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Bark 音痴路杂志 2013 July的文章
很开心终於有个地方可以随意地写一些和音乐有关的经验或是想法
这个地方关於音乐的文字太少,但关於音乐的纷扰太多
希望可以用一个卑微的音乐工作者的角度,写下一些关於音乐未能传达的温度
我在房间,很安静地没有任何音乐。也没有喧哗声,没有掌声,没有潮水般涌来的安可声。
我不会打开电视,数十分钟前才从数万人为你呐喊的场地回到房间里来,我还没有害怕孤单到必须打开电视以假装房间里头有人陪伴。
我会打开水龙头,不管是冲澡或是泡澡,洗去汗水的粘腻再加上频率单纯的水声,洗去的不只是一整个晚上脏污,也洗去一些站在聚光灯下接受了三个小时掌声之后,在心里头残存过多且不实际的自我膨胀或是感觉良好。
这是个听起来很无趣的夜晚,对吧?
但这却是每一场的演唱会之后的例行模式,让飘飘欲仙的自我踏实地回到地面的仪式。
意外吗?!
我知道也许你会觉得意外,但这是没有办法且绝对的必然。
但不是一直以来都这样的,而是在这几年,当我们的大型巡回演出有幸地从每年的十几场到现在的八十几场,这是我所能找到让台上和台下的自己取得平衡状态的最佳方式。
一场好的演唱会是三个小时情感急剧地压缩的成果,演唱会从来就不只是你认为的演唱会而已。这不是唱歌的人把歌唱好,弹琴的人把琴弹好这麼简单而已。一场精彩的演唱会是一场造神运动,一场不精彩的演唱会只是场康乐活动。要把心痛的歌曲表演得痛彻心扉,要把愤怒的歌曲表演得人神共愤;要把自溺的歌唱得就快要溺毙,要把励志的歌唱得趾高气昂谁人跟我比。
是这些情绪驱动著音乐然后感染了整个空间,不然就只是照表操课打卡唱歌的无聊排遣派对。
然后你看著全场满涨的情绪高张,听著震耳的掌声回响,他们捧得你像是船头的世界之王,聚光灯闪耀著你锐气千条光芒万丈。但其实这一切都只是假象,演唱会只是三个小时的集体狂欢相互取暖。百无聊赖的观众向你要点乐趣,寂寞自卑的观众向你索求些勇气;受挫无奈的观众来这里找一些逃避,人生胜利组的观众来这里看看有什麼本事让你如此得意。
一个城市接著一个城市,一座体育场换另一座体育场;一个夜晚再用力过另外一个夜晚,一首一首唱到最后慢慢也会不小心跑出了一些些无奈。
所以说到最后,其实需要休息的通常不只是身体,还有需要让双脚踏实著地的自己。
要不然有天真的会说出:「在今日的世界上我们比上帝还伟大」这种蠢话,但其实都忘了自己的世界观其实只活在巡回的掌声和亲朋好友工作同事吹捧的井底之下。
在电影Almost Famous「成名在望」之中,有一幕是这样的:
在某个午后饭店的大套房,身为记者的主角开了房间的门,阳光从窗纱很温柔地射了进来,温暖且柔和。团员和一大群所谓的Groupies在房里喝酒玩乐,用枕头打闹,嬉笑著在房里弹著吉他唱歌跳舞,衣衫不整地奔跑追逐著。有些赖在沙发的眼神呆滞,有些则已经在下午就已经醉挂了在角落昏睡。
也许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一个正在巡回的乐团演唱会之间会有的样子,是一个每个人想像中一个巡回的乐团会有的画面。但事实上,不!
那是美国,而且那是花朵与嬉皮的七零年代。多数的时候,他们是个暖场乐团。他们还没有成名,只是在望。那还不是巡回,只是还在路上。
Coldplay在2012年发行Live DVD的预告片在0:52处的画面,是鼓手Will Champion独自站在饭店夜景灯火斑斓的落地窗前,搭配著主唱Chris Martin的旁白说著:
「我们不会去告诉任何人那些我们经历过的分裂或是瘾头癖好等等所有黑暗面的事。我们有这个世界无人拥有的化学效应,而我们不会把它搞砸。」
能站在这个舞台上,除了如此幸运地拥有台上团员之间和台下观众美妙的化学效应,还有比我们更应该为它们庆功的所有工作人员的努力。为了不搞砸这些得来不易的幸运,所以只能在安可后努力回复宁静,谦虚地让双脚踏实地踩在土地。因为每一次的演出都有几万双的眼睛看著你是否尽力,每一首歌曲都有几万双耳朵在听著你重生那被封在他们听了无数次耳机里的每个乐句。
为了下一次站上舞台背起乐器,所以安可的狂欢之后,这是给自己休息的宁静。
For Bark 2013 Ju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