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名

都不叫我来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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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佳期如梦应似水
我有些累了，不禁放慢脚步。伏念侧过身子道：“洛姑娘若是累了，那我们便歇息一会儿。”
我点点头，刚要继续前行，脚突然一软，顿时失重，正当此时，身前的人扶住了我。
抬眸，相对。
他漆黑的眼眸就像无边的夜空，淡淡的雾气若隐若现，又那么澄澈明亮。
他轻轻扶着我，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又那般地稳妥。
鼻前是他身上隐约散发出的檀香味，一如他这个人一般，悠远神秘。
他加重力道，将我扶起：“小心。”
“多谢。”我赶紧站稳，轻轻挣开他的手。
等到中午用过午膳后，我才见到张良。他穿着一身银白色的长袍，玉树临风。
他像是不去介意早上的种种了。主动说道：“下午我来带知竹去学堂吧。”
我自然是极为高兴的。
我们并肩走在学堂里幽静的小道中，午后暖阳微醺。他身上淡淡的墨香，让人心醉神迷。我看着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
我们一起走到学堂深处的古木前，张良轻轻倚在树边，道：“这棵树，都有两百年的历史了。”
我安静而虔诚地看着。
树木间的缝隙投下斑驳的日光，凌乱地碎落在地，随着微风浮动。
我回过头，他正看着我。
莫名地心动。
树下的张良，神情慵倦，微微眯着狭长的眼，眉头轻蹙，静静地看着我，像是在欣赏一件他无法琢磨透的珍玩。
风吹拂他的头发，几缕发丝披散在额前，他的嘴唇轻抿着，似是欲言又止。
后来，我们离别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在这棵承载了三百年恩怨的树下，静静地望着我。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当时的我，不曾想过会有分开的一天。在接触到他目光的那一瞬，我知道我心里是有他的。
他的声音略微沙哑：“知竹……”
他走过来，展开宽阔的双臂，将我揽在了怀中。我伸出手，抱住他。
我听到了我们彼此的心跳声。
片刻过后，是柔软而绵长的轻吻。那样的轻缓，小心翼翼，像一阵细雨洒落在我唇间。湿润而缠绵，他精致的脸庞离我那样近，轻颤的睫毛，微微加重的鼻息。
良久，他睁开眼，望着我。
我挣开，面颊一片潮红，他也一样。

第八章：望断茫茫天涯路
伏念拉开弓，对准百步之外的箭靶，一箭射出。
洞穿。
人群爆发出喝彩声，颜路无奈地摇头，笑道：“还真是没法比呀。这么多年来，我就没赢过。”
我忍不住也喝了一声彩，张良也是十分激动。只见伏念调转马头，冷漠的神情看不出丝毫喜悦。他策马返回，将弓递予弟子，翻身下了马。
他缓缓步回原地，经过我身边时，看了我一眼。
我一直觉得，像伏念这般高傲的人，肯定是极不容易接近的，可是我错了。学生们尽管很怕他，可是依旧对他十分爱戴。甚至听张良说过，他经常和弟子一同外出游历。
大概是十二天后，外公下了山。
从小到大，我大多居住在京城，甚少来桑海。这段时间在外公那儿居住，这才得以来到小圣贤庄。
外公见到我和张良在一起，丝毫不惊讶，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一般。
忘记介绍了，张良比我大四岁，现年二十。外公一直对他称赞有加，应是不反对的。
每日午后，张良都会和我一同去那棵古树下闲游。我喜欢靠在他肩头，听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感受他一言一语间胸腔微微的震动，还有淡淡的墨香。
记得有一次，我们一起到外面的一条小河散步。走累了，便就地坐下，他笑着脱下鞋袜，将双脚泡在冰凉的水里，然后打趣我：“你们女儿家可不能随随便便脱鞋子，是不是很羡慕我？”
我又羞又恼：“羡慕你什么！张良，你真是个不正经的！”说着便要走。我刚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一阵水声，他赤着脚上了岸，从背后轻轻环住我，笑道：“生气了？”
我不理他。他便急了：“多大的人了，这样就赌气？行了，以后我不逗你了，行吗。”我这才眉开眼笑，转过身亲他一口。
后来，我们经常到那条河边散心，我坐在岸边，他枕在我的腿上，我们就这样一起享受着爱情带来的幸福。
他还会吹箫，而我，会吹笛子。
有时候想起来，真觉得我们是天成的一对。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所有人对我们的评价都是“郎才女貌”等等。
这样的生活让人感到惬意。如果说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也会被张良温暖的笑容所替代。他永远陪在我身边，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被爱的感觉。
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午后，张良告诉我：“知道吗，明日李斯会来。”

第九章：一梦浮生不知处
大秦，政律严明，国力昌盛。嬴政身为帝君，能有今日之大业，李斯功不可没。素来听闻丞相李斯权益韬晦，为人处事利落直接，此次来小圣贤庄，只怕不只是平凡的来访这么简单。
张良面有忧色：“恐怕后日一整天我都不能陪你，嬴政修建蜃楼，阴阳家全员来到桑海，本就令儒家外患不断。现在李斯贸然前来，若不是探子来报，只怕儒家就要被冠上轻慢朝廷之罪了。”
我牵起他的手，轻声说道：“不会有事的。李斯原来不也是外公的弟子吗，哪怕不是儒家正门弟子，我想他也不会不顾旧时情谊的。正好我外公这次也在，你不要太担心了。”
张良将我拥在怀中，声音轻缓而柔和：“我知道。知竹，有你在，真好。”
说实在的，我隐隐有些不安。可是我没有告诉张良我的预感。这些年来，我身处京城，对于朝中的事件有所听闻，李斯今日的成就，无外乎是因为他那非同常人的性格：冷酷，严苛。
法家韩非，与李斯师出同门，至今他的死仍是一个迷。我一直认为，李斯对此事难辞其咎。
儒家如今是诸子百家中势力最强大的，按着嬴政的思想，但凡党羽，都应剿灭。墨家思想“兼爱非攻”，曾盛极一时，如今也落得被追剿的下场。难保儒家不是下一个墨家。
第三天的正午时分，李斯如约而至。
令人意外的是，阴阳家的人和名家也来了。
阴阳家，主占卜之术，观星象知万事，深受嬴政推崇。人才辈出，云中君徐福，受命为嬴政研制仙丹。此次蜃楼修建，也是由阴阳家的一部分成员参与的。
而名家，最有名的便是辩合之术，主姓公孙，世代出身名门。属于崇尚文人墨客，舌战群儒的门派，不喜武力。据闻名家如今的新秀公孙玲珑，辩合之术深得外界称誉。
而让我耿耿于怀的是，她对张良一片痴情。
那天我随众多儒生一同在大殿恭候，本以为公孙玲珑人如其名，应是十分玲珑娇俏，没想到其体型臃肿不堪，装扮庸俗，一朵红艳的花插在发髻间。实在不像是大家闺秀那般精致，让人感到反胃。
她巧笑盈盈，手持一柄金纹的面具，迈着碎步走进大殿，我对她的第一印象便是“丰乳肥臀”，她走起路来浑身的赘肉都在颤抖，显得粗鄙而累赘。
待她气定神闲地坐下，尖着嗓门唤了声：“伏大当家，小圣贤庄素闻清凉幽静，怎么这主殿如此之闷热？人家都要热死了。”

第十章：纵横捭阖独尊儒
公孙玲珑扭捏着庞大的身躯，张牙舞爪地挥舞着面具，一边喊热一边晃悠，全然不顾众宾在此。
伏念微微蹙起剑眉，眼中的不耐刻意地被抑制着，他道：“公孙先生，寒舍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公孙玲珑唉声叹气，又将四周的人打量了个遍，最后目光骤地停留在我身上。
“咦，怎么小圣贤庄……平白地多出个姑娘来？”她讶异地惊叫起来，赶紧走近几步，上下打量我一番：“长得倒也还标致。”
我拱手道：“承蒙公孙先生抬举。”
她刚要说话，张良实在看不下去，道：“公孙先生，久仰名家辩合之术，今日不知可否赐教。”
果然，张良一句话便让公孙玲珑羞赧起来，她赶紧回到座位，吃吃笑起来：“张三先生说笑了，儒家的读书人，也是个个唇枪舌剑的呢。”
经过一番客套，总算进入了正题。公孙玲珑有心一展身手，回合下来儒家弟子个个惨败。而她正在兴头上，眼看着一群弟子气急败坏地退回座位，她得意地笑了。
伏念的脸色渐渐冰凉起来，他环顾四周，弟子们无一不是低头沉默。
公孙玲珑得意洋洋地说道：“儒家的读书人，净欺负人家。”
我实在忍不住，险些就要说话，被张良一个眼神抑制下来。张良道：“公孙先生的辩合之术实在精彩，在下愧不敢言。”
她的虚荣心再次膨胀，于是指了指我：“不知这位姑娘，可否与我切磋一番呢？”
张良浅浅一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安排中。我缓缓起身，不卑不亢地说道：“那么还请多多指教。”
我轻笑：“不如这次还是请先生出题罢。”她应允，思虑一会儿，道：“就以‘辩合’为题，如何？”
在场的人无不是脸色骤变，公孙玲珑欺人太甚，以辩合为题，有谁能赢过她？
我大致心里有数，道：“请。”
她踱着步子，时而抛开媚眼，嘴里念念有词：“请问知竹姑娘，如何看待我名家学术？”
我道：“名家，取字号‘名’，是因尊崇‘ 正彼此之是非，使名实相符 ’。名家辩合之术，广闻天下， 白马论、指物论、坚白论、名实论。此皆典例。 ”
她呵呵笑着，又道：“姑娘身为儒家宾客，将我名家了解得如此仔细，可见儒家非但弟子学识渊博，连门客也是饱读诗书了？”

第十一章：暗潮涌动覆巢卵
我心知她是想诱使我引出“名家学说等于圣贤诗书”一论。于是道：“非也，知竹不过是粗浅的山里人，偶然听庄里的弟子们谈及，才有了一点了解。”
她脸色微变，复又道：“姑娘还真是谦逊。那么，姑娘又是如何看待‘辩合’二字？”
与她讨论辩合之术的定义，无疑自投罗网，我道：“在下才疏学浅，对于辩合之术不甚了解，还请先生赐教。”
她得意道：“姑娘既然心知我名家学说注重正实，注重是非，竟不知如何定义辩合之术，是否说明了，姑娘的学说是走马观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呢？”她又道：“儒家有这般门客，倒也新鲜。”
在场所有人都暗暗冒冷汗，唯我心知抓住了她的把柄，我轻笑，道：“适才知竹已说过是粗浅的山里人，只不过读过几本经书，走马观花也是正常。只是先生不仔细听人辩论，是不是有悖了辩合的常理‘细纠疏漏’呢？如此囫囵吞枣地学习，名家有今日成就，也实是不易。”
她气急败坏，复又平和，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轻蔑的笑容：“姑娘如此犀利，又怎能说不知辩合之术何为定义？可见姑娘是怕了人家了，害怕人家揪出错误来呢。”
我也暗自心悸，但还是镇定下来：“既然先生有意考察，那么知竹便略述己见。所谓辩合，便是依据逻辑推理，旁征博引，辩论与实事无关的各派思想体系。强调名乎其实，以辩定义。”
她咯咯地笑：“姑娘还真是可爱，那么请问，如姑娘所说，辩合之术便是辩论，那么‘合’为何意？依我看，‘合’便是旁征博引，集圣贤思想为一体，可否正确？”
如果我说正确，那么接下来她的言语会更加无懈可击，如果说错误，那么等于否定了“辩”，而不仅是“辩合”！
我道：“错。如果依公孙先生此言，名家辩合之术则与传统辩论毫无两样，那么名家的存在形同虚设。知竹愚见，所谓辩合，正是集对手之意，合二为一，来扩充自己的论据。这才是攻破对方弱点的根本原因，一味引经据典，则不是辩合，是堆砌和攀比。”
她目瞪口呆，咬牙切齿。
周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伏念起身，面有欣慰，道：“公孙先生，依我看，名家辩合之术已领教到了，多谢先生指教。”
公孙玲珑恶狠狠地说道：“儒家的人，个个嘴皮子利！连没身份的门客也是如此！”
张良笑道：“先生此言差矣，知竹为荀子师叔之嫡孙，怎能叫没身份？”

第十二章：美酒一饮题花落
公孙玲珑离开时，看见我和张良站在一起，她嫉妒地瞪了我一眼。
而就在这一天，所有人都了然了我和张良的关系。颜路甚至打趣着说：“喜酒可要早些准备。”
我自然是腼腆羞涩。
自那天后，伏念的心情好了不少。只是他对于我和张良的事情，一直避之不理。这倒无妨，只要他不反对就好。
而外公，也是赞成。
辩论的那天晚上，大家聚餐，纷纷向我敬酒，有的弟子有些醉了，甚至直接称呼我“师母”，场面有些尴尬，毕竟我和他们其中一部分还是同龄人。
伏念一直喝酒，但却没有向我敬酒。他眼底既是欢喜又是淡淡的感伤。
那天，我们一直喝到很晚。
伏念醉了。
张良嘱托我陪着伏念等一会儿，他们还有要事，临时接到了桑海官府里的通知，过一会儿就回来。伏念醉成这样，肯定是不能去商议的了。
学生们也醉得差不多了。今晚他们实在喝得太多，尤其是伏念，醉醺醺地闷在桌上。
我静静地看着他，清瘦的脸庞在柔和的灯影下轻微颤动，浓密细长的双睫染上橘色的光晕。他轻轻地呼吸着，发冠凌乱地散在一旁。
我也有些倦了，倚在桌角歇息了一会儿。
梦里，夜间清凉的风让我有些发冷，不由得哆嗦起来。突然觉得肩上一暖，从梦境中醒来。
肩上，是伏念的外衣。
我看到了身旁的伏念，穿着一件略显单薄的棉衫，他那件铜色的外衣，此刻正披在我肩上。
我不敢显露出我已经醒来，只好轻轻眯着眼装睡。
他沉默着坐在我身边，看来已经清醒了。我偷偷望着他，他冷峻的侧脸上多了几分柔和，与平日不同。
那件铜色的外衣，还带着他身上缕缕的檀香味道。我不由得脸红，却只能装睡。
半晌，可能他也觉得这样的举动太过暧昧，于是取过外衣穿好，将我推了推：“洛姑娘。”
我这才敢睁开眼，看见他已然恢复平日的状态，这才放心。想到他刚才的举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样淡漠的人，也是会关心他人的。
他道：“其他人怎么不见了？”
我竭力将目光转移开：“他们去桑海官署，临时有要事商议。”
伏念沉默片刻，又道：“我送你回凌云阁吧，已经很晚了。”

第十三章：月下独酌凌云间
月色下，小圣贤庄的路显得狭长而幽静，伏念高挺的背影染上一层寂寥。
我不知他为何要送我，或许出于礼貌，或许是不放心。
想起刚来小圣贤庄那天，他带着我参观，冷漠的背影，让我产生了抵触的情绪。可如今我走在他身后，竟没有丝毫的反感。
想起刚才他外衣披在身上的温暖，脸又不由自主地红起来。
伏念突然慢下脚步，问道：“冷吗。”
我被他这句话愣住，半晌才缓缓答道：“还好。”
前方穿来窸窸窣窣地解衣声音，我下意识地退后几步，伏念走近，将外衣轻轻搭在我肩上：“天气凉，你若是有什么闪失，张良怪起来，我担待不起。”
他的眼里，是升腾的雾气。
我几乎要迷醉在这双眼眸里了。
我似乎在他唇边看到了一抹笑容。
后来我和他离开小圣贤庄的那段日子，每次他走在我前面，都会回头说：“如果你有什么闪失，我可担待不起。”
每当这时，我就会笑着问他：“你当时这样说，到底是怕张良怪罪你，还是怕你自己怪罪你？”
他的眼里是宠溺与认真交杂的情感：“如果你真的着凉了，我会怪罪我自己，毕竟那天你是为了陪我才等到那么晚。”
我走在他身旁，问他：“你平时酒量都这么差？”
他揽过我，将下颌轻轻抵在我额上，笑道：“借酒消愁罢了。”我心里清楚，那天他们的玩笑话，他都记在心里，疼在心里。
可是我庆幸他没有轻率地表露出他的感情，现在我自己回想起来，当时的我，心里除了张良，真的不曾有过其他人。如果他强求，也许就不会有我后来的决定了，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他送我到了凌云阁，没有再往上。我取下外衣，轻声道：“谢谢。”
他接过外衣，随意地披在身上，旋即道：“那在下就此告辞。”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凉。
伏念离开不久，张良就来了。他示意性地敲敲门，问我睡了没有。我正坐在桌前发怔，便让他进来。
他坐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头发：“累么？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我轻轻靠在他肩头，摇头：“没有，我也睡不着。”
他伸出手臂揽住我，我贪婪地享受着他胸膛的墨香，久久流连。

第十四章：漫天星火意阑珊
我在小圣贤庄一共住了将近半年。这半年里，我与张良彼此倾心，他真的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即使是过了很多年，往事已经如烟散去，他的笑容也依旧常常浮现在我面前。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的轻吻，他的忧伤，他的孩子气，他的温柔，他的双眼……他的一切。
尽管我知道，多年后的张良，于我只不过是朋友，我对他的感情，也仅限于朋友。
不由得想起当年我生日的那天，张良一整天都消失了。我是那么期盼他能陪着我，哪怕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可是他没有。
我生气了。尽管没有表现出闷闷不乐。可是细心的颜路觉察出来，他安慰我，递给我礼物：“别生气了，他会回来的。”
我抬头看看颜路那张干净温润的脸，诚恳极了，于是和他坐在一起分享礼物。
颜路陪着我整理贺礼，我数了数，除了张良的，其他人基本都送了。我还是很开心的，毕竟能得到大家的祝福，非常的有成就感。那群孩子尽管平时爱捣乱，但真的很让人欣慰和感动……
差点忘了，伏念也没有送。
那天晚上，很晚的时候，颜路突然来了，他让我去池塘那边，说有急事。
我隐约猜到会是张良。欢喜地穿好衣裳，快步奔向池塘。
月光下的张良，看起来近乎透明。那样的纯粹而英俊，完美的侧脸勾勒出硬朗的轮廓，他看到我，张开双臂，笑着搂住我。
我又是开心又是气恼：“你怎么不陪我，去哪里了！”
他满脸内疚，低下头看着我：“今日实在是太忙，不过幸好我赶回来了，惊喜不算太迟。”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从一旁取过一个大袋子，伸手打开。
漫天的，萤火虫。
无数莹绿色的光点划过夜空，在池塘上倒映出点点星光，它们交错地飞着，像一粒粒宝石在飞旋。漫天的星光也及不上它们的耀眼。
我哭了。
张良英俊的脸庞渐渐靠近，柔软的双唇轻轻覆上我的脸颊。
“知竹，生日快乐。”
那一瞬，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在这个十七岁生日的夜晚，我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感动。我们在月下相吻，感受着彼此灵魂的颤抖。
可是我并不知道，在张良打开装满萤火虫布袋的那一刻，远方的天空，正闪耀着烟火。

第十五章：噩耗突来与君离
伏念静静地站在对岸，隔着树丛，望着拥吻的恋人。她是那般的依恋张良的怀抱，他们久久没有分开。萤火虫环绕着他们，一切都像是梦幻的存在。
远方寂寞而绚烂的烟火，在所有人仰望的天空，无声地燃烧。
站在树下的他，此刻是如此的无奈。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坚硬而决绝的存在，但此刻他忽然发现，纵然自己已经试图接近，却还是无能为力。
他目送着他们，携手离开。
我正式向外公公布了我和张良的关系。他正泡着茶，随口答道：“我早就知道了。”
我坐到他身旁，拉拉他的袍摆：“外公，下午张良会过来的。”
外公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你和他在一起，我很放心。”我嘿嘿一笑，靠在他身上：“张良他对我很好。”
下午的时候，张良过来了。他在外公面前不那么拘谨，笑道：“师叔，想必知竹也和您说了吧。”
外公递过一杯清茶，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就是不说我也心知肚明。何况你是我最看好的，知竹可也是我的嫡外孙女。”
张良英俊的脸庞上多了一丝轻松，他抿了一口茶，又道：“您这么说便是最好不过了。”
我望着他，心中一阵甜蜜。
本以为会有些尴尬艰巨的面谈，就这样轻松的一笔带过了。张良走时轻轻握住我的手，露出阳光般温暖和煦的笑容：“师叔都这么支持，想必你爹娘也不会反对。知竹，我很开心。”
我抚平他领口的褶皱：“我也很开心。”
可是我没有想到，事情远不止如此简单。平静的背后，是涌动的暗潮。
当晚，小圣贤庄接到急报。
我看见张良等人铁青的脸色时，便已得知大事不好。可我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是关于我的。
张良不顾众人在旁，一步上前抱住我：“知竹，我带你走。”我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这是张良头一次如此惊恐和慌乱。
我求助般望向其他人，颜路实在于心不忍，说道：“洛姑娘，后日便是嬴政寿辰，李斯极力推荐姑娘进宫献舞，委身帝王。”
那一刻，我感到张良在颤抖。
这就是报复么，从那日李斯来到小圣贤庄，便已注定了今日。我会作为寿礼进献给嬴政，这是给儒家的第一个下马威。
我抬起头望向张良，他面色阴沉得可怕，双手紧紧环着我，仿佛害怕就在这一刻失去。

第十六章：与君一别难相见
我坐在房中，望着镜中憔悴不堪的自己，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
我趴在妆台前，泪水肆意流淌。嬴政，皇宫，我与张良注定要分开了。
门帘一阵轻响，我想是张良。于是继续趴着不去看他，现在每看他一眼对我而言都是折磨。
他的手轻轻搭在我肩头，纤长有力的手指微微屈起。我一阵酸涩，埋头呜咽。
半晌，他又靠近了一些。我以为他会将我揽在怀里，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小心地将手搭在我肩头，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隐约觉着有些不对。睁开红肿的双眼，鼓起勇气抬头。
他的眼里，是浓郁的悲伤，如乌玉般漆黑的瞳孔，专注而深情地映着我憔悴的面容。他唇畔的胡须因消瘦而显得颓唐，下颌扬起的角度让削瘦的脸颊更加棱角分明。
我没有想到是他。
我也没有想到，我会扑进他怀里。
或许是此刻我的绝望让我疯狂，或许是内心已经接受了他，或许是我已别无选择。
在伏念的怀里，我绝望地哭起来。
他的手缓慢而僵硬地抚上我的背部，然后轻柔而坚定地揽住了我。我仿佛触电一般，用力地抱紧他，仿佛他是我最后的一丝希望。
我并不知道，此刻张良就在房外。他也许不能体会，就算此刻是其他人，我想我也会毫不顾忌地扑进他们怀中大哭一场。
只是事实就是如此巧合。这埋下了后来我和张良破碎的诱因。
两天后，宫里的侍卫如期而至。
临走前，我一一告别了所有人，最后走到张良身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尽全力拥抱住他，没有泪水，只是用尽了所有的气力，抱住了他。
他垂下眼睑，看着我，说：“知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张良，有这句话就够了。
我面无表情地坐上轿子，向皇宫前行。在放下轿帘的那一瞬，我看到了伏念，他的目光那样冰凉，却透着一股坚决。
嬴政此次的寿辰在桑海行宫举办，宫里侍卫遍布，禁卫森严，朝中重臣都已乘海船或是策马前来。其余的闲杂人等一律拒之门外。妃嫔也已徐徐入殿，我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殿门口。
万籁俱寂。
我缓缓步上台阶，面无表情，每走一步，心中便多了一丝痛楚。
走进这扇门，或许便是与曾经的日子永别了。
但是我别无选择，为了小圣贤庄的安危，我绝不能退缩。

第十八章：倚栏相思魂归处
我本以为那晚嬴政会来墨兰宫的，可是他没有。据说是公子扶苏与他彻夜商谈要事，这才没有踏入后宫。
我不愿意出去，只想待在这里一个人清静。
可最让我意外的是，扶苏竟然来了。
他穿着一身棕褐色的宫袍，头发高高地束起，用一根明黄色的丝带系着。他的眉眼像极了嬴政，像是用刀锋镌刻而成，硬朗而有立体感。
我看不出他是喜是怒，他冰冷的面孔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他说道：“我帮不了你多久。张良于我有恩，你进宫前他拜托了我拖延时间。我这次可以帮你，但以后我毫无把握。”
我心里一阵酸涩：“是张良让你帮我的？多谢公子。”
扶苏的眼里闪过一丝悲哀，随即说道：“是。不过儒家与帝国注定是死敌，我虽钦佩，但也必须公事公办。如今我帮了你，便算还了张良一个人情，日后的事，我也无需插手。”
我久久地沉默。最后还是说了一句：“能否恳请公子帮我给张良带一封书信。算是知竹欠公子的一个人情。”
扶苏皱了皱眉，犹豫片刻：“也罢。”我从袖中取出书信，这是我在来之前便写好的，为的就是此刻。我递给扶苏，再次道谢。
他转身离开了。
几日后，嬴政依旧没有来。我不知道扶苏是如何做到的，嬴政即使没有淡忘我，至少我能暂时保全自己。扶苏还给我带回了张良的一封信。
我展开信纸，泪如雨下。熟悉的笔迹，熟悉的气息，张良，为何我们离得那么远？
“知竹，你在宫里还好吗。听扶苏说，你并没有侍寝。知竹，如果事情最后真的走到那一步，千万不要以死护节，我太了解你了。不要因为一时的贞烈伤害了自己，只要你能出宫，我们能在一起，这些都不重要。扶苏会尽一切办法保护你，但最重要的是，你要爱惜你自己。知竹，未来的日子很长，你要等，天无绝人之路，我始终坚信一切会有好转。”
我揉着那张纸，发疯般哭起来，但是却不能出声，因为门外永远都有看守我的侍卫和女婢。
牙齿咬在唇上，直到渗出缕缕的鲜血。血腥味布满唇齿间，我狠命地咬着，直到麻木得失去了知觉。我的双唇变得红肿，眼泪流到唇畔，沾染在伤口上，丝丝的阵痛。
我忍着眼泪，继续看完。最后一行字是：“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第十九章：泪雨霖铃终不怨
在墨兰宫内，一切都显得枯燥起来。好在因为战事告急，六国叛逆聚集桑海，边关又不稳定，因此嬴政常常彻夜难眠。前几日亲自率兵回京，派扶苏留守桑海。
至于妃嫔，过一段时间再回朝。这对我而言反而是件好事，嬴政不在，我逃脱的几率便更大。
只是扶苏自那次送信以后，便消失在我眼前。我实在不便出入主殿，只能耐心等待。
在墨兰宫已经待了快一个月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我渐渐开始绝望。
终于有一次，扶苏来了。他身后跟着几名仆从，那些人手里都端着冰水，扶苏示意他们退下。我疑惑地望向扶苏，他道：“你趁早让自己感染风寒，如果水不够，随时可以派人打水。”
他神色平静，丝毫不起波澜。我很快便明白了他的用意。
待所有人退下后，我关上门窗，褪去衣物，将那些刺骨的冰水一盆盆倒在身上。每一次倾盆，我都冷得直哆嗦。这几天天气阴冷，稍不留神便会感染风寒。
在第八盆冰水倒完后，我彻底经受不住，倒在了床上。
在这样的折磨下，我感染了严重的风寒。不仅如此，高烧也随之而来。连着两夜我都彻夜难眠。
在第三个夜晚，扶苏终于派来了御医。我已有些神志不清了，持续的高烧让我近乎虚脱。
那个御医的手是冰凉的，他纤长而有力的手指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可是怎么会是他呢，身为儒家的掌门人，那样顾全大局的他，怎么会如此冒险。
我还是忍不住睁开眼，可我实在太虚弱了，隔着帷幕，我竟看不清这个人的样子。
他示意其他仆从去取药。等他们都走了以后，他轻轻扶起我。我无力地倚在他肩上，只觉得一切都变得恍惚起来。
突然，一阵气味扑面而来。这让我惊醒过来，我干裂的嘴唇轻轻嚅动：“伏……”
是的，是他身上的檀香味啊。
他稍稍用力，将我揽在怀里，熟悉的声音萦绕在我耳边：“别怕，我来了。”
我酸涩肿胀的眼眶溢出泪水来：“伏念……真的是你吗。”我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他低下头，嗓音带有一丝颤抖：“是我……是我。”
我努力地睁开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瘦了，真的瘦了。憔悴的面容丝毫不亚于我，他的眼里是心碎，焦急还有痛楚。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伏念，这样让我心痛的伏念。
在这一刻，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他对我的情意。

第二十章：与君同归意难忘
仆从很快便取回了药，伏念示意他们请扶苏公子过来。他扶我躺下，接过汤药开始喂我。
我怔怔地望着他，一个月不见，他的面孔竟变得有些陌生起来。他一勺勺的喂，神色平静，但我知道其中蕴藏了无限的痛苦。
喂完药，扶苏也到了。
扶苏命婢女们退下，片刻过后，他自己也离开了房间。
伏念轻声问道：“你可以坐起来吗？”我点头。他慢慢扶起我，动作轻缓，我靠在他怀里，一阵缱倦。他身上的檀香味让我感到心安。
他轻轻低下头，下颌抵在我额上。我面颊一红，但却有说不出的暖意在心中流淌。
为了打破这份暧昧的沉默，我道：“这些日子，大家都还好么？”他依旧缆着我，道：“都很好。张良他也很好。”
心中一酸，张良很好，这就够了。
伏念轻轻为我掖好被子，他清逸的面孔离我是如此之近，我怔住了，静静地望着他。
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但我知道，从他进入墨兰宫抱起我的那一瞬，我心里就已经有他了。
只是这份感情，来的太突然。我从未想过伏念会这样走进我的生命里。我对他的感情，虽然没有对张良的那份来的炽烈，可是我知道，我心里是有他的。
因为在感受到他指尖温度时的那一丝颤抖；因为在闻到他身上檀香味时的那一阵狂喜；因为在倦在他怀里时的那一种心安；因为在触及他目光时的，那一份幸福。
伏念抱紧我，说道：“知竹，委屈你一下。”语毕，他的右手飞快地在我肩上一点，我惊觉他点了我的穴道，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后来听伏念说，那天我假死后，扶苏佯装盛怒，惩治了伏念，并宣布我感染了急性风寒而死，将我送去了乱葬岗。多亏小圣贤庄有人接应，我才得以幸免于难。
我醒来时，已经在凌云阁了。
睁开眼，是张良。他守在我身边，紧握着我的手，看到我醒来，他赶紧道：“知竹，知竹。我是张良，别怕，这里是小圣贤庄。”
我眼眶一红，泪水流下来。他心疼地抱起我，安慰道：“知竹，好在你回来了……怪我没有早些去救你，让你成了这样。”
我一瞬间惊喜交加，又开始咳嗽起来，张良喂我药，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在墨兰宫为我喂药的男人。
我问道：“伏……伏念呢？”
张良的脸色稍稍泛白：“他在主殿。昨晚他回来后庄里有事，就直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