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天阶夜色凉如水。
初秋的夜里，风并不像深秋一样凉，它是暖的，吹过草木，带着些花草的清香。月还未圆，保留着微弯的弧度，与天上繁多的星交相辉映。而万里之下，是尘世的浮华，万家灯火，欢歌笑语，将九重天映衬的愈发清冷寂寥。
这是山下的夜集。
他本来是不想让韩菱纱下山的，她身体不好不能着凉。而这次韩菱纱却也是出奇的固执，和他整整磨叽了一天，话中无不透露着如果他不让她下山是多么的大煞风景不解风情灭绝人性，甚至以不吃药相威胁，最终换来了他一个妥协的“嗯”。可是临走时还是不放心的往她怀里塞了个手炉。
其实看星星也可以在山上看啊，还更清楚些。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跟在她身后下了山。
夜集不大，人却很多，并不宽阔的街道就有些拥挤了。时有少女结伴而行，叽叽喳喳地路过一家又一家店铺。亦有人登上明月夜下泛着微光的桥，看水面波光粼粼，不知倾倒了哪个过路的人。
“没想到七夕也有这么多人上街，”韩菱纱刚刚买了一袋巧果子，从里面捡了一块送进嘴里，“我以为都在家穿针拜月求姻缘呢。”
他没有回答，看着她神采飞扬的侧脸，火光给她苍白的面颊染上了久违的红，第一次觉得让她下山的决定是对的。
他希望她是快乐的，能够做她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像关在笼中的鹦哥一样被囚在山上。
如果天河醒着的话……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一个晃神的功夫，等他再望向刚才红衣少女的方向时，发现她已经不见了。
他极目之处是星桥铁锁、红巾翠袖，却遍寻不到她的身影。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穿梭，一句又一句的“抱歉”，切切寻找，直到灯火渐熄，人群不复之前的拥挤，大概都已回家坐看牵牛织女星了。
他早就没有了之前清冷的模样，脸上挂满了焦急，甫一抬头，却见少女就在面前不远处的地方，明灭的灯光将她的面容映衬的有些模糊，只能看见她巧笑倩兮一如初见。
那时还没有那句话，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瞬间的心安。下一刻，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有微凉的触感传来，红衣少女垂下眼帘，看着两人双手相握之处。一时尴尬，他有些后悔刚才的冲动，缓缓松开了手。
紧接着，少女白皙的手腕出人意料地翻转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那一刻，周身的一切都成了幻影。十丈软红，惟有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是真实的，惟有他和她是真实的。
“小紫英，你还记得我当初说等我病好了，大家就一起周游天下吗？”
他说他记得。
她的笑容愈加明媚，脸颊上泛起醉人的酡红，而明若秋湖的眼就那样直视着他，眼神坚定，被身上的红衣一映，灼灼。
“我现在改主意了，我哪儿也不去了。我就在这里，陪你终老。”
我就在这里，陪你终老。
他说，好。
梦忽然就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