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夜,雨,滂沱。
两束明晃晃的车灯撕开雨幕,似一双狠戾的眼,照得人心里发慌。离家还有两条街,只是拥塞的车龙一眼望不到头。雨水从四面八方砸向车窗,映得大千世界面目全非。
夜的霓灯好看极了,年轻的女郎顾不上冷,将旗袍的衩开到大腿,如毒蛇缠身的花朵,站在街口袅娜生香。五光十色的面庞上,丰盈红艳的嘴唇念经似的叨叨着。
“先生今夜我是你的。”
“老板老板带我回家吧。”
这是最卑微的勾引,乞求着这些长襟短打的男人们,光顾自己年轻的身体。
但是或许,她们已经老了。
感情?是,无比纯粹。从交易始,以交易止。
尊严?尊严值不了几个钱,在这里钱才是尊严。
这些女人一生中只有两种男人,一种会给她奢侈的东西,比如钱财,另一种,会给她更为奢侈的东西,比如爱情。
司机看着路边卖弄风情的女子,暗暗的论:“浪她妈的浪【】货,脱了裤子有几个是干净的!”
她们是尖叫着的,红肿了的,皮破血流的娼【】妇。
她们是淫【】贱的,放荡的,下等的妓【】女。
但是,鹿晗想,她们有可能就是你,也是我。
他从内视镜里冷冷睨了一眼司机:“我被金钟仁包【】养你怎么不说,你妹妹给人家当情【】妇你怎么不说。一个零售一个批发,你以为谁多干净。”
司机盘算着不敢答话。鹿晗嗤了一声,顶级腐甜酒在高脚杯里晃动着,他饮一口,阴恻恻的说:“问你话呢。”
司机明显一个痉挛,举起袖子抹了抹额汗,说这个这个,舍妹是贱命,您不一样,您不一样。。。
鹿晗摆了摆手,似笑非笑:“行了,真没意思,你这个人。”
想到金钟仁,鹿晗的眼皮不轻不重的跳了一下,从酒瓶中拔下软木塞,想给自己再添一点,五指轻轻叩击在瓶身上。
车身一个不稳,有什么异物嘭的撞上来,鹿晗手中墨绿色的酒瓶涌出殷红的酒液,将他的大衣弄脏了一大片。
让他看起来像是余生都在流血,千疮百孔的人。
鹿晗回过头,眼看着一张脏兮兮的面孔顺着车玻璃滑下去,蹭下一道蜿蜒的血迹,在他身后,女人们用涂得鲜红的手掩住涂得鲜红的口,森白的脸上五官扭曲,发出没有明天一般的尖叫。
司机骂了句娘,哆哆嗦嗦的自我安慰:“没,没事儿,碰瓷儿的。”豆大的汗水神经质的从他松皱的脖子往下淌。
鹿晗一阵反胃,皱着眉顶了一句:“我看不像。”
下车查看时,那人正笑嘻嘻的倚着他的车轮,念念有词的叫鹿晗“贵人贵人”。鹿晗摸出一沓钱,约么不薄:“不必夸了,我也是贱命一条。”
那人干枯的手指攥着钱,看看鹿晗,又小又丑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促狭,血迹已流入他泛黄的领口,他仰着脸莫名其妙的问;“贵人,这是活人的钱,还是死人的钱?”
鹿晗一滞,敛冷了颜色:“我好意拿给你,那就是活人的钱,若是我烧给你,那就是死人的钱。”
那人笑,盘腿坐在街中,像个破烂簸箕:“身后事,花活人钱,身前事反倒要花死人的钱,贵人贵人,你红尘颠倒啊!”他冷不防地将钱揣回鹿晗的衣袋,噌的一下跳起来,遁逃似的走,全然不似受了伤的人。
鹿晗愣在原地,忽的像怕冷一般,抖了一下膀子,魂不守舍的坐回车里:“开车。”
不知怎么,想起那人疯疯傻傻,嬉皮笑脸的样子,心里总是一阵一阵的寒。
[身前花的是死人钱]
鹿晗蹙眉,眼皮又不轻不重的跳了一下,车窗上黯淡的血迹,也被雨水冲刷的无踪了。
车又向前驶去。
“这真他【】妈【】的!”司机解气似的拍着方向盘,咬牙切齿的骂,“是个疯子,真是晦气!”
“疯到未必,我看他。。。”鹿晗似笑非笑,目光灼灼,“不似活人。”
这话不是吓人,那人身上,有一股异味,不是脏的,倒像是尸体的腐臭。
车身又一个趔趄,司机勉强稳住,连声说:“鹿先生,夜路里头不敢乱说,不要乱说。”
鹿晗低笑,两手松弛的放在衣袋里:“连你主子你都不怕,还怕什么魑魅魍魉的?”他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刚刚被那人弄乱,他又一张一张的码放好,有一张纸混在里头,他一愣,展开来看,又不动声色的折齐
有一些酒洒在车座上,这是金钟仁托人从澳中带回来的小羊皮,价格不菲。鹿晗用拇指将酒迹揩掉,留下一块浅痕,他用指肚反复揉搓,就像金钟仁来回摩挲他后背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