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所言,游槿初便是游金悔长子,而另一位弃子早就在多年前病故了,是么?”
“正是。”
龙之毓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把玩着狼毫笔的手指却微微一顿。
“思罗,你可知道,本王平生最讨厌的便是说谎,你应该......不会让本王失望吧?”
秦思罗心下一惊,忙垂首道:“思罗不敢,思罗所言句句属实,还请殿下明察!”
龙之毓意味深长地与她诚恳的目光对视,终究还是感情占据了上风,败下阵来。
“本王又没有说什么,你何必这样紧张。当初本就是本王命你去寻二子,如今既然你已将幸存的人质带回,本王嘉赏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你呢?”
听到“人【HX】质”二字,秦思罗不禁道:“殿下,关于游槿初的处置一事,还请殿下三思。以思罗这几月来与他的相处来看,此人若是单单只沦为要挟游金悔的筹码,也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了些。以他的才能和手腕,若是能皈依我国,必能使我龙国如虎添翼。”
龙之毓兴趣盎然地坐直身体,十指交叉示意她说下去。
“启禀殿下,游槿初此行其实是完全出于自愿的,他因当年被游金悔抛弃及林家庄惨遭灭门一事,始终对游金悔怀恨在心,而且此人才华横溢却始终因际遇不合等种种原因屡遭压迫,始终未能大展宏图,故在思罗道出来意后表示愿意效忠龙国,为殿下效命的同时得以使自己的才能公之于众,从而让那些曾蔑视他的人心服口服。所以思罗认为,既然他有心归顺殿下,同时又是身价颇高的筹码,殿下倒不如试他一试,将他收为己用。”
将游金悔的弃子收作人质,并说服他为己用本就是龙之毓让秦思罗去寻找他们的初衷。可是如今事情的发展似乎都已行上了他所预期的轨道,他却无端端地生出疑窦:方才那人乍一看去与方怀惜几乎无差,偏偏又恰好挑在方怀惜的祭日这天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巧合,实在让他无法百分之百地放松警惕。
他状似随意地打量着秦思罗的脸色,心下却有如波涛拍岸难以平静。
她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且不说她的话他向来是深信不疑,单说是对她那一份暗藏的感情,就足以让他不自觉地选择相信。但,也正是这一份感情,才让他对方才那人起了疑心。他与她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替他如此美言,从而让自己接纳他呢?虽然秦思罗在举荐人才这方面从没有让他失望过,可冥冥之中他就是觉得他们的关系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当年楚楚怀惜的事情又回放在眼前,他心中一痛,五指已经不自觉地紧扣成拳。
龙之毓的心思秦思罗自然是毫不知晓的,她只是惴惴不安地立在那人对面,直到他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
“游槿初......槿色如初......方才那人黛眉乌瞳,眉眼如画,倒当真是人如其名,真真是个极妙的人物。只是,本王以为,那游家的长公子不过是淡然而立,竟足已倾倒众生;他日若是愈发得势.......”他玩味地凑近秦思罗的耳廓,热气轻吐,“......只怕本王身边的人,不知多少都要给勾走那三魂七魄呢......”
秦思罗闻言大惊失色,猛地转头却正对上龙之毓近在眼前的面容,龙之毓想要从她的双眸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幽幽地紧盯着她的瞳孔,二人沉默对视着,秦思罗却终究没有让他失望,半点破绽都未曾遗漏。
龙之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却没由来地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灼热的注视,看着秦思罗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向他承诺:“请殿下放心,思罗谨记此生只为殿下一人效忠,就绝不会背叛龙国,血誓台上的承诺,思罗永生不忘。”
龙之毓木然地听着她的话,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是本王的人,本王心中自然有数,不过那人太过锋芒毕露,若想为本王所用,就必须要先挫去他的棱角和利触。你先下去吧,本王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言辞中并未提及将如何处置游槿初,但秦思罗却听出了他的默许,他必然是内心已经有所松动,只是还需要真刀真枪的考验来证明游槿初对他的忠心罢了。知道游槿初现在不会有危险,她不禁喜上眉梢,强压下情绪匆匆向他拜别,便掩门退出了寝宫。
夜墨如稠,高大的男子负手立于窗前,凝望着凄冷月色,满目悲恸。
老天爷,是你亲手收去了怀惜,如今却又将还我一个槿初么?
怀惜,我究竟该不该相信你,究竟该不该相信思罗,究竟该不该押上龙国的命运,去做这一场福祸未知的赌注......
龙之毓要怎样才能忘记方怀惜,怎样才能不那么痛?
冬夜苍凉,满目荒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