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7贡献短篇,虽然晚了一天,找找手感。妹想到吧?

今年生意惨不忍睹,说好的几个卖主都是刚要出发就被隔离了,来回耽搁时间太久,直接在当地找买主交易了,还有困在海外压根来不了的,钱付了东西一直在路上。加上又搞了慈善,捐了不少钱,只出不进,虽然我是不至于受什么影响,关键是没事可做。这种状况下,很少有人有闲情逸致逛古董铺子,前几个月连个批发级紫砂茶宠都卖不出去,我干脆关了铺子,把王盟打发回家。现在可以开张了,又赶上最热的时候,天凉快再说吧。
胖子还那个德行,也大半年没见了,他闲得要疯,电话里说每天去自己的店里啃西瓜,骂骂咧咧,抱怨去别处还得戴口罩,我说你主要是脸太大了,口罩在脸上和创可贴没什么区别,当然勒得快断气了,他让我滚。胖子又感叹这几年是没什么来钱的买卖了,我说你可以琢磨去搞疫苗,他又让我滚。
闷油瓶依然一天也没几句话,但还是比以前多了些,甚至偶尔会和我喝几杯。他倒是有租客的自觉,虽然不用他付房租,他也默默地搞卫生,算不上家政的级别,到底还是能分担一些。谁让我有点儿钱就烧的,换了个大平层。但厨房跟新的一样,有时带着他回老妈家蹭饭。
我觉得老妈再年轻点儿绝对饭圈女孩,当然,这把年纪也不耽误她当妈粉,她说小张看起来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再看看你。我说他当然是别人家的孩子,你喜欢不如就过继给你。
老妈也让我滚。
也不知我老爸跟没跟她说过,小张这老小子都一百多岁了。估计是没说,老爸对从前的人和事只字不提。
五年前我去长白山接闷油瓶回来,他头发拖地,上面似乎都长苔藓了,两年不见光,脸更白了,要是长得瘆人点儿,挺像禁婆……休整后找了个地方给他理发,杭州最出名的tony老师,为了看着精神,tony自作主张把他刘海剪去一大截,露出了眉毛,还很陶醉。以闷油瓶的颜值,那样一收拾着实潇洒,他却闹脾气了。
当然这是我分析的,他依然面无表情,也没论小时地照镜子,也没有去揍tony,就是回家对着水盆倒影发呆半天,还总用手去捋刘海,我跟他搭话也装听不见。
我认识到一个问题,他一直在哪剪的发?反正这十来年都一个样,他走南闯北了一个世纪,总不至于御用发型师还在世吧?难不成张海客给剃的?
我知道他不满意,故意没点破,终于等到刘海长长了,也不知为什么变齐了,两边到耳朵,鬓角也剃了些,他头发又黑又密,像朵穿着黑帽衫的香菇。
显然他早就忍无可忍,于是我知道了他发型一直哪里搞的。他包里居然有个看上去有30岁的推子,已经生锈,刘海则是随手拿剪子瞎剪的,就算是儿童手工剪也行。因为手臂柔韧性好,后脑发尾也够的到。他这辈子光剪发就省了多少钱。
我在自然得帮忙,给他剃发尾,于是这些年就一直是我给他剃。
今天也不例外,这大热天的我又想剃光头了,他还给额头盖被,令人佩服,我深度怀疑他脑门长了痱子,怕被我看见。剃完他用手抚了把后颈的碎毛茬儿,就看向竹林的方向。
他老人家不大喜欢吹空调,有时候喜欢躲竹林里纳凉。我倒也挺喜欢去竹林的,一般还自带便携茶具,而且有闷油瓶在,也不用担心毒虫蚊蝇。
山顶道观有个道士,总借着采天地灵气的引子,时不时往山底下看,他肯定担心我们去偷挖山笋。这个季节春笋早被他们加班加点挖光了,老道居然还在那装作不经意地盯着。
我就嘀咕,这也太抠了吧?闷油瓶说,这个季节竹林里还有一种笋——鞭笋,但是不好挖,接着观察了一会儿,就挖了一颗给我看。果然不好找,还瘦不拉叽。我哭笑不得,抬头看那老道,老道迅速扭头看天。
我摇摇头,和闷油瓶去常去的道观另一边,他不喜欢在亭子里或者长凳上。把吸潮垫一铺,他靠着他最喜欢的那棵粗壮的竹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喝茶,一般是我在周围走走,回来他就打瞌睡了,但又不会真的睡着,惺忪地看着周围,反正就是不回去。最适合他的工作就是看山大爷了。
今天他居然睡了,头快歪成直角,我赶紧过去用肩膀给他枕。他感觉到我,半眯着眼睛,缓慢眨了眨,又缓缓闭上,把脑袋正了正。
他拒绝了我的肩膀。我这么想着,他却又靠了过来,而且脑袋几乎贴在了我的胸口。好像他是在调整最佳姿势,而我就是工具人。果然,这也不舒坦,毕竟我俩差不多高,最后他抱着腿埋脸在膝间。
我看到他雪白的后颈还有一些碎毛茬,条件反射吹了一口,因为又不想让他醒,这一口只用了四成力,这显得太娘了。他身体微微抖了一下,然后耳后渐渐泛了红,我顿时升起一股燥热,心乱,轻声道:碎头发。
谢天谢地他一直没抬头。
我们都知道今天是8月17号,那年的今天,我在青铜门前抱着他老泪纵横。抱着一个神佛般的人,那一刻,我感觉终于卸下了一生所有的负累。
闷油瓶必然也是命中缺抱,希望他早点儿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