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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这样一座山，南接秦岭，北瞰黄渭。在秦岭支脉分水脊的北侧，有一座完整硕大的花岗岩，凭藉着大自然风云变换的装扮，勾画出它的千姿万态——这便是赫赫有名西岳华山！
华山的名声远播，不仅仅是因为其巍峨险峻，秀丽多变的景色，更因为华山派出了位江湖中人人称颂的大侠——令狐冲！
说起令狐冲，恐怕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直到现在，街头巷尾依然流传着关于令狐大侠为魔教圣姑离开师门，并与魔教圣姑联手救父，继而帮其岳丈夺回黑木崖，手刃圣姑的仇人——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东方不败的故事。
当满楼的人听完说书先生的故事之后，无不拍手称快，赞这令狐大侠英勇神武，只在圣姑的掩护之下，便能单身匹马手刃贼头东方不败，简直大快人心！只有一人，听完之后，颔首垂眸，在桌上丢几个碎银子，转身，便出了酒楼。
而当事人令狐冲，此时正从思过崖下得山来。他好酒，却不从不去理会这些关于自己的传说。每当喝酒的地方有说书先生的出现，必是高朋满座。而每到这时，他便提了酒壶，或飞上屋顶，或走到田间。醉了，倒头便睡。每每此时，都会有个人入梦。着金色底的长衫，蓝色坎肩，或翱翔于空，或手握蓝色发带，在月下舞剑。但每次他一醒来，便忘记了梦里的一切。
自从任盈盈的病有了转机之后，令狐冲开始信佛。他相信自己能“死而复生”是任盈盈与方正大师参禅求道时种下的因，换来的果。而她自身的转机，便是自身修来的福泽。他自问做不到像田伯光那样为仪琳出家戒酒，他也不需出家戒酒。堂堂黑木崖的女婿，不会缺酒，也不可能是个和尚。
每年，他都会到思过崖看望风清扬，也顺道看看华山派的发展。有时候，甚至会小住一两个月。
而这一次，距东方不败消失，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二、
在华山脚下一条繁华的街道中央，有座不大不小的销金窝，名为似水年华。许多人都还记得，六年前，有个会凤舞九天的头牌姑娘，惹得不少的恩客踏破了门槛。后来，听说那姑娘惹了是非，这似水年华也渐渐失了名头，只有相熟的恩客继续光临。
而今年，这似水年华又一次热闹起来。
熟悉的恩客们都知道，头一个月前，似水年华来了位璃珞姑娘，冷艳如寒冬的红梅。闭门一个多月，已惹得好事者日日上门。如今，终是出来露面，但规矩奇多——或对出她的题，或共品一曲高山流水，或与其对弈。总之，你得有点能力，才能成为姑娘的入幕之宾。
已有不怕死的风流书生，财大气粗的江湖剑客，上门挥霍千金为博姑娘一笑，都失败而归。但据那风流书生说，那璃珞姑娘似仙风柳骨，可身材匀称；面若冰霜，却艳若桃李。不枉众生踏破门槛，只为一睹芳容。
而此时，酒肆中走进一个手握摇扇之人，听到这些市井的言论，不由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凑在那些人中间，道一句：“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
那些人抬头看到面前的人，都不由得愣了一愣，继而或热络或谄媚的起身道：“楚少爷，是你啊！赶紧来坐。你刚才说什么不是最主要的？”
那被称为楚少爷的人，满意的看着众人的表情，坐了下来，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嘬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你们呐，是没看见那美人儿的摸样！那样子，真是。。。啧啧。”
“她样子怎么了？是太美了？还是太丑了？！”其中一人问道。
“头牌姑娘怎么会丑？你傻了？”另一个接到。
“不丑，还那么多规矩？！我看呐，要不是丑，就是有病！进了青楼，哪有不接客的道理？！”那人狡辩道。
“都别吵了！听听楚少爷怎么说！”又一个人制止了他们。
“对对，楚少爷，您别生气，我们都听您的！”
那少爷讲扇子压低在嘴边，大家都好奇的也跟着凑过去。那人用不大但周围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偷偷画了那姑娘的像，有熟人说，这璃珞姑娘，和六年前那会跳凤舞九天的头牌，一个模样！”
“嚯！”
这下众人算炸开了锅一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开始讨论起来。有的说是六年前的姑娘回来了，不然老鸨不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也有人说是找了神医平一指假冒的样子，就为了蒙混过关。毕竟，当年的盛况很多人都历历在目，那样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庞，那样妩媚却优雅的一举一动，不是谁都可以模仿的。
大家讨论的太过热烈，没人注意到酒肆的角落，有一名三坛过半的酒客，在众人讨论声中，悄悄的离开。而那离开的人，或许是醉了，也没有注意，有个人一直在他身后，默默的注视。
三、
走到似水年华的门口，令狐冲抬头望着牌匾看了很久。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第一次踏进似水年华，遇见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他们一起喝酒，打架。她为他衣不解带，三次救了他的命。她为他解围，甚至“不知廉耻”的故意对小师妹说出那些让人误会的话。她为他不顾雪狼的啃咬，只为那传闻中能治病的狼胆。其实，他不是不知道那个背他上灵鹫寺的人是谁，只是那时波动的心已经完完全全被那个她杀了定逸师太的念头所蒙蔽了。不然，他不会在看到那个妖人和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之后，竟然妒火中烧的就这么冲出去。。。
想到这里，令狐冲晃了晃头，就是那个人吧！因为她，才是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吧。他不得不承认，听了那些人的话，他的心又一次颤抖了起来。
这时，有个姑娘迎上来拉着他道：“客官进来玩玩吧~我们这儿的姑娘个个儿都是水灵灵的解语花呢~”他却毫不迟疑的对着拉他的姑娘道：“怎样才可以见到璃珞姑娘？”
那姑娘将红色丝绸的手帕掩到嘴边讪笑，似是讥讽这个满身酒气的穷“侠客”竟这样堂而皇之的要见似水年华的头牌姑娘——他看起来什么都没有，也不是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来过的人太多了，也有太多的人被拒之门外，像他这样的，似水年华每天要赶走几十个呢。
但她还是跟老鸨喊了句：“妈妈~又是个要见璃珞的！”
老鸨走出来刚要说话，一见是令狐冲，立刻换了笑颜：“哟~这不是令狐少侠么！您要见璃珞？真是不巧今天璃珞的号都排完了，您要不。。。明天再来？”
要明天么？令狐冲抬头看了看里面，似是有什么在吸引着他一般，定定的站在这里。不！一定要进去！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老鸨道：“今天，无论如何，我要见到璃珞姑娘！”
老鸨看着那张五百两的银票，眉毛，眼角都笑开了花，道：“使得，使得。令狐少侠随我来吧！”
其实令狐冲身上原是没有钱的，是任盈盈在他临走前说了句：“你一个大男人出门外在，没点银子傍身怎么行！万一遇到什么情况，兴许就用上了。”之后便硬塞给他的。他拗不过只好揣下，谁想到，真的就用上了！
随着老鸨走到楼上，令狐冲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样子，比扬州最有名的销金窝还要繁华。但吸引他目光的，并非是眼前这间与外面金碧辉煌所格格不入的淡雅之屋，而是门口的一排恩客——有文质彬彬的白衣书生，也有三教九流的邋遢剑客。有锦帽貂裘的王侯公子，也有普通的市井之民。
各类人物，林林总总，竟不下五十人，难怪老鸨要说号码排没了。那老鸨看这架势，便让他在门口等，自己则进去和璃珞说话。不多时，里面传来一个柔柔的女声道：“对不住各位了，今日璃珞不能再与各位博弈，请拿到号牌的明天请早！作为补偿，明日将不再发号，请大家还按这个顺序过来吧！”
排队的恩客们闻言，只能讪讪的离去。而门口的令狐冲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竟愣在了原地——这个声音。。。
六、
令狐冲一下子失了气力，似是被看穿一般，慢慢的松开了璃珞的手腕。也就是刚才的那一瞬间，他发现了自己的失误——眼前这个女子，她根本不会半点武功！
“对不起，实在是因为姑娘长得太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了。”
璃珞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看着令狐冲略带颓废的样子，好奇的问：“是你的朋友吗？”
令狐冲点点头，又摇摇头。
“曾经，我以为她是我的兄弟。但当我发现她是女人之后。。。却亲手伤了她！”
“曾经？那现在呢？”
“呵。”令狐冲自嘲的笑笑，道：“人都不见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过世了吗？”
令狐冲抬起头，盯着她看了半晌，确定了她眼中只有迷惑和疑问之后，认真道：“自从五年前，她在那个月圆之夜出现在我面前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有人说她死了，也有人说她只是藏了起来，更有人说在西域塞外曾见过她的身影。五年来，我走遍了传说中的每个地方，始终找不到关于她的任何踪迹。可我不相信她死了！”
“你要找她干嘛呢？只是要确定她的死活吗？若她死了，你会为她流泪吗？若是她还活着，你又要对她怎样呢？”璃珞也认真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令狐冲愣了愣，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证明那个人还活着！毕竟，活着，就有希望！可是，他又希望些什么呢？这点，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令狐冲看着眼前的璃珞，一种异样的感情油然而生。
其实，她说的对，那个人若是死了，他会伤心么？会为她流泪么？他永远记得她被任我行打下悬崖的那次，她问他有没有爱过她时，那种期望的眼神。当然，他也不会忘记在得到他似是而非的答案之后，她满足的眼神。那时，他的心忽然就痛了，她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是这样的容易满足。他的眼泪随着她的坠落而淌，那时他便想，他是欠了这个姑娘的，永远都亏欠着她。
那么，这就是他找她的目的么？若是她真的还活着呢？她还活着的话，他要怎么去面对她？他要去弥补，还是要继续从她身上获得什么？名望，地位，金钱，甚至最单纯的情感，她所能给他的一切的一切，她全部都已经奉献给他了。他还贪她什么呢？
就这样简单的两句话，一个问题，便把令狐冲逼到了死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