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只记得哥哥走的那天，春和景明。
满园春色，我却不看那碧桃花，黄鹂鸟，只是专心于眼前舞剑的身影。
“哥哥，乐儿也要学习剑法，哥哥教教我吧。”我拍着小手满脸憧憬。
“乐儿乖……”他顿了一下，难掩眸中的担忧，“剑法太过危险，不适合女孩家。”他微微一笑，拍了拍我的头，背过身去逆光与我。
“哥哥，好哥哥，你教教乐儿好不好，万一，万一乐儿遇上了坏人怎么办？”我手不安地绞着衣角，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
“乐儿，有哥哥在谁都动不了你，我要你看着我成为这世上最强的那人，成为君王，睥睨群雄。”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一阵惊悸。
次日清晨哥哥就走了。我跑去问父皇，可父皇却始终瞒着我。
他们都说，哥哥会回来的。可我却没来由的不相信。
哥哥的那番话，是我在十岁那年最真切的回忆。

【壹】
“公主，陛下刚刚传来话说请您去御花园赏花。”紫菀恭敬地呈上一杯佳茗，向我汇报。
“赏花？”我伸手接过茶，挑了挑眉。父皇日理万机，怕是早已忘了我这个女儿的存在，而如今，竟有如此闲情邀我赏花。
“你去回复父皇，待我回去打扮一番便前去御花园寻他。”我扶住袖摆，将杯中的茶水饮尽，方才转身朝内走去，紫菀也赶忙跟了过来。
紫菀是从小跟我的贴身丫鬟，她是从小被卖进宫里来的，原来的名字很是粗俗，她现在的名便是我取的，也是父皇所赐。紫菀花的花语，便是思念在远方的人。
我本想把紫菀当做最亲的人，与她诉说，怎料她却过于拘谨胆小，在我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更不要说与我谈心，弄得我即便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也不知与谁诉说。
也罢，我的嘴角翘起一道弧度，只有这世上最高的一人，才称得起孤家寡人，而想要变强，就注定孤独……孤独又怎样？早在十岁那年，我便立下了大志，要陪哥哥一同称霸天下，睥睨群雄。

【贰】
“父皇。”我朝前微微躬身。
我弯着身子偷偷打量面前的人，他既是天下的君主，却也是我的父皇，单是身上的气质就足以睥睨群雄。
那是君王的气势，无可比拟。
“平身吧。”父皇始终背对着我，沉吟许久才令我起身。
已不记得父皇这样多久了，整日埋头于各种各样的公文琐事，终年都郁郁寡欢，似乎……是从母妃死后才变成这样的吧。
“清明公主到。”守在御花园外的侍卫大声汇报，却惊动了园中的鹂鸟。
我不自觉地扭头向后看去，只见她也是一袭锦衣，却依旧给人一种圣洁之感，仿佛坠入凡尘的仙女，脸上也万分素净，不带半点浓妆艳抹。
清明还真是濯清涟而不妖呢，不像我，在这深宫，便添了妖媚。
只是……如往常一样，她那清冷的眸子里依旧不带一丝情感，冰冷得令人心悸。
像是在斟酌着什么，父皇背对着我们始终没有说话。
“清明清乐啊……”父皇缓缓转过身来，目光中竟显出了不安，“你们如今也不小了，朕替你们寻个好驸马如何？朕……不希望你们走上你们母妃的路啊。”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父皇今日竟是为了此事，一时想不到该用什么话语面对。
我偷偷地瞥了清明两眼，却见她眉宇中掩不住的慌乱。我不禁掩嘴偷笑，清明这妮子，莫不 是有了心上人……不知是哪家少爷这么走运，竟能让清明倾心至此。
“清明，朕已帮你选好了驸马，你觉得那刘宰相家的大少爷怎样？”父皇啧啧称赞，“那刘宰相家的大少爷能文能武，舞的了剑法，吟的了词赋。朕，正准备赐婚于你们，你意下如何？”
“我……”我看见清明咬着唇，似在下着极其大的决心，“清明，愿听父皇安排。”
“哈哈哈，好，好。”父皇大笑，“回头，朕安排你们见一面，若是合适，朕便赐婚，另择吉日大婚！”
父皇大笑着满意离开，留下愣在原地的我，和惊恐不定的清明。

【叁】
“姐姐。”我刚要起身离开，便听见了清明慌乱的声音，带着丝犹豫。
我不明所以，偏过头去看她，却见她眉头紧锁，眸子清澈，却有着丝深沉，似是有万分沉重的心事。
“姐姐，能帮我一个忙么？”她咬着唇向我道。
“妹妹请说。”我微微一愣，虽是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但也不好直接点明。
“姐姐，可否随我来？”嘴上虽是问着，可她已经转身向外走去，我虽不明所以，却也跟了上去。
“姐姐……可还记得这里？”清明声音颤抖。拐了好多的弯之后，她终于带我来到这个我永远不愿提及的地方，大门上挂着一幅落满灰尘的牌匾：拂尘宫。
“当然记得。”我扬了扬嘴角，声音不觉低了许多，像是怕打扰到了这里的清静。
母妃……你可还好？
“姐姐，我不想嫁给刘宰相家的少爷。”清明转向了我，早已声泪俱下。
“为何？”我一惊，忙掏出手帕为她拭泪，“莫非……你已有了心上人？”
“我……正是。”她犹豫着应答，“姐姐，你可要帮我啊，我……不想嫁给他人。”
“你……带我见见他如何？”鬼使神差的，我问出了这句话。

【伍】
接下来的三天，我每日都前去父皇宫中，一连三日，我也不知自己都说了什么，竟说服了父皇。他告诉我，婚期暂缓。
我知道，这已经足够了。
“父皇。”我向他微微一笑，屈身行礼。这已经是第四日了，我来到他的宫中。
“清乐啊……快快平身，今日你来，又所为何事？”我看见父皇的脸色古怪了一下。父皇是不太想看见我和清明的，因为每次看到我们，都会触景生情，而想到母妃。
“父皇，您可知道哥哥什么时候回来？”我笑意盈盈地问道。
“哥哥？你说的可是你的堂哥？”
“不是啊，是……小时候经常陪我玩，后来前去参军的哥哥啊。”我尽力解释清楚，这宫中妃子太多，说起来我也有许多堂哥。
“嗯？”父皇微微一愣，温和的笑了笑，“清乐啊，你一定是太累了，回去歇息一会儿吧。来人啊，送清乐公主回宫歇息！”
“我我我……父皇，我说的是真的啊！我没有疯，我真的有一个哥哥啊！他叫……”他叫……忘川？我猛然发觉，原来我忘记了哥哥的名字，又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哥哥的名字。
我没有再折腾，任侍卫把我拉回了房。

“你究竟是谁？”我眯着眼睛看对面那张我夜思梦想的脸，刚刚……眼睛似乎进了沙。我支开了清明，单独与他谈话。
“忘川。”他回答，眸子静得像一潭碧水。
我盯着他的脸看，不知再说什么，只觉鼻子酸酸的。
“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我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哪怕……假的也好。
忘川皱着眉打量了我一会儿，却吐出两个令我最后希望完全崩溃的字：“没有。”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什么搞错了，哥哥不会不认识我的。我飞快跑回了宫中，用云袖捂住了脸，捂住了流下的泪水。
“你看，清乐公主是不是又发病了，她十岁前就经常说自己有一个哥哥，还经常对着空气自语。”
“是啊是啊，清乐公主真可怜。”
跑得太急，碰巧撞破了两名宫女的谈话，令我直接愣在了原地。
假的？还是……我幻想出来的？
或许，这些都不重要了。

【陆】
我默默坐在宫中，把紫菀也唤了出去，依旧穿着那件绣着大片彼岸花的衣服。
彼岸花太美，有残阳如血似的妖艳，也有洁白如雪般的纯美，但它却承受太多不公平的指责，缺少太多真心的祝福。
我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了一把剑，剑很美。我说过，要学剑法，要陪他站在世界的顶端，凭我自己，用这把剑。
我轻轻闭上了眼睛，却有些不甘，哥哥，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渐渐地我失去了知觉，灵魂也逐渐离了身体，我看见血溅满了我的全身，与那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融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尾声】
好像睡了一会儿，醒来我便看见自己在一个及其阴冷的地方，这是哪，我问自己。
面前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美得令人心悸。
“多好的姑娘，下辈子，别投胎到宫中就好。”迎面走来一位老婆婆，端着一碗汤道。
“你是……孟婆？”
“是啊，喝了这汤吧，忘了今生。”
“嗯。”我从她手中接过汤，仰头饮尽。忘了吧，忘了也好，我早己没有什么可悔的了，刚刚看见彼岸花的瞬间，我记起来了，他不是我的哥哥，而是我前世的夫君。
忘川……他，原来是一只妖啊，希望他能好好对待清明吧。
我把碗还给孟婆，沉步走过奈何桥。
也罢。我勾了勾嘴角，露出生前最爱露出的自信的笑容。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永远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在此生无法触及的彼岸，卸下所有记忆，黄泉为花。一千年开，一千年落。
喝孟婆汤，忘却尘间琐事；嗅曼陀罗，梦失今世尘缘。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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