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以下是牧佑圣和程小瑞的第一次对话。
“牧佑圣，刚刚小狮狮怎么说你啊？”男生刚刚被老师训完，在上课迟到10分钟在门口喊了声“报道”后，还被数学老师盘问了半天，最后万分郁闷地坐到位子上。
“就是那个样子。书被没收了……还说要通知家长，完了！”
“衰啊……不过这种小事老师说通知家长只是吓吓你的啦，不用担心。估计那本书是永远都不会还给你了。你也真是，这种书怎么会带到学校里来，不怕被老师发现啊。要是我，我连在家里都不敢放。我爸很凶的，上次我自己买了一本杂志，嘿嘿，就是少女小说那种啦，被我爸看到了，结果把我骂了一顿不说，还把那么本书撕了！”程小瑞继续说，“这还不是最郁闷的，他还打电话告诉老师！跟老师反映什么小小年纪看言情小说，让老师在学校里好好整顿一下。我的天!那老师也太背了，竟然答应了，还把我当做典范在全班面前批评！现在想起来那个老师实在是太贱了……”
“唉。”佑圣注意到数学老师从那啤酒瓶底一样厚的近视镜片，似乎没有焦距的，看了自己好几眼，“老师在看你。”
“啊……这个数学老师也很呕嘞，讲课什么都讲不拎清，臀部还那么大，完完全全欧巴桑一个。你看你看，”指着老师背对课堂在黑板上写板书的臀部，“简直就是‘十五的月亮圆又圆’嘛！”
“呃……”
“听说她女儿好像也是我们学校的，上次我貌似看到过，长得跟她妈一样哦。不知道是哪个年级的……有这样的妈妈在学校里她女儿还混什么啊，肯定要遭人鄙视的。唉唉，刚刚我这道题没听，怎么做啊？”
“托你的福，我也没听。”所以你就别继续往下讲了吧。
“你也没听？那怎么办，等会儿好像要抽人上去做例题的说……唉，不过也怪她讲得不好啦，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感觉？跟着她的思路理解能把脑袋搞晕啊，还不如我自己看呢……”

4.
女生是怎么一种生物？
对于这个问题，牧佑圣和哥哥牧佑锡曾经做过详细的讨论。
实际上，不算是讨论。佑锡完全是被迫的，只是在一边听佑圣发表长篇大论，点头敷衍一下而已。
最后由牧氏二兄弟，不，由佑圣单方面得出的最后结论是：
女生是雌性荷尔蒙分泌过多，第二性征和男生不同的一种生物。
废话。
那么现在，由牧佑圣再补充一句：
女生是雌性荷尔蒙分泌过多，第二性征和男生不同的，同时也是非常鸡婆的生物。

5.
开学初的文理重新分班，牧佑圣选择了文科，而牧佑锡则选择了理科。
本来也不在同一个班，对于没有在同一个班也不是特别介意。只是刚组成的班级同学都不是特别熟悉，像是程小瑞这样，学到现在一个月，几乎什么交集也没有。
当然是在成为同桌之前。
而成为同桌之后，自己和程小瑞的交集却比佑圣想象的快好几倍地发芽蔓延。
“喂，牧佑圣，你喜欢喝咖啡还是绿茶？”
“我喜欢喝绿茶哦。总觉得喝绿茶有清净心灵的效果。”
“喂，那你喜欢什么颜色？”
“我喜欢蓝色。因为它可以让人呼吸畅快。”
“还有，你看不看《死亡笔记》的？”
“我最喜欢里面的夜神月！啊啊啊~月太帅了！而且智商又高！！”
“唉——你不要不理我嘛，都只有我一个人在自问自答唉——”
那你就不要问了，很烦。
牧佑圣在心里想，这句话最终只是在他喉咙里打了个圈，然后蒸发不见了。
被迫知道了女生的各种喜好，但这种东西，应该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会知道的吧。

6.
中午的操场比往常都要热闹。打篮球耍酷的男生，围观的人群，暗暗偷看的女生，都是一天之内必不可少的消遣。
佑圣此时正夹杂在一群打篮球的男生中，接过佑锡传来的球，正准备投一个三分时，他忽然看到围观的女生中一张熟悉的脸——程小瑞。她是来看自己打篮球的？
算了吧……和她的话自己宁可BL。
微微出了一下神，手中的球已经顺着原来的运动趋势出手了。阳光暗示性地闪了一下，男生看着渐远的抛弧线，直到篮球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女生的头。
啊？啊？？！在一群学妹还有隔壁班的班花前竟然失手了？
而且偌大的操场，这么多女生，如果砸到那个班花或许还能促成一段姻缘……但为什么偏偏是最坏的情况？
难道自己……真的只能追寻同性之爱么？
“啊呀……小瑞你没事吧？”旁边的女生好心地问。
走近想要道歉的佑圣明显地看到程小瑞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但是却出乎意料地听到女生镇静的声音“没事。”
“对不起。”佑圣暗自担心着她会不会立刻翻脸，或是又啰嗦上一大堆。
“下次小心点哦。”女生递过球，还附上像是安慰佑圣不用如此自责的明朗微笑一个。
瞬间石化的佑圣又回到现实中，突然发现女生还是一种蛮可爱的生物。
雌性荷尔蒙分泌过多，第二性征和男生不同的，同时也是非常鸡婆，偶尔又蛮可爱的生物。

7.放学的时候和佑锡一起回家。步行10分钟的距离。“哥，”实际上只是晚5分钟出生，“你以前是不是和程小瑞一个班的？”“对啊。”然而5分钟的差距，兄长却要稳重得多，“怎么了？”“她……是哪种女生？”“唉？”“就是说，她是话比较多的，比较活泼的那种女生，还是比较安静的女生？”“她不是你同桌么，你应该最了解啊。”“但是很奇怪啊……”挠挠头。“你不是因为中午打球时那个失手，看上她了吧？”“拜托……怎么可能嘛！”路边都是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回家。佑圣的视线突然落到前面的奶茶店，玻璃门后由里面朝向这里的目光和佑圣的视线相交，又飞快错开。“那不就是程小瑞吗？”佑锡也看到了。“嗯……”难道……她在偷窥自己？？

8.
冬天在厚重的校服外套的包裹下缓缓离开，虽然还只是在春寒料峭的早春，校园里已经有迫不及待的女生早早地换上了短裙，几个“不要温度只要风度”的男生也换上了单薄的衬衫。
就连牧佑圣也觉得，随着春天的到来，自己对于程小瑞的感情也发生着微妙的转变，一点点地，由北极圈的永冻层向春暖花开的温带航行。
大概是好的开始吧。
但是马上，佑圣又后悔了。
前几天脚扭伤了，体育课不能参加活动，更别说打篮球了。男生只好坐到一边的树阴下发呆，于是便带了MP4来打发时间。如果说脚扭伤很不幸，那么现在，更加不幸的是，正在看MP4的男生被自由活动中的女生发现了。
“牧佑圣~你怎么没去打篮球。”当然是程小瑞。
“啊？”把耳机拿下来。
“你怎么没去打篮球？”
“脚扭伤了。”
“你在看MP4？看什么啊？”凑上来。
“电影。”
“我说……”停顿了一下，“你看不看动漫的哈？”
“那是无聊的东西。只适合像你一样花痴的女生。”
“噢……”并没有对男生的戏谑动怒，反而是若有所思的语气。
“干嘛。”佑圣有不好的预感。
“电影有什么好看哒，MP4么，当然要好好用咯。”神秘兮兮地靠近，“圣圣~你都不看动漫的，这卡瓦伊的MP4在你手里一定很寂寞吧~我就不一样啦，我可是很有母爱精神的哦~所以说嘛~~”拉长尾音。
“所以说什么？”
“……不需要我点明了吧。”
“……”
果然不应该愚蠢地妄想有一个“好的开始”。佑圣第二天把MP4所有的附件，和说明书一并交给一脸满足的程小瑞时，突然感觉到，下次再见到这个MP4的时候，恐怕自己已经入土为安了。

9.
虽然说，一个男生更多关心的只是自己的游戏怎么打才能更快通关，藏在枕头下面的漫画书会不会被发现，或者是用哪种说辞问父母要零花钱。
但实际上，牧佑圣不止一次疑惑过，程小瑞为什么会在操场上看自己打球，为什么被自己砸到篮球，却一反往常的柔和，还有为什么总感觉她在某个角落偷看自己。
就像一道复杂的数学题，男生思考了很久，却犹豫着还是没有落笔。
是喜欢哥哥么？身高1米81，体重65kg，面容干净，校篮球队。
怎么看都比自己优秀许多，稳重许多。
但是怎么感觉有点不甘心。
令人期待已久的正确答案终于在某一天下午被找到。
下节是体育课，所以同学们一下课就下楼去操场了，教室里只有一两个磨磨蹭蹭的人。佑圣因为值日擦黑板晚了一步，刚想走出教室忽然想起要带一瓶水下去。急忙走回座位，衣角甩过课桌，不小心把程小瑞放在课桌右上角的笔记本甩在地上。男生弯下腰去拣，突然发现笔记本最后一页女生清秀的笔迹。
密密麻麻，整张纸上只写了这么几个字“牧佑圣”，同样的线条，同样的撇捺，只是反复着这个名字，直到它充满了整个空间。就如同这个人，填满女生内心小小的缺口。
说不上是郁闷还是兴奋。隐隐地这么纠结着，让男生在体育课上，恍惚中把球砸到了以有十块腹肌闻名的体育老师的尊头上。

10.
周六补完课回家，佑圣一如既往地以查资料为借口，开始玩网游。
被同一个人砍死4次后，佑圣郁闷地下了线，突然想起半年前在某个论坛上发的帖子，让人闭嘴的药。那个类似恶作剧的帖子是否还幸存着？佑圣忽然就想去看看。
出乎意料的很多人都在后面留言，不过大多数都是“我家旁边就有一个神经病医院，你可以去看看”这样的废话，偶尔也有正经的：“那个6位数的QQ号可不可以卖给我？具体面谈，联系电话137********”。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个留言，竟然是最令佑圣不敢相信的两个字“有的”。
诶？骗人的吧。
论坛显示着这个似乎是没多久前留言“有的”的人还在线，佑圣发过去一条消息。当然不是想要买那种药，更多的是出于好奇和好玩。
“真的有吗？”佑圣把这条发过去后，过了一会儿，跳出来一条。
“你很讨厌我吗？”
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又跳出来一条。
“我是程小瑞，难道我这么讨人嫌吗？”

11.
自己以前犯下的错，却到今天才一并爆发。
自己无意中的行为，更多的是kuso的成分，却不小心伤害了最不愿意伤害的人。
自己原本讨厌的人，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直到被自己伤害，才发现她对于自己是多么重要。
那些由“如果……就……”连贯而成的句子。
如果自己没有发那个帖子，如果管理员把它删掉，如果女生没有发现，如果女生发现后没有生气，如果……
这些句子，永远都只是个摆设，只是自己虚构的安慰。
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12.
佑圣看着汽车玻璃窗上映出的自己，确定已经把校服拉链拉到衬衫第二个纽扣处，并检查了一下挂在左胸的校牌，确认完毕后才慢慢地走进校门。
这周的值周老师是谢顶的教务处主任，据说女儿中考失利之后脾气暴躁，每天板着张本来看起来就很凶狠的脸，再加上已经是更年期，佑圣想自己可惹不起。
远远地就看到那个教务处主任怒气冲天地在教训什么人，几乎整个校门口都被这莫名的低气压给包围了。
走进一看，唾沫乱飞的对面，是面无表情的程小瑞。
佑圣放慢了脚步，如果是以前，她应该会像一个乖巧的好学生一样，低下头恭敬地竖起耳朵双手配合着绞自己的衣角。完全不应该是现在无所谓的爱理不理的表情。
那个教导处主任似乎被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给激怒了，他提高了音调，甚至几米外的佑圣也能听到。
“你这什么态度！”
“作为一个学生，校牌不带已经是一个错误了！你欺骗老师，硬要找借口说早上出门还在，不知道怎么就丢了，这是第二个错误！老师又不是三岁小孩，你以为随便找个理由就好混过去了？！而现在，你还不认错，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是第三个错误！！”
看着焦距不知道停留在哪里，什么反应也没有的程小瑞，他更加被激怒了，就好像是被一根香烟头点燃的干草堆，他猛地举起手，就要甩一个巴掌过去。
然而却被旁观很久的男生及时地拉住了手，“老师，门口有个人找你。”拉着程小瑞转身就跑。
这才反应过来，“喂！哪个班的！什么名字！！”
跑到一半，“放开我！”甩开男生的手。
“……对不起。”佑圣感觉到尴尬，嚅嗫着。
“没有什么好道歉的。”
“对不起。”
“你不是很讨厌我么。”小瑞感觉到自己眼眶不受控制地涌出大滴眼泪，“刚刚又何必帮我？”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今天早上，”小瑞打断了他的话，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出门的时候明明检查过校牌带在身上的，可是到校门口就不见了，我想大概是公车上被挤掉的吧。我这么跟那个欧吉桑解释，可是他完全不相信我。他为什么不听我的解释。是因为我讨人嫌么，又或者因为这样的理由多得已经没有意义？我不明白，但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听你的解释。”
“这不一样——”
“我大概就是这么一个讨人嫌的人吧。不过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了，牧佑圣。”
佑圣看着女生隐忍在眼眶的泪水，看着她转身跑远的背影，看着她印着HelloKitty的书包消失在视线外，他想拉住她，但仿佛反射弧的某个环节脱线一般，大脑中下达的“拉住她”“追上去”“大声告诉她”的命令无一例外被拒绝执行。
如果这时候追上去说一句“我喜欢你”，借给她自己的肩膀，是不是就可以澄清所有的芥蒂，就可以让一切回到以前？但是，自己明明知道——她喜欢的是自己的哥哥呀。
追上去。告诉她。
为什么不追上去。
为什么不告诉她。

13.
没有了程小瑞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讲话，这个世界忽然沉寂了许多。连窗外的蝉都停止了叫嚣。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
她保持着向外偏转30°的坐姿丝毫不觉得累。
她转身问后排的同学借笔，把头偏过去时视线直接掠过旁边的自己。
把牧佑圣完完全全地当成空气。
好像心中被硬生生地剜出一个洞，空荡荡的，只有断线的疼痛间歇地刺激着疲惫不堪的大脑中枢。拿起显微镜细细检查一番，原来是某根神经断开了。
一根叫做“喜欢你”的神经。
难道一直这么冷战下去吗，或者效仿一年级的小朋友划分“三八线”？
“那个……”佑圣刚想挑起话题。然而女生却好像没有听见，兀自转过身对后排的同学说：
“某某某，下节是数学课还是生化课啊？”
佑圣想，既然程小瑞还是自己同桌，既然程小瑞还和自己是同班同学，那么自己就还有扭转乾坤的机会。整个系统崩溃，但如果原始代码还在，那么应该还能够重新组装起来。
虽然是“如果”、“还在”和“应该”。
然后同时也是“但”、“能够”和“重新”。

14.
学校下发通知说要召开家长会，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区统考。
“佑圣，家长会来不来？”对本故事无关紧要的路人甲问。
“啊？”
“来偷听老师讲什么啊。现在的老师，一天到晚危言耸听，不得不防啊。”
“好无聊啊，你们。”不屑地走开。
然而在得知程小瑞也会去的时候，佑圣毅然加入了“好无聊”的行列。
于是一群人在召开家长会的晚上，偷偷溜进了校园。
其实这么做，无非是营造“夜黑风高”、“干坏事”、“违犯学校规定搞不好要被记处分的哦”的氛围来吓唬女生。一群人不走敞开的且保安从来都是在嗑瓜子的正门，反而商量着去爬墙。
男生们都利落地翻过了本来就不算高的墙，然后都带着一副猥琐的表情看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女生们。
在男生的蛊惑和怂恿下，几个胆大的女生先翻了过来，果然是“榜样的力量无穷大”，女生们都在男生的好意或者别有目的地帮助下，顺利地进入校园。事情却出乎意料地发展，原本无意的“干坏事”，“违犯学校规定”在某个人突然喊了声“教导处主任来了”之后似乎就变成了事实。
校园里一片漆黑，只有借助远处的灯光依稀看清周围的状况。一群人既无法分辨教务处主任的真假，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散，就像是被人当场捉住的小偷，慌张地四处乱窜。而最后一个还停留在墙上，不知是该进来还是再翻出去的程小瑞，不知所措地坐在墙上，直到有人拉了拉她的脚踝。
“喂，你打算一直这么坐着么。”黑暗中男生好像带着点坏笑。
“……”偏过头去，已经决心不和他说话了。
“那你就一直等到那个欧吉桑来，捉住唯一的犯人，然后把上次的巴掌和一游泳池的唾沫全都奉送给你吧。”男生的轮廓好像是要离开的姿势。
“牧佑圣……”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那边是谁？！”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由远而近，而眼下那个背信弃义只顾自己逃生的狗友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剩下程小瑞和牧佑圣。
“怎么办啊。”小瑞生怕连佑圣也离开。
“跳下来。”
“啊？”
“快，跳下来啊！”

15.
黑暗中的声音有哪些？
程小瑞此刻听到欧吉桑渐远的怒吼声，昆虫的低语声，金龟子的振翅声，夏蝉的鸣叫声，月光缓缓的流淌声，树木枝桠的摩挲声，阴影重叠交错的簌簌声，风儿轻轻的歌声。
还有。
耳边，男生胸膛透出来的“咚咚咚”，温暖而坚实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