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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后重发】中篇小说——五年庚辰·春——奇葩yy,集体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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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遇上小霸王的奇幻旅程——春暖花开,我的爱情不回来。其实已经发过一次,不过又改了许多,感觉玩坏了——希望重头开始,继续边写边修吧。欢迎大家来吐槽,我会很感谢的,就是太麻烦大家了,而且还又占了一条帖子,真是不好意思呀。。。


通过百度相册上传1楼2013-08-08 11:16回复
    第二章 江之东
    青衫的府,在城门外的江水边,木栏围起的园圃,檐楣高高的屋舍,怎么看都像是旧社会的地主家业,不过因为是他的家,我觉得风雅。他手臂一搭领我下了车,眼角瞄了我一瞬:“算不得府邸,吴语作府,雅音作宅,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因为我误会了瓮子的含义,他知道我的雅音比吴音要好,忽然举起右手碰了碰我的眉心:“我亦不识吴语,但会使人教你。”
    我稍微避了一寸:“我原本描了眉,雪化在脸上,才脏了眉目。”
    他抬了抬眉,也许觉得我不够礼貌:“颜色未污,亦不见粉黛痕迹。我不常见玉人颦眉,碧玉年华本当无忧,你不必怕我。”
    我第一次听人说出这样委婉的雅音,觉得优美,跟着他走到宅子里,才忍不住问道:“先生是洛阳人?”
    他勾起嘴角不置可否:“喜欢雒阳?”
    我嗯啊了一会儿,半答半问道:“他们教洛阳雅音。洛阳是京城,还是长安?”
    “天子移驾,以许为都。”他笑看着我的茫然,挪到我身后,指尖蘸了些茶水,一面在案上勾画,一面娓娓讲解:“长安在西,为雍州治所;旧都雒阳在东面司隶州境内;许都又在雒阳东南,属豫州颍川郡。”
    我看懂了左中右,觉得很有趣:“那扬州庐陵在何处?”
    “渡水南下。”他握起我的手指,领着它向下一拉,轻描淡写地画了一个圆:“我们,在江东。”
    我的脸很烫,半是因为手还在他掌心,半是因为他这样强调“我们”,显然是在纠正我口中不时提起的“他们”两个字。
    “不必怕我,我不是他们。你跟着我,能学到更多,但若有人问起,你还是许府门客,明白么?”他低下头,薄薄的嘴唇落在我眼角,耳边微微的翕动让人心慌,他却拿捏地像是顺流泛舟:“芒芒昧昧,年岁几何?”
    我不愿被他看成年幼无知,赶忙报上了虚岁,这也让他笑得琅琅有声:“盈盈十五,你不会的自有人教。”
    我努力定了定气息,只知道他的鼻子在耳朵后面晃动,看不到他究竟有什么表情,刚一开口就又紧张地打起磕巴来:“谁,什么,教什么,谁教?”
    他转过我的下巴,好让我看到他停留在我眉间的目光:“博学参省,若能将他们教的都学好,你想学的,由我来教。”
    我一时忘了尊卑,好奇地回望着他的眼睛,平静中透出的清逸让那对眸子看来像镜子一样光洁,我一点也不怀疑,他知道我想学什么,虽然我自己还没想清楚,但他会教我。


    4楼2013-08-08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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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顾曲狼
      晚上是我弹琴,我从来没有入过厅堂,以为会像朗朗李云迪那样,弹完一首可以鞠躬献礼,然后得到大家的鲜花掌声。不过现实总是贫瘠的,琴台在极不显眼的角落,我坐在它后面,一边按部就班地拨琴弦,一边张望堂上的人。
      他们都背对着我,觥筹交错,相谈甚欢,不时有人大声笑起来,盖过我的琴声。我想知道谁是华太守,因为我曾去过他在庐陵的家,也因为早上他们说起华太守和讨逆军,我想知道那个白马骑士是不是华太守,我希望他不是,因为太守这个官名听起来有点猥琐,感觉是土地公那种级别的,不是很符合他给我的印象。
      我在胡思乱想,突然有个人站起来,咧嘴笑着就冲我走过来了。我惊呆了——是白龙马。他清了清嗓子,身后的人照常吃喝谈笑,准备认真听他说话的,只有我一个。他说:“错了一弦。”
      曲有误,周郎顾!我抖着手指,呆坐在脚踝上看他:“你,阁下,是周都督?”
      他叉着腰仰面笑了起来,我抿了抿嘴,周瑜不是号称儒将吗?他不是应该羽扇纶巾的吗?怎么会笑成这样,腰上的玉跟着他一起前仰后合,敲打在剑鞘上,那分贝数值就更高了。
      “莫慌莫慌。”他随手按了按我肩膀,以为我的鄙夷是慌张,然后转过身指了酒席继续笑:“周公瑾!我得了吉言,明朝上表封你做都督!”
      席上的人各自扫了他一眼,继续吃喝,远角有一只手轻轻挥过头顶:“好。”
      白龙马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回过头又问我道:“他说你拨错了弦,你怎么给他进官衔?”
      “哦。”我伸直了脖子,想看顾曲周郎长什么样,白龙马不介意小伙伴们搪塞的态度,但他不乐意连我也不认真听,撩开衣摆,欠身坐到了我旁边:“我见过你?很是眼熟,可曾出过郡界?”
      我汗颜,他中午见过我的,已经不记得了,不过我还是腼腆地笑了一笑,问他道:“阁下可是太守?”
      他点了头,我很失望,但他又挥手指了一圈:“都是太守。”
      额,居然目睹太守抱团这样的奇观,都是太守。他向后直接坐在了地上,两腿随意摆着,一手闲适地搭在如释重负的膝盖上,我在这里第一次看到这种熟悉的坐姿,顿时觉得笑得大声不算缺点,声如洪钟说明性格爽朗。他半侧着头问我:“你是哪一郡的?我看看谁是你的太守,让他来敬你一杯。”
      我摆了摆手:“不,不必的。”
      他哈哈笑出声来:“我问你,是想知道你是哪一郡的。”
      哦,就像校门口高年级的值日生会找借口问,同学你服装不合格,是哪个班的,那种感觉。我瞥了他一眼:“就是豫章郡的。”
      “唔。”他蹙了蹙眉,拇指抵在嘴角,表情有点为难,侧过头对我小声耳语:“你们太守名闻于世,我不好让他来敬酒。但他投了我,我敬的酒就是他敬的,你莫计较。”
      太守之间还会互相投靠?我有些好奇:“那,阁下是哪一郡的太守?”
      他扬起眉梢显得自我陶醉:“吴中会稽,可曾到过?”
      我摇了摇头,本想问问旅游攻略,不过我大概会一直待在庐陵,还是着眼要紧的事为好:“那周都,唔,周郎?他也还是太守?”
      他鼻头一皱斜睨了我:“他才领江夏郡,太守方才上任,何谓还是?”
      我的价值观轰然倒塌,美周郎也是太守?太守这个官名,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平凡乏味,吊儿郎当?听来不会很像太岁,太保什么的吗?盖世太保,宫保鸡丁,总之都不好听,一点也不像羽扇纶巾的周瑜,也不像他,白龙马。
      他见我惆怅,提了提气随口说道:“弹琴吧,他不会再说你。”
      我拢了拢袖口,他骨碌爬起来就回了酒席。我接下来弹的曲子都有错漏,却再没有人说什么。以前学过一篇古文,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果真教人气馁。我暗自觉得周公瑾不识趣,顾曲误的本该是他,怎么叫白龙马来说?如果我套不上周郎的近乎,也套不着狼了。


      8楼2013-08-08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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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豺-豹-猴
        我知道,他们突然让我上台弹琴,一定是周瑜来了,但我不知道他来做什么,他们从来都只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不会说发生过什么,也不会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干。今天他们给了我“钿子”,让我去南街的裁缝铺买几尺吴彩绫,然后做身衣裳。这是他们第一次让我自己去买东西,因为裁衣服要量尺寸,他们也没有闲功夫派人带我过去。只是,绫子和绢都很贵,我听浣三说过,我攥着这几粒灰不溜秋,没有特定形状的碎银团子,觉得去了店铺一定又会被笑话。
        我磨磨蹭蹭地走在街上,眼角瞥见路牙子上的一群人,他们都蹲在地上,不时爆发出啧啧啧啧的声音,我觉得太可笑了,绕远了些走,却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什么杀破狼,又组上,还有讨逆。讨逆!
        我留个心眼,默默蹭了过去,我想知道讨逆军、华太守和周瑜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和他们一样蹲着,于是就站在一旁的菜摊子前面佯装挑菜。蹲地群里的主讲是位老人家,他说话挺慢,我的吴音已经不错了,除了个别术语型的词汇,没有什么困难。
        原来讨逆军是来打豫章的,华太守开了郡治南昌城门,把他们迎了进来,然后又领他们到郡里各处摆摆威风,这就算是平息了战祸。投降是件好事,讨逆军曾经屠过城,来豫章之前刚杀了好几万人,得了江夏。我很震惊,原来周瑜就是讨逆军,白龙马说他刚领了江夏。
        说完这段黑历史,老人家咳了口痰,顿顿说道:“啧啧,骁兵猘子!”
        所有人跟着他啧啧啧啧。我听懂了骁兵,觉得这四个字连起来很深奥,甚至文雅,于是好学地回头问道:“猘子,指什么?”
        老人家机警地抬头瞄了我:“女娃看着面生,外地来的?”
        我还没有作答,蹲地群就哄地散了,老人家也没等我回答,只礼貌地呵呵了两声,道:“猘子猛于豺豹,是好事。”
        我点了点头,他很友善也似乎十分渊博,我可以刨根问底:“那骁兵猘子,说的可是江东周郎?”
        老人家不置可否,只语重心长地说道:“孙侯美名,止于吴会。”
        说完他就走了,留下我自己在腊月寒风中凌乱。听起来,这里很流行用动物作比喻,豺狼虎豹我可以理解,可是孙猴,难道不是明朝人写的吗?不对!他说的不是孙悟空,是吴侯孙策!我的脑袋飞速运转,齿轮擦出炫目的火花,突然被人扇了手背,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狠狠瞪了我:“不买莫摘,作甚呢?”
        我回过神来,手边散落着好些菜叶,想必是我冥思的时候摘下的。我很抱歉,把自己糟践过的菜头都拢了拢,还不少,我不清楚物价,硬着头皮掏出了那几粒脏兮兮的银子:“我买。”
        她把脖子朝前探了探,眼珠子溜溜看着我。我顿时很气恼,他们给我的钱连菜都买不起,还故意要我去店里丢人!等青衫回来,我一定会告诉他。
        “哎!不带出门闲钱,我来。”这么大声,肯定是白龙马,我感激地转头望去,他在几步外扬了扬下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迈步掏钱挥指币落,一气呵成,末了无比流利地说了句:“布袋装起与我,有劳。”
        啊,吴音的正宗语法,就是要不断倒装语序以显示高端大气,他接过妇人递来的满满一袋青菜时,我看到了一丝风流倜傥的错觉。他的脸其实精致好看,却有一种简单粗暴的奇特韵味,我低头看了看他的胳膊和腿,也不粗,长而且匀称,让人一看就觉得他很会游泳,我似乎想多了。
        “何处去?”他恪守着这种高端对话的模式,与我并肩走在街上:“不好购置菜瓜杂物,你用银钿。”
        我嗯了一声,尴尬地解释道:“我只有这些,不知道会不够。”
        他仰面哈哈了三下,我终于明白那简单粗暴的韵味从何而来,然后他低下头边走边看,又呈现出精致好看的状态:“香闺碧玉,不曾出过街市?”
        香玉出街,这样的搭配很容易碰撞出审美火花,我觉得他的谈吐雅俗共赏,但教人无从回答。他耸了耸肩表示不答也没所谓:“你用银能换下半个菜摊。”
        我咯噔一下攥紧了手心,原来他们给了我很多钱,妇人看我是因为找不开,我太小人之心了,所以才处不好人际关系的。
        他得意地看着我蹙起眉头,嘴角勾了一勾:“临街巧遇,你一定在讶异我为何轻装独行。庐陵民风淳朴,毋需随行,如此倒更便宜。哦,你往何处去?”
        他猜人心思的准心奇差,但口齿流利,声线清亮。我很羡慕他,也努力把话说得婉转:“往南街店铺量体裁衣,阁下不必相送。”
        他稍稍调整了臂弯中青菜袋子的位置,道:“得假得闲,城中流连,我同你去亦能一窥庐陵地俗。”
        我有了遐思,需要时间理清,于是就和他一同去了店铺,我照着他们告诉我的话,要了吴彩绫,然后有人带我去里屋测量身体围度。我在脑子里默默拼凑线索,觉得白龙马也许就是我的契机——他是太守团团员,昨天还给周瑜开道,年纪轻轻的这样自大,也许是仰仗同周瑜亲近,指不定是贴身护卫来的。
        我出来的时候,他在和收银员喝茶聊天,又引起了我的羡慕之情,我也希望能像他一样,和谁都能打交道,不让人讨厌。他看到我出来,拎起菜袋子,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背:“走。”
        我在琢磨该如何开口,走出好几米才想起来忘了付钱,他见我停步,又哈哈了两下,道:“岁暮新衣我送你。”
        “谢谢。”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完全没有推辞他的好意,斟酌了几步才开口问道:“阁下,与周太守私交颇密?”
        他斜睨了我:“昨日却唤周郎?”
        我有要事,他在纠结这些?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掐了这话苗,踌躇着抿了抿嘴:“那个。。。”
        “你想与他结交?”他终于猜对了,而且展现了一郡太守的魄力:“好,我带你去营盘见他。”
        我忙不迭地点头道谢,他只瞥下一眼算是接受,然后带着我大步流星地向城门走去。


        9楼2013-08-08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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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陌上桑
          城外的桑树林都落光了叶子,走在这冷冷清清的田畦上,他的两条眉毛一直不处于同一水平线上,我也开始猜人心思:“嗯,阁下本是得了清闲去城中游玩的,被我扰了兴致,抱歉。”
          “无妨。”他抬了抬下巴,眼睑一低瞄了我一眼:“并非心生不悦,我在谋虑。”
          我很想噗嗤一下,但他是我的引荐人,不好得罪,只是用这样高端的词来描绘自己的心理活动,让我觉得他是非常之人。他看到我的表情,默默加快了步子,我认为有必要与他增进一下交流:“阁下,也是随周太守来攻城的?”
          他沉了一下眉弓:“若有军衔,鲜有人以太守自居。”
          我眼睛一亮,原来他也瞧不上太守这官位,他见我笑,加了句补充说明:“转斗千里,实难久处一方。郡中各事多另委贤能,噫,弗躬弗亲,庶民弗信。”
          我见的世面不多,很容易就为一两句高深的话就颠覆之前所有的印象——此刻我觉得他有了乱世枭雄,治世贤臣的修养和气度,冷不丁地发问道:“阁下可曾见过曹丞相?”
          “岂能见过前朝官吏?”他望了望天,也许觉得这样刻薄不太好,又深吸了口气对我说道:“本朝不设丞相,你若说的是曹孟德,他任司空之位——许都九市,皆非汉有。”
          他不承认曹操是丞相,只说他是司空,我很理解他的情感——他是吴国人,所以对魏国人存有偏见。于是我就没再说话,默默跟着他走。我感觉,他昨天晚上可能喝醉了,和这一路走来给我的深沉印象判若两人。


          10楼2013-08-08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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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小霸王
            青衫曾说我长得好看,让人顾而惜其影,大概就是喜闻乐见的意思,我认为这是礼貌性的称赞。但在周瑜的军营里,我才觉得也许青衫代表了汉朝的主流审美,很多人都看我,而且一看再看,白龙马很有气概地一路摇手,不时说些短语让他们别再看了,唯独在快要进营帐的时候,他扬手指了旁边一个穿单衣的少年人,笑吟吟地说道:“阿蒙添件衣。”
            那个阿蒙直起身挺了挺脖子,也没有搭话。我跟着白龙马进了帐篷,暗自认为阿蒙不该这样对他,他是个热心肠,很乐于助人,和我在这里遇到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
            帐篷里摆着一个插兵器的木架子,有一个人背身站在它跟前,白龙马进来的动静很大,他也没有回头的意思,照旧勾着脑袋来了句:“来有何事?”
            白龙马上前,大把拍了他的肩膀:“公瑾啊,有娘子寻周郎,寻到我这里了。”
            虽然我猜到那是周公瑾,不过还是稍稍捏了把汗,紧张地等着他回头。他转身的时候右手握了把刀子,横着刀头一下一下地拍在左手心,顾曲周郎居然以这种屠夫的姿态出场,让我忽略了他端正的五官和略高于白龙马的那几厘米优势,我认为,他长得没有白龙马英俊,也没有电视剧里的演员好看。
            他看到我,可能觉得刀子影响形象,于是把它放了,作揖行礼:“在下周瑜,敢问娘子因何事至营盘?”
            我看着他方方的苹果下巴,不想被他叫做娘子,虽然我知道吴音的娘子就是姑娘的意思。白龙马脚尖一踮就坐上了高高的木架,和周瑜一起看着我:“嗯,为何事要寻他?”
            他们居高临下的视角,让本来就不算高的我觉得自己是个侏儒,清了清嗓子回答道:“就是,久仰大名,想瞻仰周郎英姿。”
            周瑜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白龙马忍着笑摸了摸鼻尖:“娘子芳名?”
            我叫李佳佳,不过既然问的是“芳”名,我决定报出青衫的作品:“姓白名纨。”
            “白娘子。。。”“阿丸。。。”
            他们几乎同时说出了两个让我无法忍受的称呼,尤其是周瑜的白娘子,让我想像蹲地老人那样啧啧两声,但我只婉婉地说道:“周,唔,太守?嗯,唤纨纨便是。”
            因为我不好把握他的称谓,所以才会结巴,我有种挫败感,白龙马却悠哉悠哉,坐在架子上评头论足,添油加醋:“环环玦玦,雕玉双联,环环要与周郎相交识。”
            我没太听懂,大概知道他在以调侃方式把我引荐,于是就屈膝行礼:“然。”
            周瑜回礼,然后用拇指抠了抠他的方下巴:“幸会。”
            我的心在奔腾怒吼,江东周郎为什么是个方下巴!为什么他还会不顾形象地去抠它!而且他看上去也没有特别文质彬彬!却为什么会像物理老师一样少言寡语!如果我排电影,一定会请白龙马演周瑜,绝对不会找他的啊!不过我也看到了他的优点,就是手指白而长,所以他会弹琴是吗?
            白龙马见我不说话,出溜一下从架子上落了下来,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勾下脑袋把耳朵奉上:“他秉性如此,你莫觉得委屈。寻他有何事,对我说。”
            我在嗯啊之间转换了心情,然后说道:“听闻,周,唔。。。”
            白龙马失笑:“唤他公瑾,他不介怀。”
            “听闻公瑾,”我用气音带过了他的表字,总觉得叫出来有种不敬的意味,接着又换成了正常的语调:“与吴侯为至交,亦想一睹吴侯英姿。”
            周瑜眉间起了几分波澜,看我的眼神多了分鄙夷,好像我是花痴一样,白龙马很是欢脱开怀:“环环说久闻周郎之名,都听说他什么了?”
            我只得又背了那首被青衫嫌弃过的词:“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周瑜黑脸,白龙马朗声大笑,又扬了扬下巴追问:“那吴侯呢,听了他什么?”
            “小霸王。” 我想不出关于孙策的诗句,不过他的外号是常识,但对比形容周瑜的长句,这铿锵有力的三个字还是引来了他们期待下文的目光,我眨了眨眼勉强地狗尾续貂:“小霸王。。。硬上弓。。。”
            说出口以后,我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但他们似乎并不尴尬,只是那白龙马挥了挥手指,显得有点不以为意:“呵,臂力啊。”
            我突然想到一个很好的词,眼睛一亮补充道:“江东孙郎,骁兵猘子!”
            周瑜抬起了眉弓,终于不面瘫了,连他都为之动容,我有一丝得意,只听得旁边铿的一声,白龙马炸毛砸了个杯子:“何人所言!?”
            他听不得旁人称赞孙策,竟至于这样激动?但他不重要,我需要在周瑜面前坚持自己对吴侯的仰慕,便只小觑了一眼,强调道:“庐陵人人皆知的。”
            歘,白龙马撂下衣摆,疾步生风地向帐外走去,周瑜摇头一叹,站在原地高喊了一声:“阿蒙拦下他。”
            白龙马喜怒无常的性情让我瞠目结舌,低头听着帐篷外面的动静,吵嚷中夹杂着一些不屑士族权贵,甚至点名道姓贬低“华歆老儿”的句子。我想,华歆应该就是豫章太守。白龙马显然瞧不上孙侯爷,但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迁怒于华歆,于是就问起周瑜:“华歆,唔,华太守与吴侯私交也很好?”
            周瑜无比纠结地拧起了眉头:“吴侯礼其为上宾,焉知他在辖域内散播恶名。”
            我心头一紧,骁兵猘子是恶名吗?周瑜伸出手,平静地指了指门帘:“白娘子与吴侯相交,不识其真姓?”
            刹那间,头顶劈过两道闪电,一道是为他又叫我白娘子,更威猛的一道,是因为,白龙马就是吴侯孙伯符!我已经认识他了,根本不需要通过周瑜,我走了这趟弯路,还把他惹怒了。


            11楼2013-08-08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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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孙家人
              我坐在周瑜的帐篷里,为自己的愚钝扼腕。青衫告诉过我,孙伯符骁武阔达,风行草偃,明果独断,或有刚戾之嫌。他用的词委婉华丽,我理解的大概就是,艺高人胆大,很有感染力,但是性情阴晴不定。所以青衫让我先接触人格比较稳定,可预测性更高的周瑜。不过,白龙马的表现和青衫对孙伯符的描述吻合度那么高,我竟然一点警惕性都没有。
              周瑜也看出我情绪低落,他虽然是个面瘫,但是青衫又说对了,他很善于与人交谈,就像现在,他给我倒了杯水,坐在我面前宽慰道:“娘子毋需忧虑,伯符不会迁怒于你。”
              我顿时感受到了碧海蓝天,岁月静好的清新,也分开心思继续关注外面的动静。听到的内容让我哑口无言,周瑜让阿蒙去劝阻,结果却是一场逆袭,白龙马的戏份明显减少,语调也渐渐趋于平和,与他交谈的另一个声音却慷慨激昂,诅咒和谩骂铺天盖地,然后高调地甩下一句:“必与之争锋!一较高下!”
              我弱弱地抬眸,准备和周瑜面面相觑,不过他很淡定,转脸对着门帘,等待着疾风骤雨的降临。果然,穿单衣的阿蒙掀帘而入,带来了海浪般的视觉冲击,和话剧舞台上鲜有的表演张力,他单膝跪地,义正词严:“蒙,叩请护军允我入城,为将军正名!”
              我觉得阿蒙是一个讲义气的好少年,但见那白龙马后脚跟了进来,闲适无比地晃了一圈脖子,略带狡黠地说道:“我江东子弟却与那膏粱纨绔计较声明?待我分了他的辖域,发政施仁,民心自见分晓。”
              他们开始了理性的对话,主讲是白龙马,周瑜不时提些意见,核心态度是赞赏和肯定,阿蒙听了一会子,可能是发现与华歆论剑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他转身离开,留下了年少而落寞的背影。我从来都不关心政治,唯一的关注点就是他,孙伯符。
              他用一种介于清亮和低沉之间的语调演说着,我对他所说的军政措施一窍不通,但他不时加入的一些手部动作让语句听来利落可行,眼睛里透出的智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分明就是一道真理之光。我开始深入赏析这个奇迹般的存在,现在的他和昨天晚上,还有菜市场的他,又包括刚才怒发冲冠的他简直判若四人。把这么多矛盾的元素不加糅合,也不加掩饰,全部亮闪闪地披在身上,居然没有人格分裂,昂然自若地行走在兵器架子之前,他是怎么做到的?
              在我正要脑补“欢迎来到走进科学”的时候,他发现了我的目光,把它理解为一种偶像崇拜的渴求情愫,走过来揉了揉我头顶的发髻,大度地说道:“不知者无罪,环环不必忧心与我的交谊,日后你也是我孙家的人。”
              他应该是把我的悚异看作了受宠若惊,担心我会喜极而泣,他给了我一条手绢,哈哈了三声,然后提议带我去参观营盘。军营并不十分有趣,但我还是唯唯诺诺地跟在他身后,不敢相信他这么快就接纳了我,或者说,纳了我,而且还这么举重若轻。
              后来我才了解,他说的意思,不过是把豫章郡分成两半,我所在的庐陵县会成为新置庐陵郡的治所,我的太守会是他的堂弟孙辅,我就成了孙家子民。


              12楼2013-08-08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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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马与驴
                在我内心纠结而无力思考的情况下,孙伯符兴致盎然地对我宣讲了他的割地计划,而后又极具耐心地解释了三五遍,在我恍然大悟的那一刻,天地豁然,冬阳普照,整个营盘都变得充满奇趣。他看到我面色放晴,表达了恰当的欣慰,并告诉我这计策是他在来时的田地里谋虑出来的,果真甚妙。
                那天军队进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很想再看到那些威风八面的战马,他热情地带着我去了马厩,我的好心情屏蔽了动物粪便的刺鼻气味,我踮着脚攀在木栏上,瞻仰着这些骠健的马匹,感叹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马。”
                “豫章丘陵延绵,良马实为罕见。”他展现了一瞬的博闻多识,然后又毫无征兆地恢复了嘿嘿的状态:“环环常见的当是驴子,可辨得马与驴的区别?”
                我鬼使神差地来了句:“马比较英俊。”
                说完之后我很尴尬,他却并没有像我意料中那样笑喷在地,只扬起下巴目光如炬地看着远方:“骐骥千里,驽马十驾。我江东虽不产良马,却要破阵拓疆,与天下争衡。”
                他的话与驴子没有半分关联,神情庄重得令人叹为观止。我对他的定位在相声演员和全民偶像之间,并不涵盖整个区间,而是像一个毫无束缚的粒子一样在两点之间做着无规则的跳跃运动。
                他垂眸看了看我的表情,拍着我的背部,认为他读懂了我的感想:“何须为我伤怀?父仇得报,畅然于心,今当继承遗志,诘戎治兵,匡扶汉室。”
                我后悔没有读过四大名著,但我不怕他笑,因为那从来都不是讥笑,于是我小声地问道:“你的父亲。。。”
                我有意拖长的尾音被他理所当然地接上了,眸子里闪着我第一次看到他时的傲岸鲜活:“江东猛虎,汉将孙破虏!”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很尊敬汉将英魂,虽然他的名字不是很好听,居然还带了一个“破”字,孙伯符的爸爸可能不是他爷爷最喜欢的儿子吧。
                孙伯符对我勾了勾嘴角:“环环不必称我吴侯或是阁下,但猘子再说不得。”
                我醒悟到刚才犯了“尔汝之交”的失误,不过他没有介意,凭直觉他不会再发怒,我小心地问道:“猘子不是个好词?”
                他嗯了一声:“猘子有如疯犬,我倒不介怀,不过虎父无犬子。”
                他扬眉轻笑的一瞬,我下定了决心,如果再碰到那个误人子弟的蹲地老人,我会白他一眼,然后凛若冰霜地拂袖而去,恨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冷漠。
                “可知我的白驹从何而来?”他以设问的方式巧妙地化解了尴尬,我觉得和他聊天很轻松。他和我一样对马着迷,但理由不像我的这样浅薄,他的白驹产自北疆,他说如果能和北方建交,江东军的骑兵团就会更壮大,他会再渡江转斗,不过这一次他要北上。
                我就纳闷了,他要和北方建交,得了人家的马,然后渡江北上去打人家?他听完我的疑惑,垂眉一笑告诉我说,北方和江东之间,还隔着中原和其他一些军阀,现在北方在和中原对峙,他可以渡江袭许以迎天子。
                我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挑了重要的问他:“你要把皇帝接到吴国来?”
                他浅浅一笑,告诉我州下面又分了郡和国,行政等级差不多,扬州没有国,下属单位都是郡,所以可以说吴郡,但是没有吴国这个叫法。
                我原本就粗略的历史线条有些倾斜,于是想请他确认一下我的总体认知:“那么,北方和中原对峙,是不是曹家和刘家的征战?”
                他顿了顿,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但还是耐心地为我补习,他说河北袁氏正与曹操会战官渡,这个袁和辽东公孙,就是他想结交的北方军阀。关于刘家,他说汉室江山本就姓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荆州还有一个宗室军阀,叫做刘表。他看不起篡汉贼子,比如寿春伪帝袁术,与河北袁氏同宗,不过猥琐。
                在他口若悬河的同时,我的历史观土崩瓦解——我在一个架空的世界吗?魏蜀吴不存在,曹刘孙不是三足鼎立,还夹杂着各种闻所未闻的人名地名,连刘备都换成了刘表!这里和我心目中的三国有着天壤之别!
                樯橹灰飞烟灭就是我现在的感受,我站在历史坍塌后的尘埃中,对他点了点头,他以为我听懂了,但其实我是在对自己肯定,因为这是架空的世界,所以周瑜才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倾国倾城,小霸王才会有一张英俊而不狂野的脸。
                他说完之后又转回了马的话题:“环环觉得白驹如何?”
                我秉承着匪夷所思的答题路线:“很英俊。”
                他斜睨了我,听到两次这样的评价,应该已经断定我深爱着天地万物,尤其是小动物们。不过他很尊重我的喜好,没有妄作评价,只说他会用英俊的白驹送我回庐陵城。


                13楼2013-08-08 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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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越人歌
                  天色近黄昏,我身骑白马,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孙侯在前面牵着马,我脑补着周瑜在旁边挑着担,乐不思蜀地把三国什么的丢弃在风中。孙伯符天南海北地和我聊天,他就像一部行走的江东地方志,虽然这个比喻老土,但我喜欢这种他是一本书,摊开在我面前让我阅读的感觉。
                  他也在阅读我,说过了一些吴地的好山好水之后,他忽然问我道:“环环可有家人在豫章?”
                  “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再见不到了。”我鼻头有些酸,我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有人关心我的身世和家庭。
                  “我也是早年丧父。”他认为我在委婉地说他们死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可能不太确定该怎么安慰痛失亲人的灵魂,说完之后他又沉默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化解他的窘迫,如果如实告诉他,死的那个其实是我,他一定会认为我不是疯子就是鬼,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和我往来,我不能这样,也不想。
                  过了不久他就又开口了:“环环似乎对庐陵不甚了解,不知物价,也有不明含义的吴话俗语,或是来自他乡?”
                  他的逻辑严密,给出了充分的论据支持他的推断。青衫预料到周瑜可能会察觉我不是庐陵人,他没有谈到性情在估算范围之外的孙伯符,但他提供了应付险情的参考方案,我可以按部就班:“我祖籍岭南,幼时因粮荒流落到豫章,而后一直在乐府,极少出门。”
                  他回过头,眉头深锁着,看着我:“如此,他们竟让你独自出门购置衣物?”
                  我知道碎银的分量之后就有了自我反省的觉悟:“我不大讨人喜欢。”
                  他突然缓下脚步,从我的前方移到了平行位置,递了缰绳给我:“拿稳。”
                  我是骑过马的,在我生前,爸爸曾经带我去过几次马场,我拿起缰绳稳稳坐在鞍子上,他在一旁走,没有伸手扶我,神色欣然地说:“若能自立自持,便不畏人言,也不怕没人喜欢。”
                  他在我眼里又取得了心灵鸡汤的第三重定位,然后他补充了论据:“江东军也不讨士族权贵喜欢,但若我能平乱治世,便不怕有人散播恶名。”
                  我心中的小天平已然完全倒向了他,小肚鸡肠地告了蹲地群一状:“他们说你屠过城,还说你来之前杀了好几万人。”
                  他唔了一下,坦然承认道:“元年屠东冶确是因年少轻狂,有失德行。沙羡一役杀溺数万,因黄祖为我杀父仇敌,我必当果决用命,只惜由他脱了身。”
                  我无意识地留意到了沙羡,青衫的一句话骤然闪过脑海,“赤壁沙羡,何人对你说过战事?”,赤壁大战我知道的,原来真的已经打完了,而且狼狈脱身的人是黄祖,不是曹操。我愈发确信这是一个错乱的世界,其实我懂不懂历史,有没有读过三国演义都没所谓,这里的历史是另一个版本。
                  “环环,”他喊了我一句,把我从自满情绪中捞了起来,然后将它解读成对他的赞赏:“你不怕我手染血污,也认为这是对的?”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赐予他我能给的最高荣誉:“你是好人。”
                  他的眸子在夕阳下一闪一闪亮晶晶,就像天上的星星,不那么小,挺好看的。他扬起了嘴角,我莫名读到一丝如释重负的意味,然后他换了个话题:“环环祖籍岭南,兴许有越人血统,可会唱越人歌?”
                  越人歌,指的是粤语歌吗?我觉得唱了他也不能听懂,或是欣赏它们。他看见我在犹豫,于是提示我道:“就是《说苑》中的那曲。”
                  哦,越人歌是歌名,所以说苑是风靡汉朝的一张专辑吗?我眯了眯眼睛,这让他认为说苑勾起了我的一丝记忆,试探性地唱了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惜君不知。”
                  一个侯爷为我牵马唱歌这件事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但他就此打住,然后追问道:“这是最末一句,可记得它了?”
                  我狡猾地对他行骗:“唔,你若能唱整曲,或许我能想起来。”
                  他果然唱了整曲,其实也不长,调子朗朗上口很简单,歌词听起来浪漫而深奥,他也许发现我没有听懂,于是解释道:“这是吴音唱词。”
                  他很大方,一点也不扭捏,我可以得寸进尺:“那,还有其他唱词的,可能唱来听听?”
                  他耸了耸肩,满足了我的要求,但其实不过是把吴音直译成了雅音,这一回我听懂了那最末一句,这样的古典词句,果然还是雅音说来更好懂。当他再问起我是否想起来的时候,我想像他一样大方而不扭捏,于是用雅音唱了最末一句作为回报,这是我能做的最多的了。
                  “甚妙。”他仰起头对我爽朗而真诚地笑了,然后又毫无征兆地化身为故意搭讪的高年级值日生,扶着颈脖子抱怨道:“嗯,我总仰首看你,颈项似有酸痛,不如落地同我步行几里?”
                  我手搭凉棚抬眼一望,城门不远了,于是善解人意地接受了他的邀请,而且让他抱了我下马。落地的时候我离他很近,虽然冬天的衣服隔热保暖,我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温暖。然后他明显地放慢了脚步,自圆其说地表示这是因为女孩子脚力不够,不能像他走得那样快。其实我没有要拆穿的意思,也很愿意继续听他的天南海北,晚一点再回到乐府。他真的很好,关心我的生活,也不计较我曾骗他说自己就是豫章人,我有一点难过。


                  14楼2013-08-08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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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章的标题很有意思!


                    IP属地:新加坡21楼2013-08-08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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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血-怒-杀
                      正月里十五是元宵——他们都叫上元,这里没有人尝过元宵汤圆,不过他们送了一碗汤汤水水的面来,我很冷艳地想挑开葱花香菜,却也没有,上面漂着的冬笋是我喜欢吃的,嘿嘿,我正犀利苏鲁地吃,笋子进入口腔的一瞬间,外面响起平地一声雷:“阿纨!”
                      竹箸从我手里飞了出去——我扔出去的,因为喜悦,然后我提着裙子撒丫子跑出了门堂,不顾一切地朝着五百米外正翻身下马的身影冲刺,像飞蛾一样扑到他身上,咧嘴笑的时候,口里含的冬笋掉在了他的肩膀,还没有嚼过就滚落在地,我才不在乎,只想欢呼:“孙讨逆!”
                      “啊!”他把我放在地上,扬起的眉梢和这个叹词让我以为他会吟诗,不过他只抬手擦了我的嘴角:“怎的?看到讨逆将军就流口水了?”
                      我没理会他,摸了摸他胸口的护甲,是犀牛皮缝的,上面有几道剐蹭的痕迹,我仰起脑袋问他:“破了,白虎精抓的?”
                      “山野盗贼奈我何?”他不屑谈论,领着我和白驹往乐府归去,又瞄了我一眼,道:“我往广陵追讨余孽,纨纨可愿跟去看看?”
                      “我去!”我雀跃着脱口而出,还好“我去”在汉代还没有衍生出歧义,我怕他反悔,就又追问道:“你真的带我去打仗?”
                      他惬意地晃了一圈脖子:“纨纨一人在庐陵,怎教人放心?”
                      我的心噔地沉了一下,青衫从来都放心,也许是因为知道他们虽然不关心我,但还是会照顾我。孙伯符喊了人替他去拴马,回头看到我的表情愣了一下,然后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同我一道往房间去,一路勾着脑袋看我的脸:“确是年时收兵,耽搁几日是因许都宫乱,我需回府处置些要事。”
                      我心不在焉地说:“嗯,我不介怀的。”
                      “千真万确!”他指天发誓,因为看不到地险些被门槛绊倒,都说了不介怀他还这样造作。不过我突然发觉他的话中有一个爆点,于是问道:“许都宫乱是怎么回事?”
                      他径自坐在凭几上摇头深叹:“天子血诏,激怒了曹操,遂由官渡还许残杀妃嫔外戚。”
                      血,怒,杀。听起来很惨烈,我在想,年时曹操在许都杀人,那么青衫确实不是曹操,我下意识地为孙伯符担忧:“曹操这么凶狠,你还要去许都接天子?”
                      他定然点了头,勾起我的手指拉到面前,凭几很高,我站着只比他坐着高出一丁点儿,他就这样平视着我的眼睛:“广陵陈登诱贼作乱,待我一举拿下以定江东,便承父志渡江北上,匡我汉室社稷。”
                      我抿抿嘴望着他:“去许都可也会带着我?”
                      他伸手扶着我的脑袋,一面摇头,一面用拇指在我的眼角轻轻拂动:“江北天寒,女子受不住。”
                      我刷地酸了鼻头,扑到他肩膀上掉眼泪,其实我猜到了,北上一定艰险,他怕一朝渡江就再回不来,所以不肯带我去。我卡在动情处,他握着我的肩膀挑眉一笑,决心用无比猥琐的玩笑来开导:“莫哭,别怕,小霸王不会硬上弓。”
                      我心尖一抖,在他袖上揩了把鼻涕,薄怒自持地说道:“我觉得你人很好,为你落泪难道是怕你碰我?”
                      他的嘴角僵在半勾不勾的弧度,微微眯眼困惑地瞧着我:“怎么碰你?”
                      我瞧不上这油嘴滑舌,暗地里扣了两分,抠了抠干在脸上痒痒的泪痕:“硬上弓的那种,我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涉江袭许必量力而行,绝不穷兵黩武,亦绝非玩笑之辞,纨纨毋需担忧。”他觉得我不可理喻,索性一耸肩把那机智的比喻说了个明白,然后又问道:“碰你什么?”
                      嗯?霸王硬上弓,在汉朝没有男同学说的那层意味?还是那句猥琐的话其实是弯弓射大雕?那么,它们为什么都和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弓,难道代表着什么不便言明的隐秘?成吉思汗不是汉人,也许猥琐的正是弯弓射大雕,但这样说就显得极端民族主义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养成了神游万里的坏习惯。
                      “纨纨。”他略带抱歉地打断了我的遐思,指了指他的腿,从刚才哭开始我就一直倚着他的膝盖,我领悟了之后马上挪开了,好让他站起来抖一抖已经麻掉的脚,抖好以后他也不再追问我答不上来的问题了,帮我收好行李,然后带着我离开了庐陵县城。


                      24楼2013-08-08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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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郡大佬
                        我们骑着白驹在庐陵的土路上奔跑,孙伯符坐在我身后。他说风大让我戴上兜帽,戴上了他又说太高会挡住他的视线,就把我头顶上的发髻解了,却又笑我在里面塞褐布,还让我送他一块,他也好拿去佯装发量多。
                        我就说你嫌我高就下去牵马,不挡视线。他先说我矮,见我又恼了,才正经地解释说他陈兵州界,要快些赶回去就得跑马。我有点微笑的意思,就问他既然着急怎么还来接我,他说顺道,我自己在庐陵也烦闷,他的小伙伴们又不如我讨喜,随口讲个滥笑话都要咯咯半晌,他接了我,两全。
                        我们跑过田野,穿过树林,白驹的鬃毛在我脸上拂动,痒痒的很暖和,他忽然向前一靠,握着我的手攥了缰绳:“捉紧了!”
                        我是跟他去打仗的,立刻警觉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他的笑声在野地里回荡,听来那样顺耳,然后他宣布:“要出郡界了!”
                        我看到了路边的界碑,很是兴奋:“我从来没有出过庐陵!”
                        “知道。”他的战靴抵着我的脚踝夹紧了马肚子,我以为他要加速,不过他只朗声说道:“纨纨随我这一趟,看饱我江东大好河山。我把着,跌不了。这便入得会稽地界!”
                        “会稽是你的郡!”我咯咯笑着捉起缰绳,回头瞧了后座的孙太守,清风荡开我的长发,拂上他的脸,啊,这酷帅狂拽的一郡大佬,把着我在他的地盘上游荡,我不介意这点不良少女的即视感,捉着他的衣袖翘首问道:“会稽府还有多远?”
                        会稽大佬扬手指着前方:“北行千里,便是会稽郡治。”
                        “是你的家?”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红土地和水杉树随着白驹的跃动颠簸摇晃,就像骨碌碌打转的玻璃珠子,折射出七彩斑斓的绚烂,我觉得很快乐。
                        孙伯符探出脖子,从侧面看着我:“我带你去吴郡,老家在富春,常居吴县。”
                        我侧过脸望着他:“吴郡又在何处?何时带我去?”
                        他勾了勾嘴角,冬天的风有些寒凉,把他明朗的笑容吹得有些僵,他说吴郡又在会稽北面,我陪他打下广陵,便会带我到富春,再去吴县孙府安置下来。我心尖一动,问他为什么要把我安在孙府,他却把下巴搁在我头顶上不说话,我刚要抱怨他的头重,他却又轻声地说道:“纨纨入府后,我便挥师北上。”
                        我犟脾气地狠狠推开他的下巴:“你的头很重!”
                        我讨厌他这样,刚才我还很快乐。他是从北面来的,又带着我向北与军队会合,去庐陵根本就不顺路。他来接我,是想领着我看一遍江东的河山,去打下他渡江前的最后一战么?我讨厌他这样!


                        25楼2013-08-08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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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古惑仔
                          我一恼火,整块地盘都没有好好去看,错过了几座不错的土坡。孙伯符又不识趣,愈发凹出铁汉柔情的造型,拢了拢我的头发问我在想什么,只是因为他的头太重,还是为别的事在感伤。
                          “感伤乜?”我拍开他的手,狠狠剜了他一眼:“想古惑仔!猛龙过江!”
                          广东话,他一定没有听懂,也不曾看过那部老电影,于是就没再做声,下巴一低停在了我耳朵旁边。我把它顶开了几寸,我说你以为这样表现豪迈和温柔我就会喜欢你,然后搬到你家去住吗?说完我还扭过头给了一张嘲讽脸。他瞥了我一眼,然后又继续看着马路,嘿嘿,他说,喜欢我不是因为我英俊吗?
                          孙伯符!我愤怒地拱了拱他的胳膊,我说,我不去孙府,也不想嫁你,演什么壮士一去不复还,太无聊了你,我才不会为你守身如玉一辈子!他嘴角一绷不屑地说,他没让我嫁他,就是看我孤苦伶仃那样辛酸,去府里做丫头也挺好,他也没做过不复还的打算,等他接了皇帝回来,把我献出去做了妃子,他老孙家还算得门外戚。
                          唔,还可以做皇妃呢,我有点动心,就问他皇帝今年几岁了。他手肘一紧,白驹被他勒出一声嘶吼,他却丝毫不怜惜,夹起它的肚子就加速跑过了土坡,然后说他不知道,他爸见过皇帝,据说小时候就长得,嗯很一般,不算俊朗。
                          他想说皇帝丑,但又要恪守君臣之礼,嘿嘿,我看着他冷艳的表情,也尝到了惹人不爽的快感,满足地回过头开始欣赏景色。他又在后面幽幽地说,阿纨这么喜欢与人拌嘴,等他回来给我许配人家,莫要与夫君斗嘴才好。
                          我说我以后想去雒阳,在那里斗嘴,应该叫做辩论什么的。他又很不屑,说雒阳有什么,连旧宫都烧了,他爸去过的,说那里乱哄哄的没有富春好,连军队的伙食都没有滋味,因为买不到盐。我说,雒阳的人风雅,长相也很清俊。他哼了一声轻笑,说清俊不如英俊,他要我到孙府去喂马,马最英俊,适合我。
                          他明明是在贬低我,我竟又咯咯咯咯了,然后他就哈哈哈哈,我又感觉到了快乐。江东的山水不错,虽然山上很多树都光秃秃的,水道旁也冻了些冰碴子,还是有风光如画的潜力的。
                          我摇头晃脑,哼起那老掉牙的电影主题歌。洪兴掌菅一带,波楼鸡窦与大档,都睇晒。古惑仔挺不错的,是我爸爸喜欢的电影,他喜欢里面的陈浩南,一定也会喜欢孙伯符,有时候威风霸气,有时候又勾起嘴角跟着我瞎哼哼:“洪兴掌菅一带!”


                          26楼2013-08-08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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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伊人影
                            穿越者无非两种,一种幸运,一种不幸,我是后者,来到了这个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的世界,失去了先知的光环,虽然我本身历史也,很一般吧。但现在我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人宰割,虽然也没有肥美到引起了谁的宰割欲。我把话说得这么辨证而不失戏剧性,其实是想说,如果我事先知道的话,那天就不去马厩了,应该让孙伯符带我去更有趣的地方玩,他后来变得特别忙,把我安置在他的雷锋塔里,自己老是带兵出去,隔三差五才回来一次,神出鬼没的。
                            今天下午的时候,孙伯符像神迹降临一般突然闯进了我的帐篷,我猝不及防地放下二郎腿,故作镇定地问他,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
                            “阿纨!你定猜不到!”他眉飞色舞地说了一条不需要求证的真理,然后把双手插入我的腋窝,举着我转了一圈兴奋地说道:“白虎余孽今日丧于我手!”
                            “当真?很惊险吗?”我落地之后难掩喜悦,就忘了计较这莫名其妙的托举,青年男女之间怎么会采取这种姿势,莫非他眼里我是个发育不全的小娃儿?
                            他哦了一声,手背一抹脸颊,轻描淡写地说道:“山野盗贼不足为惧,三五下便剿了他们。”
                            我咦了一声,质疑他道:“那你这么高兴?”
                            他扬起眉梢,满目欣然地告诉我说,与陈登勾结的贼子被他灭了,围困匡琦的先遣部队就无后顾之忧,不必担心山贼滋扰,或许在曹操发兵南下之前就能拿下陈登。
                            原来他总出去,是在为先遣部队清除忧患。我咧开嘴笑了,替他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其实我也关心江东的大事,就问他先遣部队多不多,是不是真的可以在曹操来之前就解决陈登。
                            当然。他答得笃定,他说领兵的是他弟弟,兵马不算太多,但足以攻下围城。
                            呀,我心头一紧捉了他的袖子,上回他说形势危急,需要暂缓攻势,居然还派自己的弟弟孤军北渡,去广陵打头阵?他便一笑,说仲谋已近弱冠之年,既然请命攻城,作为兄长便该让他去放手一搏,倘若曹军压上,仲谋亦知进退。
                            孙仲谋,听到这名字我就安心了,他在历史上很有名,和曹操刘备一个级别,在这里肯定也不会差,哈哈,陈登就要陨落啦!其实我刚才就该想到的,孙伯符的弟弟是孙权,不过好像,我同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面就只有他,有种放空的感觉。
                            “阿纨?”他扬起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朗声笑着说:“在为亲眷担忧?”
                            我回过神来,跟着他笑了笑:“不担忧,仲谋肯定能行的。”
                            他挑起一条眉毛笑望着我,那表情不可名状,惬意中带着一丝猥琐。我抽了口气,恍然明白过来,他又占我便宜!孙权是他弟弟,怎么默认成我的亲眷了?
                            讨嫌!我眉头一蹙就要拍开他的下巴,他却先一俯身,从靴腿那里摸出来一个圆圆的图章一样的东西给了我:“不说仲谋了。喏,此物可还讨喜?”
                            “送我的?”我拿着这划痕累累的圆木墩子,翻来覆去也没看出是什么,他本着唯心主义精神重新定义了“爱不释手”,扬着眉梢还故作谦逊:“偷暇所刻,算不得精妙。既然纨纨如此喜欢,我便不作修改,今日将它送出。”
                            “孙伯符!你说这是什么!”我凭着依稀的记忆和敏捷的思维,隐隐察觉到我和他之间难以逾越的认知鸿沟,果然,他清白无辜地看着我:“伊人倩影啊,纨纨竟将我看得如此荒唐,以为我将他人赠物转赠于你?”
                            他给的信息量颇大,我的第一重感想是凶兆被应验后的不可置信:“我在你眼中是这样的?”
                            他诚然点头,手把手地带着我领略抽象艺术的精粹,这是胳膊那是腿,勾勒出我抱肩盘腿的仙姿,木墩顶部粗线条的一点一横,刻画了我顾盼生辉的双眸,底座留的两个凸起物,是我的娟娟玉足,还有很多微妙的细节,他想留给我自己去品玩鉴赏。
                            听完之后我沉默了数秒,循序渐进地问道:“你居然把我放在鞋里?”
                            哦这个问题,他说,战于野,小物难免丢失,靴口有绑腿束缚比较保险。我觉得挺合理的,于是就没有追究,继续问道:“方才说的转赠,会是何人之物?”
                            我的意思其实很明白,这样蹩脚的礼物,除了他还有谁能送的出手。他摊摊手说了些晦涩的话,大概意思就是,江东军在吴郡很受欢迎,民众会不时赠礼。我也不知这有什么好隐晦的,又怕他会说出更高端的句子让我听不懂,于是就没再问了,按照他的要求,把这“伊人倩影”摆在了枕头旁边。
                            这天晚上,孙伯符同我吃了晚饭,案头摇曳着橙色的烛光,后来他站在门帘下面,对我说了三遍安寝,才掀开帘子离开。我等他走远了,才挑开一道细缝向外望去,月光照着这营盘,我的眼睛里面好像只有那个高高的背影。


                            28楼2013-08-10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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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称呼孙权“孝廉”,我有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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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察孝廉,州举茂才,【权年十五,吴郡太守朱治举权为孝廉,见《朱治传》,又见《诸葛瑾传》。扬州刺史严象举权茂才,见《孙策传》。】行奉义校尉。【《孙策传》注引《吴录》作“奉业校尉”。】汉以策远修职贡,遣使者刘琬加锡命。琬语人曰:“吾观孙氏兄弟虽各才秀明达,然皆禄祚不终,惟中弟孝廉,形貌奇伟,骨体不恒,有大贵之表,年又最寿,尔试识之。”
                              五年,策薨,以事授权,权哭未及息。策长史张昭谓权曰:“孝廉,此宁哭时邪?【◎胡三省曰:孙权先为阳羡长,郡察孝廉,故以称之。】
                              州刺史是不是比郡太守官职高?茂才也比孝廉的人数少,段位高?那为什么他们都管孙权叫“孝廉”,不叫“茂才”或是阳羡长或是校尉什么的?


                              30楼2013-08-11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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