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已近午夜,黯然的苍松在方解石铺成的地面上刻下狰狞扭
曲的影子,隔着假山向另一头的同类张牙舞爪。
没有月亮的夜晚,连风都感觉阴冷。
——吱——呀——
伴随着老旧的木质拉门被拉开的声音,她受惊一般地回过头去,然后
理所应当一样地怔在原地——
“袖白雪……”
——模糊不清的明暗对比勾勒出一个不很分明的人影,低声地,喊着
她那个称不上是名字的名字。
声音低沉到,几乎混进漫天的风声之中。
依旧睁大眼睛愣着,本名为露琪亚的少女艰难地轻启朱唇,一字一顿
地做出了回应——
没有月亮的夜晚,阴冷的风从拉开的门吹进屋子。
——“黑崎……殿下……”
被拉开的门前,黑崎一护站在那里。
“你说……这瀞灵廷里,是不是每一个女人都会认为……接近我这个
太子是一件值得荣幸的事?”
摩挲着手心里那嫩滑的触感,固执地握着那只细白无骨的手不肯放开,
舒服地枕在温暖的人体上,雪发冰眉的冬狮郎用一种接近于自言自语
的语气问道。
“毫无疑问。”
没有惊慌,也没有不安,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夏梨任自己的一
只手沦陷在眼前这个少年的手里,任他枕着自己的腿似睡非睡,然后
平静地给出了极其精准的答案。
不易察觉地苦笑了一下,冬狮郎似乎对她的回答还存在着怀疑。
“那么,还存在那种不稀罕太子的女人吗?”
开口把自己的怀疑问出来,他越发感觉自己的苦笑已经苦涩到自己都
快要笑不出来了。
“存在。”
与银发少年的忧郁和苦闷相反,夏梨的回答依旧是精准,简练,不带
一丝个人感情,冷淡到一种接近于厌烦的礼貌。
“哈哈……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冬狮郎感觉自己已经没有过多力气发火或是大吼
大叫了——尽管他一直认为在这个女人面前向来冷静的自己想不发火
都难——而且,现在的他除了苦笑,已经找不到别的表情。
“没错……确实存在。就算其他女人是那样,她却……永远都不愿意
看我……哪怕一眼。”
不等夏梨有所反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疲惫和宿醉,断断续
续的话里连加进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最后一句,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放弃。”
第三次,响起来的仍然是那毫无机质的声音,简简单单两个字,不拖
泥带水,更不添加任何情感。
“你说得简单!!你怎么可能理解?!!”
这次冬狮郎没办法再保持冷静了——所以才说他一直认为在这个女人
面前向来冷静的自己想不发火都难——虽然他也知道这只是无名火,
但是面对这个家伙他就连无名火也无法隐忍。
伴随着愤怒,他开始感觉到酒精已经慢慢在身体里发挥作用。
抬起头再次看见那一双黑得见不到底,美得移不开眼的黑眸,那种不
安和焦躁又在体内加深了一些。
那是一种,比愤怒更加复杂的感觉。
“太子殿下,您知道何谓‘舍得’吗?”
没有察觉,或是察觉了也不想理会眼前这家伙的变化,夏梨继续说了
下去,虽然也仅仅只是短短一句话,却比刚才的回答长了许多。
低下头,她的眼里竟然有一抹类似怜悯的光华——
——“有‘舍’,才有‘得’。”
“你这家伙……”
明显地被那一抹怜悯样的神色激怒了,就算没有原因也依然是愤怒的
一种。冬狮郎一改刚才懒散的醉酒样,利索地爬了起来,然后反身揪
住眼前少女的领口大力一甩——
——“你这个局外人说得容易!!”——
——一声闷响——
——少女被他按倒在地面上。
抬眼一瞥,冬狮郎感觉自己的愤怒又加深了一些——
被按倒的少女脸上,依旧是,毫无波澜的麻木表情。
——原来,他愤怒的从来就不是面前的这个少女本人,而仅仅是她的
态度,那种没有情感,没有机质,冷静到麻木的沉默。哪怕看着自己
毁灭也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的,极端平静。
他受不了那种平静。
所以,他想要彻底击溃那种平静。
“喂,我问你……”
毫不客气地凑近夏梨,冬狮郎没有发觉,此时他的嘴角竟然挂上了一
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