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接到大使馆的调查结果后,母亲与他都深深被震撼到。根据调查显示,金惠恩竟然四十年前就已经失踪。四十年的容颜不老和空白记忆,还有那些神秘咬痕,让人无法理解,但如果和这个男人所说的相联系,似乎大部分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他惊恐后退,血色背景如影相随,跟着向后退散,仿佛拥有无止境的延展力,愈发让他恐惧。不管那些关于吸血鬼的传说是否真实可信,他都无法相信自己会同样成为一个依靠吸食人类鲜血、长久孤独阴郁的异类,有太多寂寞阴恻的故事摆在记忆里。
“我真的是......吸血鬼?”
男人郑重点头回答:“但你不用害怕,我没有继续追踪神肴而是选择留下来告诉你正在发生的事实,是因为你面临着一个生或死的关口。”
“那是......什么......”张根硕喉咙干哑,声音涩而抖颤。
“你正在转变中,再不吸食人血,恐怕会陷入癫狂状态,在那种状态下,就只有两条路,要么失去以前在人类中累积的所有人性,成为这个世界的掠食者,给人类带来血光之灾,要么就会血性枯竭而亡。”男人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好像只是在科普一个最简单的问题,“这两种结果我都见过,身为吸血鬼一员,我不觉得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张根硕目光猛然一悚,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如果现在不吸食人血,一条路是走向灵魂堕落,一条路则是走向肉体湮灭,这难道不是逼迫他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去残杀人类吗?为什么那些传说里会有所谓“素食者”的存在?难道又是所谓传说与事实的差别度吗?
他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不会为了生存而沦落为杀人凶手,于是立即说:“我可以以任何动物为食,绝对不会杀人!”
“你想做‘素食者’?”男人摇头,“做为纯血吸血鬼,根本没有成为‘素食者’的机会,除了吸食人血没有任何其他选择。想活下去,就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如果不能接受,那么即使转型成功,你也必然会承受无止尽的心理痛苦,因为你毕竟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了十六年。”
张根硕继续在后退,却似乎根本退无可退,血色的空间里没有尽头,没有方向。
“短时间内,我也认为你不太可能接受这个现实,但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的身体在迅速饥渴下去,作为过来人,我很乐意在余下这段时间里接受你的求助,因为我既不希望你丧失理智搅乱这个平静的世界,也不希望眼睁睁看着同类干渴至死。所以如果你决定作为一个神智正常的吸血鬼存在下去,就到这个地址找我,我的名字是井上弥原。”他端正地鞠躬,抬身的时候左手晃了一下,立即恢复正常,张根硕却在自己上衣袋里看见一张半露的便签纸。
作为神智正常的吸血鬼存在下去,就意味着要吸食人血,张根硕不能正视这样的自己,他放纵着爆发心里涌动的强烈意念,大声回答:“我绝对不会妥协!”
这一声抗议也许真的有了效果,将笼罩在他身边的血色彻底震散,视线之内,男人只余下一个背影。身边的同学依然处于忙乱中,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转身看见校医拿着药箱急急忙忙跑过来,地上的黑人男孩仍然血流不止,然而在他嗅觉里,此时的黑人男孩犹如一块再香甜不过的牛排,好像他只要切一切就可以淌出丰沛的血汁。
他握紧拳,控制着自己,但那男人罗列的两条路却挥之不去,折磨着他的神经。
校医简单处理完伤口,让学生们把黑人男孩送到医疗室,同学喊了张根硕两声,不见他反应,就跟着校医离开了。
张根硕木然站在原处,直到人声越散越远,他才慢慢松开拳,膝下一软,跌跪在柔软的草地上。他看见那块染血的玻璃,突然明白它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原来仅仅是一种试验,那个男人对他的试验,却给同学带来膝盖受伤的结果,而那个人显然毫不在意,似乎人类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一只只可以走动的面包而已。
他抬起自己那只碰触过黑人男孩的手指,上面还留有一点红褐色的血迹。盯着看了一会,就感觉心开始剧烈搏动。
人类的鲜血究竟是什么味道?他心中竟然开始生出这样的好奇。
他慢慢将手指靠近嘴边,已经冷却的鲜血,气味并没有黑人男孩身上正在流淌的鲜血芬芳,但他却知道对此时的他来说,不具备任何危险。
于是他将手指放进口里,舌尖微吮,一股极细微的奇妙味道立刻侵占他所有感官——那些渗着血的新鲜的一成熟牛排或者近生牛排在他身体里留下的香甜记忆竟开始腐烂。
有一种欲望在尝试之后会吞噬掉一部分坚持,当他踏上那条掠食之路,还能保有最初的人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