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小六头扎进十七怀里躲来躲去，红着脸去捶他：“去你的，下不为例！”两人正嬉闹作一团时，左耳沙哑而淡定的声音在屋里响起：“这些药我磨好了，你看行不行。”
小六赶紧把十七推开，心里怨念一百遍这人怎么老走路不带声，再扫一眼已然一本正经坐好的十七，严重怀疑他肯定听见了却不提醒自己。
“咳咳，嗯——磨得有点碎，不过还行啦，放着去吧。”
左耳正要转身出去，十七说：“左耳你等一下，正好有件事我们需要和你商量一下。”
我们？小六疑惑地看十七，他微笑着点了下头：“对，我们。”
左耳依旧不发一言，看似冷漠地站在那里不动，连十七请他坐下也不理会，气得小六暗暗瞪了他一眼。还是十七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用在意。
“左耳，你看现在我们四人在这个海岛的生活差不多都稳定了，你和苗蒲也相处这么久了，有没有早日成家的打算呢？”
“什么？！”比起当事人，反应更激烈的人是小六。从前在清水镇时，最操心串子和麻子婚事的也是老木。她闲散惯了，这种事别人不提醒她总是想不起来。
左耳再无法保持淡定，红晕又很快爬上他的右耳：“我……还要保护小姐。”
自隐姓埋名在这个岛上安家后，小六平常对外都是男身，坚决不允许左耳和苗蒲再叫她小姐，可左耳嘴笨，改了许久都还常常换不过来。但现在小六也顾不上纠正他了，急急地嚷道：“谁还要你保护了？当然是你成家最重要啊傻子！”
左耳不说话了，他的无言显然就是最大的反抗。小六僵在那里，真不知拿这个木头该怎么办。
十七在旁边咳了一声：“你不愿搬出去住也无妨，我已将医馆旁边的那处院落买了下来，用的是往年你们在药田里种药收药换的钱，所以便是你们自己的房子，可用作你和苗蒲的新房，你看如何？”
这下小六的眼睛真是瞪得比铜铃还大了，她压根儿就没看出来十七是什么时候操办好这些的。左耳好似没有拒绝的理由了，斜低着头说：“苗蒲……不知愿不愿意。”
“这还不容易，叫她来问问不就知道了？”小六赶忙站起来跑到后院，冲厨房大喊一声：“苗蒲——”正在准备几人午饭的苗蒲吓了一跳，以为小六出了什么事，直接用灵力就漂移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定下神后才看到冲自己眉开眼笑的小六，苗蒲将掌心凝聚的灵力散去，一头雾水地被小六拉到左耳身边站着。
小六笑嘻嘻地看着她说：“苗蒲，你愿不愿意嫁给左耳当妻子呀？”
苗蒲慌得直往后退：“小姐你在说什么呀！”又一个一着急就口误的人。
十七笑着冲小六招招手：“你就过来老实待着吧。”
“也是，这种事怎么轮的着我来问。快，左耳，你自己跟苗蒲说！”小六蹦跳着又回到十七身边挨着他坐下，颇有种两人一起看戏的味道。
左耳面皮也红透了，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倒是苗蒲看出端倪，渐渐平静下来，又等了一会儿左耳还是没说话，苗蒲淡淡道：“炉上还生着火呢，我得回厨房看着去。”
小六一急又要蹦起来，十七环在她腰间的手轻轻在她痒痒肉处一捏，小六就把差点要冲出口的话给生生憋了回去。
“你可愿嫁给我？”又急又清楚的声音响起，简直不像从左耳嘴里说出来的。但苗蒲往外走的脚步，就这样被定住了。

众十七党表害怕，楼主只是觉得小夭并不能算真正放下，以十七处处为小夭考虑的角度来设想，他一定也不愿小夭的生活仍有缺憾，所以就有了刚更的情节，但绝对不是十七要炮灰掉的节奏啊！！！

对不住各位等文的亲，前两天楼主有点忙就没有更，所以今天专门空出一天时间来码字，因为有预感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更忙……
如果能一口气写差不多那就尽量今明两天更完吧！！请各位赐予我动力！！！！！！！！

6.
小六正看得聚精会神，旁边来了一个裹着头巾身穿粗布衣裳的妇人，还带的有两个小孩。妇人从约莫十二三岁的那个小男孩背着的包裹里掏出一些祭祀用品，虽然有些粗简，但她还是很仔细地一一摆放好，然后拉两个小孩跪下开始叩拜，时而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大点的男孩也如他母亲一般有板有眼地祈祷叩拜，另一边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显然就理解不了母亲和哥哥在做什么，虽然也跪在地上，但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不老实，东瞅瞅西看看。发现一旁的小六正在看他们，稚嫩的小女孩还咧了嘴冲小六傻傻地笑，把小六逗得忍俊不禁。
待这母子三人祭祀完毕，起身收拾东西时，小六忍不住好奇上前搭讪：“大娘，请问你们祭的是哪位海神呀？”
妇人略显风霜的脸上是明显的诧异：“你竟从没祭过海神？”
小六尴尬地赔笑：“我从前住在中土，随家人搬到这岛上居住没多久，还没参加过祭祀。”
妇人的表情缓和多了：“这里的渔民世世代代都要祭这位九头海神，求他保佑我们出海打渔能鱼舱满载、平安归来。”
“九头……”小六的脑袋好像蒙了一下，“你们祭的是九头妖相柳？”
妇人勃然大怒：“你怎么敢直呼海神的名字！难道不怕海神降罪到你身上吗？！”说完立刻又跪在地上，连连祷告，求海神恕罪。
小六只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无理至极，摇晃着后退：“你们不知道吗？相柳他早死了呀……他被黑帝的大军乱箭射死了啊！”
“不许你说海神的坏话！”那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愤怒地冲过来，狠狠将小六撞倒在地。小六一时没有防备，脸磕在沙地上，不疼，却蹭了满脸细沙。但她仍神情恍惚，挣扎着爬起来，竟不知要伸手拍掉沙子。
“你们都傻了吗？为什么要求一个死人保佑？！他再也不会来保佑你们的！”小六突然狂躁起来，歇斯底里地冲面前的人喊叫。又或者，她只是喊给自己听。
小女孩吓得哇一声哭出来，男孩气得还要来推搡小六，妇人却看出端倪，喝止了儿子。她朝小六走近几步，小六警觉地后退。妇人叹了口气，固执地上前拉住小六，掏出一条粗布手巾，细细地帮她拭去脸上沙痕。
“或许在你们外来人眼里，海神是战败归天了，”妇人轻声说道，“但在我们渔民心里，海神是不死之身，这世上永远没有人可以杀死他。”
小六哆嗦着嘴唇，还想说什么，但被妇人制止住了。“渔村的女人，日日夜夜只能靠海神保佑我们的男人——父亲、兄弟、丈夫、儿子……倘若海神不在了，那么女人们的心也死了。”

7.
拼命挣脱开妇人的手，小六此刻只想远离喧嚣的人群。她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了半晌，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到某处僻静的海边，起伏的白色浪花溅湿了她的鞋袜衣角。
面前是广阔没有边际的汪洋大海，时不时会有海鸟展着翅膀滑翔而过。小六迎着海风吹得眼睛生疼，却连眨一下都舍不得，仿佛下一秒相柳就会一袭白衣白发飘荡地踩着毛球出现在她面前，勾起嘴角嘲笑地看着她。
许久，仍是一片平静。平静的好像他根本没来、又平静的好似他已经离去。
相柳，你看这群傻子。小六惨笑。他们竟说你还活着，他们竟然祭祀你这种食人大妖怪。他们一定不知道你就是活着也没心思来保佑别人的，这世上能让你舍命相救的也只有你义父一人吧。
海浪突然急速，一朵巨大的浪花拍过来，浇了小六一头一脸。她头发散乱，眼睛被海水涩得睁不开也不愿拿衣袖擦一下，就那么狼狈地站着。渐渐地，更多的水渍从她紧闭的眼缝中溢出，和脸上的海水混在一起流下，划过唇齿，都是一样的咸。
小六终于忍不住扑倒在地，嚎啕大哭：“你为什么不出来骂我？我说再也不要见你你就真的也不来见我？你什么时候那么听过我的话？你那么听话为什么不能努力活着？你明明知道我不想让你死的啊……”
一直喊到嗓子都哑了，再也发不出声音。小六伏在地上，张着嘴无声地哭。眼泪不断从眼角流出，渗进沙子里，迅速消失不见。
就这样哭到全身无力，最后连眼泪都干涸了。不知又过了多久，小六终于坐起身来，扬起疲惫的脸，看见圆圆的月亮已挂上天空。是个满月呢。她自言自语。对的，你是海妖，祭拜你当然要选在满月，你法力最强大的时候。在大贝壳的三十七年，你每个满月都来看我为我疗伤时，有没有想过这里有那么多渔民等着你来为他们祈福呢？想到这幅画面小六忍不住破涕而笑，真不知道相柳做过什么，竟让这些渔民无比虔诚地将奉他为保护神。
“是不是，你真的还活着呢？你真在这里保佑渔民们呢？”

8.
夜幕渐深，小六仍独自抱膝坐在海边礁石上，面朝大海一动不动。识神小灵狐摇着九条尾巴蹲在她身后，淡淡的荧光从它周身发出，静静将小六笼罩其中，为她屏去海风的吹袭。
十七远远地站在一块能挡住身形的大礁石旁，安静地凝视小六，面部被礁石的阴影遮掩，让人辨不出神情。
突然他扬声说道：“不如你也来这边吧，视野好，还能挡些海风。”
少顷，左耳静静立于十七左手边，似乎他刚才一直就站在那里一样。
左耳低声道：“谢谢。”
十七淡淡一笑：“不必，你是为她好。”
一青一黑的两人仍沉默地伫立，没有交谈。远处等待祭祀吉时的村民们开始升起火把，高声颂歌，更衬得这里寂到极点。十七幽深的眸子似乎只能看见小六般，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
良久，左耳开口划破寂静：“小姐不会忘了相柳大人。”语气笃定。
“我没想让小夭忘了他。”十七很快回道。左耳的眼神里有质疑，十七自嘲地笑了：“或许以前希望她能忘，但相柳战死之后，我便知道她此生都不会忘了。与其痛苦着想念，我宁愿她记得的都是相柳的好，想起他时也不会难过。”
“所以你今天故意将她带来这里，你以为这样会有用吗？”
十七默不作声，面色平静，又过了许久，他才说：“我只是尽我的力量让她过得好。我想让她快乐，我还想伴她一生。或许我求的很多，但倘若她要离开我才能快乐，我也心甘情愿，更何况那并不代表我不能继续护她左右。”
左耳心有所触，他似乎重新审视了一下面前的这个男人。因为小夭、相柳和自己一样都是在你死我活的野兽群中搏斗的幸存者，体验过那种生无所依的绝望感，所以和他们在一起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一样自然。而对于曾经的涂山族长，这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他则是本能的排斥，尽管这个人待自己很友善，他野兽般的直觉也察不出一丝恶意。但在他眼里，这种人就是当需要时会毫不留情占领自己的领地且不费吹灰之力的隐藏的敌人。然而看了今夜他的所作所为，左耳扪心自问也不敢将自己心爱的雌兽推向他人。而上一个他见过如此胸襟的人，是他敬重的相柳大人。
左耳如同在观察一个新的对手般静静审视对方，然后轻轻说道：“如果你的识神狐不在她身上，她只要随意一跃入这海中，你就可能再也找不到她。”
话音未落，他如愿以偿地看到这个男人脸上一贯的清冷表情出现裂痕。左耳很懂杀敌一招致命的道理，这个男人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稳定自持，他就偏偏能找准七寸打破他的冷静。他成功了，可是自己却没有如从前打败敌人那样产生满足感，反而是莫名的愧意。
十七的拳头紧紧捏成一团。左耳说中了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心魔——他不怕小夭离开他，他只怕自己再也找不到她。

今天楼主有点忙，所以更不了文了，对不住等文的各位呀~~~~~~~明天大更！！！

9.
这时祭台处的渔民们突然开始击缶高歌。左耳回头看了看说：“祭祀的吉时到了。”十七依旧面色僵硬，不言不语。左耳蓦地就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愧疚？同情？亦或是其他。他踌躇再三，明明心知还是不说的好，但就是不愿再对面前这个男人隐瞒下去了。
“小姐……从去年开始就频繁去往龙口滩的船坞，可我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十七的表情像被刺痛般，过一会儿才开口：“我大概猜到些，她应该是去送工钱。”
左耳大惊：“难、难道小姐她？”
“我会等到她自己愿意告诉我的那天。”十七仿佛又平静了，“所以你也还是装作不知道罢。”
左耳发觉自己头一次对小六生出了怨念。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有什么能比一个安稳的家和家中的亲人更加宝贵呢？他忿忿抬头看向小六的方向，却发现一长列扛着祭品的渔民正从海滩上缓缓经过，恰巧遮住了他们的视线。
少顷，十七脸色突变：“小夭跳进海里了！”
瞬时一青一黑两道身影便窜了出去，礁石上果然已经没有小六的身影。两人入海之前左耳担忧地看一眼十七，才发现小六一直佩带在身的那颗鱼丹紫不知何时落到了他的手心，十七将其含入口中，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海里。左耳也迅速调集灵力，随之入海。
冰冷的海水中是翻涌的平静，完全看不到小六的身影。十七停下来闭上眼睛感应，左耳在旁耐心等待。不一会儿他睁开眼，身形如离弦的箭般射出去，左耳紧紧跟上。十七焦虑地说：“东南或东北方位，她速度太快了。”左耳点点头，立马偏转身子两人分头去找。

10.
一开始只是为了避开接近的人群，但跳入大海后这种鱼容于水的亲近感让她疲惫的身心顿时舒展开来。小六憋足一口气死命往前冲，这样脑袋里就可以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用想。这种在海底急速遨游的感觉，让她回想起当年相柳带她游往高辛五神山时的潇洒肆意。
可现在一个人游荡的情景却与当年差别太大，小夭疑惑起来。狌狌镜里的记忆虽被抹掉，但她脑海里对海底的记忆也不是如现在入眼这般，除了漆黑就是死一般的寂静。那些五彩斑斓的贝壳、色彩鲜艳的小鱼、长得像花朵一样美丽的动物……都到哪里去了？珊瑚丛也掩盖住色彩般晦暗，甚至随着海水微微飘动的海草，都显得那么有气无力。难道是因为游得还不够远？她又使把劲儿继续往前。
又游了好一会儿，连海草的的种类都换了几换，眼前的情景却并无太大改变。小六停下来仔细观望，渐渐察觉不对，想掉转头往回游，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股巨大压迫感挟制。
“谁？”她立马转过身喝问。没有人回应，可是那种沉重的压迫感依旧在缓缓逼近。小六不动神色地往后退，手腕微伸，弓箭幻化在手，准备好随时可以攻击的状态。越来越近，小六浑身上下都喧嚣着莫名的恐惧，突然，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回想到了什么。
“相柳……是你吗？”

唉，我感觉自己把好多十七党都气跑了。。。现在只想赶紧更完文，好让大家心里舒坦点儿，不说我是后妈了

11.
对面的海水果然开始波荡，小六抑制不住激动刚想出声再问，几个陌生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哥，她在说妖王……哦不是，九头妖的名字。”
“管她什么来头，九头妖已死，我们兄弟几个游过去亲眼看到的难道有假？你们怕个屁！”
“是、是……那我们现在？”
“先别动手，吓唬吓唬她，说不定直接就被吓死了。虽然看起来灵力不强，吃了也未必能进补多少，但毕竟是满月之时，聊胜于无啊！”
小六如遭当头棒喝，呆了一呆才明白现在的处境：不知有几只海妖围上来想要吃掉她，而自己现在却是无法视物的状态，连有多少敌人、敌人在哪儿都不清楚，唯一能攻击的三发箭，究竟该射向何处？
对方依旧在缓缓推进的样子，小六感觉自己被包围起来了。她脊背僵直，心反而沉静下来：我不能死，十七还在家里等我回去。
正当她准备举起弓箭背水一战之时，一道淡蓝色荧光从自己背后升起，倏忽指向一个方向，映照出一个海妖丑陋惊异的脸。小六立刻反应过来迅速出手，弓箭在水中的阻力增强，但好在敌人离得近且毫无防备，仍是狠狠命中，那只海妖应声沉下，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包围圈大乱，小六嗖地从刚打破的豁口窜出，没命地往来时的方向游去。她知道就目前的情形来说逃亡更能活命，毕竟自己的速度是很快的。
然而追逐她的也是依海而生的海妖，虽一时半会儿抓不到她，但仍在她身后不远处紧紧跟随。小六不知依靠自己微薄的灵力还能支撑多久，而体力也渐渐透支了，倘若不能及时游回岸边，仍是凶多吉少。
海妖们追击的距离又渐渐拉近，小六听见他们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
“我非亲手斩杀了那个妖女！她手里的弓是拔了我的一对胸鳍制成的！”
“没错！还有我的两只盘触！就是上次那个九头妖强行从我们身上砍去的！烧成灰我都认得！”
小六眼前一阵恍惚。弓？相柳？防风邶？就这一瞬的失神，她的脚腕被一只触角紧紧缠绕上了。
她迅速回身，又是一箭呼啸而出，在水中劈开凌厉的波纹。缠住她的海妖惨叫着松开触脚退后，但其他海妖仍不松懈地追了上来。
还有最后一箭。小夭死命撑住一口气，保持前行的速度。淡蓝色的荧光一直在她眼前引领，仿佛是指引她回家的道路。十七，我知道是你，带我回家。
最后一丝灵力耗尽，小六眼前大片耀眼的雪白，一切仿佛都归为沉寂。

13.
待两人都回去了还不见左耳，苗莆正在门口焦急地张望。小六忙告诉她没出什么事，苗莆才稍稍安下心。十七放出识神狐说：“让它去找左耳回来吧。”苗莆道：“我也去！”便急急随着识神狐出门了。小六瞅着她的背影笑说：“明明心里那么在意，还总是嘴硬。”
十七将拉她回房：“洗个热水澡早点歇息吧，你今天太累了。”
“嗯，”小六点点头，今天确实很疲惫。换下湿衣服时，看见手腕处弓的痕迹，她呆了一呆，轻唤道：“十七，我的这把弓，好像是相柳送的。”
“是吗？”十七回身握住她的手，轻轻抚弄那处痕迹，“那真应该好好感谢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护你周全。”
“那么多事……”小六怔怔地看着他，“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十七轻轻拥住她，一点点讲给她听：“你身受重毒时，是相柳找去玉山救醒了你，你和他身上的蛊，也是那时一并解开的，相柳应该为此元气大伤。”
“不是王母救的我、王母帮我解的蛊吗？而且……你怎么会知道当时玉山上发生的事呢？”小六突然觉得脑袋里好乱，胸口也一阵阵发闷。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十七看着她认真地说：“相柳不让獙君告诉任何人。但我们成婚那晚，獙君喝醉了，我只是向他表达了一下对王母照顾你的谢意，他在我面前却无法自控用谎话骗我，就一五一十全讲给我听了。”
小六知道这一定是事实了，可她不明白相柳为什么要瞒住自己，三番五次救过她的命的是他、被她苦苦要求却仍不愿解蛊的也是他，难道还有隐瞒的必要吗？
十七接着说：“听獙君讲完后，我又细想一遍，才发觉我被鲛人夫妇相救应该也是相柳帮的忙。鲛人习性与异族远离，天性淡漠，费这么大工夫营救一个陌生人，还悉心照顾我多年，实不像鲛人族会做的事情。”
小六开始止不住颤抖：“可、可是他……为什么要如此……”
十七低垂眸子看她，目光似有隐隐的哀伤。小六仿佛明白了什么，可又不愿去想，脑袋尖锐得像要爆炸般。最终她哀鸣一声，紧紧抱住头哭泣。
十七一下下抚她的背，低声安慰她：“小夭，他是为你好，他想让你幸福……”
小六哭号着说：“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会埋怨他，我还把他想得那么坏……”十七紧紧搂住她：“不是你的错小夭，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不知道。”
小六挣扎着捶使劲儿他的背，泪如泉涌：“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却只能带给你们各种苦难！别对我这么好啊笨蛋！”
“小夭，我们只是很爱你……”十七的低语一遍遍安抚着她，渐渐她止住哭泣，安静地靠在十七怀里轻声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十七帮她拭去泪痕：“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希望你过得好。”
“对，我过得很好……”小六喃喃地说，“我也想让你们过得好……”
白色的烟雾悄悄升起，小六沉沉睡去。十七的目光久久在她脸庞流连，是一辈子也割舍不断的牵绊。
小夭，你是我此生唯一的贪念，请你不要离开。

14.
第二天小六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头，待起床后都该吃午饭了。
小六觉得自己饿极了，连吃好几碗。以前还动不动批评苗莆做饭大手大脚，今天竟是吃完后没饭添了又开始嘀嘀咕咕抱怨。十七默默进厨房拿了小竹篓递给她，小六连忙抱在怀里眉开眼笑：“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话音未落便急不可耐地掏出一根鸡爪子吮在嘴里，晃晃悠悠去了前堂坐诊。苗莆看着她的背影呆滞地说：“有这样的医师么，咱们医馆的病人都要被她吓跑了。”十七笑笑摇头：“不会，她医术高。”
接下来的日子小六过得忙忙碌碌，不是看病就是上街帮苗莆置办嫁妆。十七初时还有些担忧，但见她一切如常，甚至精力更加旺盛，便渐渐安下心来。
可他还是没有忽略掉小六隔段时间就要拿钱独自出门一趟的行为，甚而最近开销更大。她每次都说是给苗莆订家什用，十七只作不知道，任小六一次又一次掏空他的钱柜。只是每晚环住她的手臂越发紧了，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般。
冬天第一场初雪下后不久，很快便到了他们为左耳和苗莆择定的吉日。虽然请来吃酒的只是为数不多的街坊邻里和相熟主顾，但十七依旧操持得热热闹闹，让苗莆嫁得极为风光。
到了夜晚，席尽人散。小六又厚着脸皮在洞房里将苗莆和左耳好一阵闹腾，才被十七半拉半劝地带回自家院落。推开院门，只看见早上放的炮竹散的一地红屑，还有阵阵刮过的冷风。想到这原本不大的院子以后就从四个人变成她和十七两个人独居的地方，小六就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十七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轻轻将她拥住说：“没事，白日里还是一样热闹，他们就住在旁边呢，只当多了扇院门。”
小六没答话，只是靠在他怀里好像在仔细思索什么事情。十七耐心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小六才抬起头一脸严肃地说：“十七，我们该生个孩子了！”

15.
十七身形僵硬住，半晌没有说话。小六疑惑地抬头问：“十七？”
他才如梦初醒般，看向小六的眼神里不是喜悦和激动，反而透出浓浓的哀伤。小六突然很害怕，伸出一只手去摸他的脸：“你怎么了？”
十七勉强一笑：“好。”
“十七！”小六从未见过他这样，她知道一定是有什么缘故才会让他表现如此异常。她认真地看向他，柔声问：“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是不是你不想要小孩？”
“不是！”十七反应激烈，但很快又沉下声去，“我很愿意，但如果……你只是为了我，大可不必如此……”
小六吃惊道：“我当然想和你有孩子了！你为什么这么想？”突然她想到什么：“难道……你看见我——”
十七急切地打断她的话：“我不会阻拦你做任何事，你不必为此内疚。”
“你个大傻子！”小六顿时哭笑不得，“你以为我食避子草是因为不想和你生孩子？”十七呆呆地看着她。
“我确实不想太早有孩子，只是因为我觉得我们的生活还没有安定下来，万一怀孕后又……不得不搬家，只怕会是累赘。现在我们在这里已经平静生活了这么久，我觉得可以安心生孩子了。之所以没跟你商量，是不想你为此忧心，甚至当我想生的时候会……故意阻拦我……”小六尽量详尽地解释给他听，生怕他又一个人瞎想。
“那、那你还会离开这里吗？”十七的眼里似有克制的希冀。
小六惊异道：“我去哪里？”
“你订造的船……”
话音未落，小六就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你是怎么知道的？！”
十七面色惨白：“对、对不起……但我绝不会阻拦你的小夭，只要你愿意你可以——”
“哎呀哎呀！”小六急得跳脚，使劲儿去捂他的嘴，“你想到哪去了！那条船是——”说到这儿她突然卡住了。十七看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等了片刻后，眼睫低垂，偏过头去说：“早些歇息吧。”说罢转身就要回房。小六急得面红耳赤，终于不管不顾地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那是我准备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十七回身惊讶地看她：“什么？”
小六垂头丧气地勾着头：“本以为可以给你个惊喜的……”
“可、可是为什么要送我一艘船呢？”十七快步走到她面前，眼里全是不敢相信。
“因为我喜欢出海，可是每次看你乘小船时都会有些不舒服的样子，想起阿獙也曾说过你们四足兽天生畏海，所以我想买条大船，这样以后你陪我出海时就会舒服一些……”
“小夭！”十七猛的伸手抱住她，抱得那么紧，语气哽咽，“谢谢你……”
“咳咳，先不要谢我哦，”小六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我都是拿你赚的钱买的，其实算你买给自己的啦！”
十七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闷声道：“是谢谢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小六连连叹气：“我说你怎么没聪明几天又笨得像个呆瓜一样了呢？连这种事都误会，亏我还那么——”她突然又卡住不说了。
十七却立刻抬起头希冀地看她，急迫地问：“还什么？”
小六涨红了脸，闭起嘴巴不开口，但禁不住十七苦苦哀问，憋了半晌后终于闭着眼大声喊：“亏我还那么喜欢你！你这个大笨蛋！”
突然觉得一阵天晕地旋，睁眼一看自己已被他打横抱起。十七将她抱回卧房轻轻放在榻上，俯身撑在上方，漆黑的双眸深深地看向她。小六被他看得浑身战栗，预感到将会发生的事，挪缩着想往后退，却被他双臂紧紧困住。
“喂，我还没去洗漱呢，我今天喝了好多酒……你先放开我……”可惜早已变成小白兔的她，哪里还抵得过大灰狼的侵袭。

16.
又是一室春宵帐暖，恍恍惚惚中她觉得今夜十七的身体似是格外渴望，却又长久地搂住她极尽缠绵，挥散出来的酒意让她的身子更为敏感。最后她耐不住了开始低低哭泣，十七温柔地吻去她的眼泪，一遍遍在她耳边追问：“小夭你是爱我的对吧？你是爱我的……”
情迷意乱中她不知自己是在点头还是摇头，双眼微微睁开，看到自己胸前两人的黑发纠缠在一处分不出彼此，更是难受得快要爆炸，主动屈身上前却又被他避开，她终于忍不住哀声求道：“十七……”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小夭。”十七放在她腰下的手又缓缓施力，小六再也无法忍受，呜咽着说：“我是爱你的十七，求你……”
话音未落，他就深深地满足了她，渴望已久的结合让两人都畅快地叹息，她闭上眼仔细感受这一刻的美好。可接踵而来的快乐让她渐渐无法承受，夜仿佛没有尽头那样长，她哭着推他、挣扎着想要逃开却又被重重拉回……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十七，仿佛是要在她身上求证什么般迫切。天快微亮时，他终于埋首在她胸前沉沉睡去。小六抬起酸痛的胳膊推他：“十七？”却只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她叹口气，抚着他的头发轻轻自言自语道：“你在我身边不够安心吗？可我明明那么爱你……”渐渐也阖上眼睡着了，没有感觉到自己胸口淌过的一滴温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