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天空的模样 
                      □张　练 
  
                               　 《男生女生(银版)》2004年第10期　　  
 
 
 
 



　　[一] 
　　 
　　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衣角狠狠地擦手臂上伤口的血迹。幸好这一刀刺得不够深，要不准得去医院，准得又饱受一顿皮肉之苦和冷嘲热讽。皮肉之苦我已经不在乎了，痛对于我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把衣袖放下，回那个所谓的家。  
　　推开半掩着的门，屋内一片狼籍，想都不用想，一场家庭内部战争的残局。奶奶死死地盯着刚进门的我，我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就是些：怎么死到现在才回来？你也知道死回来！你死哪去了之类的。天知道她跟我说话永远都加个死字。  
　　在这个家里，我跟哑巴没两样，我能忍即忍，但我情愿做个真正的聋子。  
　　继母把残局收拾好，真服了那女人。我知道，她巴不得奶奶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免得有人成天跟她闹。  
　　我径自回房间，把门关得好大声，但仍然可以听到奶奶的唾骂声：“死东西，找死啊！”我不在乎。  
　　坐在床上，重新挽起袖子，随便找了件旧衣服包扎了下，免得伤口再出血。从裤袋里拿出那50块钱，放进存钱罐，一道疤换来50块钱，值！ 
　　我想哭，可我的自尊从不允许。忍住泪，翻找那张妈妈的旧照片。我恨她，丢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我恨她，既然知道自己会离开为什么还要把我留下；我恨她，总让我学会太多的坚强；我恨她，又让我现在如此坠落。  
　　妈妈患有先天性脑瘤，在我14岁那年，病情突然好转，全家高兴极了。那时候，她总喜欢牵着我的手去公园玩，然后仰望着天空，不说一句话。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揣测着，妈妈在想什么呢？我的好奇心占绝大的优势，妈妈笑着告诉我，记住了天空的模样，就是记住了去天堂的路。  
　　我也傻傻地仰起头，学着妈妈那样。  
　　 
　　[二] 
　　 
　　一个月后，妈妈死在手术室里，爸爸哭了，我第一次见他哭。奶奶在一旁不说话，我好奇自己当时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像是发生了一件根本与我无关的事。奶奶狠狠地捏了我一下，我还是哭不出来，奶奶对着爸爸说：“瞧瞧你生出来了个没感情的东西。” 
　　奶奶是不喜欢我的，就跟不喜欢妈妈一样。  
　　爸爸紧紧地拉住我的手，我甩开他的手往医院外跑去。那天天气很糟糕，微微下着小雨，不知道这乌云密布的，妈妈还认不认得去天堂的路。  
　　第二年，爸爸带了个女人回家。我不足为奇，我想这女人很快就会代替我妈妈的位置，果然，在我意料之中。  
　　那女人对我笑了笑，我瞟了他们一眼，独自回房间。隐约地听到爸爸对那女人说：“小孩子，不懂事。” 
　　那女人干笑了两声，让我马上想起了白雪公主里面的老巫婆，不由地浑身哆嗦了一下。  
　　那女人挺会假惺惺的，经常买些小礼物送给我，为了迷惑我的心而已，而爸爸似乎已经被她迷惑了。每每她离开的时候，总会对我一顿教导，无非是让我接纳那个新妈妈。我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选择。爸爸很高兴，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般。  
　　之后，那个女人正式成了我的新妈妈，从此我开始了我的扮演哑巴角色。没过多久，爸爸去了遥远的北方工作，他认为那个新妈妈足够取代一个慈母的位置，看来爸爸的想法错了。  
　　奶奶在门外把门敲得咚咚响，“快死出来吃饭。” 
　　我只能乖乖就范。  
　　 
　　[三] 
　　 
　　老师对我期望很高，在学校，我永远算个优秀儿，成绩好得让所有人咋舌。他们死都不会想到，一个学习上名列前茅的好学生，竟有着这么不堪的家庭。  
　　我没有一个朋友，我也不想交任何一个朋友，从妈妈死了之后，我就习惯了把所有的苦往肚子里憋，憋到烂了为止。  
　　姚西家里很有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笑的是，她也没有一个朋友，在别人眼中我们俩永远都是让人们觉得自以为是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