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关雎和我住在翠竹搭成的小舍中。每日里我上山打猎，关雎做些女红。关雎嫁给我也许只是一场梦幻。关雎同样没有父母，我问她从何而来，她笑而不答，只说为了前世的夙愿。成亲的那天，忽降了一场雷雨，似乎仇视地想卷走一切，我与关雎在雨后抢回了破竹，插在山前，以示我们的不屑一顾。
关雎自那场雨后，整日穿着素白的裙裳，打扮得宛如一只美丽的鸟。我问她为何如此，她笑而不答，只说为了前世的夙愿。

　　　 三
关雎喜欢水仙，那种妖娆却纯洁如她的花儿。一日，关雎躺在我的怀里，手中捧着一株已在落瓣的水仙，她问我：“还记得吗？夔与鸠的爱情。”我漠然，只是在淡淡的馨香中忆起一些凌乱的画面，日夕。
我背着关雎朝林中走去，关雎似乎已甜甜地睡去，手中仍握着那株已无瓣的墨绿水仙。我遥想着夔与鸠的爱情，却只记得偌大的平静的湖面上，荡着些许宛如破碎的纹路，一切都在割划着落日在水中的倒影。

　　　 五
翌日清晨，在我睡眼朦胧时候，我已想到了关雎。可关雎已不在身旁。我疾奔出门，却不见关雎的任何一丝气息，自然，也不见了君子。
我在林中疯狂地喊着关雎，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声音。
我空空地走回家，发现桌上有一封信，幸好有我母亲在时，还读过几年书。我拆开信，认出关雎的字迹，还有淡淡的水仙的芳香：
　　　　　　　思夕湖畔，水仙为指，人在水中沚。
　——关雎
　　　　　　　　　　　　　　　　　　　 六
　　我在傍晚的思夕湖畔见到了关雎。关雎手中挂着水仙。
关雎笑着向我走来。
　　我与她坐在湖边，我问关雎你为何不告而别？我问关雎你为何喜欢水仙？我问了许多多年积压在心中的疑问，甚至包括那所谓的前世夙愿。
　　关雎让我握着水仙，并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周鲁，你还记得吗，一百年前，你是神夔，而我只是一只可怜的鸠。自从思夕湖畔的相遇，我便知道已爱上了你。你眼里的那一汪水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后来你曾陪我一起在这湖面上比翼，难道你忘了吗。你送我水仙，并告诉我只要我见到思夕湖畔开出水仙，便意味着你的到来。
　　所以我一直留恋尘海，等着与你相见。我没有投入人的循环往复，并不是因为我害怕生老病死。只为留着翅膀，飞回思夕湖。
　　你知道，假如变成了人，便无法改变生死。可你过得很好不是吗？
我乞求夸婆将我变成人来与你重逢，但遭到了拒绝。我说我会飞来找你的，所以她施咒打乱了我所有的方向感，我飞行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你的。我不知道你为何变成了人，又为何离我而去，但我知道，我要找到你。
　　正如所有寓言中的故事一样，假如要得到什么，便顺得付出代价。我飞得很累，真的很累，然后我找到了你。在同你生活的日子里，我明白夸婆所讲的所谓的世镜。可我明白是否一切的安排都需要告诉别人我在安排，是否真正的永恒永远都只是残缺。你的记忆里没有从前，但我记得你。

　　　　　　　　　　　　　　　　　　 七
　　我开始回忆，回忆关雎告诉我一百年以后。
　　我开始想起我认识一只纯白的鸠，我记起与她的飞行。我记得我送给她一株纯白的水仙花并许诺永远陪她一同飞翔。
　　我的脑海中开始闪现那个自称君子的少年，是他说关雎已恳求夸婆，并变成了人。于是，我进入人的世界，找我的关雎。呵，那个叫君子的人。
　　我开始观察着关雎，诸多年来，我居然没有认真地看过她。关雎真的很美，我记起我曾在水畔救起一只纯白色的鸠。
我默视思夕湖，似乎看到了世镜的方圆。
　　　　　　　　　　　　　　　　　　　八
　　在我遐想的时候，关雎已悄然来到了水旁，她脱去丝衣变成了一只纯白色的鸠，她蓬松的羽毛舒展着，她回眸。
　　我信步追去，待要飞向湖面，却发现我已不能够飞翔。
　　我看着关雎慢慢地消失在眼前。
　　我跳入湖中。
　　我让冰冷的湖水浸润我的眼，我想知道我会下沉多久，以便知道湖有多深。我忘乎所以地认为我仍是夔，可我没有鳞片，甚至不如一条鲤鱼。思绪开始变成碎片。
　　我恨那个叫君子的人，他告诉我人在思夕湖畔，我像恨那只求婚的凤凰一样恨他。假如我还是一只夔，我会用我的爪子把他撕碎，不假思索地一片片撕碎。
　　鸠曾唱歌给我听，那首她每天唱给风听的歌，自然的声音。若是还有什么可以逗留，我愿意学唱那首歌。我没有骗她，我在湖畔栽了水仙，我告诉她我在。
　　下沉，我在下沉。

　　　　　　　　　　　　　　　　　　　九
　　我不知道自己沉了多久，但醒来的时候，已湿着衣服躺在岸上，手里多了一束水仙。我似乎听见了关雎的声音。
　　我开始意识到一切美丽得如同谎言。
　　我起身望着黄昏下的思夕湖。
　　平静的水如同在睡眠，长眠得似乎捍卫着古老的誓言，我不允许涟漪在水面泛起，想长久地保持平静。
　　飞过几只灰色的鸠，嘶哑地叫着。
　　我开始大笑，有些疯狂，我信以为有白色的鸠，信以为鸠如同白色的水仙。
　　因为那日告诉我关雎已变成人的君子头上有一条细细的疤痕，是我在关雎脸上所吻的一道水痕，夔在鸠的脸上爱过的痕迹。君子或许只是莫须有。
　　我朝湖心走去，仰着头，看着落日恢恢地滑过地平线。人在水中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