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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转】微小说“等不到天亮等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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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征程
她来到他为她选的城市,走进他为她选的大学,学了他为她选的专业,她的人生开始新的征程,他却在中途下车。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同学们说她有点儿忧郁,其实是因为她总是在思念着一个人,思念是种病,她每天病啊病的能不忧郁吗?
忧郁的女孩子往往能结识到开朗的朋友。
十二月里的一天,晚上十一点,有些寝室睡了,有些寝室琮亮着灯。她们寝室都习惯早睡,刚睡下,一群男生在楼下喊:“刘小卷,我爱你。刘小卷,我爱你。”声音齐刷刷的洪亮。
她们一开始听到,都笑了,还有些羡慕。可是喊声持续十几分钟后,她们就有些烦了,都在盼望那个名叫刘小卷的女孩子赶紧出现,再不然她们就要一盆水泼下去。
男生们想也是疲了,只有一个,估计是主角,在坚持喊着。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清泉。
好听的男人的声音是不是都很相似?她在被子里听得心慌意乱,跳下床,打开窗,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我也爱你!”
世界顿时安静了。
她关上窗,寝室里其他人都在看她。她假装淡定,指着窗外说:“走了。”
因为这件事,寝室里的人觉得她不仅忧郁,还有那么点儿“疯趣”。
喊完“我爱你”的第二天,叫刘小卷的女孩子找上门,堵在门口兴师问罪:“说,昨天谁陷害我?我已经查了,就是你们寝室。”刘小卷天生一头鬈发,不加梳理,叉着腰奓着毛的样子,没人敢惹。
那些个没骨气的全都指向她。
“你,”刘小卷指着她说,“报上名来。”
“我,”她头发一甩,“常晓春。”
刘小卷嫣然一笑:“成了,你就是我朋友。”
刘小卷学涉外护理专业,拿她的话是为了祖国外交事业做贡献。她的宿舍就在常晓春宿舍隔壁。两个人走得勤了,系里给她们起了个外号叫“春卷儿组合”。
她们有很多的共同爱号。都爱好打工赚钱,都爱好搞搞文艺唱唱歌,都爱好单身。大学四年,谁也没交男朋友,外界纷纷传她们是非一般的关系,刘小卷骂:“我还非一般的特步呢,多嘴多舌。”
常晓春问她:“那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刘小卷说:“这世界上没什么爱情,无非是荷尔蒙的吸引。男女在一起是大自然的规律,别跟我谈什么爱不爱,矫情。”
那些追刘小卷的男生,都被她这套理论挡了驾。
常晓春说:“不。”接着她唱,“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刘小卷双手交握在胸前:“那会怕有一天会跌倒——Oh,no!”
她们靠这首歌登上了迎新晚会的舞台。从来只有男生唱的歌,被两个女孩子撕心裂肺地深情演绎,获得满堂喝彩。
常晓春终于弥补了高中时代没能上台唱歌的遗憾。
表演结束后,她们在后台卸妆。辅导员欢笑着走进来说:“当当当当,我们系又诞生了两个校花。”
表扬她们一番之后,辅导员单独把常晓春叫过去说:“咱们这次请了几个医院的院长过来看表演,一附院的何锦如院长对你很感兴趣,想叫你出去聊聊天。”
“聊天?”常晓春觉得事有蹊跷,问,“聊什么天?”
辅导员白她一眼:“肯定是赏识你呗,你好好儿跟她聊,争取毕业了就在她那儿工作。”
半推半就地,常晓春跟辅导来到接待室外面。辅导员走了,让她自己进去。
她推开接待室的门,一个四五十岁,短发,衣着端庄的女人坐在椅子上看报纸。
她叫一声:“何院长好。”
院长抬头看她,手里的报纸出沙沙的响声。
“你是常晓春?”院长站起来,想走上来又不敢走上来的样子。
常晓春先惊讶再点头,说:“你认识我爸爸?”


IP属地:湖南125楼2013-10-17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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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长没搭话,转过身把头发一遍一遍夹到耳后,很久才转过来,拉住她的手说:“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她犹豫了一下,告诉她,“我是你妈妈。”
    “妈妈?”常晓春重得了一遍这个生疏了的词,不敢置信地问,“你是我妈妈?”
    院长含着泪点头:“刚刚看你在台上唱歌,我就知道你是我女儿。太像我年轻的时候了。”
    仿佛过了半生那么久,常晓春才终于相信她有妈妈了。
    她曾经想过,找到亲生父母的那天,她一定要大声质问他们,为什么抛下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来找她。可是事到临头,她除了哭,就是抱住她的妈妈,感觉一下面前的人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相认的过程既喜悦又伤感。眼泪哭罢,她做不到质问,只是平静地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不来找她?
    何锦如说,她改嫁的丈夫是政府的人,他不想因为妻子的过去影响自己的政治前途。
    她又问:“爸爸呢?”
    何锦如又再哭起来。
    原来,她的爸爸找到了她的妈妈,威胁她跟他回家,争吵中,爸爸跌出马路,被车撞死了。
    何锦如带她去给爸爸上坟。上坟回来之后,她再没找过何锦如,比不想去质问她为什么。何锦如来找她,她只当不认识她。
    为了自己的人生,抛弃了他们父女。为了不受牵连,把爸爸隐姓埋名地葬了,连她这个女儿都不通知。
    她不知道如何叫这样的人为妈妈。
    学校里,没有人知道连生活费都要自己赚的常晓春忽然有一天成了一附院院长的女儿。她的日子照常过,只是每年过节过生日,都会收到神秘礼物,手机、笔记本电脑、昂贵的首饰……过一段时间,银行卡里又莫名其妙地多聘大笔钱。
    她提着满兜的礼物,带着银行卡去附找何锦如,把礼物扔到她办公桌上说:“我不需要你的东西。”
    何锦如在满桌的礼物里拣了拣,拿出一台粉红色的数码相机说:“只有这个是我送的,还是小右那孩子帮我选的。其他的可跟我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那是谁送的?”她在何锦如的办公室里烦恼起来。
    何锦如慈爱地笑笑:“八成是哪个追你的男孩子吧。”
    常晓春想难道是时光?可是这些礼物每次都是一开门就放在她们寝室门口了,如果是时光,他怎么做到的,难不成他就在她身边?
    心里紧张起来,她抱起一堆礼物离开何锦如的办公室,走到门边想了想又走回去,拿了那台数码相机,说:“小右那丫头臭美,肯定是想让我给她拍照片。下次还你。”
    小右是她继父儿子的女儿,也就是她继侄女,没血缘关系。何锦如带她来跟她玩了几次,两个人就熟了。小右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小左。两个活宝很可爱。


    IP属地:湖南126楼2013-10-17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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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西拿回去之后,她一样一样地研究,没研究个所以然出来。
      到了圣诞节那天,她约了刘小卷在走廊守着,等着看到底是谁在她们门外放礼物。等了一晚上,没动静。第二天去上课,回来发现礼物已经在门外。
      刘小卷开玩笑说:“靠变卖这些东西你就成富婆了。”
      她不会变卖,对成为富婆也不感兴趣,她走到楼下,四处大喊:“时光,你给我出来!”
      嗓子喊哑了,也没人应她,她蹲在操场上大哭。
      全校都以为她疯了。
      心里难过的时候,她就去爸爸坟上看看。爸爸住在集体公墓,很好找,很好去。她带酒水跟爸爸对饮,喝醉了就坐在墓碑前,对爸爸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很久只说了一句:“爸爸,我爱上了一只蝴蝶。嘻嘻——”自己一个人乐了。
      吴爽像她承诺的那样,隔段时间便会从北京来看她,告诉她很多消息。比如高飞申请到奖学金出国留学了。常晓春不惊讶,这是他当初的梦想,比如张佳来和贺小冬也都在准备出国。她感叹,贺小冬这么多年一直不放弃。再比如,艾冉考上大学了,也学护理。
      提起过去的朋友,常晓春心情复杂。她希望他们尽量过得好,但有生之年,她不愿意再看到他们。因为他们总会有意无意地触到她的伤口。
      有一次吴爽打电话找她聊天,一不留神说:“你啊,现在就需要一个温柔男人的爱情来抚慰你心中的伤口。忘记时光那个浑蛋吧。”
      说完,她反应过来,赶紧道歉:“晓春,对不起,我不该提到他。”
      她想笑一笑,嘴角抖了一下,终究没笑出来。她说:“没关系,因为我根本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她从不克制自己对他的想念,因为她能想起来的都是美好回忆。一个个温暖的瞬间在生命里闪着光,像灯塔照着她前行。
      自从收到他的礼物,她就相信时光躲在她身边。她的相信太执著了,以至于到处都能看到他的身影,连梦里都是他。
      她经常梦到,她抱着生病的他在医院吊点滴,白白的灯光下,她给他唱歌。醒来的时候还听到自己在哼那首《山清水秀太阳高》。
      后来《天下无贼》上映,她跟同学去电影院看。刘若英的《知道不知道》一响起,她就泪流个不停。
      回来之后别人问:“电影怎么样啊,好看吗?”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答案:“好看啊,常晓春在电影院里哭了三包面巾纸。”
      大四实习,她抽签抽到了一附院,何锦如的医院。没办法换,她只好去了。几乎每个科室的护士长都对她照顾有加,真让她受宠若惊。
      刘小卷去了一家涉外医院,她说她看到外国人都像看牲口,上班的时候就像待在农场,特没压力。
      常晓春在医院里经常能看到小左小右,他们的爸妈找年留在国外做生意,很少管他们,爷爷奶奶又忙,小孩子只有年纪大的保姆带着。
      他们每次看到常晓春,就像看到糖似的,直往上蹭。
      常晓春很喜欢小孩子,她曾经去看过蓝田的儿子,可能是蓝田大龄生产的原因,孩子身体比较虚弱,不太爱说话。对沉默内向的孩子,她总是忍为住加倍怜惜。
      小左小右就不同了,咋咋呼呼的,她的实习期几乎是在他们的吵闹声中度过的。


      IP属地:湖南127楼2013-10-17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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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店六层,风贴着落地窗吹过,戴墨镜的男人站在窗边看着出租车在夜色中闪过,他摘下墨镜,揉了揉鼻梁。
        秘书敲敲门说:“时总,你的小杉树送来了。”
        秘书眼中有促狭的笑意。
        他点点头。秘书招手,饭店员工搬着一个一米多高的箱子进来。
        他指指落地窗前的位置。
        员工依言放下,秘书给了小费。
        他叫住正要关门的秘书:“文森,明天早上八点。准备好资料。”
        陆文森比了个OK的手势,关上门。
        门外,搬运工的大嗓门儿传来:“你们老板真奇怪啊,这么大男人还玩圣诞树。”
        陆文森特有的带有三分笑意的声音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老板信基督,圣诞节对他来说是头等大事。”
        房间里的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起封带,撕开,打开箱子,把包着锡纸的圣诞树抱起放在地上。
        展开层层锡纸,一棵瘦瘦的冷杉伸展密密的枝叶。
        清理掉地上的杂物,他取出早些时候送来的一整箱圣诞装饰用品。有小铃铛,小绒球,小雪花,小星星,还有被称作满天星的长长的串灯。
        花了一个多小时在树上挂满装饰,绕上彩灯,插上插头,一棵完美的圣诞树在窗前熠熠生辉。
        他有些累,开了罐啤酒,靠坐在窗边,欣赏他的杰作。
        树上用来装饰的雪花,以及舞动着荧荧灯光,让他想起加拿大的冬天。
        为了阻止自己去见她,他把自己扔到遥远的国家,进了安排好的大学,每天搂部就班,独来独往,安静而绝望。
        加拿大很喜欢下雪,冬天寒冷又漫长。圣诞节过后的第三个晚上,家家户户在温暖的屋中享受欢聚过后的安宁,留下一条条清冷的街道,他一个人走着。
        地面的积雪被清理,堆积在路两旁。他手中握着从图书馆打印回来的资料,准备回宿舍先喝杯咖啡再洗热水澡。
        路边除了积雪,还堆放着各家清理出来和杂物。他走过的时候,一棵光裸的杉树孤孤单单地躺在废木料之间,身上压着两把残破的椅子。
        他心忽然就抽痛起来,腿也挪不动了,抓着围巾往下拉了拉,呼吸才顺畅了点儿。
        他走过去,推开椅子,踢开门板,抓住杉树它一把拉了上来。光溜溜的树,又瘦又长,他一只手就能抱过来,手掌、下巴、脖子,凡是能贴紧杉树的地方都紧紧贴着,不让它寒冷。
        他把树抱回宿舍,买了很多圣诞星星和绵袜子挂在上面。一整晚都在做这件事,他拎着两个绒球问它:“你喜欢红色还是蓝色?”然后为它挂上红色的绒球说,“我知道你喜欢蓝色,但是红色比较适合你。”
        宿舍两个红毛的加拿大人都说他疯了,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
        他去了,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摆脱那个誓言的机会,他发疯地想找回她,跟她在一起。但是那位心理医生并不能理解他对誓言的执著,只给他开了药治疗李轻微的抑郁和焦虑。
        吃过药之后,他的心情有所好转,绝望的感觉亦减轻,他开始思考未来。恰缝舍管来警告他要是再把那棵冷杉留在宿舍里,就扣他学分,他想了想,带着他的杉树离开了宿舍,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加拿大。
        回到有她在的城市。
        那时她大二。
        他远远地看她在迎新晚会上表演,化着八十年代的浓妆,唱激情澎湃的粤语歌,完全就是个不管不顾的疯丫头。
        不管不顾,他很熟悉这种感觉,是一种无所谓的感觉,当一次次受伤失望被遗弃之后,对一切人世变迁都见怪不怪,毫不动心了。他不喜欢她这样,仿佛连他都不放在心上。
        他要为她做些什么,可是他能做什么呢?那时他什么都没有。于是,他决定抛开他的绝望,为她披上战衣,踏上征途,去工作,去赚钱。
        这样至少在节日的时候,他可以送她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条钻石项链,或者往她银行卡里打钱,让她不用一件衣服穿好几年,不用为了买一进斤水果还考虑半天。
        杉树的灯安静地闪烁着。这些年,他去哪里都带着它,照料它。有时他想,做一棵树多好,哪怕是梧桐还能相待老。
        安眠药混着啤酒吃下去,他躺在床上很快进入梦乡。
        梦,是的,他有梦,现实中不能,至少桅梦里还能见到她。


        IP属地:湖南131楼2013-10-17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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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便有电话打来,他正在梳洗,草草说了几句很快挂了。
          梳洗完毕,向窗外望了一眼,他抽换上西装——他的战衣,去开会。
          陆文森已等在门外,见他出来,递上今天的行程表,边走边核对各项计划可有遗漏。
          合上文件夹,陆文森开玩笑说:“时总太尽责了,为了今天开会,特意到饭店来住。”
          他说:“市区太堵,万一耽误时间,是不小的损失。”
          陆文森连点头:“时总的时间就是金钱。”
          他笑笑,有个活泼嘴甜的秘书在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去取车。”陆文森率先出了电梯。
          他利用步行到停车场的时间翻开一些文件。这次要谈的项目是跟医疗科技公司合作开发肿瘤治疗仪。对方提供技术,他参加与研发和销售。
          小时候他的梦想是当画家,或者旅行家,总之不要像他妈妈那样做个唯利是图的商人。现实是,他成了商人。
          “小姐,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这是你的车吗?”
          “这是我老板的车。”
          “你老板在哪儿?”
          他看到她时,她正气势汹汹地抓着他的秘书。
          他活泼嘴甜的秘书,遇到威胁丝毫不会手软。她的手被反扣到身后,疼得直皱眉头。
          好像有什么神意得醒了她,她猛地转头,从发丝之间看到了他。
          “时光!”她喊着,毫不留情地在陆文森腿上狠踹一脚。
          陆文森一时没有设备,松了手。
          她跑过来抱住他,他的胸口感觉到让他窒息的重量。
          “我抓到你了,我抓到你了。”因为过度用力,她不停地喘息,气喘顺了补充一句,“你是我的了。”
          “喂,你这女人有病吧。”陆文森微微跛着腿。
          他示意陆文森不要过来,掰开她的手说:“常晓春,放开我。”
          咔嚓一声,他的手上多出一副手铐,手铐的另一端正被她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得意地扬起手在他面前晃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文森不顾他的命令走上来,脸上不见了微笑:“小姐,如果你不立即打开,我就报警了。”
          她笑着看看陆文森,对他说:“你秘书?不错啊,挺帅的。”
          陆文森狐凝地看看他们两人,恍然大悟:“你们认识啊。”
          “认识,熟得很。”她说。
          陆文森眼神询问时光如何处理,时光说:“会议推迟半个小时,车钥匙给我。”
          陆文森给了时光车钥匙,独自去了饭店的餐厅。
          时光带着常晓春坐进车里,因为手被铐了,他们坐在宽敝的后座。
          她兴奋地开口:“是不是很惊讶我会找到你?”
          他不答。


          IP属地:湖南132楼2013-10-17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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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一节过了,沐沐该走了。时光把他们送去机场,常晓春和沐沐都很舍不得,一大一小抱着哭。
            送完沐沐,坐进车里,常晓春反而哭得更厉害。
            她想到自己的身世,说一句抹一下眼泪:“将来我有了小孩,绝对不让他离开我身边。”
            时光低头发动车子。
            她抽泣着说:“我要每天亲亲他,每天哄他睡觉。绝对绝对不打他。”
            车子发动起来,又熄了火。
            她没发觉,继续抹着眼泪说:“我要带他去爬山,去看星星,给他讲故事,我还要……”
            “要”字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含在了口中。
            宽大的手掌固定着她的脸颊,他用力亲吻她,在她唇齿间吞吐着火热的气息,眼中波光闪动,似被打碎的湖面,又像潜藏着汹涌暗流,要把她吞没。
            她以为他现在就想在车里把她怎么样,但他最终放过了她,很不舍地强迫自己离开她的嘴唇。
            车子发动起来。她不再哭泣,也哭不下去,心中盈满甜蜜。虽然他依然不说话,依然不看她。
            塔很高,但是只要她坚持一天天地堆石头,总有一天会站到塔顶亲吻她的王子。
            这些石头,又堆了一年多,她感觉她就快碰到巨龙的脚尖了。
            连络实习期满,离开了医院。没人陪刘小卷斗嘴,她的心情一直很低落。或许也有别的原因,那个宣称要娶她的法国佬给她寄来了一封信。
            “Agonie”雪白的信纸上只有这一个单词。
            “什么意思?”常晓春问她。
            她说:“法文,痛苦的意思。”
            常晓春试着读了一遍:“Agonie,跟‘爱过你’的发音很像啊。”
            她把信纸翻过来,背面用很幼稚的中文字体写着:“爱过你。”
            常晓春抽出烟来说:“看来你伤他很深。”
            刘小卷把信纸折好收起,从常晓春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点上,鲜有地,做出深沉的表情,忽然她意识到什么转过头说:“你最近看起来都很高兴啊。”
            常晓春微笑不语。
            她又说:“晓春,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常晓春摸摸脸说:“难道我老这么快?”
            “不是,是气质不一样了,”刘小卷边研究边说,“以前不笑的样子总有点儿失落,现在就很柔和了。”
            常晓春不明所以,去镜子前照了照。
            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想,应该是因为这一年来,希望和喜悦一点一点存入她的体内,她的细胞吸取着营养,所以连样子都改变了。


            IP属地:湖南140楼2013-12-04 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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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有人吗?”
              “有,快开门!”时光高声回答。
              接着,电梯门一点点被拽开,亮光透进来。常晓春看到地面在她头顶的位置。
              穿蓝衣的工人说:“伸手,我把你拉上来。”
              常晓春不动,只是看着对面的时光。
              工人催促:“快啊,万一待会儿又出故障怎么办!”
              时光松开手,走过去一把扛起常晓春,把她往上送。
              工人轻松拉过常晓春的手臂,拖她出了电梯。时光随后,没怎么要帮忙自己爬了上来。
              惊魂未定,常晓春走了两步,直接往地上一坐。
              时光问工人电梯是怎么回事,工人说:“这还是头一遭呢,可能是平层开关出了故障,要查查才知道。”
              看着工人把暂停使用的牌子挂好,时光走回常晓春身边,半蹲着抱起她,轻拍她的后背说:“没事了。我送你回家。”
              太害怕,又或者是太累,车开了一路直到分手,他们什么都没说。
              那天过去,时光派人送来了常晓春的人参,之后很多天不来找她。
              她好像在电梯间丢了魂似的,过了几天才缓过神,一缓过神便不管不顾地去找时光。去他家,他公司,他常去的任何地方。
              去他家,他不在。去他公司说他出差。她凶狠的决心怎能轻易就被打败,她继续故技重施地等在他车旁。一天一夜后,等到了他。
              他们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吵架。
              她说:“时光,你是个懦夫!”
              他说:“无所谓,只要你活着,什么都无所谓!”
              她不忍心再骂他,吼着问:“这次要多久,你又要我等多久?”
              “等不了你就找个人嫁了吧。你应该争取更好的工作更好的生活,不要再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浑浑噩噩过日子?我真心想要的是什么你又知道吗?”
              “我不管你想要什么,因为无论你想要什么我现在都能给你,只除了一样……你不能跟我在一起。”
              “你别这么理直气壮!”
              她拿皮包砸他,他动也不动,她抓着他手臂狠狠地看着他说:“我知道,你这么理直气壮,无非是仗着我爱你,你百分百地确信我会等你。对,你没想错,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会等你。可是我告诉你,不管我怎么爱你,我的人生好的坏的,都由我自己决定,我不会换什么工作,我也不会结婚,你少来干涉我。”
              说完这些话,她把他推开,没推动,她自己后退一步,潇洒转身,走到门口又觉得不够,再度撂下狠话说:“我不会结婚,但要是你敢先结婚我就杀了你老婆。我会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你这个浑蛋回心转意。听到了吗,你这个浑蛋!”
              话音在停车场空回荡,他们彼此眼中看到了泪光。


              IP属地:湖南142楼2013-12-04 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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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天没看到护士长和徐絮,也不知道徐絮怎么样了。”
                刘小卷坐在一楼台阶上问常晓春。
                常晓春又拿出烟来,手抖着掏了很久。刘小卷很自然地也拿了一支。护士长不在,她们抽烟无压力。
                三五的味道飘散在四周。这包三五,还是一年前常晓春从时光那里顺的。
                “唉——”刘小卷长叹一声,“以后再也听不到徐絮得瑟地说:‘哎呀,早上到的日元,下午换汇就少了两千块人民币。’”
                “是啊,她怎么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常晓春想想要是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指不定她的尸体现在在哪儿横着呢。
                刘小卷又没正经地唱起歌来:“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愿意让你,向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结果啊哎一声,掉海里了。”
                常晓春怪她说:“怎么什么事都拿来开玩笑啊。”
                刘小卷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裹紧护士服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徐絮真不该把她老公送出国,还不如在国内小两口平平安安幸福几年,没学位怎样,挣钱少又怎样,总比现在死了好啊。”
                徐絮的哭声在她的心头萦绕不去,她心里忽然有很多话想说,她说:“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爱对方,越是要让对方往更幸福的地方飞去,其实到底对那个人来说,什么是更幸福的呢。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她掐了烟,继续说:“最近我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话被转了很多次:爱得少一点儿,爱得久一点儿。爱得太深,往往会给彼此带来伤害,可怕的是,当事人往往都意识不到。如果徐絮不那么爱她老公,让他留在国内陪自己过平淡的日子,他们现在说不定很幸福。如果他不那么爱我,说不定早就已经娶了我,从今往前的几千个日日夜夜我们都会在一起渡过。”
                刘小卷听得一愣一愣的,叼着烟傻傻地看她。
                她拔掉刘小卷的烟在脚下狠狠踩扁说:“刘小卷,以后别抽烟了,把自己的命留长一点儿,留给自己心爱的人,跟他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在一起,一辈子。”
                外套没穿,钱包没拿,什么都不管,常晓春站起来就跑,很多人在身后叫她,她都听不到。
                她想现在即便枪林弹雨、炮火轰鸣,她也要不顾一切地穿过弥漫的硝烟去找他,去告诉他,她有多爱他,因为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都说命运无常,人生何其短暂,多的是每天发生的意外,少的是能够相守的时间。
                也许今天会死,明天会死,可是都没关系,至少努力过,至少未愧对自己,就算这努力最终成为一场烟花在你眼前化为灰烬,我依然不后悔,因为至少还有你,我深爱着的你,见证过我的生命。
                时光,这些,我一定要告诉你。
                常晓春跑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身上唯一有的只有护士牌和手机。
                她站在路边给他打电话,一般她很识趣响三声就会挂了,这一次她让它一直响着,每十二声的时候,电话接起来。
                她不管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她只要对他说一句话。
                电话铃响起时,时光正在做催眠治疗。催眠中,他真切地感觉自己正坐在那个黑暗的车厢里陪着死去的父亲,忽然火车停了,常晓春穿着大红棉袄跳了上来。然后,他被打断了。
                在犹豫要不要接的时候,他对医生说:“抱歉,日本刚地震,我们公司的研发项目受到影响,我必须随时等待消息。”
                医生点点头。
                电话持续响着,他抗拒不过,接起来。
                常晓春说:“时光,我在春晖十字路路口,我要见你,现在、立刻、马上。”说完她斩钉截铁地挂了电话。
                她从未这么坚定过,他怕她出了什么事,不可抑制地担忧起来。
                我们下周再继续。
                他对医生说了这句话,拿了外套,匆匆出门。


                IP属地:湖南145楼2013-12-04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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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晖十字路路口,时光一眼便看到白色的身影完完整整地站在树下,路人经过时都对一身护士服的常晓春投去关注好奇的目光,但她的眼睛只盯着一个方向,通向他家的那条路的方向。
                  这时他才发现他紧张到手心出汗。
                  停了车,他赶到她身边,生气地问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是的,她要和他在一起,就像明天是世界末日那样。
                  他说:“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她说:“不行也要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看她态度坚决,好言相劝:“常晓春,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无法解释的……”
                  “我知道。”她打断他说,“我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无法解释,我也知道这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意外发生。四川地震,日七地震,坐电梯电梯会掉,走在路上说不定就会被花盆砸死。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今天或者明天,谁知道呢?”
                  “但是我问你,时光,如果我明天死了,你会后悔这些年来从没有好好儿陪在我身边吗?没有跟我一起去K歌,去旅行,没有跟我共度每一个周末,每一个节日,没有一起做过很多很多大家都会做的平凡普通又琐碎的事。你会后悔吗?”
                  “你不会死……”
                  “谁知道呢?谁保证过?上帝吗?”
                  说到上帝,她一把扯下胸前的十字架,扔出去很远。
                  “你做什么!”
                  他冲出路边要把十字架捡起来,她拼命阻拦住他说:“我不要它!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绿灯亮起,一辆车擦着他的手疾驰而过,接二连三的车辆碾过十字架,车流散尽,十字架不见了踪影。
                  他因为生气紧紧攥着拳头,望着她的眼神不知道是想把她吃掉还是想把她勒死。她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前抱住他绷得紧紧的身躯。
                  “我们在一起吧。”好说,“人生本来就有很多意外,很多不确定。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为什么要放弃确定的而去在乎不确定的事呢!”
                  他死死地盯着她脚边灰色的地面,直到眼睛酸痛溢出眼泪。他闭上又眼,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说:“你说得对,每个字都对,可是……可是……”
                  “时光!”
                  时光的重量向常晓春压下来,她差点儿扶不稳他。
                  时光捂着胸口,他的心在疼,虽然每次见到她都会微微地疼,但这一次最为强烈。他尽力撑住身体不倒下,衬衫因为沾上渗出来的汗水紧贴着他的后背。
                  “你怎么了?”常晓春焦急地问。
                  他摇摇手说:“没事,你扶我到车上。”
                  她把他的手臂手揽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走到车边坐进去。一股暖风带着淡淡香气吹过来。
                  时光从置物箱里拿出药瓶,取出两片药含在口中。常晓春认出那是硝酸甘油,问他:“你心绞痛?”
                  时光头倚在椅背上,望着车窗外说:“偶尔发作。”
                  “有没有查是什么原因?有没有看医生?”
                  “常晓春……”他不理她的关心,手按住胸口,试探地呼吸了两下说,“跟我回家。”
                  他开车,回到他的家,进了公寓,进了房间,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像两个劫后余生的人,她抱着他,用彼此的余生来拥吻,像他们初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他们赤身裸体地拥抱着,直到地老天荒。
                  房间里最后一丝幽暗的光线被黑暗吞没,时光低沉的歌声让常晓春从迷蒙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改变……”
                  他的嗓声因为长久的无声而有些沙哑,却添了微妙的性感,仿若会发光,在常晓春的周身包围着柔和的光芒。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唱到一半,他停了歌声,坐了起来,让她枕在他膝盖上。
                  “在加拿大的时候,我在河边租过一间房子。”他用空旷的声音对她诉说,“房子建在水面上,前面是一个露天的平台。那儿的天空蓝得透明,水面一望无际。”
                  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静静地听他诉说往事。
                  “每到晚上,看到满天的星斗连到水面上,就会想到我们曾经住过的那个堤岸。那时,我特别想你,特别想这样抱着你,我们做爱,我们整晚纠缠在一起赤裸在天地之间。不管天上、地下、水中,有什么神明或鬼魂,就让他们看着我们,让他们看着人世间最美好的结合。我要扫他们的清净,动他们的妄念,让他们欲火焚身、痛苦难耐,做不成神仙,也投不了胎!”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黑暗中,响起他邪恶的笑声。
                  常晓春笑着问:“你不是信仰基督教吗,怎么会有这么叛逆的想法?”
                  时光收起笑容说:“这么多年,我早就变了。无论什么宗教,他让你平安我就信他,他若伤害你,我就对抗他。”
                  常晓春不当他在开玩笑,他的所想所做总是异于常人超于常人,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
                  过了很久,他说:“是,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不会了……”
                  泪水落在她的脸上。她坐起来,亲吻他的脸颊,抵住他的额头。
                  那一刻,他和她的世界整个安静下来。
                  或者,是他们的心安静下来。


                  IP属地:湖南146楼2013-12-04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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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她醒过来发现他还是离开了,不告而别的人在电话里说:“早安。不用找我,我现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
                    “你在飞机上打电话?”常晓春冷冷地说,“怎么不怕摔死。”
                    “我摔死,你该哭了。”他笑。
                    “别再耍我了,你又想离开我?”她疲惫地把额头放到膝盖上。
                    “之前你说了那么多,现在,让我说吧。”他望着窗外金灿灿的云海说:“我不是不告而别,我是怕看见你的眼睛,就走不动了。去哪里,做什么,等我回来我会告诉你。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做着各种努力,我也想回到你身边。你昨天的一番话说得很对,说得我感觉如果我不听说的,我就是个白痴。但是,我这个白痴还想请你再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做最后一次确定,只要这一次成功了,我就心安了。”
                    她心疼地说:“你已经做了那么多,你还要做什么?”
                    他说:“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她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我爱你这么多年不是白爱的。你一直在做慈善,捐款,捐医疗仪器,你治理了我们的家乡的护城河,那两个浑蛋肯定也是你……处理掉的。何锦如告诉我,你甚至成立了救助癌症儿童的基金会。”
                    “原来你知道。”他欣慰地笑。赎罪也好,积德也好,他做这些事情,只是希望如果真的有神灵的话,冥冥之中会看在他做这些事的分上保佑常晓春。
                    “时光,”她说,“你花了近十年做这些事情,还有你没做到的吗?你还要做什么?你现在还要去做什么呢?”
                    他说:“我不能告诉你,但是相信我,今年我肯定会娶你。”
                    “好,我已经等你快十年了,不在乎多等一年。”她笑着,脸上早已满是泪水。
                    她不想在他走的时候哭得太丢脸,无声地擦去眼泪,清了清嗓子装作平常地说:“那我可以给你发条短信,打打电话什么的吗?”
                    他立刻说:“不行。你不要来动摇我的信念。”
                    她不满道:“你有什么信念啊?”
                    他叹道:“我的信念就是我爱你,我要和你在一起,此生,永远。”
                    她仰起脸不让眼泪掉下来:“你总该告诉我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吧。”
                    “我真的不知道。”他说。“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让你等我。以后,只有我等你。”
                    “嘁,我这个人很守时。”她眨了眨湿润的眼角。
                    “呵呵,”她听到电话时里传来从未有过的舒畅的笑声,他说,“常晓春,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仗着你爱我,你会等我。”
                    “常晓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常晓春,我欠你很多。等我回来,我全部还给你。没还清之前,你千万不要放过我。”
                    “好,我等你。”常晓春用力地在他的被子上抹眼泪,“你这个浑蛋让我等这么久,就算你还清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常晓春放下电话,维持了一个姿势很久才知道要喘一口气。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走到客厅时,看到玻璃茶几上放了一封信,阳光把信和茶几照得闪闪发亮。
                    信上写着关于我个家的所有细节,包括空调的遥控器在哪儿,冷热水阀在哪儿,水电缴费的帐号,甚至保险柜的密码。
                    信的最后写了六个字:“看好我们的家。”
                    家门的钥匙就放在信的下面。
                    她拿起钥匙,金属被阳光晒得有了温度,握在手中一会儿就热了。
                    她握着钥匙,抱着膝盖蜷曲在沙发上,而她的幸福正站在窗前的阳光里供她检阅。她仰视着它们温柔的脸,微笑着,滴了几滴眼泪,再度微笑,又是几滴眼泪。


                    IP属地:湖南147楼2013-12-04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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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她最后一次回到家乡,对那个地方她已了去了全部牵挂。
                      自时光离开,已有两个月。两个月来,她经常打电话发短信发邮件骚扰他。他从来不回,手机时常关机。时间久了,给他发短信或者响他两声电话,变成她的习惯,一天不骚扰他一下就难受。
                      护士长每次看到她捧着手机傻笑就摇头,说:“都二十八岁的姑娘了,每天跟手机谈恋爱,蹉跎岁月啊。”
                      她一听,也是,她都二十八岁了,过两年就三十岁了,青春不等人,她更不能拿青春干等人。
                      六月的时候临进的煤矿城市发生塌陷地震,附近的医院紧急调派救护人员。他们院这几年也向综合医院发展了,四川地震救援时没他们的份,现在他们有资格了。
                      院长亲自出马,挑了三个新进的外科医生,又向护士发了三个名额。凑十个人组了支医疗队。
                      护士们大多拖家带口不愿意去,单身的刘小卷要准备主管护士的考试不能去。最后一个名额,护士长给了无牵无挂的光棍常晓春。
                      出发那天,医院挂起大横幅欢送。
                      刘小卷依依不舍地说:“从大学到现在,咱们‘春卷儿组合’还是第一次被拆散呢。”
                      常晓春学着她不正经地说:“你可以和王京花再弄个‘花卷儿组合’嘛。”
                      “这时候你还开玩笑。”刘小卷眼泪汪汪的。
                      常晓春安慰她:“不到一个月我就回来了,你好好儿复习好好儿考试,别担心我。”
                      市里派的高客停在医院门口,常晓春上了车。车内气氛轻松,大家恍然有去郊游的感觉。
                      到了灾区,满目疮痍。地面像被很多陨石砸过,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坑洞。常晓春想走过去看清楚,一个当地人急忙拉住她说:“不能走近,外面看着只是个小洞,踩下去说不定就是个巨坑。”
                      常晓春一阵后怕,连连感谢。
                      由于地下空洞太多,塌陷还在继续。防护员对医生护士讲解了矿井附近的情况,以及一些安全注意事项。过后,他们分成两批,一批跟着搜救员对救出的重伤进行及时抢救,一批驻守在临时搭建的救生棚里,照顾轻伤的灾民。
                      常晓春年轻,跟着抢救的队伍到外跑,接手的都是血肉模糊的伤员,通常一轮抢救下来,衣服也红了。
                      从前她只在电视里看救灾,现在亲历现场才知道压力有多大,生命脆弱,救人如打仗,快一秒钟就多一条人命或者让伤员多保住一条手臂。
                      日夜不停的救援工作进行了五天,总共一百多处塌陷,几百人受伤,房屋和田地都遭到破坏。第六天时,第一轮搜救告一段落,医疗队得到第一次休整。


                      IP属地:湖南149楼2013-12-04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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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纪大的早早儿睡了,年纪轻点儿身强力壮的,在救生棚外的空地上生起篝火坐着喝酒。他们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亲历生死,震撼自不必言说,震撼过后再看眼前这个熟悉的世界,总觉得全然不一样了。
                        常晓春坐在人群中,喝着啤酒,身体很累,心却从来没有这么安宁过。
                        不知哪个年纪小的护士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这次回去我一定要跟我男朋友去丽江,一天都不等了。”
                        她的话引发了大家的共鸣,有人说:“回去后,我要跟我女朋友结婚。”
                        “我要跟我老婆生个孩子。”
                        “我要对我未来的男朋友告白。”
                        “我要嫁人!”
                        不知哪个女医生痛心疾首地喊了一句,大家都笑起来。
                        常晓春也跟着笑。
                        身旁一位男医生问她:“常护士,你回去了最想跟男朋友做什么?”
                        她喝了口酒说:“做爱。”
                        “噗!”不知谁的一口酒喷了出来。
                        对面的男医生笑着大喊:“实诚人儿啊!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说完风风火火地走过来,“来来来,咱俩干一杯。”
                        她跟他碰了杯,其他人也围上来,你敬我我敬你,大家相互祝愿,集体干杯。酒的暖意驱散了许多天来的阴霾。
                        开亮之后,他们开始第二轮搜救,中午,她被压进了一座矿井。
                        常晓春在井里昏迷了一阵,醒过来后发现四周漆黑,腿没有知觉,也不能动。
                        救过那么多伤员,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拼着全力想给他打最后一个电话。电话通了,只有两秒,手机没电了。
                        她无力地瘫软着,感觉身下冰冷的土地正大口大口地吸走她的生命,她这副躯壳里只留下记忆,全部都是关于他的记忆。
                        他微笑的嘴角,他孩子般的睡脸,他说的那个关于巨龙和公主的童话。
                        常晓春,你不能死,她对自己说,你不能死,你要等他回来,他就快回来了,你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紧抓着求生的希望不肯自己的意识沉沦,一直坚持到看到亮光的一刻,她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有人移动她的身体,似乎有什么东西压住了她,他们搬了很久才搬开。她很疲惫,眼睛一点儿开睁不开。
                        感觉身体被抬起悬空,她本能地伸手想抓什么东西,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掌心。
                        时光,我的故事讲完了,该你了。


                        IP属地:湖南150楼2013-12-04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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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再见,时光
                          已经十几天了,还要我躺到什么时候啊。”
                          病床上的人叫着,打着石膏的腿搁在活动桌上,别一只脚在床下晃荡。
                          时光坐在床边,手指上缠着纱布,专心削一只橙子,细致无比。
                          “喂,时总,时老板,时大总裁……”
                          常晓春的手在病床上拍了拍。
                          自从时光徒手把她从矿井里挖出来后,就没对她说过一句话。她又没什么事,就是头破了点儿皮,左腿被划了一道,右腿骨折了,养了十几天也差不多可以下床活动了。但是时光就如守门神,天天在她床边看着,她想起来喝个水都不行,上厕所还必须报告。
                          “你让我出去转转嘛。”常晓春坐起来,脸凑到时光旁边说,“你去了一趟西藏,回来就老僧入定啦?”
                          时光剥了一瓣橙子送到她嘴前,她张嘴,橙子送进她嘴里。嘴里嚼着,手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前的不布袋。
                          那是时光为了她在活佛门前跪了九天九夜求回来的六字真言。为了感动活佛,他不仅跪,还当了两个月的苦力,之后又因为高原反应大病一场,总共拖了三个月才回来。
                          她感动的要死,心甘情愿地让他摆布。可是这未免也太久了点儿吧。她吃完一瓣橙子说:“喂,让我出去吧……”
                          又一瓣橙子喂入口中。
                          她都快被喂成猪了。愤愤不平却又奈何不了他,她一只手撑着打石膏的腿,别过脸不理他。
                          门外有人敲门。
                          敲了很久,时光都不去开。
                          “喂喂。”她推推他。
                          门外的人自己进来了。
                          “何院长。”她笑着叫来人。这会儿不管谁来,她都欢迎。人多才热闹。
                          何锦如看着常晓春,失望地叹了口气。
                          常晓春吐吐舌头。
                          刚醒过来的时候,她看到何锦如满脸泪痕地抓着她的手。她迷糊中似乎喊了一声妈妈,清醒以后就不这么叫了。
                          隔了几天,她精神好一点儿,何锦如带了小左小右来看她。两个小孩子摸了摸她腿上的石膏,又摸了摸她额头上的纱布,两张小脸一点一点皱起来,眼泪像豆子似的往下掉。
                          她急得一只手搂一个,让他们别哭,自己却哭了。何锦如赶紧把他们三个都搂在一块儿。那时,她深切地感觉有亲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可是后来她怎么也没办法对何锦如叫出妈妈两个字。她知道她挺失望的,她也很无奈。
                          “出去转转吧。”何锦如对时光说。
                          常晓春一个劲儿点头。
                          时光终于开了金口说:“我有分寸。”
                          面对时光这个冰疙瘩,在医院一手撑天的何锦如也撼动不了他。
                          对上常晓春期盼的目光,何锦如也只能摇摇头,把手上的袋子放到桌上说:“这是换洗的衣服,我明天再来。”
                          常晓春一下脸红了。
                          谁都知道她这几天无法行动,所以,谁都知道这几天都是谁帮她洗澡。
                          她不活了。
                          何锦如走后,医生护士来查房,他们都好言好语地建议他们出去转转,但都被时光一个眼神驳回。
                          医生走之后,刘小卷来—。她被拦在门外,时光不肯让她进来。


                          IP属地:湖南151楼2013-12-04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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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晓春记得,她昏迷醒来的第二天刘小卷就来了,她看到她就开始大哭,哭到门口围一圈人来看她。
                            刘小卷看时光在旁边面无表情的,狂吼他说:“你来干什么,你不是都跟她分手了吗?要是你不跟她分手,她就不会去救灾了,就不会弄成这样子了。”
                            时光不堪她的吵闹,对她下了封杀令,不准她进门。
                            常晓春帮刘小卷说了很多好话,时光就是不解除禁令。
                            “时光,你这个浑蛋,出来!”刘小卷在门口叫阵。
                            时光不理。
                            刘小卷开始踢门。查房结束后,门就被时光反锁了。刘小卷踢不开,生气道:“你这个王八蛋,快给老娘出来!”
                            常晓春知道刘小卷肯定抓狂了,她推搡时光说:“大人您开开恩吧,让民女和民女的朋友见上一面吧。”
                            时光瞪她,终于还是被她央求不过,勉为其难地去开门。
                            一头往里撞的刘小卷被时光一巴掌推出去。他们站在门外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会儿,刘小卷跑了。
                            时光进来,把常晓春打横抱起就往外走。
                            常晓春惊问:“干什么?”
                            时光一脸厌烦。
                            常晓春想了想,笑了:“是不是那丫头说要找人来修理你啊?”
                            时光抱着她,快速穿过医院,来到停车场,把她放进车里。
                            常晓春问:“你带我去哪儿啊?”
                            时光十几天来第一次对她说话:“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
                            车开上高速路,又开上盘山公路,三个小时以后,他们停在大山深处一座石壁下。
                            时光不知按了个什么东西,石壁打开,原来后面是个隐形的车库。停了车,时光横抱着她,沿着山间小路往山上走。
                            他们走过遮天蔽日的树木,随着视野变高,葱葱郁郁的绿波跌宕在眼前,林海连着蔚蓝的天空,飞鸟在其间恣意盘旋。
                            “哇——”常晓春无法用言语表达她的惊叹。
                            时光的脚步停下,她把目光从景色里拉回,转头看到面前矗立着一幢别墅。
                            白色的木屋建在山石上,隐秘在密林间,常晓春只在电视里见过这种景物。
                            时光推开栅栏,走到门边,掏钥匙开门。
                            常晓春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拿钥匙那么随意一转,就像打开城市里随意一间商品房的门一样,开启了这个如梦似幻的建筑。
                            室内的装修也是白色为主,没有一丝尘埃。
                            常晓春非常兴奋。她被时光抱着不能到处跑跳,心急地用手指着:“那里那里。”
                            时光带她进卧室。


                            IP属地:湖南152楼2013-12-04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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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过窗户能看到山景,常晓春想看山景,又想看四面墙壁的装饰,头转不过来。时光便抱着她在原地慢慢转动,在她对一件装饰物感兴趣时,又抱她走进了看。
                              房间看完,常晓春指着门外:“客厅客厅。”
                              时光抱她出去,她仔细看了客厅,又指向阳台。
                              时光推开拉门,山风吹乱他们的头发。
                              阳台没有围栏,建在一片绿茵之上,木制的地板用高出地面半米的木桩支撑。
                              “哇——”除了这个字,常晓春发不出别的声音。
                              她抱住时光的脖子:“这是你的新家?”
                              时光看着她的眼睛说:“这是我为我们准备的婚房。”
                              她笑成一朵花。
                              外面风大,时光很快把常晓春抱进屋子。他准备了午餐,简单的饭菜。正吃着,时光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便按掉。稍后又响起来,他干脆关了手机。
                              常晓春问:“是刘小卷他们吧。”
                              时光点点头。
                              常晓春说:“让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吧,让他们知道我们没事。”
                              时光给她夹了块芋头说:“过两天,等我们的事完了。”
                              “什么事啊?”常晓春问。
                              “待会儿告诉你。”
                              吃完饭,时光把常晓春带进卧室隔壁的一间房。
                              门打开,常晓春惊诧,比看到林海还惊诧。房间里陈列着一件婚纱,虽然穿在模特身上,但她已能想象到真正的新娘穿着有多漂亮。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她带着惊讶问。
                              时光说:“从我有能力开始。”
                              常晓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太漂亮了,我一百个喜欢。”
                              “现在想试吗?”他问。
                              “不要了,等我的腿好了再说吧。”
                              常晓春轻轻摸着白纱,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明天我要回医院拆头上的线,腿上过段时间也要拆,再过段时间还有石膏要拆。如果住这儿的话,要一直跑来跑去,太麻烦了。”
                              他不以为然地说:“你忘了我也是做医疗的?那些我都会。”
                              常晓春听了,嫣然一笑:“是,时天才同学,你什么都会。”
                              稍晚一些,时光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轮椅。有电子按钮,常晓春按着可以去任意一个方向,甚至还可以边走边旋转。
                              她很新鲜地坐上去,按着按钮在空旷的客厅地板上转来转去,整个屋子都是她的欢笑声。时光开了一罐啤酒,坐在地板边上守着她转,守着她笑。


                              IP属地:湖南153楼2013-12-04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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