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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安东尼』少年青年至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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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本代替不了世界 文/卡夫卡
很多人把作家写成一个脚踏大地、头顶青天的伟人,事实上,作家总要比社会上的普通人小得多,弱得多。因此,他对人世间生活的艰辛比其他人感受的更深切、更强烈。对他本人来说,他的歌唱只是一种呼喊。艺术对艺术家来说是一种痛苦,通过这个痛苦,他使自己得到解放,去忍受新的痛苦。
书代替不了世界。在生活中,一切都有它存在的意义,都有他的任务,这任务不可能完全由别的什么东西来完成。比如说,一个人不可能由别的替补人代他体验生活。认识世界也好,读书也好,都同于此理。人们企图把生活关到书里,就像把鸣禽关进鸟笼一样,这是做不到的。事情正好相反,人用书籍的抽象概念只不过为自己建造了一个鸟笼。哲学家只是带着各种不同鸟笼的、穿得光怪陆离的鹦鹉学舌者。
大多数书籍只不过是对今天的闪烁耀眼的反映,这点光芒很快就会熄灭。您应该多读古书。古典文学,如歌德的作品。古典的东西把最内在的价值表露到外面——持久性。时新的东西都是短暂的,今天是美好的,明天就显得可笑。这就是文学的道路。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86楼2014-02-16 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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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惜不懂 文/杨照
    一家出版社要重出赫尔曼·黑塞的《彷徨少年时》,我答应帮他们写一篇介绍。新译的书稿送来了,一边陪你练琴,我就一边重读《彷徨少年时》。我记得是刚上初中时,连续读黑塞作品的。第一本是《彷徨少年时》,第二本是《漂泊的灵魂》,第三本是《乡愁》,第四本是《流浪者之歌》,一本接一本地读。
      而且不是随便顺手读读。每天早上用闹钟将自己在五点半叫醒,然后坐在书桌前,摊开书一字一字读,一行一行读,一直读到该要出门上学的时间。我完全记不得读书前有没有先吃早餐,都吃了些什么,但清楚记得书桌上一盏装着二十瓦日光灯管的台灯,白光照在书页上的亮度。
      为什么这样认真?老实说,因为那时我读不懂黑塞的书,是真的读不懂。早上读过的,晚上问自己到底读了什么,想想,脑袋一片空白。可是,一方面是不服气,觉得只要坚持下去,陌生的字句意义总有一天会在眼前豁然开朗;另一方面是好奇,那读不懂的字句间,偏偏有种奇特神秘的魅力,吸引我一直想看下去。
      与其说是读书,不如说是在那天刚亮的时刻,享受和一种遥远不可解的事物相联系的感受。一种无法用理性掌握,所以无法用言语形容,却在身上、心底麻痒搔爬的经验,无可取代的经验。
      很长一段时间,我记得我读过黑塞,但却没有能力将他书中的内容吸收进去。我知道等到自己的阅读能力更强,理解更成熟时,我会、我需要重读黑塞。
      几年后,高三吧,我无意中从书架上拣出《彷徨少年时》,随意翻翻,翻到了这样的句子:"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找出被允许的和被禁止的事物……有些人疏于思考,懒得为自己的行为把关,他只要不违反别人规定的禁令就行了,因为这样他可以过得很轻松。还有些人在心目中有一套自己的法则,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吓了一大跳,这明明就是我自己的信念啊!再翻再读,我更惊讶了,书里的情节内容我很陌生,猜不出再下来要发生什么事,然而书中讲的道理,关于光明与黑暗的世界,关于个人的选择,我却都再熟悉不过。
      当年,我真的没读懂《彷徨少年时》吗?还是一字一句其实仍进入了我的大脑,影响了我的想法与感受?还是本来的我,个性中就藏有这些倾向,所以才会即使读不懂,都不愿放弃黑塞的书?
      一直到今天,我还是不知道答案。不过我知道、我确信,少年时代最大的珍宝之一,就是极度善感的心,随时吸收,随时感应,就算对于看来陌生、疏远的东西,也不要轻易拒绝。生命拥有比我们想象更大的空间,可以容纳更多不同的东西。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87楼2014-02-16 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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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2 09: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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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时,最纠结莫过于决定这一生要做什么 文/王小波
      我现在已经活到了人生的中途,拿一日来比喻人的一生,现在正是中午。人在童年时从朦胧中醒来,需要一些时间来克服清晨的软弱,然后就要投入工作;在正午时分,他的精力最为充沛,但已隐隐感到疲惫;到了黄昏时节,就要总结一日的工作,准备沉入永恒的休息。
      按我这种说法,工作是人一生的主题。这个想法不是人人都能同意的。
      我知道在中国,农村的人把生儿育女看作是一生的主题。把儿女养大,自己就死掉,给他们空出地方来——这是很流行的想法。在城市里则另有一种想法,但不知是不是很流行:它把取得社会地位看作一生的主题。站在北京八宝山的骨灰墙前,可以体会到这种想法。
      我在那里看到一位已故的大叔墓上写着:副系主任、支部副书记、副教授、某某教研室副主任,等等。假如能把这些“副”字去掉个把,对这位大叔当然更好一些,但这些“副”字最能证明有这样一种想法。
      顺便说一句,我到美国的公墓里看过,发现他们的墓碑上只写两件事:一是生卒年月,二是某年至某年服兵役;这就是说,他们以为人的一生只有这两件事值得记述:这位上帝的子民曾经来到尘世,以及这位公民曾去为国尽忠,写别的都是多余的,我觉得这种想法比较质朴……恐怕在一份青年刊物上写这些墓前的景物是太过伤感,还是及早回到正题上来罢。
      我想要把自己对人生的看法推荐给青年朋友们:人从工作中可以得到乐趣,这是一种巨大的好处。相比之下,从金钱、权力、生育子女方面可以得到的快乐,总要受到制约。
      举例来说,把生育作为生活的主题,首先是不合时宜;其次,人在生育力方面比兔子大为不如,更不要说和黄花鱼相比较;在这方面很难取得无穷无尽的成就。我对权力没有兴趣,对钱有一些兴趣,但也不愿为它去受罪——做我想做的事(这件事对我来说,就是写小说),并且把它做好,这就是我的目标。我想,和我志趣相投的人总不会是一个都没有。
      根据我的经验,人在年轻时,最头疼的一件事就是决定自己这一生要做什么。在这方面,我倒没有什么具体的建议:干什么都可以,但最好不要写小说,这是和我抢饭碗。当然,假如你执意要写,我也没理由反对。总而言之,干什么都是好的;但要干出个样子来,这才是人的价值和尊严所在。人在工作时,不单要用到手、腿和腰,还要用脑子和自己的心胸。我总觉得国人对这后一方面不够重视,这样就会把工作看成是受罪。失掉了快乐最主要的源泉,对生活的态度也会因之变得灰暗……
      人活在世上,不但有身体,还有头脑和心胸——对此请勿从解剖学上理解。人脑是怎样的一种东西,科学还不能说清楚。心胸是怎么回事就更难说清。对我自己来说,心胸是我在生活中想要达到的最低目标。某件事有悖于我的心胸,我就认为它不值得一做;某个人有悖于我的心胸,我就觉得他不值得一交;某种生活有悖于我的心胸,我就会以为它不值得一过。罗素先生曾言,对人来说,不加检点的生活,确实不值得一过。我同意他的意见:不加检点的生活,属于不能接受的生活之一种。人必须过他可以接受的生活,这恰恰是他改变一切的动力。人有了心胸,就可以用它来改变自己的生活。
      中国人喜欢接受这样的想法:只要能活着就是好的,活成什么样子无所谓。从一些电影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活着》、《找乐》……我对这种想法是断然地不赞成,因为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就可能活成任何一种糟糕的样子,从而使生活本身失去意义。
      高尚、清洁、充满乐趣的生活是好的,人们很容易得到共识。卑下、肮脏、贫乏的生活是不好的,这也能得到共识。但只有这两条远远不够。我以写作为生,我知道某种文章好,也知道某种文章坏。仅知道这两条尚不足以开始写作。还有更加重要的一条,那就是:某种样子的文章对我来说不可取,绝不能让它从我笔下写出来,冠以我的名字登在报刊上。以小喻大,这也是我对生活的态度。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88楼2014-02-16 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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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囊 文/蔡崇达
        我那个活到99岁的阿太(我外婆的母亲),是个很牛的人。外婆五十多岁突然撒手,阿太白发人送黑发人。亲戚怕她想不开,轮流看着。她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愤怒,嘴里骂骂咧咧,一个人跑来跑去。一会儿掀开棺材看看外婆的样子,一会儿到厨房看看那祭祀的供品做得如何,走到大厅听见有人杀一只鸡没割中动脉,那只鸡洒着血到处跳,阿太小跑出来,一把抓住那只鸡,狠狠往地上一摔。鸡的脚挣扎了一下,终于停歇了。“这不结了——别让这肉体再折腾它的魂灵。”阿太不是个文化人,但是个神婆。所以讲话偶尔文绉绉。众人皆喑哑。那场葬礼,阿太一声都没哭。即使看着外婆的躯体要进入焚化炉,她也只是乜斜着眼,像是对其他号哭的人的不屑,又似乎是老人平静的打盹。
        那年我刚上小学一年级,很不理解阿太冰冷的无情。几次走过去问她,阿太你怎么不难过。阿太满是寿斑的脸,竟轻微舒展开,那是笑——“因为我很舍得。”
        这句话在后来的生活中经常听到。外婆去世后,阿太经常到我家来住,她说,外婆临死前交代,黑狗达没爷爷奶奶、父母都在忙,你要帮着照顾。我因而更能感受她所谓的“舍得”。
        阿太是个很狠的人,连切菜都要像切排骨那样用力。有次她在厨房很冷静地“哎呀”喊一声,在厅里的我大声问:“阿太怎么了?” “没事,就是手指头切断了。”接下来,慌乱的是我们一家人,她自始至终,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病房里正在帮阿太缝合手指头,母亲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和我讲阿太的故事。她曾经把不会游泳、还年幼的舅公扔到海里,让他学游泳,舅公差点溺死,邻居看不过去跳到水里把他救起来。没过几天邻居又看她把舅公再次扔到水里。所有邻居都骂她没良心,她冷冷地说:“肉体就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
        等阿太出院,我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她故事的真假。她淡淡地说:“是真的啊,如果你整天伺候你这个皮囊,不会有出息的,只有会用肉体的人才能成才。”说实话,我当时没听懂。
        我因此总觉得阿太像块石头,坚硬到什么都伤不了。她甚至是我们小镇出了名的硬骨头,即使九十多岁了,依然坚持用她那缠过的小脚,自己从村里走到镇上我老家。每回要雇车送她回去,她总是异常生气:“就两个选择,要么你扶着我慢慢走回去,要么我自己走回去。”也因此,老家那条石板路,总可以看到一个少年扶着一个老人慢慢地往镇外挪。
        然而我还是看到阿太哭了。那是她92岁的时候,一次她攀到屋顶要补一个窟窿,一不小心摔了下来,躺在家里动不了。我去探望她,她远远就听到了,还没进门,她就哭喊着:“我的乖曾孙,阿太动不了了,阿太被困住了。” 虽然第二周她就倔犟地想落地走路,然而没走几步又摔倒了。她哭着叮嘱我说,要我常过来看她,从此每天依靠一把椅子支撑,慢慢挪到门口,坐在那,等一整天我的身影。我也时常往阿太家跑,特别遇到事情的时候,总觉得和她坐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安宁和踏实。
        后来我上大学了,再后来到外地工作,见她分外少了。然而每次遇到挫折,我总是请假往老家跑——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去和阿太坐一个下午,虽然我说的苦恼,她不一定听得懂,甚至不一定听得到(她已经耳背了),但每次看到她不甚明白地笑,展开那岁月雕刻出的层层叠叠的皱纹,我就莫名其妙地释然了许多。
        知道阿太去世,是在很平常的一个早上。母亲打电话给我,说你阿太走了。然后两边的人抱着电话一起哭。母亲说阿太最后留了一句话给我:“黑狗达不准哭。死不就是脚一蹬的事情吗,要是诚心想念我,我自然会来看你。因为从此之后,我已经没有皮囊这个包袱。来去多方便。”那一刻才明白阿太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才明白阿太的生活观:我们的生命本来多轻盈,都是被这肉体和各种欲望的污浊给拖住。阿太,我记住了,“肉体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伺候的。”请一定来看望我。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191楼2014-02-22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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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枝的疏忽 文/顾城

          我喜古诗,不因文学史,不因人们的仰望,而在它的美丽,文字清简明润,如玉如天,在于它显示出的中国哲思,那一无言就在眼前,若张九龄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诗如禅,如顿悟——骤然风动云散,黑暗退隐,你看见万物万象,明媚自如。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气象柔和空阔;红豆生于南国,红豆生出南国,色空互化,得真意而得光明。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诗人相合于无形的造物本身,望树望山望月望水,凝望中自身也在幻化。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中意味尽在神会,恰如释迦拿起一枝花而微笑。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诗人在一片化境中,有时更愿意回味为人的经验——“今夜谁家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这种解脱没有一丝对人世的轻蔑,反而更亲近了生活本身,似乎也传达出了释迦何以与人说法的秘密。
          当然唐宋诗词并非一片静水,其中也有直流千尺,烽火三月,胡天飞雪的动荡,也有举杯邀月,分麾下炙,西窗剪烛的风情,也有凄凄惨惨戚戚的悲哀,或衢州人食人的大呼,但在这一切之中,你都可以感到那个明丽生动的主线,那个依据,就像播下万壑水声的无声冰雪。多姿多态的希腊神像也曾透出同一寂静。
          生逢末世的李煜,似同中古诗人相悖,虽也知佛,更多却在女子中间,只是受了惊吓,才退进自己明艳的梦里。这种方式多少有点天真烂漫,他不作如是达观,涂抺近在眼前的生死,反而移情于梦,做了一个“流水落花”之后的——“天上人间”。
          这种任性,李煜死后,便失了踪影。至近代,诗的无言索性成了多言怪异的趣话,长篇小品,瀚瀚可观,实际上却是回到无可奈何的感喟中去了。这种情境一直延续到《红楼梦》的出现。
          中国有两次人间天国,陶渊明做了个人物模糊的桃花源,另一次是曹雪芹做的红楼梦中的大观园。大观园洞开一扇,就补足了近代诗中的无灵缺欠,人们才知道,那无处不在的春江明月,已化作清洁的女儿世界了。
          我看见月亮又落进盆里了,就小心地端进屋子,结果月亮没有了,换成了灯。我试了很多很多次,终于感到了厌倦,不是对失去,而是对获得。这时心里倒常常出现了月亮。
          从来就不乏奔月、盗火的人,说明有一个一直的黑暗——恰如“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恰如飞蛾扑火,他们的感人不是因为他们的成功,而是因为他们绝望努力的本身成为一个瞬间的永恒光明。
          希腊有一个寓言,说一个男孩爱上了自己的影子,最后变成了水仙花。面对中国悠远的诗境,我看不见时间、评注、那么多黯淡繁琐的生活,只看见那片光自在圆满。
          我唯一的所得是静静看着,而不去捕捞它们。
          树枝因疏忽
          使我得见月
          而月不见我
          亦不见树枝


          IP属地:浙江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95楼2014-03-08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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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碎片 作者/韩寒

            我买了两个手机,装了两个号码,生怕错过一个电话,结果错过了更多电话。我下载了微博,使用着微信,苹果的电脑里依然留了一块地方给微软,结果少了老友相逢时的微笑。我装了卫星电视,甚至买了卫星电话,还住在卫星新城,结果发现自己很久没有抬头看那些繁星。要知道我小时候光看着星空就能呆坐两个小时,而现在未必有看两秒的心境。
            我们知道的得到的总是越来越多。在上一次的同学聚会上,我们不再谈什么山脉。我们谈的都是人脉。
            身边的碎片越来越多,新闻越来越杂,话题越来越爆,什么又都是来的快去的快,多睡几个小时就感觉和世界脱节了,关机一天就以为被人类抛弃了。
            有一天的深夜,我的车抛锚在了高速公路上。我的苹果在晚上9点已经没电了,我的安卓在半夜12点也没电了,我的车里有一堆充电的接口,可是我的汽车也没电了。我翻出护栏,走下了高速公路,旁边就是田间的小径。好几百米外似乎有户人家。借着夜光,向着孤灯,步履蹒跚,终于到了这户人家前。这是最普通的江南农户家,两层楼,水泥场,旁边就是一条不知道深浅的河流。
            开门的老人有些提防。我说我的车在高速上抛锚了,手机没电了,能用下你的手机么?老人说,可以,但我没有手机,电话机在里面。
            从他家出来,我恍若回到了自己童年的房子里。等待救援的两个小时里,我也只能看着星空。你以为我开始中意这原始的一刻么,不,我居然还惦记着苹果手机里似乎有个可以分辨星座的软件。没有手机真是太不方便了。然后我就睡着了。我梦见小时候,我挨家挨户去通知小伙伴们,今天晚上《成长的烦恼》又开播了。
            醒来,我下意识第一个反应就是——《成长的烦恼》应该是我看的第一部美剧吧。这都半夜一点多了,回家快去看最新的《生活大爆炸》。
            抛锚的车被架在了拖车上,我坐在车里。不用抬头,挡风玻璃看出去就是夜空。什么都太繁多了,什么都太短暂了。恰好正在设想一本文学杂志的内容,回去我就和朋友们说,我们做简单点吧。我已近忘记太多东西了。我记不住了。于是就有了你所看见的《一个》。每天都只有一张照片,一篇文字,一个问题和他的答案。但也只是一枚碎片。因为我们不能回去了,不能简单了,所以才会对过往那些纯粹发出偶然的叹息。那就做一枚独特的碎片吧,就像那个没有手机和智能操作系统的夜晚里,那只乳白色的老电话。但总得往前走的,正如对于百年前的人来说,那只电话机也是匪夷所思的高科技。正如我们的后代也许也会有这么一个晚上,不得不翻出他们父辈的手机,然后大笑说,这居然叫智能操作系统,真怀念他们那个年代。如果这款手机里还碰巧有一个叫《一个》的图标,希望你还记得那一个碎片。这个碎片不是新型的,也不是心形的,它的不规则是规则的。
            今天写了这些开篇的文字,在这个位置,以后有更多的小说,散文,评论,我写的,你所认识的人写的,你所不知道的人写的,甚至你写的。但24小时内只能服用一次,明天就是新的药丸,却治愈不了你任何的顽疾。记着也好,忘掉也罢,有一个一直都在的人或事物,总是好的。


            IP属地:浙江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98楼2014-03-15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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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所能想到的全部理由 文/刘瑜
              大学的时候,一个朋友和男朋友分手,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她问为什么,他说:你所能想到的全部理由,都是对的。
              全部理由,听上去多么残酷。他不爱她了。他觉得她不够好。她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女朋友。他有另外一个她,而且更爱那个她。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你所能想到的全部理由。
              虽然我不是当事人,听见这话时,还是跟着心碎。整个世界,目力所及之处,全是理由。桌子不是桌子,是理由。书包不是书包,是理由。天空不是天空,是理由。整个世界团结一致,万众一心来对付这一个人。
              我申请出国留学的时候最想去的那个学校没有录取我,我很困惑:我学习多好啊!我研究计划书写得多规范啊!我求学的心情多么热切啊!你们凭什么不要我。后来找工作的时候,有一个面试过的机构最后决定录用了别人,我很生气,我们不是聊得很开心吗?你们的问题我不都对答如流了吗?为了那场面试我还专门买了150美元的职业女装呢!你们为什么不要我?还有一年春天,我曾经千里迢迢地跑到另一个城市,因为我很想问一位同学一个问题。但最后在3个小时的飞机,2个小时的巴士,1个小时的步行和1个小时的晚餐之后,我决定放弃那个问题。
              好吧,我知道,我所能想到的全部理由,都是对的。
              啊,当一个女人怀孕,甜蜜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她在抚摸一个多么令人心痛的事实:这个肚子里的生命,他会长大,等他长大,会有一天。有人对他说:不为什么,因为……你能想到的全部理由。
              我想象心碎这件事,有点像一个大陆的塌陷。缓慢,沉重,不知不觉,然而慢慢地,现出越来越大的裂痕。
              我想象那种惊恐:一个人曾被反复告知自己是未来的主人翁,然后有一天,不知道哪一天,突然,他必须开始学习接受自己的失败,必须开始接受某些,很多,那么多,太多,几乎所有,美好事物与自己的无关性。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块棒棒糖举到眼前,然后又晃了过去,他嘴里聚满了口水,然后她低下了头去。
              我还想起小时候养的那只猫。它多么想吃桌上的饭菜啊,它每天都在桌子底下逡巡。它跳上桌,被打了下去。又跳上桌,又被打了下去。再跳上桌,还是被打了下去。后来,它不跳了。它路过那个桌子,桌子那些诱人的饭菜,眼神茫然地走了过去。
              那天和另一个好友聊天,说起她和前男友的对话,前男友历数对她的不满之处:还在读书;打扮土气;不够酷;太多怨气……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你所能想到的全部理由,都是对的。
              不就是个心碎吗?有人在跳楼,有人在挨饿,有人得癌症,有人被砍死,还有人不幸生在了伊拉克,那么多心碎的声音,那么多蚂蚁的哈欠。就当上帝是一个小男孩,喜欢没事就切蚯蚓。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下了一场雨,屋檐下冒出无数的蚯蚓,而他手里正好有一把小刀而已。


              IP属地:浙江203楼2014-07-19 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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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未爱过这世界 文/拜伦
                我从未爱过这世界,
                它对我也一样;
                我没有阿谀过它腐臭的气息,
                也不曾忍从地屈膝,
                膜拜它的各种偶像;
                我没有在脸上堆着笑,
                更没有高声叫嚷着,
                崇拜一种回音;
                纷纭的世人不能把我看作他们一伙;
                我站在人群中却不属于他们;
                也没有把头脑放进
                那并非而又算作他们的思想的尸衣中,
                一齐列队行进,
                因此才被压抑而至温顺。
                我没有爱过这世界,它对我也一样
                但是,尽管彼此敌视,
                让我们方方便便分手吧;
                虽然我自己不曾看到,
                在这世上我相信或许会有不骗人的希望,
                真实的语言,
                也许还有些美德,
                它们的确怀有仁心,
                并不给失败的人安排陷阱;
                我还这样想:
                当人们伤心的时候,
                有些人真的在伤心,
                有那么一两个,
                几乎就是所表现的那样——
                我还认为:
                善不只是空话,幸福并不只是梦想。


                IP属地:浙江204楼2014-07-19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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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2 09: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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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与胡说 文/张爱玲
                  夏天的日子一连串烧下去,雪亮,绝细的一根线,烧得要断了,又给细细的蝉声连了起来,“吱呀,吱呀,吱……”
                    这一个月,因为生病,省掉了许多饭莱、车钱,因此突然觉得富裕起来。虽然生的是毫无风致的病,肚子疼得哼哼唧唧在席子上滚来滚去,但在夏天,闲在家里,万事不能做,单只写篇文章关于Cezanne①的画,关于看过的书,关于中国人的宗教,到底是风雅的。我决定这是我的“风雅之月”,所以索性高尚一下,谈起诗来了。
                    周作人翻译的有一首著名的日本诗:“夏日之夜,有如苦竹,竹细节密,顷刻之间,随即天明。”我劝我姑姑看一遍,我姑姑是“轻性智识分子”的典型,她看过之后,摇摇头说不懂,随即又寻恩,说:“既然这么出名,想必总有点什么东西吧?可是也说不定。一个人出名到某一个程度,就有权利胡说八道。”
                    我想起路易士②。第一次看见他的诗,是在杂志的“每月文摘”里的《散步的鱼》,那倒不是胡说,不过太做作了一点。
                    小报上逐日笑他的时候,我也跟着笑,笑了许多天。在这些事上,我比小报还要全无心肝,譬如上次,听见说顾明道③死了,我非常高兴,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的小说写得不好。其实我又不认识他,而且如果认识,想必也有理由敬重他,因为他是这样的一个模范文人,历尽往古来今一切文人的苦难。而且他已经过世了,我现在来说这样的话,太岂有此理,但是我不由得想起《明月天涯》在《新闻报》上连载的时候,我非常讨厌里面的前进青年孙家光和他资助求学的小姑娘梅月珠,每次他到她家去,她母亲总要大鱼大肉请他吃饭表示谢意,添莱的费用超过学费不知多少倍。梅太太向孙家光叙述她先夫的操行与不幸的际遇,报上一天一段,足足叙述了两个礼拜之久,然而我不得不读下去,纯粹因为它是一天一天分载的,有一种最不耐烦的吸引力。我有个表婶,也是看《新闻报》的,我们一见面就骂《明月天涯》,一面叽咕一面往下看。
                    ①Cezanne,通译塞尚(1839-1906),法国画家,后期印象派代表人物之一。
                    ②路易士(1913-),原名路逾,笔名又作纪弦,现代诗人。一九四八年去台湾,创办《现代诗》杂志,为台湾现代诗派开创者,后移居美国。
                    ③顾明道(1837-1944),笔名梅倩女史,现代小说家。其作品为历史题材的言情小说。
                    顾明道的小说本身不足为奇,值得注意的是大众读者能够接受这样没颜落色的愚笨。像《秋海棠》①的成功,至少是有点道理的。
                    ①(秋海棠),鸳鸯蝴蝶派作家秦瘦鸥写于四十年代初的富情小说。
                    把路易士和他深恶痛疾的鸳蝴派相提并论,想必他是要生气的。我想说明的是,我不能因为顾明道已经死了的缘故原谅他的小说,也不能因为路易士从前作过好诗的缘故原谅他后来的有些待。但是读到了《傍晚的家》,我又是一样想法了,觉得不但《散步的鱼》可原谅,就连这人一切幼稚恶劣的做作也应当被容忍了。因为这首诗太完全,所以必须整段地抄在这里……
                      傍晚的家有了乌云的颜色,
                      风来小小的院子里,
                      数完了天上的归鸦,
                      孩子们的眼睛遂寂寞了。
                      晚饭时妻的琐碎的话——
                      几年前的旧事已如烟了,
                      而在青菜汤的淡味里,
                      我觉出了一些生之凄凉。
                    路易士的最好的句子全是一样的洁净,凄清,用色吝惜,有如墨竹。眼界小,然而没有时间性,地方性,所以是世界的,永久的。譬如像:
                      二月之雪又霏霏了,
                      黯色之家浴着春寒,
                      哎,纵有温情已迢迢了;
                      妻的眼睛是寂寞的。
                    还有《窗下吟》里的
                      然而说起我的,
                      青青的,
                      平如镜的恋,
                      却是那么辽远。
                      那辽远,
                      对于瓦雀与幼鸦们,
                      乃是一个荒诞……
                    这首诗较长,音调的变换极尽娉婷之致。《二月之窗》写的是比较朦胧微妙的感觉,倒是现代人所特有的:——
                      西去的迟迟的云是忧人的,
                      载着悲切而悠长的鹰呼,
                      冉冉地,如一不可思议的帆。
                      而每一个不可思议的日子,
                      无声地,航过我的二月窗。
                    在整本的书里找到以上的几句,我已经觉得非常之满足,因为中国的新诗,经过胡适,经过刘半农、徐志摩,就连后来的朱湘,走的都像是绝路,用唐朝人的方式来说我们的心事,仿佛好的都已经给人说完了,用自己的话呢,不知怎么总说得不像话,真是急人的事。可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好诗也有。倪弘毅①的《重逢》,我所看到的一部分真是好:——①倪弘毅,未详。
                      紫石竹你叫它是片恋之花,
                      三年前,
                      夏色瘫软
                      就在这死市
                      你困惫失眠夜……
                      夜色滂薄
                      言语似夜行车
                      你说
                      未来的墓地有夜来香
                      我说种‘片刻之恋’吧……
                    用字像“瘫软”,“片恋”,都是极其生硬,然而不过是为了经济字句,得压紧,更为结实,决不是蓄意要它“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尤其喜欢那比方,“言语似夜行车”,断断续续,远而凄抢。再如后来的
                      你在同代前殉节
                      疲于喧哗
                      看不到后面,
                      掩脸沉没……
                    末一句完全是现代画幻丽的笔法,关于诗中人我虽然知道得不多,也觉得像极了她,那样的宛转的绝望,在影子里徐徐下陷,伸着弧形的,无骨的白手臂。
                    诗的末一句似是纯粹的印象派,作者说恐怕人家不懂:——
                      你尽有苍绿。
                    但是见到她也许就懂了,无量的“苍绿”中有安详的创楚。
                    然而这是一时说不清的,她不是树上撇下来,缺乏水份,褪了色的花,倒是古绸缎上的折技花朵,断是断了的,可是非常的美,非常的应该。
                    所以活在中国就有这样可爱:脏与乱与忧伤之中,到处会发现珍贵的东西,使人高兴一上午,一天,一生一世。听说德国的马路光可鉴人,宽敞,笔直,齐齐整整,一路种着参天大树,然而我疑心那种路走多了要发疯的。还有加拿大,那在多数人的印象里总是个毫无兴味的,模糊荒漠的国土,但是我姑妨说那里比什么地方都好,气候偏于凉,天是蓝的,草碧绿,到处是红顶的黄白洋房,干净得像水洗过的,个个都附有花园。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愿意一辈子佐在那里。要是我就舍不得中国——还没离开家已经想家了。


                  IP属地:浙江208楼2014-07-19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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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提问 长田弘
                    今天,你仰望天空了吗?
                    天空,是很远很远,还是近在眼前?
                    云,看起来像什么?
                    风,又是怎样的味道?
                    你觉得,美好的一天,是怎样的一天?
                    “谢谢”这样的话语,今天你是否说过?
                    窗外,路边,是什么映入你的眼帘?
                    挂满雨滴的蜘蛛网,你可曾看见?
                    走过橡树,走过榉树,你是否曾停下脚步?
                    街边的树木,你知道它们的名字吗?
                    你可曾想过,把它们当作朋友?
                    你最近一次凝望河川,是什么时候?
                    最近一次坐在砂石上,坐在草地上,又是哪一天?
                    “真美啊!”是什么,让你情不自禁发出赞叹?
                    你能说出,最喜爱的七种花吗?
                    在你心目中,谁,可以被称为“我们”?
                    黎明前,你可曾听到鸟儿的声声啼叫?
                    暮色中,你是否曾向着西方的天空祈祷?
                    你喜欢几岁时的自己?
                    今后的岁月,你能否越来越好?
                    “世界”一词,在你脑海中,呈现出怎样的风景?
                    此时此地,侧耳倾听,你听到了什么?
                    沉默,是怎样一种声音?
                    紧紧闭上双眼,你看到了什么?
                    提问与回答,此刻的你,需要的是哪一个?
                    那些必须做的事,你心中是否有了决定?
                    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你认为,人生的素材有哪些?
                    对于你自己,对于那些你不认识的人,和不认识你的人,
                    你觉得,幸福是什么?
                    在这个轻视语言的时代,
                    你还会相信语言吗?
                    这首诗好比是儿童版的《天问》,或是简约版的普鲁斯特问卷。《天问》有172个问题,普鲁斯特问卷有46个,这首诗只有30个。不过这30个语文书上来的问题,真要回答,绝不比《天问》或普鲁斯特问卷更让人轻松。这些问题检视着我们,也警醒着我们,这些问题也比答案更为重要,因为它们是人的第一次提问,却不仅仅是人的第一次提问。
                    范致行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213楼2015-03-24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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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爱情 郑斯超
                      我始终不能问你
                      正如我不能像问路一样
                      问一株草关于春天到来的消息
                      我始终不能问你的感情
                      我只得一勒克斯张爱玲别在衣襟
                      凭手指去读你风中唇语
                      爱或不爱
                      这抹山水长轴的绿
                      而当你若有所悟向我走来
                      我欢悦的心这片透明森林突然变得很静
                      每簇桃花都安分守己
                      漫山遍野的云都为你起身站立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214楼2015-03-24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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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缺席 伊丽莎白·詹宁斯
                        我去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
                        什么也没改变,花园照管得很好,
                        喷泉喷射着它们惯常的稳定的水流;
                        没有迹象表明某事已经结束,
                        也没有什么教我学会忘记。
                        一些愚笨的鸟儿从树里面窜出来,
                        唱着我无法分享的欢喜,
                        在我的思想里玩弄诡计。当然这些
                        欢乐里不可能有要忍受的痛苦,
                        也没有任何不和谐颤动这平静的风。
                        只因这个地方还和从前一样,
                        使得你的缺席像是一股残忍的力量,
                        因为在这所有的温柔之下
                        一场地震的战栗来临:喷泉,鸟儿和青草
                        因我想起你的名字而颤抖。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215楼2015-03-24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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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王子》导读 作者 / 冷霜
                          大约是第六、七次,灯全部黑了。当它再次
                          亮起,演员们从四面跑出来,没有卸妆,
                          但是朝每一个方向热烈地屈身,影子扭动,
                          像刚刚脱掉的角色滑到膝盖以下。
                          一时难以适应,观众们怔怔地鼓掌,
                          站起身来,带动座椅发出一片简单化的评论声。
                          一对捧场的年轻人走上前台,向朋友们
                          献上鲜花,与他们合影。在杂乱的光柱中,
                          人群看上去湿淋淋的,头顶上飘浮着
                          尘土和热气,用肚皮挨挨挤挤地涌向门口,
                          活像海豹。门外,出租车堆在一起,大呼小叫,
                          有分寸地倒车,一辆接一辆开走;
                          一阵忙乱之后,推自行车的声音也渐平息。
                          聚集在103路电车的站牌下面,一些女孩
                          像经过陌生化处理的玫瑰花,装饰着
                          身后的灯箱广告。当她们为各自的
                          绵羊男友所啃食,你看到她们腾出眼睛来扫视
                          空空的大街。风凉了,两处报摊仍然
                          裸露着整加仑的乳沟:在王府井,重要的
                          就是你用肉眼所能看见的,白天
                          狐狸毛领大衣和宝石蓝羊皮女大衣
                          在扩音器的统治中星星般闪光。现在,
                          天空打烊,橱窗如洞。黑夜是什么,装满
                          进口垃圾的集装箱,每天一班?船头在哪里,
                          开往何方?108路电车开往崇文门。一名交警
                          在东单十字路口维持着冷清的秩序,
                          像是在维持自己的转动。他可算是
                          这条街区的灯塔看守人?或者,掌灯人,
                          一天等于一分钟?也许,他更像一位
                          缩写本的国王,一种被改编过的孤独感
                          仿佛跑了气儿的啤酒,与夜色混杂,
                          使他回去对着妻子咳嗽。电车轰响,
                          把他越来越小地留在扬起的灰沙里,
                          如同一条加盖在折价的世界之上的
                          笔直的命令。接下来,“106路是悲惨的”,
                          无数次,它把每一个人都变成火山,挤成
                          岩浆,但这会儿,乘客尚能保持住
                          常态下的固体自我。黑暗中没有人说话。
                          道路如蛇,吞噬满车的人去往同一个地方。
                          在我背后,年轻的电车售票员有气无力地
                          报出站名:对于他来说,这些站名
                          就是永恒;而与地理学家们不同,他对此
                          无比厌倦,“是的,从游泳池站下车
                          并没有游泳池”,它只是一处荒废的记号,
                          相比起来,他更愿意和小哥们儿一起背诵球星。
                          再次转车时人突然很多,我不得不与一位
                          陌生的少女挨得很近,我感到尴尬,
                          并再次想到那些散场时的情侣,在一部
                          有关爱情的话剧结束之后,在喝光了矿泉水
                          之后,也是这样挨得很近,却一言不发。
                          1997.6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219楼2015-05-05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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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独 文/卡尔维诺
                            我停下来打量他们。他们在干活,晚上,在一条冷僻的街上,在商店的门板上动手脚。这是一块很重的门板。他们正用一个铁门闩当杠杆,但是门板就是一动不动。
                            我当时正在闲荡,一个人,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要去。我就抓住那个铁门闩帮他们一把。他们挪了点地方给我。我发现,大家并不是同时在使劲,我就叫:“嗨,往上!”站我右边的人用他的肚子捅了捅我,低声说:“闭嘴!你疯了!你想叫他们听见吗?”我晃了晃我的脑袋,就好象是说我不过是说漏了嘴。
                            撬门板这件事颇费了我们一点时间,大家都浑身是汗,但最后我们终于把门板撬到足够一个人从下面钻进去的高度了。我们互相看看,十分高兴。然后我们就进去 。他们让我提着一个口袋,其他人把东西拿过来放了进去。“只要那些狗娘养的警察别出现!”他们说。
                            “对!”我说:“他们真是狗娘养的!”
                            “闭嘴!你没听见脚步声?”他们每隔几分钟就这么说一次。我很仔细地听着,心里有点害怕。
                            “不,不,不是他们!”我说。
                            “那些家伙总在你最不希望他们出现的时候到来!”其中一个人说。
                            我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说:“要是能把他们统统杀了就好了。”
                            接着,他们派我出去,到街角探探风,看看有没有人过来。我就出去了。
                            外面,在街角,另有一群人扶着墙,身子藏在阴影里,慢慢地朝我移过来。我就加入进去。
                            “你干什么!”旁边的人严厉地低声问道。
                            “那边有情况。”我指着那个商店说。
                            “收回你的胳膊,白痴,他们会看见我们,然后逃走的!”他嘘了一声。
                            “好的。”说着,我也在墙边蹲了下来。
                            另一个说:“只要我们不知不觉地包围他们,就可以把他们活捉了。”
                            “他们好像没有很多人。”我说。
                            于是,我们一点点地朝前移动,所有的人都屏着气息,蹑手蹑脚。每隔几秒钟,我们就交换一下晶亮的眼神。
                            “现在他们逃不掉了。”我兴奋地说。
                            “我们终于可以在现场抓获他们了。”有人说。
                            “这些不要脸的混蛋,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破店而入!”有人低声吼道。
                            “真是混蛋!”我愤怒地重复道。
                            由于我是一个普通老百姓,有人提议派我到前面看看,探探风。我就又回到了商店里。
                            “情况怎么样?”一个人一边忙着装东西一边问我。
                            “有人来了,不过他们离这儿还挺远呢。”我说。
                            “快,我们从后面出去!这样我们就能在他们的鼻子底下溜走了。”另一个人说。
                            我们的嘴角都挂上了胜利者的微笑。
                            “他们一定会备感痛心的。”我说。
                            接着,我们从商店后门鱼贯钻出。
                            “那群白痴被我们愚弄了!”我得意地说。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来:“站住,谁在那儿?”接着,那群追赶的人就从商店的后门冲了出来。我们被吓坏了,撒腿狂奔!在路上,我被绊倒了三次,渐渐落在了后面。很快我就发现自己混在了追赶的队伍里!
                            “快点,快点!”有人对我说:“这次千万不能让他们跑掉了!”
                            “他们已经跑不动了!”我高兴地说。
                            那群被追赶的人果然越来越近了,我大声喊道:“快点站住吧,你们跑不掉啦!”
                            终于,我追上了他们中的一个。他说:“干得不坏,你逃出来了?快,朝这边跑,我们就可以甩掉他们了!”
                            我就和他们一起跑。过了一会儿,我发现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有个人从巷道口闪出身子,对我说:“快快快,这边!我看见了,他们朝那边跑了!”
                            跑着跑着,我停了下来,浑身大汗淋漓。周围没人了,我再也听不见叫喊声。我把双手插进口袋里,开始走。一个人,没什么特别要去的地方。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222楼2015-05-31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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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02 09: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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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鸬鹚时代
                              鸬鹚是爸爸去郊外开会的时候,从林荫道上拣回来的。附近大概有湖泊,但它的翅膀受了伤,没有办法飞回去了。把它带回家的时候,爸爸就说,它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等到伤好了,就一定会飞走的。
                              我给它的翅膀敷药,喂它吃米和小鱼,用手指轻轻触碰它那只无私的喉袋。但我对它的好,总是小心翼翼的,总是提醒自己不要付出太多的感情。因为我知道它有一天会离开的。
                              有一天,它果然不见了。没有人看到它是怎么飞走的。剩下一只空空的食碗,风吹日晒地放在那里一些日子,然后不知道被谁悄悄地收走了。
                              我没有太难过,只是好像看了一个虽然早已猜到但还是有一点感伤的小说结尾。
                              关于那只鸬鹚,最终收录到记忆里的,是一个并没有看到过的画面。我想象着在那个夏日的傍晚,白色的大鸟打开翅膀,掠过护栏,穿过白杨树丛,飞上霞霭漫散的天空,在那些铁灰色的楼群之间盘旋。倘若它再去看那个曾经栖身的阳台,会发现它渺小得像一只抽屉那么可笑。它还会发现,那些强大的,好似掌控了世界的人们,不过是困居在一个又一个的抽屉里。
                              它把初亮的灯火和浮动的炊烟留在身后,飞去寻找它的那片遗失的水源了。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226楼2015-05-31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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