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
三十四章
相遇那年,他九岁,他八岁。
昂热把他带到他面前对他说,今天开始,你们就是舍友兼伙伴,要好好相处。他放下手中摆弄的恐龙模型,转过头,拔出嘴里的棒棒糖,从上到下打量眼前比他矮一截
的瘦小孩。这就是我将来的小跟班吗?褐中透黑的眼珠子转了转,扯出个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语气略带骄傲,你好我是江洲,以后有什么事我一定会罩着你的,
我们就是好朋友啦。说着把自己手里舔过一半的棒棒糖伸到他面前。
他看了看面前粘着亮晶晶口水的棒棒糖,冷冷开口,我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接着径直越过他走到床前放下手中的棉被开始收拾东西。江洲看着僵在空中的手膀子,手
里那颗棒棒糖粉嫩水灵却孤零零,散发着蜜桃的香味,那可是自己最喜欢的味道呢。一股子委屈窜上心头,鼻子就酸了。恶狠狠的盯着那正收拾东西的小小背影,长得
不可爱就算了,连性格也不可爱,不知好歹的家伙。
那天起他顶着‘不可爱的家伙’的标签,而江洲则是‘狂妄自大的臭屁小孩’,他们开始了同吃同住的生活。
每天早晨江洲被七点的闹钟吵醒后一定不会看见他的身影,下铺冰凉,而被子则会被整整齐齐的叠成方块豆腐放在床头。每天中午江洲会在食堂的角落找到那抹孤单
瘦小的背影,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吃饭可以把背挺得那么直,纵使瘦到让人感觉连脑袋也支撑不住要往下掉。每天晚上十一点的钟声响起时,下铺的灯会准时熄掉,稀疏
的写字声也会隐于寂静。江洲趴在被窝里玩着当时最火的游戏机,戴着红帽子的小人在长方形的荧幕里上跳下窜,江洲没有开声音也没有戴耳机,竖着耳朵听也听不见一
丝呼吸的声音。难道这家伙是僵尸?没敢下床确认的江洲总能在半夜惊出一身冷汗。
宠了他八年的父母在最后一年的生日派对上,把他交给了昂热,一个大学校长。告诉他是时候继承父母的衣钵,为龙族做点什么了。之后他便被告知他其实不是人类,
身体里流着五分一的龙血,身体里流着龙血的人不能再过一般人的生活,而他则更加特殊,所以要更早的学会如何与体内的血液共存。江洲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什
么龙血,什么特殊,他只知道他将要被宠爱自己的父母抛弃,离开生活了八年的地方,去到一个陌生的世界。那个世界不会再有宠溺他的父母,慈祥的姆妈,贴心的佣人,
没有舒适的棉被,美丽的水晶吊灯,没有陪伴。
他将从现在开始孤身一人。
就这样在八岁之余,江洲挂着两行委屈的清泪,进了一所高等学府,和一群成年人开始了未知世界的探索。
就在他熟悉了每天单独的课程,熟悉独立生活的时候,顾言来了。他引以为傲的独立性格,比顾言早一步只身来到这里那微薄的自负,甚至是稚嫩却显英俊的讨喜面孔
都没有在这瘦小孱弱的家伙面前起到半点作用。一个月,顾言没有和江洲说过一句话。江洲话多,第一天赌气不和他说话之后便总忍不住要开口。可每次开口都听不到回答。
如果不是第一天那被迫说出的一句话,江洲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个哑巴。
顾言没有来到这里的时候江洲的乐趣是逛龙类历史博物馆,观察各类龙骸,而现在他的乐趣又多了一样,那就是观察顾言。虽然这家伙不甚可爱,沉默是金,但越是这样
,江洲便越想窥探其中的秘密。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从哪里来,父母是做什么的。江洲趴在顾言的写字台前,一连串问题似炮弹向顾言砸去,顾言没抬头。江洲去冰箱里倒了杯鲜榨橙汁摆在顾言床
头柜上,你喜欢喝橙汁吗,喜欢吃水果吗,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顾言合上书,转了个身,没理他。经过江洲的锲而不舍持之以恒也没能让顾言开一句口。他总是用冷冰冰
的眼神,不带一丝表情的嘴角,或不理,或无视,用算不上纤细却皮包骨的手指握笔,写着他永远也写不完的功课。
而他们开始成为朋友,得从两个月后发生的那场变故说起。
“江大少,是时候该回魂了。”一双手在面前晃了晃,手背后的那张脸渐渐的和记忆里的顾言重合。江洲一个激灵,猛地抓住面前的那只手,像是生怕一个没抓住,不见了。
“路明非?”江洲看清面前的人后不确定的开口。路明非抽出手,嫌恶状甩了甩手上的汗液,“废话,不然还能是谁啊。莫不是睹景思人,这送别场景让我们痴情贵公子江
大少忆起旧情人儿来了?“语调渐渐上扬,路明非调笑着用手去勾江洲下巴。
“怎么会,旧情人儿哪比得上面前的这位啊。”江洲拂开路明非的咸猪蹄,顺手搂过路明非的腰,学着路明非去勾他的下巴。路明非调戏不成反被调戏,一个不满挣脱开江
洲,“得了得了,没时间跟你在这儿废话了,再不走就要迟到了。”说着穿上鞋推开了门,“我可不想被几十双眼睛盯着走进去。”
接着叮嘱了几句什么时候回来,准备什么熬夜后,便出了门,风风火火的走了。江洲看了看对面户的门,又看了看路明非转身下楼的拐角,盛满笑意的眼淡了下去,覆上
一层落寞。真像啊。
江洲关上房门,几步挪到沙发前,一个侧身倒了下去,那双褐中带黑的眸子望着空气,没有焦距。路明非说的没错,他在睹景思人。只是一个相似的场景,轻而易举的就将他
拉入了回忆。手背盖住眼睛,江洲清楚他不想从回忆里清醒过来甚至就想这么一辈子沉浸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