围进入圣诞季节的气氛格格不入,但看着橱窗那么专注,仿佛在追寻什么已经远去的过去,或者不肯到来的未来。佐藤看着天空又开始飘雪花,内心浮现了模糊不清但又庞大无比的认同感,像天空中那朵灰白色的云一样覆盖了过来。
                佐藤决定将这个景象画下来。
                她在一片寂静的工作室中进行着她的画作,街上节前准备的声音无法穿透紧闭的玻璃窗,只有楼下松下唯练琴的声音会偶尔伴随。有时候,她觉得自己与世界之间渐渐裂开无法越过的鸿沟,这一边只有自己和那个透明的生物。元旦过去了,天渐渐转暖。看到远处树梢有点发绿的时候,她暗自决定,如果完成的那天为止依然没有人来租工作室,她就做一件令自己都惊讶不已的事情。
                直到完成的那天也没有人来。
                清晨,她把工作室的钥匙和一张字条塞在了小唯的门缝里,请求她将那幅画转交给山下。随后,她办完了将工作室卖掉的委托手续,就去火车站随意买了一张去向没有听说过的远方的车票。到达这个冷清的边境镇子的时候,才发现那个透明的生物并没有跟过来。或许它不愿意长途旅行。
                “所以,你从那以后都不画画了吗?以后也不会了?”矢方问道。
                “我想是吧,”佐藤答道。“我都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了啊。”
                矢方搓了搓眉毛。他觉得这似乎有些不妥,但无法用清楚的语言来说明。“但是……但是呢,你看,有好多人——”他看了看报纸上的数字,“上万的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见你画的作品,然后为此而感动……这难道不是你应该继续下去的信号吗?至少……至少应该去领取这个奖项吧?”
                佐藤没有回答。晚上从酒馆出来的时候,镇上起了雾,几乎连马路两边的房子都看不清。这样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模糊也延伸到了她那晚的梦境中。就在她对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绝望的时候,雾霾中投过来了星星点点的光线。她循着光的方向向前迈步,周围的雾气渐渐退去,她发现自己站在黑暗中的高处,她站定脚步,揉了揉眼睛。上万星星点点的光线遍布视线,包围着自己站着的地方,一直蔓延到视线所能及的地方。
                她在这样的微弱但无所不在的光线中,开始觉得温暖、安全,脸上渐渐浮现笑容,就连身体似乎都离开了地面……
                然后她醒了。望了一眼窗外,天还没亮,夜里不知何时起风了,雾霾散去,有点点星光。心里的感动与勇气尚未退潮,有一些很久未出现的感情浮出水面,一些很久没有想起的名字和脸萦绕在脑海中不肯散去。
                她没忍住带着无奈笑了一下。“我知道了,知道了……我去领还不行吗。”


                IP属地:上海24楼2013-11-11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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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神马一定要凑够十五个字才能有经验


                  IP属地:广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31楼2013-12-01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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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隧道之后
                    大约中午的时候,矢方实在受不了木下跟小木曾隔着房间互相偷看,又假装谁都没有在看谁的状况,决定出去转转。
                    他惯例地跟所有的商铺打了招呼,仔细端详了吉普赛人摊子上的物件,买了三份不同的报纸。但等他溜达到火车站,发现站长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我知道我脸上有东西,大冬天还有蚊子这件事简直匪夷所思啊,”他说。
                    “呃……不是那个。”
                    “那怎么了吗?”
                    “今天早上吧?……有一个姑娘到处问你的消息,说是你的未婚妻……”
                    矢方觉得自己的眉毛即将拉着自己离开地面。“她叫什么名字说了吗?”
                    “我没有问呀——”
                    “那么长什么样子的?”
                    站长摘下帽子,摸了摸后脑勺又重新戴上。“嗯……前几年有一个芬兰的女演员,还蛮有名的,叫什么来着……跟她长得很像。”
                    “那您怎么跟她说的?”
                    “这年头,陌生人都不可靠嘛。我就跟她说没听说你有未婚妻,打发走了。”
                    矢方挠了挠脸上的蚊子包,把双手塞进口袋里走出了火车站,连近几天的车次安排都没有问。
                    = =
                    他一下午都没有出门,坐在柜子和挂钟之间的缝隙里,一脸严肃地盯着门口看。等到近黄昏的时候,房间里光线变暗,佐藤大姐正准备把里面的灯都点上。这时一名少女推门进来,东张西望着。她穿着城里流行的衣服,和灰黄色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古川惯例地迎上前去:“吃饭还是喝东西?今天的推荐菜是汁烤牛肉配芝士土豆泥——”
                    “我找一个叫矢方的人,听说他在这里工作。”
                    矢方从角落里站了起来。“果然是你。”
                    少女看见他的时候似乎迟疑了一下,却努力装得不为所动。“是我又怎么了?倒是你一直躲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她不是来吃饭的吧我猜。”古川看着矢方打趣道。
                    矢方脸上扯出了非常诡异的表情。“介绍一下,这位是后藤理沙子,我从小的邻居,这几天似乎在四处号称是我的未婚妻。”
                    “所以并不是?”古川脸上带着一些淡淡的煽风点火的快感。
                    “当然不是啊!她只是……”矢方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地停了下来,转向后藤。“你是怎么出来的?”
                    她似乎动摇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要你管。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想知道。”
                    矢方的眼角似乎抖了一下。“要你管。吃不吃饭?”
                    = =
                    不知道是因为矢方无法放置她不管,还是因为她的主观努力,后藤也成功将自己植入酒馆日常当中,和这段时间的木下一样成为了房间装饰的一部分。古川觉得她只要不是跟矢方说话,就是个十分让人喜欢的小孩。但只要一扯到矢方的事情就变得瞻前顾后,而且话多得让人头疼。
                    某天下午,她趁矢方出门办事(或者躲避后藤)的时候,偷偷向她打听他的背景。他一直不肯讲自己过去的事情,并且表示如此普通的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后藤皱着脸思考了一会儿,说:“如果他不肯告诉你的话,我也就无可奉告了。这是他自己的决定,我也无权替他透露。”
                    于是古川转而问及了她的情况。
                    后藤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讲我的事情的话必然要带出他的事情,不过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原原本本的都给你说的。”
                    矢方推开前门走进来,把一张电报拍在桌子上,发出的声响连厨房里的佐藤大姐都一哆嗦,探头看着他。一屋子人等着他开口。矢方对着后藤,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好笑。“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你父亲为什么在发电报威胁我?”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你自己看啦,要不是电报按字付钱他肯定把邮局电报机的纸条都用完了。‘知她在此,速报近况,如有延误,将报告警方并当面算账’。所以你这算离家出走吗?”
                    “没有啊!……我就是没告诉他们我要出去一趟而已……”
                    “这就叫离家出走。”
                    “我又没想让他们担心……”
                    “这就是你的问题,做事完全不走脑子。我去回个电报告诉他们你明天就回去了,现在去收拾东西吧。”
                    “我不要。”
                    “没得商量。”
                    “我是成年人了,你没权利这么跟我说话。”
                    “等你什么时候做的事情像个成年人了再跟我说这些吧。”说罢,他便摔门走了。
                    后藤追出去的时候,屋子里剩下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也一起追了出去。
                    “矢方美纪!我又不是因为跟家里闹事才跑出来的!”
                    在马路对面,矢方叉着手,拄着拐,等着她说下去。
                    “我喜欢你!不是我要跟你一起喝茶看书一起看电影那种喜欢——虽然也是那种——但是更是我想跟你一起过日子那种!你不在就不高兴那种!”
                    他的表情像吃了一口辣椒粉。“这种事情你怎么不早点说……”
                    “你不是一直惦记着那个跟你同一天生日的那个嘛!同一天生日有什么了不起!我还跟你住一个街区,喜欢一样的吃的喝的和广播节目呢!”
                    “她都结婚了你还提她干什么——”
                    “你就是因为她结婚了所以才不回家嘛!可是结婚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也可以结婚!”说完,她便大哭了起来。
                    矢方看了看马路对面那几个拼命憋着不要笑出声的人,放弃一样地走了回来,掏出手绢地给她。“那个,我们先进去坐下好不?然后先给你爸回个电报,别让他真的带着人过来要杀我。”
                    “我才不怕我爹,”她拖着哭腔,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手绢,也连带着死死抓着他的手,“他带着整个军队来都没用, 我要跟你在一起。”
                    = =
                    小木曾隔着好远就看见了在古川家前面马路上徘徊着的身影,他不时看着楼下的窗户,口中似乎念念有词。然后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站到楼下大声喊:“小木曾汐莉!”
                    她尽量不笑出来,在木下的斜后方站定脚步。“喊我干嘛?”
                    木下一脸慌乱地挠了挠后脑勺,把手插入口袋又拿出来,搓了搓脸,最后不知所措地用拇指挂住自己的腰带,像个小孩一样蹭着脚下。“啊……呃……你在啊。”
                    “不在的话你喊我有用吗?”
                    “嗯……也是啊。”
                    “所以?”
                    “所……所以我喜欢你。不是……”
                    小木曾觉得这话好像最近才在哪里听过。“你也要说‘我们可以结婚’吗?”
                    “不——我是说,不是现在——啊……总有一天?”
                    小木曾觉得如果继续逗他,两个人可能要在楼下站到第二天天亮他也说不明白。“我听着呢,你有什么就说吧。”
                    “嗯……那啥,小时候你不是整天说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只是随着自己的性子在生活啥的。然后,呃,在西班牙的时候——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吧——我奶奶超可怕的,对男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有好多非常固定而且陈旧的想法……”
                    他大大地喘了口气,搓着手整理了一下思路。“爸爸是长子,他有两个弟弟。其中一个人到现在都不肯娶妻,私生子倒是有不下五个,所以你大概能想出他是怎样一个人……另一个对于世俗的事情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也没什么天分,跟和尚的唯一区别就是多一些头发。况且按照奶奶的想法,这两个人都没有继承家业的资格,那是primogénito的特权。”
                    “爸爸一直没跟我说过他为什么不愿意留在西班牙,我也没来得及问他。然后像你说的,12岁的时候,我对于自己要什么也没有什么想法,就一直按照奶奶的要求学习啊练习剑术啊什么的……真是的,这年头为什么还要练习剑术……”
                    “然后我第一次产生对于自己想要什么的明确想法,是15岁的时候——我一定得回家照顾我妈和那两个浑小子——为此我也险些跟我奶奶闹翻。不过,”他淡淡地笑了一声,“她大概因为年纪大了,态度已经不会那么强硬了,况且等下一代长大这种事做一次就已经够浪费人生了吧。所以放我回来了,条件是25岁之前回去继承家里那个勉强为继的烂摊子。”
                    小木曾用力忍住了想吐槽他的冲动,静静等他继续。
                    “第二次确定自己想要什么,是从西班牙回来的路上产生的。人的一辈子说短也短说长也长,但不管怎么想我都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接下来想跟你一起度过……家业什么的怎么都好,春奈和百花也到了丢出去饿不死的年纪了,接下来我全部的人生都是我自己的——也就是你的。所以……我们……”
                    小木曾看他马上就说不下去了,走上前去两步,把手放进他大衣的口袋。里面一点都不比外面暖和,但她也没有很介意。“所以最后还是变成求婚了啊,”她低着头,轻轻说。
                    他愣愣地看着她的侧脸。“很抱歉,我没带戒指——”
                    “没有人跟你要。”
                    “但是——”
                    “等你拿到了再好好的说一遍吧。”
                    “……好的。”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走?”
                    “去哪儿?”
                    小木曾叹了口气,觉得他大概说出刚才的一席话就已经把一个月份的脑容量用光了。 “去开始一起度过的时间啊,从西班牙开始。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什么都可以。”
                    “下次卖军火,能提前跟我商量一下么?”


                    IP属地:上海36楼2013-12-17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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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46楼2013-12-24 1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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