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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中军大帐,四周将士推杯换盏,“来来来”“喝喝喝”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坐在帅位上的手冢忍不住皱起眉:他奉旨任大军统帅来此,出战四月有余,今日这场仗虽胜,他却心下总有不安。无心留恋酒宴,向众将道一声:“各位畅饮,本帅身有微恙,不多作陪。”举起酒盏略表诚意,待众将齐道:“将军慢走。”手冢才披上侍卫奉上的袍子出了营帐。没有了这位无时无刻不冷着脸的大帅,众将士倒是更放开了手脚,纷纷换上了酒碗,打算一醉方休。
出了大帐,清凉的月色洒落在手冢身上。情难自禁地顾首看了一眼南面,又低下头苦笑。此处离南方都城相隔千里不止,他能奢望看到什么呢?
抬头便是延绵的山峦,在夜色中染成一幅苍劲的水墨画。真正的北方苦寒之地却也在那千重万重山后啊!倒是何时止战,容他细看这好山色。
手冢长舒一口气,决定还是收起这心思,去马厩看看自己的爱骑。行到一半,便撞见了一群围拢在一起的兵士。看他们的服饰知道是自己的亲兵。更待走近一瞧,便见一个白条条的影子从地上一跃而起,挥舞着拳头。四周的兵士散开了些,手冢才看清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月光在他赤裸的肌理上描绘出错落的阴影,使得那一身蓄满力量的肌肉看起来更加生动。
这个一丝不挂的男人就像是一头伸着利爪、龇着尖牙的猛兽,散发着不可侵犯的迫人杀气。——军中竟有这样的人物?!手冢忡怔片刻,上前喝道:“放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所有人停下动作向他望来。躺在地上的荒井认出了自家大帅,哼哼唧唧地爬起来,来到手冢身侧,赔着笑:“大帅,这不是哥几个喝了点酒,一时兴起,那个……嘿嘿……”
手冢当然耳闻过军中有兵士用军奴泻火的事,但他一向反感,以往不曾亲眼所见也就无从管起,今日遇上了就决不坐视。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个赤条条的“猛兽”也是个军奴?冷下脸,“荒井,谁允许你们这么干的?你们这是乱了军纪!你们还是本帅的亲兵,不觉得丢脸么?!本帅告诉你们,统统给我去监军那里领二十军棍。倘若赖了,被本帅得知,后果自负!”见荒井等人愣在原地,手冢一抬眉:“还不快滚!”
“是是是”一众亲兵唯唯诺诺、连滚带爬地走远了。
见他们离开,手冢才转过头来打量五步开外的“猛兽”。此刻他已收起了方才那一身暴戾之气,安分地站在那里,任凭手冢打量,——也打量着手冢。眼神中充满了疑惑、戒备和警惕,偏偏就是没有畏惧,甚至好似连自己赤身裸【河蟹】体都毫不在意。
手冢清了清嗓子,“咳,你……快些穿起衣服。”
真田的目光扫过零落在地、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的破布,挑了挑眉,旋即单膝跪地,“见过大帅。”似是恭谦地垂首。
然而纵是这样的姿态,仍然让手冢感受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高傲,不过光着身子实在是令人有些哑然。手冢抬手解下袍子披在他身上,清楚地感受到他肩一颤,但仍旧低着头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你叫什么?”“弦一郎。”“你的姓呢?”
真田镇定地吐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小人自幼是个孤儿,在边疆长大,入籍为奴。只有抚养我的老军奴起的名字,没有姓。”
“你……随我来吧。”手冢迟疑片刻,道。
“……谢大帅。”
领着真田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手冢命人准备了洗澡水和干净的衣物。等真田洗完,换上衣服走出来,手冢这才能看清这头猛兽的容貌是北方男儿的轮廓:饱满的天庭、墨色的剑眉、深沉的眼眸、紧绷的薄唇,还有刀刻一样冷硬的下巴。原本应是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只可惜从眉骨一路蜿蜒而下的紫红色印记隐没于颈间,就像一条长虫一样狰狞地爬在那张脸上。
被手冢盯着看久了,真田意识到他应该是在看自己脸上被莲二可以画上去的“胎记”。他还没有见过到底是什么摸样,有机会找面铜镜照照。
手冢沉吟了许久,问:“愿不愿跟着本帅,弦一郎?”
真田眼中掠过一丝不可思议,下一秒又单膝跪地,沉声道:“大帅之恩,小人鞍前马后、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你且在我帐下做个侍卫,过几日我遣人替你销了奴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