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夜，非马梦衢的琴声从未断过，如水绵延不绝，缓缓淌过庭院。
平复了妖皇那惶惶的心。
一轮冷月凄然悬于夜幕上，照得地上一片惨白。妖皇站在庭院当中，凝望着灯火通明的厢房，在心底勾勒出那一张容颜。温柔而湿冷得眼，带着温柔笑意的嘴角，年轻秀气的脸。然后是白发上展翅欲飞的凤凰，飘曳的飘带。点点滴滴，十分熟悉。
接着那个人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温柔中带着些许的清冷 ，说出来的话永远让他毫不置疑。妖皇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无梦生便入了他心中，只是他发觉得时候，那个人已经刻得如此之深。
更让他意外的是自己面对这件事时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他一直以来自认无情，没想到原来是情深而不自知。
缘分到了，什么也挡不住吧。
屋中人仿佛知道他在外面，仿佛知晓他的心思一般，反复地弹着他们初遇的那一曲，熟悉的曲调又将妖皇带回了那一日。妖皇一边想着无梦生的意气风发，一边又想起妖界得变故，顿时心生凄凉，满腔萧索意。
琴声停顿，屋中那人道:“妖皇伤体初愈，还是早些歇息好。”
“你也未休息，吾又何妨？”
屋中人未语，低低叹了一声，又继续奏琴。依旧是那首曲子，声声拨动妖皇的心绪。曲子名为泉音飞羽，妖皇知道，这曲子的第一个听众改善她，但这些都不是无梦生告诉他的。

“妖皇。”
轻轻一声唤，引得堕神阙心中一阵激动，回头时果然看见无梦生徐徐步来。
“无梦生。”
无梦生浅笑盈盈，拉着妖皇在桌边坐下，端出汤药。
“妖皇伤体初愈，还是要注重些。”
“多谢”
方才扶住自己的手冰凉没有人气，刺得堕神阙一痛。但无梦生笑语晏晏，妖皇如何兜不能将他与那手联系起来。
“妖皇自黑狱回来后，心情便甚为不佳，为何呢？”
堕神阙不语，这数日来无梦生与他的见面次数寥寥，而他也一直在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无梦生还能知道他并不意外，但这般的细致，触到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块。
心中百感交杂，堕神阙不知道如何回答他。
看着妖皇神色，无梦生道:“繁华更迭，兴衰起落，都是天道所在，四境六道，皆在六道之中。
“黑狱昔日辉煌，便必有没落一日;今朝倾颓，来日也定会重现辉煌。这是轮回，妖皇实在不必为此而哀愁。”
“先生安慰人的方式真特别。”
“经历了那么多事，吾学得最深的，是看开、放下。”
触到了心事的无梦生，声音兀的低沉。犹是年轻的面容上，却是饱经岁月的沧桑。在那迷离月华下的无梦生披尽岁月沧桑，却又纤尘不染，仿佛一眨眼就会散在风中。堕神阙想伸手挽留，但那心痛让他无力伸手，更不敢触碰。
忽然明白了他嘴角永远的笑与眼底的疏冷从何而来，一个人若是遍经沧桑，那看什么也再不惊不喜，所以面对一切都能冷静完美地处理。
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心无波无澜，或许早已死去。
“无梦生，你为何如此对我？”
这个问题本来是不应该问出来的，但妖皇问了。他更想问是不是每一个人你都这么对待，是不是我以为的多情其实只是你的无情？
闻言无梦生看着他，用那堆积满沉重的双眸看着他，隐约间妖皇似乎感觉到了哀伤。一双眸子愈发的明亮，脸上神色却越来越迷离。无梦生看着他许久，看到不明所以的妖皇想要出声唤他时，又突然走开，对月叹气。
“三余曾言，妖皇是三余的有缘人，妖皇不明白吗？”
又是这般玄虚敷衍的话语吗？

明白吗？
无梦生的感情并未舍弃，只是深埋在心底。互不相知的一厢情愿与两心相悦之间只有一句话的距离，弹着距离在时间都拨弄下也能生生错开一世。那年等他们都明白了都时候，两个人已经都身在互不交错的两条不归途上了。
天涯海角，生死不见。

如果可以，堕神阙希望自己能静悄悄地死去，谁也不知道。
不要让无梦生知道就是。
琴声断续，掩盖汹涌，月依旧，琴依旧，人……
“妖皇又在想他了吗？”
素衣青莲，白发涡眉，是也不是。
“素先生。”
妖皇避开不看素还真，尽管是不同的容颜，但是那股熟悉的感觉还是会令他心痛，提醒他那个人已经不复存在。
莲心玲珑，何况对方所念的还是自己的一部分，怎会不明白对方的心思？敛了眉眼，那掩饰的动作与无梦生一模一样。
“抱歉，梦儿的意识已经消散了……吾，也无能为力，就算是再度分离意识，也不是他。”
堕神阙看着眼前人，传说中的清香白莲，他如何也想不到的无梦生的真实身份，将他复活并这几日陪他回忆无梦生的人。
“他……是怎么死的？”
素还真转身，无梦生的死法太过残烈，残烈到他无法忍心面对妖皇告诉他。
“他被圣婴主废去功体，在群妖的折磨中，神形俱散。”素还真顿了顿，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事要不要告知妖皇，“音子赶到时，虽然用天丹保住了他最后一点意识，但是那一点意识，被用作凝聚你意识的引了。”
“这是他的意愿。”
因果轮回吗？
当年无梦生算尽妖界，将妖界掌握于股掌间，最后也亡于妖界;当年妖皇为无梦生而死，如今也因无梦生而活。
而无梦生，连个人都算不上。
想着当年那个人跟他说因果应该看开，但最后谁都还是在因果之中。那人曾掌握天机，却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拨弄。
是是非非转成空。
不愿再面对素还真的堕神阙，恍然间走到了烧梓亭。
黄花方盛，空台冷清。
朦胧间又见一袭白衣身影，悠然弹琴。他伸手，却抓了个空。
隐匿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下，打湿晨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