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死灰间点点星火
阴暗的牢狱却适合冥想。
全身被拘束服绑缚,眼前漆黑一片。左边是看守百无聊赖转笔的声音,右边是石壁的森森寒意,远远的地方有滴水声和脚步声。佐助在墙边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喧嚣和寂静都离他远去,他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与自己辩论。
何为家族,何为村子,何为忍者,何为制度,何为法律,何为和平,何为正义。
他脑海中有各种声音激烈交锋,它们势均力敌,不再像之前——因为某种悲哀催化而有一家独大的声音。
也许在这方面要感谢鸣人拉他回来。担负所有仇恨的做法确实不妥,佐助说服自己,那太危险,也缺乏稳妥的保险。
看守送了晚饭过来,碗碟碰撞叮叮当当;饭菜的味道撩拨着他的鼻尖。他不敢停止思考,那些声音各执一词,搏杀到了白热化的地步。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血液在皮下奔流;他的世界安静而酷烈,他觉得自己时而在冰川中被冻结,时而在天照火中接受炙烤,精神力量在急剧消耗,他从不知道思考会是如此辛苦。
『疼不疼?』
“嗯……?”
佐助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冰川和黑炎都消失不见,远方依旧有滴水声和隐约的脚步声,牢狱里凉飕飕的,晚餐的香气淡淡的。
牢房里不像是有人来过,他只能听到自己刚才那一声的浅浅回音。
“怎么了?!”
“怎么回事?!”
——与之相比外面的动静就大了很多。
佐助靠着墙懒得动,听着外面桌椅猛然挪开甚至翻倒的响动、看守如临大敌的脚步声和忍具出鞘声,解释一句:“做梦了。”
外面又是一阵嘈杂,看守的人似乎收了忍具坐了回去。佐助艰难地挪了挪身子,把自己调整到一个舒服一点的位置——拜拘束服和眼部封印所赐,他行动只能靠扭,感知全靠脑子处理非视觉信息。这导致他对声音非常敏感,刚才的一阵吵闹让他生理性地烦躁,现在静下来了,莫名地怀念起刚刚那个声音。
那个——他不能确定是不是鼬的声音。虽然十分相像,也异常熟悉,直觉告诉他这声音毫无危险,他自己下意识也想去接近这声音,可是这个音色明显是变声期的少年音。
音调比鼬的稍高一些,音色也要更加清澈一些。
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听不到。
虽然打断了他的思考,但不讨厌,反而很怀念。
毫无理由地,想再听一听。
『疼不疼?』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那声音又一次响起来了。佐助一时无措,他还没有从刚刚的自我争论中拐过弯来,就那么弓着身体低头坐着,活像一只虾米。
『手臂疼吗?』
那声音又问。
佐助心思活络起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疼……不过就这么说了也不合适,外面还有木叶的人看着呢。
『在意识深层与我对话就好。』对方说,『你的手……把左臂往上抬一公分,绕开拘束带,然后自然垂下。放心,不会被发现的。』
佐助下意识地低头照做,果然轻松了不少。
『还疼吗?』
『好多了。』佐助试着与声音对话,『不,应该说本来就不是很疼。』
『这里有医疗忍者么?』
『有。别担心,我也有接受治疗。』佐助在封印术下眨眨眼,他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耐心了起来。
声音暂时没有再问他什么,佐助得了点不必费劲思考的空闲,开始对声音旁敲侧击:『你好像对拘束服很有研究?』
『我原本是暗部,反刑讯是必修。』
『你不是一般的暗部。』
『……小队长算一般的暗部吗?』
佐助在脑中迅速排查:『那么……你是谁?』
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啪。
有什么东西在额头上轻轻一点。
『抱歉……是我。』
他只觉得眼眶泛酸。心脏砰砰地跳着,快要冲破胸腔。那人死了,他知道的。
『……秽土转生?』
『不是。』
『你也……稍微解释一下吧。』
『……是我三分之一的灵魂。』
——原来这是兄长的唯一一道保险。之前在晓的日子里危机四伏,强大如鼬也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于是在最初,鼬便用某种术式割裂了自己的生魂,将其中的三分之一埋入眼中,若不出差池,在他死后,封印将会缓慢破坏残魂;一旦非自愿死亡,则封印解除,得以让他借残魂复生一次。与大蛇丸的无限复生原理类似,只不过媒介不同,次数也有限。
『你移植了我的眼睛,这部分灵魂也就寄宿在你眼中,它与封印相互吞噬,本来会双双消失,可是刚才你的情绪剧烈波动破坏了封印,我才……』
『……我知道了。』
佐助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某个也许不存在的神明,他制造了无数的巧合,让他们遍体鳞伤得以重逢。
『你会复活吗?』他问。
『不……封印将残魂吞噬了大半,现在的量完全不能复生。』
『那也……没关系,就这样在一起就好了。』
鼬没有回答。
兄长的沉默让他不安,佐助沉下心,精神力调转了方向,向着自己的深层意识窥探,然后一股巨大的悲伤与悔恨包围了他。
他慌不择路,磕磕绊绊地撤了精神力,紧闭着眼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
『……对不起。』
鼬知道佐助探到了什么,他的残魂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在他能控制住之前,习惯性的道歉已经脱口而出了。
但这没用的吧。又错了,做什么都没用了。
他总是一次次犯错,错上加错,害人害己,还能奢求什么谅解?
要怎样做才能挽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