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菁菁出身贫寒，年幼母失踪，父嗜酒，只恃着远方亲戚的一点点细微的关系，便低着头跪着卑屈的身子进了江家，当着一名卑微的丫鬟。
江家很好，老爷子江靖文官出身，通达事理；大夫人李氏二夫人陈氏都是了江淮一带的大家闺秀，温婉柔静，脾气柔顺，都是很好服侍的主子。
大夫人李氏膝下有一子江逸尘，年二十又三，性子沉静凉薄，却孤僻，总在别院；听着府里其他的丫鬟讨论着，倒也是个俊秀男子，谈得那群豆蔻女子总是一脸羞红。
谁家少女不怀春？对于叶菁菁，与其是爱慕，更多的是好奇。
三月初，天气刚入春，还带着几分湿冷的风把初长的柳枝轻柔地拂起，曼妙地姿态如若青涩的豆蔻少女，在和风中曼舞。院子里深棕色厚实的砖墙上铺着一层似乎一碰即逝的晨露，柔柔弱弱地攀援在那里，倒映着青绿的枝、雪白的絮、放蓝的空，还有在院子里相对陌生的两个脸庞。
叶菁菁从没想到自己如此幸运，被大夫人相中选入别院。她小心翼翼地躲在颤巍巍的老阿妈的身后，煞有介事地穿着一身新做的浅青色棉布衣，映出少女脸庞秀气又青涩。
“少爷，那这就是你的陪读侍女了。”她听见平日挺傲气的老阿妈卑屈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道。似乎，江逸尘的脾气不怎么好罢。
他有点不屑地打量了她一眼，锋利的剑眉微微挑起，露出深邃如漩涡的媚长眸子晶亮如水，仿若夜空中散散碎碎的莹亮星辰。
“把这身寒酸的衣裳换掉。”
她打量着自己身上的干净的棉布衣。青蓝色的棉布简朴素净，裁剪合体，整齐的针脚就像女子的抿唇，看上去很舒心，很温暖。 不甘心地扯着衣角，微微扁了嘴，寒酸？
但她不敢违背江逸尘的意思，否则，受罚的不只是她，老阿妈还会被冠上管教不力的帽子吧。不情愿地跟着老阿妈，走到别间换衣裳。
老阿妈看着眼前倔强的少女，微微下陷的眸子里是浑浊的心疼。
“丫头，你就算很不情愿跟着少爷，也该感谢大夫人对你的仁慈。你受惠，便得靠着施惠之人；你无权，便得傍着有权之人；你是奴，便得顺着支配之人。世间都是以利与力为上……”老阿妈顿了顿，苍老的手执着细密的木梳，一点一点地料理着她的一头秀发。忽然轻叹一声，声色沧桑，仿若细密的风刮过摇摇欲坠的松木，“丫头，还没轮到你反抗。”
“莫得罪，莫大意，莫自傲，莫逞强……”老阿妈一边唠唠叨叨地对她说，一边帮她细致地收拾着。
她一边零零散散地听着，一边目光迷离地望着窗外的柳絮纷飞如雪，“不该来江府的。”
老阿妈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响起了低

三刻钟后，她穿着崭新柔滑的绸子长衫重新出来，长衫是玉兰般的白色，流淌着今晚的柔美月色。一头本来扎着可笑小辫的长发被束了一个简简单单的云髻，鬓角几缕发丝亮如乌木，柔柔地垂落，散开慢慢悠悠的梦，映出眉如远山之黛，眼若清晨之雾。静静地站在一旁，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今夜的月色醉人，附了一份成人之美的意思，澄澈得宛如成色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亮银，流淌在深蓝色的夜空。高挂着的银河从遥远的宇宙穿梭而过，星辰从几十光年的外部把那缕古老又遥远的星光献给这一夜。
江逸尘也有一瞬间的惊艳，完眼前的女子灵动如风，巧笑嫣然。惊讶过后，浅玄色的衣袂轻轻飘动，示意叶菁菁过来。
叶菁菁眉头轻皱。
“你，什么名字？”
低声道：“叶菁菁……”
特意压低的声音有点小紧张，却如流水般，是很温和的女中音，不是腻人的甜蜜，音色清亮，有浅浅的沙哑的尾音，如同风拂过竹林发出的簌簌的声音，很令人沉醉的舒服。
江逸尘被她的小紧张逗得莞尔，然后又很快地恢复了生人难近的冰冷，修长的手托腮，微微凝思了一会，道：“叶菁菁……难听……听阿妈说，你在家中排第四，那便叫你小四好了。”
她横眉一竖，叶菁菁不好么，偏要落个小四的俗气的名字——江逸尘这厮真的是知书达理么。
不过，他刚刚一闪而过的莞尔挺好看的。似乎脾气倒也不那么差，他闪亮亮的星眸笑起来，挺俊朗的。
虽然叶菁菁不愿意叫小四，不过就那一瞬间，叶菁菁也就认了。
与他接触久了，她发现他倒也不像表面上那样，是一位淡冷疏离，而是一个偶尔也会很温和儒雅的人，在她为他磨墨时，她流露着询问的眸子总是能得到令人满意的解答。
日久，看着他写诗作文多了，文盲叶菁菁便也会了些文诗墨句来悲伤秋月了。
文门之后总少不了琴棋书画，但叶菁菁什么都不懂，便只会在他弹琴之时，和着从他手指下淌出来的款款琴声，哼上几句听来的古词：“试看春残花渐落， 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 花落人亡两不知……”
他开始也是微微一惊，却很快便释然了，这傻丫头，怎懂得诗词中的情深款款？还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罢。微微扬起笑靥，在流连的乐声和寂寥的月光中，浅薄的背影，很耀眼。
夜晚有酒味的醺然，月不醉人，人自醉。
五年时间，彼此的嬉笑怒骂中，两人亦熟稔了，亦彼此产生了青涩的情愫。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已染上凉意的秋季小院中，笑得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