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Gavotte
公演前的只最后一个星期,青年乐团的众人一大早就围在学校新贴出的告示前面,七嘴八舌地议论著。
“没天理啦----从今天起每晚都要和塔矢排演。”
“是啊是啊,每周一次都有些吃不消了,现在可好了,每天18:30至21:30----要和那麽恐怖的人一起度过整整三个小时,真是无法想象。”
“星期天就要公演,为了不在那麽重要的音乐会上丢人,还是认了吧!”
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去,人人头上顶著一小块黑色的雨云。
夜晚降临了。排演厅里灯火通明----乐手们已经各就各位。
首席小提琴近藤光拿出音叉,敲出一个固定音高,於是大家以此音为准开始定弦调音,一片杂乱的乐器声响。
阿光用下颚与锁骨夹住琴,右手食指轻轻拨动A弦,左手小心地拧著琴头的调音轴。
不一会儿G,D,A,E 四根弦就都调好了,用弓子拉了下听听----OK!
没事做的阿光开始东张西望。目光不觉间落到了面前的指挥大人身上。
塔矢亮一身黑衣,抱臂坐在指挥的椅子上,表情严肃,眼睛专注地看著乐谱思考,似乎对周围的杂乱音响和阿光的注目礼浑然不觉。
因为天气转热的缘故,短袖衬衣的领口微微敞开,墨绿的半长头发也被松松地扎起,只留几绺分散在面颊两侧。
此时指挥家那双超乎常人的敏锐耳朵,正在杂乱的乐器声中捕捉著任何一丝微小的不确定音高。
忽然,他抬起头,迅速拍了两下手掌,大声说道:“调音可以结束了,今天我们先从拉威尔的〈包列罗〉舞曲开始。”
全场肃静之后,第一个鼓点随著指挥用手指点出的节奏而敲响。
接下来的排演,真的让阿光,以及青年乐队的众人有点吃不消了。
并不是因为塔矢的大声训斥,事实上塔矢这次并未对著全体乐手们大发雷霆---而阿光现在倒宁愿他象以前那样乱发火。
因为取而代之的,是逐个抽查。
先是由小提琴组演奏〈包列罗〉的主旋律。
结果第二小提琴手金子小姐因为不能跟上节奏的律动,而被塔矢要求---伴著三谷敲出的,那贯穿乐曲始终的鼓点单独演奏。
之后木管组吹巴松的本田,中音提琴组的福井,铜管组小号手河谷,以及长笛手饭岛都被抽查了出来。
阿光虽未被点名,却因一个小小的错音,让指挥大人犀利的目光扫射了一下,顿时象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脸红了起来。
整场排演下来,几乎每个乐器组都会有人被叫出来单独演奏,甚至连敲三角铁的筒井也没能幸免於难。
众人的神经,从那天起,直到公演前的那一晚都象紧绷绷的琴弦一样,无法放松。
随之而来的,是意料之外的成功。
风度翩翩的指挥家与乐队的众人站在舞台上,向观众谢幕。
金碧辉煌的演奏大厅,柔和的灯光,起立鼓掌的观众,以及塔矢亮温文尔雅的微笑---这一切,都让阿光觉得不太真实。
一个礼拜前还奏得零零散散的曲子,今天竟然谢幕三次还是掌声如潮。真是想不明白.....
此外,拥有这样温暖笑容的塔矢亮,是否也只是这仲夏夜里的一个梦呢?
BL国立音乐院的琴房,分为两种。
一种是老师与学生共用的---有专业课的时候,老师优先,没课时学生也可以在里面练琴。
这些房间都是宽敞明亮,干净整洁(小光头一次遇到塔矢亮的那间就属於这类)。
而另一种是专为学生使用的,略小一些。
思维活跃的年轻音乐家们,在练琴的间歇,总喜欢在琴房的墙上乱写乱画。
学校想尽了各种办法来制止也未见成效,只好一遍遍刷墙。
阿光很喜欢在这样的琴房里练琴----因为感觉到很轻松,而且练琴累了,还可以看看墙上的字休息一下。
今天墙上好象被画得格外乱:有儿童级别的可爱漫画,也有毕加索风格的抽象艺术,还有一段段的对话----
“我是最棒的音乐家!我弹得真是太棒了,真的!” “我就不相信你是最棒的”。
还有---“这间琴房里的琴真破,简直没法弹!” “那是因为你自己弹的不好,呵呵。”
阿光看的有趣,也想在墙上找地方写些什麽,却惊见这样的对话------
“我爱进藤光!他实在是太性感了!!” “哼,我知道写这话的是谁,而且我还知道你是个男生!”
阿光气坏了,想找个地方写下“我是你老子”,无奈墙上一点地方也没有。
正烦恼,忽然又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於是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塔矢亮的专用琴房-----Sai一边不停地看表,一边在房间里转圈圈。
“这个臭阿光,说好让他这个时间来的。又不来,他从来不好好听我在说什麽,呜呜呜.....真是伤心啊!”
“Sai前辈你不用担心,既然是你亲自推荐进藤来我这里学室内乐,那我就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更何况你是家父的至交。” 塔矢亮说道。
“可是,可是,你不知道,小光他真的很迷糊......”
“Sai前辈,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在我的课上出错的。”
“那,我就把阿光交给你了,请塔矢君你多多关照他吧。”
“我会的,前辈。”
正说著,琴房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一缕金发从门缝中小心翼翼地伸进来,带著进藤光心虚的声音:“打扰了,我可以进来吗?”
还没等塔矢说“请进”,站在一边的佐为就已经冲过去把小光从门缝里拽了出来,劈头盖脸地问道:“今天怎麽又晚了?”
“那个----我,我” 光支支吾吾地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只好低头赔礼: “我迟到了,真是非常抱歉!”
Sai发了一通牢骚之后,对塔矢说 “阿光拜托你了”, 就走出琴房门,急匆匆地给其他学生上课去了。
琴房里只剩下了光与塔矢两个人,光站在那里,有点手足无错----因为除了意外被塔矢撞到鼻子的那次,他只是在排演时与乐团的众人一起挨指挥骂。
所以,这算是他头一次与这个不苟言笑的人单独相处。
现在那个人正半靠在窗边, 一手托肘,一手托住下颚看向他。
“那个,那个--这是......” 小光想说---这是我带来的上课用的乐谱。 可是抬头一看到塔矢的眼睛, 就立刻象小学生似的红了脸。
“是你带来的乐谱吧, 拿过来让我看一下。” 塔矢说道。
小光赶紧把乐谱递到塔矢手里,心中暗骂自己胆小----在塔矢面前连话也说不好。
塔矢走到钢琴旁打开乐谱:“原来是贝多芬的小提琴奏鸣曲----这首《春天》奏鸣曲碰巧也是我最喜欢的,特别是第二乐章。”
“恩.....塔矢前辈,我只练习了那个第一乐章。”
塔矢听了微微一笑:“看来今天只能合奏一个乐章了呢,那就让我们开始吧。顺便再提一下,直呼我名字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