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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奴,有一天我们会是敌人的。”
“这就是你的心病吗?”
“算是我的心病之一吧。”伏婴师把面具摘下来,笑得眼睛都有点弯,“主公不务正业,同事不肯团结,家里的事情还处理不好,这些事情无时无刻不令我感到困扰。”
“哼,你骗人。”华凤奴转过身,“你如果困扰这些,你现在也不会安心地待在这里。”
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笑得很开心呢?
“那你能猜出来我的心病吗?”
“不好玩,我只负责治病,又不负责猜谜的。”
我知道你乐意去猜,但是你猜不出来。
* * *
医楼的院子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药草。清晨时伏婴甫出房间,便看到华凤奴蹲在药圃里侍弄着那些植物。露水很重,她裙摆和袖子那些华丽的荷叶花边被弄湿了。
“早上好,凤奴。”
华凤奴抬头看了眼伏婴,然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她的个头只到伏婴师的肩膀,所以她需要仰视,也因为仰视,她除了能看到那个冰冷的面具之外,还能看清伏婴的唇线,那里偶尔会泄露出主人真正的情绪。
“我治不了你的心病。” 华凤奴说。
“你不问我是何病,因何而起,你又怎么去治呢?”
“有必要吗?”她的目光有点躲闪。
“凤奴。”伏婴师取下面具,向前走了两步。于是两个人挨得很近,近到他双手能扶着她的肩。
华凤奴长长的睫毛在轻轻翕动,伏婴师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混合着泥土青草还有阴暗的手术室的味道,真是让人着迷。她的身体是僵硬的,她在紧张,却没有拒绝。
他缓缓低下头。他没有想着低下头后要做什么,大概只是一时的恶趣味,想要看华凤奴的反应而已。
下颌和脖颈之间有一个角度,那个角度由九十度在缩小,但是转动得如此艰难,就像是生了锈的齿轮,伏婴在脑海里回放樱花飘落的场景。
樱花从树上飘落,飘飞得满天都是,如雪一般。
他的额头碰上了华凤奴的发饰,水晶样的东西凉凉的。
他从铺满樱花的路上走过,用脚底碾着落花。
他的下巴碰到了华凤奴的头发,柔软得像是花瓣一样。
华凤奴用扫帚把花瓣扫进尘土里。
——她突然推开了她,嘟哝着:“一点都不好玩。”一边急匆匆地走开了,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回到她的房间里,自始至终甚至没有再看伏婴师一眼。
伏婴师定定站在原地,刚才他的唇已经挨上了华凤奴的前额,仅仅是轻轻沾了一下而已,仅仅是一下而已。
唇上还留着一点描述不清的触感,在风中和血液流动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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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婴日记
-表面是互相欺瞒,实际却已袒露一切了是吗……
-实际上,凤奴还是比我要善良得多。毕竟她是医生。
-我知道自从跟她告别后,就没有机会再相见了。啊,她应该庆幸不是遇到这个时候的我,否则她会死。
-我现在也并不是那么讨厌樱花。不是天荒道那种樱花,而是苦境会被扫帚扫入尘土的樱花。
-凤奴,我真羡慕你。
-我没有告诉过你,脸容恶,心也恶,其实你早就知道,但是在那个时候——你是不相信的。
伏婴看着过去曾写下的一点点只言片语,面具下的脸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嘴角所勾起的嘲讽般的微笑。
“都过去了呢。这些东西留着没有用,还是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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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的时候,华凤奴问:“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伏婴师的手不由自主放在脸上的面具上,又滑到唇上,然后他转身望着远处的天空慢慢说:“不会的。”
这时候,已经没有樱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