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西都殿,白玺忙唤流水帮自己将头上的珠冠取下来,又用兑了玫瑰汁子的清水将手浸了半晌才觉疲乏稍褪。行云已吩咐人备了浴汤,白玺只道是不忙。
待摈退两侧,独胜白玺、行云与流水,行云忍不住抱怨道:‘今日太妃何苦要让淑太妃如此放肆,端地皇贵太妃的身份教训她便是了,怎就那样让她离席了去!’
流水懵然不知,只随着行云的抱怨点头附和。
白玺搁下了手中的花间别调,少顷缓缓道:‘淑太妃的身后是整个司马氏,连凤仪天下的皇后都默不作声,我这区区太妃倒是拿腔拿调做给谁看?’
行云又道:‘那为何今日太妃要替荣贵妃出气?’
‘那敦充媛被人欺负惯了,这又不是皇帝主持的筵席,到底是连个家宴都算不上的,锦昭容跟慎姐姐的性子当真是一模一样,指不定是那祺美人仗着皇帝宠爱便对那敦充媛如此胡言乱语一番,那敦充媛也就怯了。皇后与荣贵妃一向不合,能够打压荣贵妃的地方又何乐而不为呢?我这却不是帮着荣贵妃,而是正好借着这个蠢妇立威罢了。’
流水咂了咂嘴,便只寻了个沏茶的由头退下了。白玺示意行云将那两盆碧玉绿梅搁在梨木小桌上,续道:‘若是真的,咱们句句在理,皇帝无从辩驳,也不会辩驳,他到底不能为了区区一个祺美人来驳了荣贵妃的面子,若是假的……也罢,咱们权作放她一马,让她老实本分就是。’
行云将那两盆碧梅摆放整齐后回身道:‘太妃也太是冒险,如此一番荣贵妃不见得领您的情,却是将皇后也得罪了。’
‘你以为我今日才得罪了皇后吗?从旨来泰陵那一天,皇后定已将我视为眼中长钉,淑太妃与慎太嫔一向不理后宫诸事,一个荣贵妃来分她的权便就罢了,她又怎能容得下一个理所应当过问后宫的‘昭惠皇贵太妃’出现?’
行云倒吸一口凉气,面色煞白,战战兢兢道:‘那太妃岂不是四面楚歌……荣贵妃也就罢了,若是皇后与贵妃,淑太妃联手……’
‘不会。’白玺打断了她:‘淑太妃既不屑于与贵妃联手,就更不会与她眼中‘小门小户’的皇后联手,贵妃跟淑太妃又是同一个脾性,又怎会对自己的夙敌抛出金枝?’
行云微微颔首,长吁一声:‘到底是太妃耳聪目明,方才是奴婢自乱阵脚了。’
白玺只举盏轻抿一口,少顷似念及甚么,冷冷嗤笑道:‘那祺美人当真是个碍眼的,改日你请敦充媛来西都殿,就说哀家有赏。’
行云还未答话,方甫入殿的流水便笑嘻嘻道:‘太妃想见敦充媛却也不是什么难事,方才我瞧见滕国平乐公主进了玉照阁,想来是进宫来陪慎太嫔的,路上恰巧碰见了要回永和宫的敦充媛,二人便一同来拜见太嫔了。’
白玺只轻声一笑,半晌方道:‘慎姐姐当真是睿智。’
行云接话道:‘今日我去掖庭司取银炭的时候听御前的苏姑姑提了一句,定远将军被右相带头弹劾,御史中丞傅白好像还隐晦提及了定远将军……似乎私吞了多半边境军饷……’
‘也难怪慎姐姐熬了这么多年还只是区区太嫔。’白玺不冷不热,似是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流水挑了珠帘自侧殿细步而出,手上多了个绸缎锦盒,白玺对她招了招手,她将那锦盒搁在白玺手上,又将那凉茶杯盏撤了下去。
白玺方将那盒子打开,行云便赞叹道:‘这仿佛是先帝赐给太妃的那一串彩虹手钏,这可是合宫上下都找不出第二串的稀罕奇珍呢。’
白玺头也不抬,只唤了殿外守夜的柔春曼声道:‘现在就拿去玉照阁送给敦充媛,夜冷霜沉,不必叫她谢恩了。’
待柔春复命归来,白玺点了点头,只觉自己浑身疲乏,对行云道是用过浴汤便寝下了,行云点了点头,正欲转身准备,只见殿外的柔春踉跄而来,脸色煞白,垂首低声道:‘皇后身边的温姑姑方才来传话,说……说……’
‘有话便说,何苦吞吞吐吐的!’
眼见白玺似隐隐怒意,柔春更加胆怯,半晌声如蚊蚋道:‘温姑姑说祺美人……没了,是被人用钝器打死的,而且整个左脸都被人打烂了……’
白玺怔怔不语,只觉寒意侵体,殿内森冷不语,又听‘哐啷’一声,行云手中的托盘掉在地上,东西滚了一地,三人皆默然无话,一时殿内掉针可闻。
须臾白玺强迫自己挺直腰杆,又道:‘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现的?’
柔春道:‘是在荣贵妃的甘泉宫,方才刚刚发现的。’
沉吟片刻,白玺高声道:‘给哀家更衣,让淑太妃、慎太嫔、滕国平乐公主、敦充媛随哀家一同去甘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