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杯 情隐
皇甫家院子里的枫树在灯火明昧下,深深浅浅的棕橘色显得愈发沉郁,不若晴空下那般明艳,老气横秋得就像它们的主人。
即使已入夜,皇甫卓还是命人堂堂正正在会客厅里摆上宴席。
“不愧是皇甫门主呀,蓦然见从前那个受制于父亲的大少爷堂堂正正在家对别人呼来喝去,还真是不习惯。”不知道为什么,暮菖兰今日就是心情很不好,本是调笑,仿佛也带了刺。
皇甫卓并不正面硬打,只默默端起茶杯:“许久未见,暮姑娘可还好?”
“还行吧。”暮菖兰拿起桌上的茶盏,似乎疑惑,“酒呢?”
皇甫卓淡淡道:“今日暮姑娘已饮了许多,不宜再饮。”
“……”暮菖兰不再说话,沉默地呡了一口茶。
空气一时间凝滞,带着夜里独特的微凉和潮湿,伴随着院子里不知哪个角落里的花香缓缓流动着。
“夏侯家……我已尽力帮衬,只是如今皇甫家也实在……”
“皇甫门主实在不必说这些,”暮菖兰打断皇甫卓,叹了一口气,“如今夏侯家还有谁?莫说大少爷已经不再,就连大少爷在乎的那些亲人都不在了,这些……大概也早无所谓。”
皇甫卓听出了暮菖兰的宽慰,他沉默了片刻,却忽然攥紧了拳头:“但……姜世离还在!!”
暮菖兰心中猝然一紧。
“怪只怪……我信错了人!”皇甫卓的神色十分痛苦。
暮菖兰望了望手边的断剑,垂眸抑制住内心的动摇:“若你是想找我一同报仇,大可不必。”
皇甫卓单手撑在桌子上捂住脸:“我记得……你说过誓报此仇。”
暮菖兰勾起唇角:“当然,但我不想白白送命。”
皇甫卓深吸一口气,似乎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太过莽撞。不过那些情绪,总是一不留神就会把人的理智啃食殆尽。再看向面前这个女子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他看得出来,暮菖兰心中,比他更恨。
看着皇甫卓的脸,虽说稳重不少,但却实不得不说还是有几分年少轻狂。
暮菖兰眉宇间仿佛带了点无奈:“那个女孩……我记得,叫做夏初临?”
“!”皇甫卓眉心紧皱。
那个女孩,那个叫夏初临的女孩,因净天教攻入皇甫家而自杀殉剑的长离剑侍。(具体参照支线“长离未离”)
暮菖兰在心中自嘲地笑笑:“呵……又一个……”
“……我与夏姑娘,并无……”
“罢了,罢了。”暮菖兰第二次打断皇甫卓,拿起剑转身要离去,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多谢,这茶很苦,但也很香,比酒香多了。”
说罢,暮菖兰利落地迈出门。
烛光摇曳,屋内只余皇甫卓一人。
皇甫卓拿起那只尚有余温的茶杯,上面是青绿的图案,像是初夏的野花,又有几分像是菖蒲。
皇甫卓轻轻放下杯子,叹了一口气,扬声道:“来人,换酒来!”
夜色中,烛光里,像是谁的低声喃喃:“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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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菖兰刚刚走出皇甫家大门,就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踪她。
谁?暮菖兰暗暗把手靠近了剑柄,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来人不知目的为何,还是莫要妄动,先谈谈虚实再说……
“!”暮菖兰倒抽一口凉气,只因她新打造的剑鞘里的断剑,竟“笃笃”地震动起来。
暮菖兰不敢去想原因。
她怕,太太怕。这两年间,已有过太多的梦境。
忽然,她清晰地听到了身后的脚步身,伴着她自己轰鸣的心跳。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是种没有太多规律,却令人安心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断剑的颤动也愈发激烈,几乎就要跳出剑鞘!
忽然,脚步声停住了。
暮菖兰也停了下来,冷汗已经浸湿了她的掌心。
可是她不敢回头。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夜风吹起暮菖兰长长的秀发。
最终,她还是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
空无一人……
正当她不只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的那一刻,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蓦然刺进了她的腰侧,一阵刺痛,暮菖兰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视线里最后的一幕,是那亮得发白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