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属之地，有座城，其名未央。
日番谷第一次见到未央城那年，他六岁，雏森桃七岁。他们坐在马车中碌碌而过，掀起车窗上的帘布，抬头望上去，是一片青石的墙，蔓延在眼前不着边际。
“这就是未央城啊。”
奶奶慈爱的摸着日番谷的头，
“是王城。”
马车渐渐驰离，才能渐渐看清全貌，青墙朱门，墙中仿佛挤出硕大的飞檐，笼在轻薄的灰雾中看不清。
“好壮观啊，我以后也要住到那里面去，小白~”
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王城已经消失在视线中，雏森依然扒在窗口依依不舍的眺望，“不要叫我小白……”日番谷靠着车壁，坐下咕驽着，
“壮观吗？”
他瞟了一眼车外的天光
“总觉得很沉重啊。”
盛泰二十一年，冬，腊。
今年的雪下的特别的迟。直至年前，第一场雪才纷纷落下。日番谷坐在廊前，默默的伸出手，雪花在他指尖飞舞，远处已白茫茫一片，像要掩盖住什么。
战争已从初夏便开始，到处是清乱除异，鲜血、黑土、伏尸，能用这洁白的雪能遮掩么。他轻叹一声，回头，映入眼帘的红，廊柱上贴着成对的喜字刺痛他的眼，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况且，吉时已到。
雏森桃穿着红色的嫁衣，穿过长廊，门府的尽头是红色的喜轿，在他面前停下来，
“小白，”
她叫他，
“唔。”
“我要走了。”
“恩。”
他抬头看她，
“要幸福。”
“嫁给蓝染大人我会很幸福的。”
喜帕下的脸上浮着羞赧的红，他低下头，听着踏雪的脚步声响起，开门的声音，还有鞭炮的声音。
他攥紧雪中的拳头，又像泄了气一样松开，手中的雪化了，变成了晶亮的水滴，在空气中划出漂亮的线。他知道，那是他给不了的幸福。
那一年，他十三岁，她十四岁。

盛泰二十三年，天下大乱。
小满。
“小白，我跟你说哦，蓝染大人很厉害呢，他说，有一天要带我进未央城。”
日番谷念着手中雏森桃寄来的信，“未央啊，”他脑海中浮现出那青色厚重的墙，那被灰雾笼罩的看不清的宫阙，眉头纠结在一起，他不知他在忧着什么。
寒露。
蓝染的军队已距未央城三百里。
小雪。
未央城破。
日番谷扳着手指头数数，雏森已经六个月没有来信了。
冬至。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日番谷府上迎来了远客。黑色的护卫装，黄色的头发，夹带着沉重的压抑感，日番谷下意识的觉得他身上著染着北方的气息，让他想起那座城。
“日番谷君。”
塌下的男子拘谨的跪坐着，
“私自拜访实在失礼，我是吉良伊鹤，受蓝染……”
他迟疑了下
“那个，雏森桃小姐的托付，来将她的遗物交还给您。”
一瞬间，日番谷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一个箭步上去，捉住男人的领口，用力的关节微微发白。
“你说小桃怎么了……”
“她……”
黄发男子低下头，掩藏起眼中的哀伤，
“她被蓝染大人赐死。昨日已饮下毒酒，葬了。”
衣领上的力道消失，吉良滑坐在地上，望着眼前垂着手，看不到表情的少年，吉良
整理了下衣襟，从怀里掏出布包，放在他脚下。
“雏森小姐托我把这个交给您，那么，告辞了。”
日番谷不知他站了多久，感觉轻雾散去，天光亮了，他俯身拿起地上的布包，层层揭开，里面是张褪色成白色的喜字。他恍惚看见了雏森桃出嫁那天的脸，羞涩、兴奋、幸福洋溢在脸上的样子，一阵风吹来，喜字随风翻卷，终于吹落在地上。“蓝染！！”屋里响彻了少年的怒吼。

王城的事务，令他忙昏了头。
虽是初次主持政务，日番谷却表现出了天生的统帅特质。只用了短短一个月，便已兵锐粮足，百姓安居。他面对着安平的局面，却不由得烦躁起来。
“黑崎，蓝染的事情，怎么样了？”
日番谷不悦的皱起眉头，凝视着殿下的人。
“王，还未曾搜查到他的行踪。”
“继续搜，动用全城的兵力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他恨恨地说。
“王，未央城才安，现在开展大规模的搜查，恐令百姓惶恐。”
“混账，难道你们忘了来这里的目的么？”
日番谷的拳头砸在檀木桌上，一时间无人敢言。
“再找不到提头来见。”
他甩下这句话，忿然离殿而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生那么大的气，只是忿忿的在宫里走着。不知穿了几层回廊，猛抬头，才发现已然走到这里来了，她的宫。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得殿里一声轻叹，生生的拽住了他的脚步。
“真像傻瓜呢。”
他回头，顺着半开的窗，他见她仍旧一袭白色单衣，斜靠在窗边，凝视着窗前瓶中的百合和金盏菊， 眼中尽是伤。他感觉心底的某处软了下来，转回身咳嗽了一下，推开了殿门。
“你在说谁。”低沉的嗓音。
她被从沉思中拉出来，惊讶的回头，看到是他，粲然的笑了，
“王，你来了。”
倾城的笑容，难掩眼中的落寞。
“松本，”
他第一次叫她，
“我想你应该知道蓝染的下落。”
“他么，早已逃出城去了。”风轻云淡的带过。
“……”
他转身欲走。
“王，”她唤他，
“为什么要来未央城？”
“为了杀掉蓝染，为桃报仇。”他低头。
“是吗？”她轻轻吐气。
他没由得心里更加烦乱起来。
为何要入未央城？似从立誓那天起，他就没再考虑过这个问题。入未央，杀蓝染，血前仇，似乎是天经地义的理由，而今，他却为这个理由惴惴不安。
城入了，蓝染早晚会血债血偿，然后呢？然后呢？日番谷发现他从没有想过之后的事。
日番谷又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站在空无一人的未央宫里，一手提刀，一手拎着滴血的人头，是谁的？
“嘻嘻……”
诡异的笑声在空旷的殿里盘旋，阴暗的角落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像藏着不知名的兽。
手中的人头朝他转过头来，是谁？低柔的男声，幽幽的在殿中回响，
“日番谷，是你抢了我的未央城吗？”
他低头，男人的头颅，慈祥的面庞，朝他微微笑。
“是你抢了我的未央城吗？”
“蓝染！”
“是吗？是你吧？”
表情狰狞起来，声音也变得尖细，刺痛他的耳膜。
“是吧？小白？”
变成了柔和的女声。
日番谷惊骇的看着手中的头颅，黑色的长发，苍白的脸，对着他嗤嗤的笑着。
“雏森？！”
他拼命的想甩开手中的头颅，却感觉被黏得死死地，是稠的血。
“是小白杀了我啊。”
“啊！！”
他不顾一切的大喊，却发不出声音。惊惧，却被梦魇压的死死地，翻不了身，喘不上气，要溺毙了。
突然，他闻见了清凛的香气，清爽又夹着一丝甜，像菊的味道。太阳照进来了。黑暗、人头、血渍都消失了，亮堂堂的正殿。有人走进来了，逆着光，看不清脸。她笑嘻嘻的蹲在跪坐在地上的日番谷面前，细长的手指划过他的胸膛，落在他的心口，有些冰凉的感觉。
“王，”她唤他。
“你能听得见声音吧？”
“在这里。”
然后他就睁开眼，天光大亮了，照在他的榻前，明晃晃的。
“桧佐木”他坐起。
“在。”殿外传来男声。
“传各番长来正殿。”

日光透过稀薄的雾气照进来。
日番谷著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而庄重。殿里无人言语。
目光一个个的扫过去，都是追随他出生入死的将。
“浮竹十四郎，”
他沉吟着开口，
“拜为太傅，造舟车、制礼乐、兴律法，安内之职。”
浮竹一惊，随即俯身叩拜。
“王上之托，必不敢负。”
“黑崎一护，拜为大将军，勤外事、安战事、理邦交，攘外之职。”
“碎蜂，继续追缴蓝染，授你可直入宫门，无需通传。”
余众也纷纷领了职级，齐呼王上，退将下去。
他揉揉眉间，松了口气。
他听到了那声音，开始是细小的不安的骚动，像涓涓的溪流从冰层下穿过，然后是细碎的咔嚓响，声音渐渐变大，像远空中的雷，呜呜的鸣着，继而轰隆隆的，像瀑布落岩而下。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中喷薄而出，他坲过梦中被指尖触碰的地方，他知道，那是他心中潜藏着的王意。
“啊啊，”
京乐春水拨开草笠，望了眼细雾中的太阳。
“王上也长大了呢。”
“年轻人的成长总是比较快的。”
浮竹温和的笑着。
未央城的秋天就这样来了。
日番谷阅完案上最后一份折书。
四幕望去，都已被墨色浸染，唯他案前一盏烛火。他疲惫的叹了口气，嗅到空气中一丝清香，台案两侧，有早间内侍摆上的菊花，黄菊菊瓣簇心，外侧却妖娆的翻卷着，他想起她的发。便往她的宫踱去。
夜已微凉，不时有微风拂着他的皓发，至宫前，果然已一片漆黑。他在心里嗤笑自己的荒诞，却听闻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
“啪”
的一声坠落在他眼前，四分五裂。一股醇香蔓延开来。
“哎呀，竟然掉下去了~”
黏腻懒散的女声。
他皱眉，抬头望上去，然后就看到了一头橘色的发，纤细的手臂，白色的单衣，撑着飞檐坐起身来，向下张望着，看到他，愣了一下，继而招手，
“王，上来喝酒。”
他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这个女人，居然在深夜的屋顶上喝酒。
他一个飞步跨上去，屋檐上是七扭八歪的酒瓶，他伸手掂起一瓶，暗棕的瓶子上带着特殊的云纹，是前一阵他赐给桧佐木的花雕，眉蹙的更重。
“王，皱眉会老得快哦。”
她不知何时凑到他的身边，用指抚他的眉心，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了那个梦。她这么接近他，温热的气息吹在他脸上，微红的脸颊，扑朔的目光，洁白的颈，不整的单衣。
“松本，你……”
他别过头去，夜雾遮住他脸上的红晕，
“为什么喝酒。”
她侧过身，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喝了酒才能做梦啊。”
“很寂寞吗？”
“未央城已经三百年了。”
答非所问。
他周身松懈下来，在屋檐上沉沉的睡去。松本乱菊望着那单薄的肩膀，仰头喝了口酒。
“王你来了，怎么会寂寞啊。”
日番谷醒来，是在自己的寝宫，摸摸身上的锦被，一丝丝暖。

庆和三年，少年帝王日番谷冬狮郎，北定五省，南扩十一番，西至淮水，东到渤海，定都未央。
蓝染依然不知所踪。
日番谷政事如山，仍每月去看她。偶携两瓶佳酿，抑或几个柿饼。他知她酗酒嗜甜，喜风好午眠。每每她喝酒，他就坐着，看她小口浅酌或大口豪饮，偶尔她也摇摇酒壶冲他笑，
“王不喝点么？”
他摇头，
“滴酒不沾。”
他怕，怕这酒乱了他的心，网住他，浸溺他，将他拖到这温柔乡里去。
“她虽不会害人，雏森却的确因她而陨。”
他心里还是在意的。雏森的死，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面上好了，里面倒连着肉，按一下是痛，不按也是痛。
她微醺了，便会唱歌，手脚乱动，却不跳舞。唱的轻灵，一字一句抛上云霄。
“未央城里未央宫，
锦衣玉食浊酒盅，
残梦未醒春风里，
不知桃花几日红。”
焦躁的时候，听见这首歌，就能安下心来。
他闭目靠在窗棂。

此间的局面，让他辨不清形势。
“年轻的王啊，”他叫他。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这个男人给你，”
他笑得更灿，
“把乱菊交给我。”
天空中滚过一阵隆隆的雷。日番谷紧了紧手中的刀，
“只要我活着，就休想。”
“那么真可惜，不能让你为雏森小妹妹报仇了哦。”
市丸银钢爪一并，蓝染未及出声便血肉横飞，仅剩的下半身倒在了地上。他伸舌舔了舔爪尖上的鲜血，
“啧，还真是难吃。”
日番谷感觉胃里一阵翻滚。
“银，”她唤他的名。
“回来做什么呢。”
他严肃起来，微微皱眉，像思考什么，继而又笑了。
“想起来了，杀光他们，带乱菊走啊。”
残忍的话语，在他口中像是玩笑。
日番谷上了两步，将乱菊挡在身后，
“我说了，只要我活着，就休想！”
“为什么不行呢？她很重要吗？”
尖酸的话语，让他的头脑一瞬间停顿，沾满鲜血的爪已然攻到他面前，一阵细沙拂面，阻住了利刃。
“对他出手的话，你的对手就是我，市丸银。”
“哦？乱菊，你现在可是打不赢我的哦。”
他微微睁开眯着的眼，一瞬间，是红瞳。她手中的沙收了势，人也滑坐在地上。
“松本！”他吼。
“放心吧，只是让她做做梦。”
银发的男人仰头。脸上除去了笑意，
“未央城的王，让我们像男人一样打一场吧。”

一个清风和煦的下午，日番谷转醒过来。
寝殿里存着淡淡的药香，太阳懒散的照在木格门上，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风从缝隙中渗进来，卷着厚重的热气，整个殿里都静悄悄的。他撑着床坐起来，周身酸痛。
“桧佐木。”
声音干涩而沙哑。
殿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门被吱扭一声拉开，黑色的头发探进来，看到他坐起，忙两步赶进来。
“王，你终于醒了。”
“几日了。”他沉沉的问。
“五日。卯之花大人来看过您的伤，并无大碍。”
他点点头。
“朝堂上可有要事。”
“近日无大事，浮竹大人全悉料理了。”
“未央宫怎样了。”
“左侧殿和右殿皆崩塌了，不过已经开始修缮，由京乐大人亲自督办。”
“……”
他不再说话，皓发低垂，背紧绷着，看不清表情。
“王，未央宫坍塌，属下自作主张，将松本安置到您的侧殿，望您恕罪。”
“是吗。”
轻吁一声，整个人终于松懈下来。
桧佐木传人递了水盆饮具进来，服侍日番谷洗漱了。
他披上单衣，往侧殿转过去。
回廊里暖风扑面，他一路走过去，手心里有些津津的汗。推开殿门，里面却是个清凉的世界。
南窗开着，窗前有才摆上的冰，热风卷入，也沾染上丝丝凉意。乱菊在榻上横卧，纤细的手臂垂在塌外，不见动。他皱眉，疾步行至近前，才发现竟是睡着。他站在榻前仔细端详，她已换上新的单衣，菊发铺在枕上，双目闭着，长长的睫毛略微抖动，翘鼻，唇瓣微张，呵气如兰。半晌又睡热了，时不时用白葱般的手指扯一下衣领。日番谷觉得自己口干舌燥。
白色单衣下肌若凝脂，丰腴若隐若现，他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往下移动。继而停在一点，那里几天前曾被那个男人的利爪贯穿，而今，他有些疑虑的触上她胸口，一股温热的感觉从指尖涌上心头，毫发无伤。抬头，对上她清亮的眼眸。日番谷的脸刷一下红了，将手抽开，
“王，”慵懒的声音，
她不动，腿往里挪挪，日番谷便侧坐在她的床榻上。
“可有不舒服。”
她轻轻摇头，伸手抚上胸口，略有丝丝凉意。
日番谷又是一阵脸红，咳了一声，
“不足为奇，”乱菊撇头，
“那家伙最擅长这种幻术了。”
“不过王没事就好。”
她拉过他的手，贴在脸上，冰凉凉的好舒服。她满意的哼了两声，侧过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领口好像开的更大了。
日番谷感觉血涌上头顶，
“松本，”
声音沙哑而低沉，
“咦，”
她转过脸，对上他的绿眸，一汪湖绿色，头好像有些晕，她感觉自己在下坠，坠到那深邃的碧湖中去。
柔软的唇，贴在她的唇瓣上，先是轻啄一下，继而冰凉的舌探进口腔，横冲直撞，浓重的鼻息暖暖的喷在脸上。她喘不过气，两只手抗拒的推在他不宽阔的肩上，却使不上力，最终只能软软的缠住他的颈。
“你倒底有没有身为女人的觉悟？”
一吻终了，他略略拉开点距离，玩味的看着她因憋气而涨红的脸，急促的喘着，水汪汪的明眸含着一丝娇怯，她抚上他的皓发，
“王你什么时候这么坏了。”
“从你勾引我那时候开始。”
他又俯下身，唇沿着她雪白的颈游走。
“什么时候……”
话未说完，她浑身战栗，背也紧绷起来，
“那里不行，王……”
日番谷抬起头来，换上严肃的表情，
“松本，准备好把自己献给我了么，”
“恩，”她飞红了俏脸，他的唇向更深入的地方探索下去。
“自你入未央城的那天，我就把自己献给你了。”
她闭上眼，窗外低低落落响起几声蝉鸣。

从那日起，日番谷便每晚宿在侧殿。
他好早起，她喜睡。他辰时早朝，她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却一刻不闲，偷偷溜至他的案前，时而嬉逗扰他勤政，时而乖巧携砚提墨，时而懒散伏案而卧，时而勤勉奉上一壶新茶，灵巧如猫儿，总有一般他未见的风姿。
时光荏苒，转瞬便已入秋，重阳将至。
日番谷将笔搁在笔架上，殿外暮色渐深。啜口杯中的菊花茶，淡淡的香气，那是她午晌泡上的，他浅笑，难得她今日未来扰他，才能早早批了这些公文。案上唯余一份，是浮竹呈上来年祭大典的文书。草略阅了一遍，文封礼法皆妥贴，却依稀缺些什么。他蹙眉，嗅着王袍上淡淡的菊香，脑中暮然忆起那日乱菊贪眠，卯时将过还捉着他的单衣迟迟不松手，后来虽是勉强赶上了早朝，却被她恶作剧般的在袍上印了唇印。京乐那厮还揶揄的说，
“王也到了纳妃的年龄了啊。”
一脸讪笑。扰得他面红耳赤。
“是了，”
微笑浮上面庞，
“也是到了立妃的年龄了。”
他提笔，伏案疾书。
华灯初上，方才写完了，他满意的点点头，用镇纸压了，传桧佐木来提灯，踱回寝宫。
未及殿门，见着一袭单薄的身影，侯在廊里。遣了桧佐木，自己迎上前去，及近了，却见她目无焦距，眸光涣散，俨然在发呆，日番谷童心大盛，蹑足过去，行至她背后，猛咳一声，
“在想什么？”
“啊！王！”
她果然大惊失色，手抚前心，
“吓得要掉出来了。”
“什么？”他蹙眉，
“胸部啊。”
看到他的莫名，她狡黠的笑出声来。
“……”
他单手扶额，一手拉过乱菊的臂走入侧殿，手微凉。
“天渐凉了，不要在殿外久候。”
“可是想见你啊。”
“来议事殿不就好了。”
他瞥了她一眼，她嗤嗤的笑着。
他想起了在案上的那份书，还是等年祀的时候给她个惊喜好了。
“王真是个勤勉的好王呐，以后也要用心哦。”
及敲过了二更鼓，乱菊腻在日番谷身后，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双臂环绕拥着他。
“啰嗦，只要你少来扰我就好了。”
他嘟囔着，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日番谷感觉明晃晃的光照在脸上，不情愿的睁开眼，阳光透过窗格射进来，秋日的晨光什么时候此刺眼了。他皱着眉头，一手遮住耀眼的光芒，一手习惯性的去拉平日捉着他单衣不放的手，扑了个空。他转头过去，才发现左侧空荡荡的，薄被卷着，却不见人影。心下暗奇，
“这懒猫能起这么早了。”
他翻身坐起，沉沉的叫了两声“松本”，无人应答。
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至门前，停了下来，
“王您叫我么？”
清亮的男声，是桧佐木。
“进来吧。”他整整单衣。
桧佐木拉开门，命人送了水盆进来，顺手推开木格窗，阳光洒进来。
“什么时辰了？”
“刚入卯时。”
日番谷疑惑的从窗外望出去，空中浮着淡淡的云朵，阳光直晒进来，一地碎碎的金黄。
“今天雾退散了。”
“恩，王，难得的好天气。”
“可见着松本了？这一大早不知她又去哪里闲逛。”
桧佐木端着水盆的身影顿了下，继而抬起头来，满面迟疑，
“王，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