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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尘三千·文】鸿雁在云鱼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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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梦,空惹思绪无数。鸿雁心高,志在渺层云万里,游鱼安逸,心淡于流水一体。只是,若鸿雁之影映于湖面,惹了春水微动,缭乱游鱼心绪,又该怎结?--题记
楔子
寒风呼啸一夜,我安于睡枕,长梦一夜,点点滴滴都是曾经。
轩窗之上冰凌凝结,剔透如谁的琉璃之心?晶莹纯净,偏偏,由尘埃招惹。
昔日红漆剥落,印迹斑驳,经岁月洗涤,透出点点本色,就像那段尘封岁月里的感情,流经年轮,泯灭繁华,反而回归最初模样。
我伸手抚上窗棱,扶在窗框的手,亦是枯黄皱皮,忽然记起初到小圣贤庄时我的模样,那时的我只是在儒家求学的一名弟子,有些胆小,因为行事谨慎细致,没过多久便被安排在儒家二当家颜路的身边学习。这天大的恩宠降临身上之时,除了欣喜若狂,还有不安忧虑,可这一切,都在见到那个素衣男子清浅的笑容之后得到了莫名的安定。
如沐春风,瞬间,脑海中就浮现出了这四个字。
他总是用极轻是声音说着话,仿佛怕惊了身边的轻尘,可我,听过他的一声怅叹;他总是用清亮的双眸微笑着注视众人,仿佛,温柔是氤氲在他眼底的色泽,可我,见过那温柔流出眼角;他总是很淡然的面对着一切事物,似乎红尘万物都淡看若烟云,总是一副完美儒家当家气场,无可挑剔的言行举止当真承得起风姿绰约四字,我,也曾见过他失态的模样···
窗框一开,大片飞雪涌进来,冰冰凉凉的飘进眼眸,接着融化、滚落。我眯起眼看窗外飞舞的白色影子,忽觉时光翩然若雪,飘摇着,和着光阴的弦舞动了流年。
浮世众生,总以为自己看透了命运轮廓,习惯将一切握于股掌,却不想身于红尘辗转,怎能逃脱命运的劫?转首百年,负伊人韶华千载。
佛家弟子总说尘世苦多,静修清养,只为跳出三千婆娑界,以为自己看淡一切,却不曾知,佛亦是心中执念所至。所谓无念实是可笑,依于无念,又何尝不是一种执着?所以,执于一念,等待未知因果,实是可悲且无奈之事。
看窗外白影纷乱,我踩着一次又一次的雪白,由最初的稚嫩,变做耄耋之翁。白了眉目,白了青丝,白了天地,白了心境,我也终于相信,在那两个旷世绝美的男子之间,真的有着一种叫做‘情爱’的东西。
无关性别,无关风月。
只因为你,只因为我。


1楼2013-09-01 20:48回复
    张良的诡辩之术,颜路深知,若他兴起,那张薄唇能使人倒吸凉气,自己被他噎得哑口无言也非一次两次了,凝视张良许久,微叹一口气:“烹茶吧。”
    火炉上的水正沸腾,呼啸的热气大有冲壶而出直入云霄的架势。将手中的琉璃盏平搁在桌上,颜路伸手提下茶壶,倾了一泓热水进去,将杯子预热之后,泼至一边的瓷器中,取了丝绢将琉璃盏擦干。
    张良舀了一勺茶叶搁至琉璃盏中,绿中携黄的银针静静躺在的茶盏中,隔着透明的杯子看去,别是一番清新之感。沸腾的水离了火,便不再叫嚣,等冷至七分热的时候,张良提起茶壶,手腕微斜,壶中的水如瀑布般倾泻于琉璃盏中,待水倾至二分之一的时候,杯中的茶叶湿透,张良倾水的速度放缓,缓缓将水倾入茶盏,水倒至七分的时候,停止倾水动作,迅速的盖了茶盖。
    琉璃盏是透明的,冲泡之初的茶叶芽尖朝上,蒂头向下垂悬浮于水面,最外层的肉芽吸水,缓缓向下降落,直竖于杯底。随后芽头体积膨胀,比重变小,缓缓升起,如破土之笋般向上而去。继而沸水穿透整根茶叶,比重又增,茶叶缓缓下降。
    降而复升,升而复沉,沉而复起,如此三起三落之景,着实蔚为壮观。待到最后之时,茶叶皆沉于杯底,如刀枪林立,似青笋矗耸,碧波绿芽,相映成趣,煞是美观。
    “这君山银针,只有置于琉璃盏中,才能现出让人惊叹的冲泡之韵美。”颜路率先开口。
    张良一双黑眸看着杯中的茶叶:“茶如凡人,在岁月这泓滚水的冲泡下,经历几度沉浮,才能现出它最迷人的韵味。”
    “好茶,也需有好水,好水也要凉至适宜的温度,揭盖而品是结果,在水中翻飞起舞,千百姿态是最巍峨磅礴的过程,可惜又有多少人看得到?寻对茶具,亦很重要,”颜路低头,看杯中慢慢静止的茶叶“虽不知何种茶叶可喻子房,但,这对琉璃盏当真是最适合君山银针的茶具。”
    “师兄言下之意,是很喜欢了?”张良轻笑,刚刚说至茶之沉浮时的阴郁一扫而光。
    “自是喜欢,想必,也是贵重之极吧,”颜路话至唇边,稍稍顿了下,还是问出口“这对琉璃盏到底从何而来?”
    “赢来的,”张良唇角扬起更大弧度,眸中狡黠一闪即逝“有人设了棋局,彩头就是这对琉璃盏,我十局十胜才赢得。”
    自己前些日子刚说得了上好的君山银针,只是苦于无好的茶具,一直吝于冲泡,子房这刚游学出去,就恰好碰到有人以琉璃盏做彩头的棋局,若说琉璃盏原先的主人不是受人霍霍,实在让人难以相信···颜路也不说破,只是温声道:“如此谢过子房了,此般贵重之物,我定好好珍藏。”
    “其实这琉璃盏,真算不得贵重之物,”张良勾了眼角浅笑“之前送给师兄的那些,才是真的贵重。”
    张良的话刚出口,屋中就陷入静默。
    “你呀···”半晌之后,颜路如是说。
    树枝···芦苇···贵重么?这个疑问闪过脑海,我站在门口,无聊的透过门缝看越下越小的雪,铺天盖地的雪白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那个问题很快就被抛至脑后···
    这边闲聊之时,水色由之前的透明转为橙黄明净。
    “师兄,请。”张良至桌上端起茶盏,恭恭敬敬的捧给颜路。
    接过茶盏,掀了盖,水汽伴着茶香氤氲上升,香云缭绕,颜路闭眼轻闻,幽香浓郁的茶味吸入脾肺,顿觉浑身毛孔畅快。
    低头,抿一口茶,芬芳清气缓缓而出,口中皆是茶香。张良不语,再抿一口,瞬时甘露涌于唇齿。一盏茶流转于舌尖,却似流水淡然,碧天长远,空谷幽幽,雀鸟灵鸣。
    在伯乐的唇舌心境中,这潇湘灵物所携带的自然清雅之气被一点一点品出,缓缓升华,在饮者脑海中氤氲出一副大自然中青山碧波的灵秀画卷。
    “心醉神怡,果然好茶,”张良看着手中琉璃盏里晃动的茶“四面湖山归眼底,万家忧乐到心头。”
    “砰砰!”
    轻而稳的敲门声响起,把正在发呆的我吓了一跳,我伸手开了门,却见是服侍掌门师尊的弟子。
    他进门之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道:“掌门师兄请二师公过去。”
    “我知道了。”颜路搁下手中的琉璃盏,缓缓起身“如此,就不陪子房了。”
    “我也去吧,”张良起身“我昨夜归来,今日也该去报个到了。”
    “也好。”
    屋门再度打开,白雪映射的强光突然扑来,我赶紧闭了眼,免被雪光射上眼睛。
    “雪停了。”颜路温声言。
    张良面无表情看着满地银白:“冬末春初,这大概是这个冬季最后一场雪了吧?”
    “是,”颜路轻言“众人皆言春季万物复苏,却不知也是这晶莹之物的湮没之时。”
    “师兄喜欢下雪?”
    “是。”
    张良略略沉默,言道:“若想春季看雪,也不是难事,改日命人在这院中种满梨树,花开之时,满树莹白,风吹落花,亦是雪舞满园的场景。”
    “白梨,白雪···真的,一样么?”
    “庄子梦蝶,迷惑不解,你我俗人,又何须将这一切看得太过真切。”
    “也是。”颜路轻轻说了句。
    待我适应了强光睁开眼睛之后,那两个身影已翩然而去,只在回廊尽头留翻飞的衣摆一角给我。
    院子里种梨树?
    我凝眉,那秋天岂不是有很多落叶要扫了?那时的我,只顾着打着心中小算盘,对还未种上的梨树结了怨。哪里知道,在看见满树银花之后,我竟是满心欢喜。
    这世上,总有一件东西能虏了你的心智,让你乐此不疲的为之劳累。
    (关于佛学和君山银针确实不该出现在这个时候,只是,我只当小说,没那么考究,大家笑看,呵呵,便别纠结了)


    3楼2013-09-01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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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0 20: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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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窗博棋
      冰雪消融,冬季的帷幕落下之后,湖面解冻,春水溶溶。不等人看够,带着暖风的慵懒春节也很快过去。微雨潇潇打湿窗框之后,才惊觉夏季已至。
      前些日子忽闻二师公一言,思付良久,仍不解其意。我携了疑惑前来。在二师公住处寻了一圈,不见其人。
      原本干净明朗的院中,多了几株梨树,刚刚移来的时候,只是细细的树干和光秃秃的枝桠,没发现它们有何姿态可以媲美白雪。春起的时候,也只是伸出几片小落叶迎风抖动了几下,证明它们是活着的。表现最为良好的,就是石桌后面那株小苗了,因为它很给面子的开了小白花,说不漂亮,那是骗人的,说有多美,那也是骗人的。我细细的数过,不多不少,正巧十朵。
      二师公生性淡泊,除了授课时间和外出游学,一般不会离开小院,也未曾听闻有客来访,我遍寻不着其人,能想到的去处只有一个了。
      比起二师公,三师公的庭院显然要热闹许多,摆在窗台上的幽兰不甘寂寞,高傲的仰着花苞伸向窗外。
      整个庭院寂静无声,这不奇怪,有时两位师公沉思的时候,常常一言不发。
      午后的阳光照着朝西的屋子,屋前是一小片竹林。光影投射在细长的竹叶上,影像斑驳,给翠绿的松竹渡上了一层昏黄色泽。
      我轻步稳足的朝着屋子走去,在屏风外站定,隔了半透明的细纱屏风看去,才发现两位师公正在博子对弈。我静静立在屏风外,不敢打搅。
      竹子遮挡了阳光,斑斑点点影子透过窗框倒映在棋盘上。
      颜路同张良对面而坐,身边各放棋奁一只,一旁熏笼中的松香袅袅而出,淡淡香气蔓延满屋。
      张良扶袖,将手中玉子稳稳搁于棋盘上,迅速收回手,黑色的眸子从落子处移开,纵观全局。
      颜路拈了黑子,手伸于半空,却是迟迟不落,面上是一贯的淡然之色,稍稍犹豫之后,还是将棋子放在目光所到之处,然后,慢慢的收回衣袖,再度将落子之地细看。
      棋盘上十九条线纵横交错,边线围圈,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天元位于中心,淡然的被其余八星围绕。黑白置于同一天下,阴阳交错,相生相克,相逼相依。
      这小小的棋盘,扩山河千里,揽乾坤万象。这方寸之地,可以将一个人的风度,一个人的气度,一个人的心机,一个人的心态展现无遗。这线条密布的台面上,可掀狂澜百丈,可涌波涛千里,可见刀枪不计,兵甲无数。
      张良的棋风诡异,攻守兼顾,此彼同步。如同他整个人一样虽气势恢宏,却不会漏算细致小节;虽运筹帷幄,但亦小心翼翼同对手周旋;锋芒毕露却依旧能保持沉静内敛,几乎无破绽可言。
      棋盘上的白子分布各地,猛然看去莫名其妙,可就是这些毫无关联的棋子,总能在关键时刻发起反攻,环环相扣,逼得对手节节后退,难以招架。
      同张良下棋,必须要防备他所有破绽,对手以为的反攻时机,往往都是他下的诱饵。自古设饵钓鱼已非稀奇之事,张良的饵,最大的卖点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陷阱在何地等着你。到了最后,即使他真的露了破绽,也是唱一出空城计,对手犹豫着不敢落子之时,他则在棋盘上调兵遣将,修补漏洞。
      比起张良的招招算计、步步为营,颜路的棋显然是温和绵延型的。只是淡然的看着棋盘上的风起云涌,不紧不慢的落着自己手中的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棋风浑厚,每一步都走的沉稳,就是被困也不会绊住太久,即使进攻也是循序渐进。
      只是,颜路的进攻亦是让你难以招架的姿势,若说张良的攻是利箭穿梭、灵巧机敏,颜路的攻则是钝刀来袭,厚重敦实,一招一式都平地生风,强大的气息如天幕般朝着对手压去。
      不用环环出击,只要一子动,整盘棋的后招就会全压下来,稳步而攻,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
      棋逢对手,所以,两人这一局下的难分难解。
      眼看颜路已落入张良设下的圈套中,张良提子准备收网,才发现,身侧亦是颜路的后招,这样的局势让他进退两难···
      和局。
      张良抬眸,浅笑着看向颜路,手中的棋子放进棋奁中。
      颜路亦淡然笑着,自棋盘上捡拾棋子,各自分开放在棋奁中。
      窗外忽而轻风吹过,竹影摇曳,忽明忽暗的光投射在两张微笑的脸上,张良伸指挑起熏笼,添了些香料进去。
      “掌门师兄棋风严谨,同他下棋,总是有些压抑,”将棋子收拾好,张良才言“师兄的棋,下的是一份淡然,不论输赢,皆是一种享受。”
      “消遣光阴罢了。”颜路优雅的将棋盘收起,慢慢起身“子房的棋,越来越凌厉了,心思缜密,毫无破绽可言。”
      “师兄,不要忘记了,”张良倾身,站起“我们这次,可是和局。”
      “我知道。”颜路笼了衣袖静雅而立“不能勘透你的破绽,我只能让自己不留破绽。”
      张良眯眯眼睛,略略一顿之后,赞道:“高。”
      见两位师公下完棋,我忙行了礼,开口问好。
      门口的气息,他们两个早就感觉到,也不觉声音来了突兀。听出是伺候自己的弟子,颜路轻声了句何事。
      我恭恭敬敬回到:“前些日子闻二师公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百思不得其意,这才前来打扰。”
      “哦?”张良听完弟子的话,来了兴致“师兄何时说过此话?”
      “前些日子偶然想到罢了。”颜路脸上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一双杏仁眼氤氲了一潭清泉。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张良略有所思的将弟子的话重复一遍,这才抬头答“此言是说:若自己作风正派,即使不发命令,政教也能顺利实行;若自己的作风不正,即使三令五申,别人也不会听从。师兄,我的解释可对?”
      颜路颔首微笑:“很对。”


      4楼2013-09-01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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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枫林醉酒
        还未见夏季叫嚣够,秋风就吹黄了落叶。往日总是躲在梨树上吱吱的蝉忽而哑了,我仰首远观的时候,才发现小圣贤庄的后山已是一片耀眼的红色。
        一眨眼的功夫,就流转了一个时节。
        我挥动着大扫把,扫着地上落得零零星星的梨树叶。
        轻轻的脚步声自后而来,我转身,是二师公。
        秋景萧瑟,颜路只是一个抬眸的动作,就将整个秋季的萧条化作一个眸光,蕴进眼底。
        二师公站在我身后,怀中搂了一坛酒。我有些讶异,小圣贤庄不让饮酒的规矩谁都知晓,二师公一向严以律已,怎会携了酒坛回来?
        “你随我来。”颜路开口,换了弟子。
        然而,我看清眼前场景时,又吃了一惊,褐色的柜子中,是排列整齐的酒坛。
        “你能拿多少,便拿多少。”颜路轻声开口。
        我搂了两坛酒,跟在二师公身后,朝着后山走去。
        后山是一片枫林,平日里作息时间严谨,我从未踏足过这片土地,最主要的,是我没胆子违逆那些规矩。
        还未走上山顶,心智就被眼前那片红色席卷而去,只剩赞叹。
        颜路稳步走在前面,一手提了一坛酒。衣摆飘忽,脚靴踩过一地深红,留一个潇然的背影给弟子。
        山顶未到,颜路突而停了脚步。
        一个‘丫’形的树干上,是张良斜倚的身影。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枯枝上,一只踩在树干上,另一条腿晃荡在空中。左手胳膊担在膝盖上,手中握着一个小酒壶。
        张良头靠在树干上,风吹着额角发丝飘动,只留一个侧脸给颜路。一贯明亮的眼睛中,凭空多了一丝迷离。他静静的倚在树上,一双眸子注视着远方。或许在看小圣贤庄,或许在看这个桑海城,或许,他看的地方更大,看到的东西更多。张良的心中有一个天下,这眼中自然尽是繁华。
        秋风刮过,片片枫叶飘零,在赤、黄相间的画卷中,注入了一丝灵动。张良整个人都被赤黄色包裹,夕阳西下,将万里碧空和缠绵云彩都染成赤色。
        小圣贤庄的湖面镀上一层金色,风起波动,粼光点点闪动,跳跃于张良眼底。张良的儒衫、衣摆皆被金红覆盖,染上别样色彩。
        颜路静静看着金红的色泽染满整个画面,张良仿佛同这画融为一体,天水相接,动静凝结,虽落叶漫天,却不见丝丝萧瑟,已有一分微醺的张良醉倚枫枝。
        “你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张良用微若不闻的声音说了句,原本看着远处的眸光收回,定定看着手中的酒坛。
        “子房,”颜路柔声道“下来。”
        张良不动。
        良久之后,颜路无奈的微微笑了下,抱紧手中的酒坛,优雅却不失轻盈的旋身飞上树干,在张良对面坐定。
        树干粗壮,承了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只是微微动了一下。
        张良这才回眸:“每年的今日,都是师兄陪我。”
        “我能做的,也只有陪你了。”
        颜路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酒坛递过去,张良摇摇手中的酒壶,已然空了,轻笑一下,将空壶仍至一边,接过颜路递来的酒坛。
        “师兄这般雅致的人,怎么也开始坛饮了?”张良笑问,以往他们兴起的时候,只是小酌几杯,谈些风月。
        有时候,人所提出的问题,并非求一个结果,张良那般说,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聪慧如他早就将答案搁于心底了。
        “我难得豪气一次,就拉子房作陪了。”颜路笑言。
        张良愣了一下,突而笑了。然后定定的看了颜路良久,轻声说:“你呀···”
        颜路愣住,斜阳给脸庞晕染上一层金红。
        朗朗笑声自张良口中而出,半晌之后,张良收起笑,一本正经的对满脸恬静的人说道:“你应该回我:‘谢啦!’。”
        颜路再度无奈摇头,温和的笑着看向对面的男子,温柔道:“你呀···”
        手腕一抬,酒坛开了盖,张良抬起厚重的酒坛,举在半空,仰首,整个人都靠在树干上。坛中的清冽液体倾斜而下,循偱流入口中。平日里的谦谦君子模样不见,到多了几分江湖侠士的豪气。本来细长的丹凤眼,此刻眯起来,多了几分醉看浮生的感觉。


        5楼2013-09-01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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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知,”张良声音放缓几分,也压低几分“大概,过两三天便会离开。”
          一别五年,再度相见却不够五日。
          张良勾唇笑:“师兄既搬了琴出来,那为子房独奏一曲可好?”
          “好,”颜路轻柔的回道“子房要听什么?”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
          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
          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
          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
          于嗟洵兮,不我信兮。”张良浅笑着,夜空下的双眸漆黑如墨,就那么认真的盯着颜路看“《击鼓》可好?”
          颜路的十指,原本利落在的调着琴弦,却在听到张良的话之后停止了动作。一双纤长却不失力道的手按在琴弦上,久久不动。头微垂着,两侧的发,轻盈的飘动,看不到他的表情,看不到他的眸色,猜不透他的心思,亦不懂,他会给怎样的结果。
          张良坐在对面,保持浅笑的表情不变,静静等待着对面素衣男子的回答。
          “别的,不行么?”良久之后,颜路轻声开口,用轻若不闻的声音说着,像是在问张良,又像是在问自己。
          张良身子向后微微靠了靠,唇边的笑意敛起一些:“那师兄觉得哪首曲子适合弹给我?”
          颜路抬头,看向对面的人,一贯风轻云淡的脸上,蒙上一层别的色彩。
          张良虽唇角带笑,眸子却是认真地,颜路不说话,他亦不说,只是相互对视。
          “一定要如此么?”颜路轻声问“现在这样,不好么?”
          “这样挺好,”张良收了笑容,肃了面庞,一向明亮的眸子,忽而有些黯淡“是我过分了。”
          “子房···”张良的表情落进颜路眼眸,忽觉突然胸口沉闷“我只是···”
          我只是怕会成为你的羁绊。
          “只是什么?”张良挑眉。
          “只是,不习惯。”
          “哦···”张良的尾音拖的长长,听不出是想笑还是想哭“我明白了。”
          “子房···”
          “师兄,”张良抬头看向天际,是圆月呢,星辰满天,景色不错,眸子再度转向颜路的时候,已然笑意浅浅“本想借着你的琴音舞剑的,既然你无心弹奏,那,我便无音自舞吧。”
          “子房,”颜路抬头,动作中多了一分急切“你是认真的么?”
          即使我无意,你也继续?
          “你说呢?”张良轻笑着,薄唇轻启,逸出两个字“无繇。”
          起身,潇然而立,张良自身后拿出凌霄,剑身欣长秀丽,月光影印,素来有君子剑之称的凌霄,此刻被覆上一层清寒。
          邹然,人影闪动,凌虚出鞘,寒光略过张良眼眸,他手腕回旋,剑影挥动,银光绰绰···
          “噌···”厚重的琴音自身后响起。
          颜路,到底还是忍不住了,看那白衣男子月下舞剑,身影寂寥似轻风微云,莫名的就碰到心底那根心疼的弦。
          张良身形回转,青丝飘扬,挽了一个剑花,悬空而起,飞身旋上梨树,足尖点过树枝,剑稍略过花瓣···
          这棵梨树正逢开花的第六个年头,枝条细嫩,经不住重压,张良足下生风,虽然只是轻点树枝,却也招得满树梨花颤动,白色的花瓣飘扬下落,恰似那年小圣贤庄的最后一场冬雪,在三月的夜晚飞舞了一场浪漫,听了一曲琴音,看了一场剑舞,顺带着,见证了两个男子的互表爱恋。
          白色的花瓣肆意的在颜路四周飞舞着,或飘摇,或飞旋,在石桌,木琴上悠然停下。他墨发挽髻,头微垂,长指纤纤,极认真的弹奏着听过多遍的曲子。从前弹来,只是听曲调,今日弹来,却是明心迹。
          天地浩大,江山如画,我只为你,奏一场繁华,即使,你心系天下。
          漫天起舞的白色花瓣层层叠叠,将弹琴舞剑的两个绝世男子包裹其中,隔开了乱世烽烟,隔开事理伦常,只留倾心一曲,与舞同扬。


          8楼2013-09-01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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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鱼入画
            一直觉得小圣贤庄除了后山,最美的地方就是那片湖了。
            春日里暖水溶溶,夏日里白莲绰绰,秋日里水波潋滟,冬日里莹冰白雪。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泼墨画卷,美不胜收。
            二师公偏爱夕暮晚景,除了他的院落,出现的最多的地方便是湖上的回廊。有时候取了棋盘独自对弈,有时候捧一卷木简细细品读,有时候迎风而立目送黄昏,不论做什么,都是一副恬淡安静模样,我也跟着赏了多次夕阳西下。
            虽然看了很多遍,可还是不怎么喜欢斜阳,因为我总觉得那片昏黄是最接近黑夜的色泽。
            不过,我想三师公或许是喜欢的,因为黄昏时陪在二师公身边最多的人,便是他。
            三月的日暮,还有些薄凉,颜路静静站在回廊上看着斜阳,风吹动鬓角的丝发,轻轻飘扬。
            张良站在他身侧,影姿翩然,一贯含笑的丹凤眼中覆上一层金黄。
            斜阳映在水面中,整个湖水中都是流动的夕阳,波光粼粼,水波中光影闪动,涌动在衣衫青丝上。
            碧空万里,流云缱卷,一声雁鸣隔空而至。
            颜路抬头,看鸿雁略云而过,身姿潇洒。
            “在看什么?”张良开口问。
            “雁。”
            “春来雁归,”张良抬头,只见青天碧空,早无鸿雁身影“我也不曾想,当日一去,便是五年未归。”
            “你如鸿雁,志在万里青空,”颜路收回目光,低头,看湖中水波流动“这小圣贤庄不过是你的歇脚之地,不是自始,不是至终。”
            张良回头:“那我的歇脚之地,又谁的自始至终?”
            “大概,是游鱼吧。”颜路低头。
            湖中锦鲤结伴而过,它们终日游戏于湖中,乐此不疲,不觉水浅,不觉地狭,守一方清净,得一方安逸。
            “也不其然,”张良转身,背靠于回廊之上,依旧侧身看颜路“心到之处,称为天下;心系之地,称为家;心念之人,便是良人;心爱之人,便是他。”
            雁影映湖,招了春水萌动,惹了游鱼心绪,空留一个影像···
            鱼浮湖心,动了水中涟漪,撩了鸿雁思慕,徒忆一个回眸···
            夕阳本不该如此美丽,映了游鱼,照了鸿雁,撩了情思,动了心念。
            一个在回忆里想念,一个,在想念里回忆,说不来,哪个更傻。
            我不喜欢夕阳,还有一个原因是夕阳时分,会更添几分寒凉。
            远处回廊上有人脚步匆匆走来,非儒生模样,一副剑客打扮,虽走的急,脚步却依旧沉稳。
            “张良先生。”
            看清来人,张良眉心跳动。
            颜路看着不远处的说话的两个人,身子向后,靠在回廊上。
            说了回来五日,便真是五日,一刻都未多留。
            那日的黄昏立于梨树下,今日黄昏立于夕阳下,那日此时归来,今日此时道别。
            天边的夕阳还未曾落下,张良便要离开了。
            残阳落尽接受冥冥黑夜、夕阳未落人影独立,不知,这两幅画卷,哪个更悲凉一些。
            小圣贤庄外,张良同颜路相对而立。相视无话,说的大概便是这般场景。
            张良身后的白马不时的摇一下脑袋,亦不喜此刻的氛围。
            “师兄保重。”张良率先开口。
            颜路点头:“子房才智无双,难遮风华,虽是好事,可,也要适时的收敛锋芒。”
            “子房记下了。”
            “保重。”
            张良翻身上马:“就此别过。”
            夕阳正落,只留余晖。望着踏马而去的身姿,尘嚣四起,颜路忽觉一切如梦,梦中,子房回来过···
            我未曾想到,我与三师公再度相见时,早已过了几十春夏;我也未曾想到,那时绝尘而去的潇洒背影,日后会名动天下。
            一卷青史,万载留芳。


            9楼2013-09-01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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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阅诗
              三师公离开的第十个年头,我成亲了。喜宴办过之后,便匆匆赶回小圣贤庄。
              本来不必这般急的,只是有点放心不下二师公。他还如从前一样,按时授课,温柔和曦,只是整个人消瘦得厉害,眸光也越来越清淡。以往很少翻阅的兵书,后来却是读的最多。他下巴越来越尖,体质也越来越差,让人看着就莫名心疼,好似随时可以羽化归去。
              院中的梨树下,成了他待的最多的地方,有时候,独坐饮几盏清酒,有时候拨琴弄弦,弹的最多的,便是《击鼓》。每年梨花盛开的时候,他都会一整晚一整晚的站在树下,不言不语,只是静默而立。
              听闻我娶妻时,二师公先是一愣,后清浅的笑着恭贺我。当时斜月高悬,他眼底的落寞一闪即逝。
              我很想问问他为何这么多年都不曾娶妻,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过了年少时期,已不似当年那般莽撞,懂得什么话才适合出口。
              窗外夏雨潇潇,沙沙打于窗框上,油灯上的豆火跳动,颜路的影子在窗框上摇晃,他伸手开了窗户,看窗外夜雨蒙蒙。
              当年的某日,他也只是一开窗,便看到白雪裹着想念的人,今日再度打开却只有无尽黑暗和冰凉夏雨。
              十个春秋,就这么过了···
              颜路推开椅子,走到书柜前,拿下最上层的木盒,伸手摩挲着,唇边是一抹淡淡笑意。
              取了盒子走到书桌前,缓缓坐下,颜路轻轻打开盒子,盒子中静静躺着一截树枝,一只芦苇。
              颜路轻笑,眼底全是温柔。
              那日张良游学归来,送了一截树枝,振振有词的告诉他,齐地桃枝辟邪,颜路惊愕瞬间,桃枝就进了手中。
              想起那日之事,颜路抿了唇,抬手取笔,沾了墨,翻开手边的《诗经》一字一字的抄着: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薄唇微勾,子房真当自己猜不到么?何须画蛇添足加那段解释。
              抄完抬头,颜路微叹一口气,《诗经》中于三百余篇诗,描写情爱的不计其数,却都是男女之情。
              盒中的芦苇已经干了,原本的绿色褪去,染上一层黄色。
              颜路再度提笔,垂了头,认真写到: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虽然读过很多遍,赞叹过很多遍,可从未像这一次写的这般认真。
              颜路无奈笑,幸好,诗中喻情的东西不是很多,不然,子房是不是要一样一样找来给他?
              关于张良的消息,颜路一直都知道,本就是小圣贤庄的三当家,自然更招这里的人耳目。乱世之中,流离百姓不计其数,唯独小圣贤庄安稳的立于桑海城。这后面,是多少心机,多少计谋,多少牺牲,颜路不敢去想,也不想去想。
              想到总是含笑的丹凤眼男子,颜路垂首,自桌下取出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的喝着,一边喝一边翻着竹简上的诗。
              夜雨潇然,或许是诗太美了,或许是酒太醇了,颜路醉了,捧了竹简,倒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我本来预计在天黑之前赶回小圣贤庄的,不曾想走至半路雨水忽至,耽搁了行程,战火纷纷,路上村店萧条,无处落脚,只得冒雨前行。
              到达小圣贤庄时,已是四更。
              刚进院,便看到二师公书房还亮着灯,这些年他日日晚睡,几度劝解,他都是淡笑着说下次会注意,到了次日依旧是昨日模样。我劝解多回,办法想了很多,都不管用,时间久了,也由着他去了,只是夜里多起一回身,给他备些宵夜。
              既然二师公没睡,我正巧过去问声好。
              然而,我走近时,却是吃了一惊,窗户大开着,二师公趴在窗框下沉沉睡去,半个身子已经被雨水浸湿,一向干净整洁的桌上,摆放着杂乱的东西。
              我唤了两声,他动也不动,看来醉的不轻。
              绕至门口,我用力一推,木门巍然不动,才想起他从里面反锁了,我拍了一下脑袋,暗笑怎么自己糊涂。
              又复绕道窗前,我隔着窗户伸手轻推醉酒的人:“二师公,二师公···”
              半晌之后,他动了,胳膊还伏在桌上,转过头来看我。一贯温柔的眼睛里尽是迷茫,整张脸泛红。
              从未见过醉成这般的他,我再度开口:“二师公?”
              “你回来了?”他摇动着身形站起来,与我对视“天气不好,路上耽搁了吧?”
              还知道天气不好会耽搁路程,我放了心,看来还不算醉的太厉害,我恭恭敬敬的回道:“无事。”
              他身子向前微微倾斜,靠我更近一些,一双眼里是无尽温柔。我迷惑的看着他,醉酒后的二师公好像恢复了十几年前的模样。
              然而,那双注视着我的温柔双眸中,突而涌出眼泪,自眼角而出,滴落在窗框之上,同雨水融为一体。
              我心下大骇,有些不知所措。
              “子房···”他轻声喊道。
              这两个字,太过深情,太过沉重,我在那一瞬间,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那场白雪,那满树梨花···
              那夜之后,我对此事绝口不提,仿佛什么都未发生过,只是偶然想到滴在窗框上的泪滴时,总会瞬间心酸。
              某夜睡的正香时,忽闻耳边有人喊‘子房’,我猛然清醒,翻身坐起,听到悠悠琴声自隔院传来。
              一曲《击鼓》还未听完,我已泪流满面。
              那夜风雨齐至,淋雨吹风的二师公病了整整一个夏季,绿叶飘黄的时节,他才勉强能起身,看到他披衣静立在窗前,我忙进屋劝解,正巧遇到肃面而来的大师公。
              我站在门口没进去,没过多久,大师公拂袖而去,脸上怒气隐隐。
              一声怅叹自内传来,我欲推门的手,静止在半空。


              10楼2013-09-01 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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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雪寄书
                我的日子一如平常的过着,只是为了照顾体质越来越差的三师公,我搬到了他的院落。
                某日收到寄来的家书时,我欣喜若狂,抬头看已落尽的梨花,枝桠上已经结出小小的果实,我捧起手中的家书再看一遍。
                “喜得麟儿···喜得麟儿···”我轻声念数遍,看着那棵梨树,忍不住傻笑出声来。
                再后来,那小人摇摇晃晃的跑到我跟前奶声奶气的喊着“爹爹”,我狠狠亲他两口。
                我回家很少,每次回去,他都会变化很多,小家伙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偶尔有点小淘气,总是缠着我问东问西,求知欲很强,我看书的时候,他总是静静的站在我身边,不吵不闹。
                我想着等他再长大些的时候,送他入小圣贤庄求学,最好也跟在二师公身侧,然而计划终归是计划,他终是无缘求学在二师公门下。
                那年的冬季的桑海城,突然冷的不像话。
                我安置好二师公之后,回房睡觉。虽然屋中放了两个炭盆,可还是在半夜冻醒了,起身把夏季的薄被翻出来搭在身上,好歹加了一点温度,我沉沉睡去。
                次日我打开房门的时候,才发现又是满地莹白,飞雪一夜,厚厚一层。
                当我看院子的时,整个人愣在当场。
                有人将梨树的树干全部用布条包裹起来,我如遭晴天霹雳,恍惚想起昨夜起身的时候,院中有人影闪动,半梦半醒中的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我站在门口,手脚发冷,整个人身子僵住,半晌之后,拔腿朝二师公房间跑去。
                二师公端坐在木桌后面,手捧竹简,在写着什么东西,发髻梳的一丝不苟,唇角含笑,看起来精神很好的样子。看到我进来,招呼我过去。
                将手中的竹简卷起、缠好,搁进弟子手中,他站起身子,浅笑嘱咐道:“他日若你三师公回来,把这个交给他。”
                我点头答好,伸手接竹简。
                那竹简没有放在我手中,却是跌落在地,竹简散开,我一低头就看到上边的字,不等回神,二师公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我想我不会再喜欢飞雪了,它太冰冷了。
                第二场大雪降落之时,二师公醒了,自上次跌倒,便一直昏迷到今,恰好半月。
                我扶他坐起,倒了半盏热水给他,他低头饮过,便倚在床框上,不再言语。
                伏念满头雪花匆匆而来,夹着风雪的冰冷气息在看到床上的人之后,瞬间消失。他站在床前良久之后才沉声问道:“好些了吗?”
                “师兄,”颜路脸色苍白,轻轻笑了一下“我大概,等不到梨花开放了。”
                “别胡说。”伏念压下声音,低低的斥了一句。
                颜路不说话,只是淡然一笑,闭了眼睛。
                我跟在掌门师尊身后出去,轻轻掩上门。
                伏念站在门口,抬头看飞舞的雪花,半晌之后,轻叹一声,嘱咐身后的弟子:“你即日动身,去找子房,就说子路病重。他若有心,或者能赶来见最后一面,他若无心,就让他遗憾终生吧。”
                我犹豫很久,才决定将二师公托付我的竹简带在身上。
                我辗转多地,过了二十多天才找到三师公。
                跟守卫士兵通报说是小圣贤庄来的,求见张良先生,他冷冷应了句,转身去通报。
                张良先生···我说着这陌生的称呼时,脸上冰凉,我抬头,有雪瓣飘落,这是今冬的第三场雪了吧。
                三师公坐在大帐中,风采不减当年,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凌厉,看到我的时候,整个人一颤,好像被什么刺中。
                “三师公。”我喊着这称呼,突然觉得腔调怪怪。
                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盯着我看:“你···”
                “先生,军情汇报!”
                三师公刚欲开口,就被匆匆进门的人打断了。
                “什么事?”他挑眉,眸中犀利回归。
                “三师公,”我抬高声音,终究还是没忍住,上前两步,自身后取出竹简,搁在他面前的桌上“这是二师公给你的书信。”
                张良的手是抖动的,整日战场行走,见惯了生离死别,以为没有什么是自己所不能承受的。力挽狂澜,指点江山,用兵设计,侃侃而谈,以为没什么可怕的,指尖微颤的打开竹简,垂首看着竹简上的寥寥几字--
                子房: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此心已予,无可悔也。
                颜无繇。
                张良一口气闷在胸口,不能上亦不能下,忽觉心墙坍塌,灰烟四起,双眼迷蒙不能辨物:“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颤声念出这两句,再也无法开口,直觉腥甜上涌,难以自控···
                我挑帘出账,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一会功夫,雪已经铺了一层,素素淡淡,明亮刺眼,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三师公···
                快马加鞭,我用了十日功夫赶回小圣贤庄,刚进庄,就觉得天幕下垂,遮了所有日光,我双手冒汗,急步跑回院落。
                刚进院,就看到代我伺候二师公的弟子端了水盆出来,我忙迎上去。
                是个年轻的弟子,一如当年进庄的我,他眼圈泛红,抽了一下鼻子:“大夫说,说···不过三天了。”
                我很平静的点点头,稳稳推开门。
                颜路斜倚在床上,看着进门的弟子,明白了一切,只是浅浅笑着。
                “二师公···”
                启唇,轻声问道:“他,还好么?”
                “很好,我去的时候,正巧有紧急军情···”
                “我知。”颜路抬头,眸中依旧流动温柔“把那只木盒与我同葬。”
                “二师公···”
                颜路眯了眼,忽觉累极了,一双眸子无限迷离:“子房,我真的,等不到梨花开了···”
                我起身,将窗户打开,那是我最后一次陪着二师公看雪。
                窗外杳杳白雪飘散,梨树上白花盛放,挤挤挨挨,一如当年···
                颜路隔窗望去,眉眼间都是笑意,一切都似回到从前,那年的雪天,他一开窗,便看到子房笑靥浅浅···
                “白梨,白雪···真的,一样么?”
                “庄子梦蝶,迷惑不解,你我俗人,又何须将这一切看得太过真切。”


                11楼2013-09-01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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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0 20: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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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以后的很多年中,我都怯于看雪,尤其是在这个院落看雪,我一直觉得那年的雪下的皆是不详。
                  我回小圣贤庄的第二天,就传来家母过逝的消息,我只好丢下二师公,匆匆回家。
                  那日一别,再无相见。
                  等我办完丧事回到小圣贤庄的时候,没有我想象中的素布白纱,我急急回了院落,却是空无一人。
                  那时年少的我儒衣黑发推开窗框,只见枯枝静立,毫无生气。
                  我曾经天真的将那梨树比作自己,自以为跟它一同扎根小圣贤庄,一步一步稳然到了今天。直到垂暮之时,我才明白,它是在替一位绝世男子驻扎情根,开一树爱恋,驱赶另一位风华男子的寂寞。
                  如今鹤发苍颜的我素衣白发看窗外飞雪,只见梨树凭添年轮,粗了枝桠,亦在冬季开了一树白花,生机无限。
                  三师公踏着那场雪回来了,不知从何处请了神医前来,二师公命暂时保住了。而后两人离庄,据说去找合适的疗养之所。
                  后来如何,我不得而知。
                  只是听说某年齐地桃花盛开时节,有人见两个男子相携同游,一个玉树临风,一个优雅温柔,一个折桃相赠,一个奏《击鼓》相谢,一个丹凤眼中笑意浅浅,一个轻叹‘你呀’···
                  我含笑关上了窗,在身边摇椅上躺下,慢慢晃动着,轻轻闭了眼···
                  飞雪从故事的开头一直飘飞到最后,我想,它也同我一样,对这个故事的结尾,深信不疑。
                  (完结了,呵呵,本来觉得BE结尾比较合适的,但私心舍不得他们两个分开,只好给了这样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


                  12楼2013-09-01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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