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又想起了黑子的话，遥望着西苑踌躇不前。
爱她？还是恨她？
赤司什么也体会不到，只剩下一颗麻木的心。
“哲也，我有让你跟过来吗？”
还是被发现了，虽然已经刻意降低了气息。
黑子只好从一棵大树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外衣。
现在不论怎么隐藏，赤司君都能发现自己。
“刚刚赤司君离开的时候忘记了外衣，所以给您带过来了。”黑子走上前，将黑底镶金的外衣给赤司披上，“夜风寒凉，望君珍重。”
“所以我才说哲也是个多事的人。”
“是。”
黑子给赤司添衣，自己却衣衫单薄，想必是出来的时候顾不上自己。
秋风吹过，瘦小的身体有些发抖。
赤司将刚才的外衣脱下，披到黑子身上。
“赤司君？”
“你的主人还不至于被一阵秋风吹倒，但是如果你病了伺候不了我，那罪过就大了。”
“是，多谢赤司君。”
“你的手很凉，过来让我握着。”
不等黑子回答，赤司牵过黑子的手，继续往前走。
“我并不因为听了你的话才想去西苑的，只是想亲眼看看那个女人的下场。”
“是。”
黑子微微地笑了，掌心传来了赤司的温暖。
两人一起走到了西苑，赤司让侍女们不要通报，挥手让她们下去了。
默默了走了进去，看见了病榻上的女人。

很奇怪，在这一刻，赤司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也曾经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从能力上来讲，强过他的父亲。
从政治上来看，当时她想要杀了自己也是对的，如果她做得够彻底，那现在自己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但是成王败寇，现在是自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曾经美丽的女人，不过四十岁年纪，却变得白发苍苍瘦骨嶙峋。
像一棵枯老的树，生命的光华正在渐渐地流失。
看到她这幅模样，赤司心底爱恨全泯。
“走吧。”
赤司不想再看下去了，牵着黑子的手想要离开。
“征儿……是你吗？”
就在赤司转身之际，身后传来了女人颤巍巍的声音。
黑子见赤司要走，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
他知道，赤司心里有一个结。
这个结，只有这个女人才解得开。
而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赤司心里不愿意面对她，但是双脚却突然迈不开步伐。
“征儿，让我看看你吧……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不敢奢求你的原谅……”
本来已经死去的情绪，又被女人的几句话挑起。
赤司咬着牙关，把黑子的手握得紧紧的。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我只求这最后一眼……让我好好看看我的征儿……”
女人苦苦地哀求着，眼泪迷糊了浑浊的双眼。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赤司回头看着这个老泪众横的女人，居然心生悲悯，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

在她身边坐下，依然面无表情。
“想看就看吧。”
就当是可怜可怜这个老女人，完成她最后的心愿吧。
女人睁大眼睛，朝着那个模糊的身影摸了过去。
“啊，征儿……我的眼睛不大好用了……你能不能靠近一点儿……”
赤司的身体向前倾了倾。
“再靠近点……让我好好地看看你……”
赤司又耐心地探下了身。
女人干枯的手抚上了赤司的脸，心里感叹着。
“征儿好英俊，我真为你感到骄傲……要是时光能够倒流就好了……”
女人的手抚摸着赤司的头发，藏在被子里的另一只手慢慢地抽了出来，朝着赤司露出来的脖子刺去——
“不——！！！”
黑子扑了过去，一手握住女人手里的利刃，一手把赤司推了开去。
也不顾手被刀刃伤到，一把夺过女人手里的小刀。
被推开的赤司回过了神，深吸了口气，怔怔地望着女人。
女人刚刚还温柔的眼神，顿时变得凶狠。
“如果时光能倒流，当时就该亲手杀了你！征十郎！！！”
赤司终于清醒了过来，甚至摇头笑了笑。
刚才居然会被这个女人温柔的眼神迷惑……真是愚蠢啊！
“你不愧是把我生下来的女人，到死还想着要杀我！”
撕裂温情的面具，赤司也变得如同恶鬼一般。
“赤司征十郎！你这个魔鬼！不仅杀了父亲还杀了弟弟！你答应过不杀你弟弟，我才把城主大印交给你的！你这个混蛋！恶魔！！”
女人竭尽全力地嘶吼着，那声音如同女鬼一样凄厉。
赤司把她从榻上揪了起来，微笑地看着她。
“我从来就没把你们当成亲人，你的愤怒对我而言毫无意义。很想念你的丈夫和儿子吗？没关系，很快你就能和他们相聚了。”
“哈哈，没把你杀死真是可惜呀……不过不要紧，杀了你心爱之人也一样。不，这会让你更心痛吧？你这种恶魔，注定得不到爱！”
被她这么一说，赤司下意识地望向了黑子——
只不过是手掌受了伤，却昏迷着躺在了地上。
仔细一看，掌心流出了黑血……是中了剧毒！
赤司的脑子“嗡”地一声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人扎了一刀。
“不，我不爱他……”
赤司嘴上否认着，声音却颤抖得连自己都认不清。
“啊，是吗？你这个可怜虫，就只有你看不清自己有多爱他……孤独地活下去吧，征十郎。”
在胜利的微笑中，女人渐渐地断了气。
赤司觉得自己也快要窒息，双手脱力地扔下了女人。
全身好像也失了力气，跌跌撞撞地朝黑子走了过去……
“哲也……哲也——！！！”

16. 转变
内务府的人找来了一个浴桶，大小刚好容得下黑子蜷坐在里面。
浴桶的下方凿了个洞，又用木塞堵住，方便用来放水。
大夫们忙着熬着解毒的药汤，温度要控制得恰到好处，烫了容易伤到皮肤，冷了又达不到想要的效果，每一次都要用手指亲自调试。
众人知道黑子的重要性之后都不敢怠慢，否则一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
待一切准备就绪，赤司亲自给黑子脱衣，抱起他走到装满药汤的浴桶旁边，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
这一切都由赤司自己动手，并且不准别人围观。
黑子的整个身体都泡在了青绿色的药汤中，只留下小小的脑袋靠在浴桶边上。
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呈暗紫，表情却十分宁静。
氤氲的水汽缭绕在他身旁，多了一层朦胧的柔美。
赤司抚摸着他的脸，眼中尽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伤痛。
如果现在黑子能够睁眼看见，相信他也会惊讶于赤司的表情……
“哲也，我的哲也……乖乖地待在这里，我等会儿再来看你。”
轻轻地在他唇边印下一个吻，赤司转身离去。
推开御书房的门，毫无意外地，那里已经堆满了大臣们的奏折。
坐下来一一查阅，赤司才发现，自己根本静不下心。
读着奏折上的文字，却一个字也记不进去。
想要理清思路做出决定，却发现脑子里只剩一团乱麻。
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军机大事，一天的延误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但是焦躁的情绪就是挥之不去。
明明才离开哲也不久，却好像过了很长时间。
已经一天一夜了，为什么哲也还没有醒过来？
赤司讨厌一切无法控制的东西——“死亡”便是其中之一。
从来就不相信什么运气，但是现在却发现自己的无力。
除了忍耐还是忍耐！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哲也哲也哲也哲也……你到底什么时候醒过来！
当赤司回过神时，才发现奏折上写的居然都是黑子的名字。
满篇的“哲也”让他痛苦地笑出了声，这个人已经满满地占据了他的心！
原来比死亡还难控制的，还有爱情……
扫掉了桌上的奏折，扔下了手中的笔，赤司知道此时的自己什么也看不下去。
因为他只想看到哲也，片刻不离。
赤司站起身，又走出了没来多久的御书房。
守在黑子身边，已经两天两夜……
明明身边已经有人轮班守候，明明自己在旁边什么也做不了，赤司还是坚持要这么看着。
有时候会在黑子耳边说说话，有时候会轻抚着他的脸，有时候甚至会低头轻吻他的嘴唇……似乎这么做黑子可以感受得到，只是无法给他任何回应。
一直泡在药汤里，对黑子的损耗也很大。
赤司又让人炖了参汤，让黑子提点元神。
每次都要嘴对嘴地喂他，绝不假借他人之手。
换药汤的时间又到了。
侍臣们拔开了木塞，用竹管将里面的药汤引出来。
这些药汤是通过皮肤渗透的原理，将解药以最快的时间送入体内，将毒素逼出体外。
所幸几个回合之后，原本第一回流出的黑褐色药汤，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澈。
黑子的脸也有所起色，嘴唇虽然没什么血色，却不再那么难看了。
大夫们立即上前给黑子把脉，脉象趋向平和，呼吸渐渐平稳。
“禀报主上，如无意外，这将是黑子大人最后一次换汤药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静心休养，大概一两天后便会醒来。”
赤司挥了挥手：“去内务府领赏吧。”
“谢主上！”
大夫们感激涕零，终于捡回了一条命。
赤司心里也松了口气，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
一直等到黑子换完这次汤药，把他从浴桶中捞起。
又细心地给他穿好衣物，抱回自己的卧室。
安排着他躺下，帮他盖好被子。
看着他宁静的睡颜，也终于放下了心。
起身，自己也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泡在了浴池里头，这几天紧绷的弦，渐渐松弛了下来，顿时就感到满身疲惫。
这几天来，食不得安，夜不能寐，心心念念的就只有哲也。
现在放下了心头大石，不知不觉竟然合上了眼皮……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白云苍狗，匆匆一生。”
“四海茫茫，苦心求之。求之不得，吾心怅然。”
“四海茫茫，苦心求之。求之既得，吾身缚之。”
“人生苦短，何患得失？不如归去，暖酒一壶……”
黑暗中，似乎听到了歌声。
朦朦胧胧，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这歌声，似乎在哪里听过？
哦，对了。
这是梦，又是那个梦……
自从抱着哲也入睡之后，就没做过这样的梦了。
奋力睁开双眼，想要摆脱这个梦境，却发现那老头出现在了眼前。
“怎么又是你？”
“城主大人，”老头呵呵笑道，“我来实践约定。”
赤司想了想，笑道：“我还没夺取天下呢，你来得是不是早了点？”
“尊贵的城主啊，您已经输了赌局了。”
“输？”赤司冷笑道，“我的字典里可没有这个字。”
老术士摇了摇头：“您已经是一名凡人了。”
“我是霓虹国未来的君主。”
“不，您已经放弃了。”
“我没有。”
“阻挡你实现伟业的那个人已经出现。”
“不可能。”
“按照约定，您会杀了他吗？”
“阻挡我的人都得死。”
“如果您爱上了他呢？”
“………………”
“选择了人间的情爱，就注定成为凡人。”
“即使我有了心爱之人，也不会阻挡我前进的脚步。”
“哦？是吗？那么主上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
“您的‘天帝之眼’已经看不见未来了，因为这双眼看到的只有‘爱’。而王者是不需要有‘爱’的，王者所拥有的只有‘孤独’。”
“不，你胡说……”
“在未来的日子，您的喜怒哀乐都会被他所控制，您会发现再也离不开他，和他在一起您很快乐，甘愿当一名平庸的人……”
“住口！我不会！”
“他会成为您唯一的弱点，也是致命的弱点。您的对手会知道，如何利用他来牵制您……”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弱点只属于弱者！”
“您会因为爱他而放弃许多事情，重视他胜于一切，包括曾经梦想得到的‘天下’。”
赤司咬牙切齿道：“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乱语，您以后就知道了。”老术士突然笑得很狰狞，朝着赤司伸出了手，“不过如果您下不了手杀了那个阻碍您前进的人，就请亲手把‘天帝之眼’挖下来给老朽吧！”
“恶心的术士，快滚出我的梦境！我绝不会输！绝不会！！”
“哈哈哈哈…………我等着您的双眼…………哈哈哈哈………………”
在自己的怒吼和老术士的大笑声中，赤司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池春水，他又回到了现实。

17. 怎么办
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并没有什么问题。
赤司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
不过是个梦而已，有什么好在意的。
江山和哲也，都会是我的！
“哗”地一声从浴池中站起，带出无数水滴。
赤司走了上来，拿起布巾擦身，对着等身的铜镜默默穿衣。
不过几天时间，人就消瘦了许多，神情也变得憔悴。
赤司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有些陌生。
他的眼睛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并不是颜色或者视力上的变化……而是比起从前的冰冷，多了几分感情……
这几分感情像是温柔，像是悲伤，像是愤怒，又像是不安……
如果是外人，是不会看出这点略微的变化的。
但他是赤司，自己身上任何一点细微的改变都应该引起重视。
一直以来他都把情绪隐藏得很好，任何人也猜不透。
因为无法猜测，也就无法预知他会做些什么，让人心生畏惧。
赤司能够坐稳城主之位，凭借的就是神秘的气质，威严的气势，强势的手腕，以及冷静又准确的判断能力。
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不是一个普通少年该有的。
因此，不论是位高权重的大臣，还是驰骋沙场的将领，所有人都对他惟命是从，从来不敢有半点质疑。
也就是说，能坐到今天的位置，赤司抛弃了所有少年人该有的脾性，一直以王者的风范示人。
然而这几天，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不辞劳苦地伺候一个人，不惜代价地要把他救活，为了他连续断了三天早朝，奏折一份也看不下，甚至为了他杀了一名大夫……
从未这样疯狂过……从未有过！
自己表现得像是一个任性妄为的小孩，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点冷静！
想必现在整个朝野，整个内廷，甚至于市井都会传言——洛山的城主为了一名侍从，做出了许多荒唐事。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城主，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呵呵，真是千年功力一朝散。
即使自己不愿去想，他也不得不承认——黑子哲也，已经成为他最大的弱点。
自己真的会像那个老头所说的，从此以后，喜怒哀乐为他所牵绊吗？
不，只有他控制别人，别人决不能控制他！
镜子里头这个多愁善感的人绝不是自己！绝对不是！
赤司的拳头狠狠地砸向铜镜，竟是生生砸出一条裂缝！
再睁开眼时，异色的双瞳，再度恢复冷酷无情。
王者不需要有“爱”，王者能拥有的只有“孤独”。
赤司看着黑子沉静的睡颜，细细地品味着老头的话。
伸手抚上他的脸，滑过他那柔和的轮廓。
“都是哲也不好，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呢？”

声音是温和的，眼神却很冰凉。
“如果只是主人和宠物的关系，或许还可以维持得更久一点。”
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凝视着。
“但是你现在住进我心里了啊，要怎么才能除去？”
双手穿过他冰蓝色的发丝，细细地摩挲着。
“哲也啊，要怎么才能戒了你？”
掰开他紧闭的唇，将舌头滑了进去。
肆意地搅弄着，贪婪地吮吸着，忘情地缠绕着……
双手慢慢地挪向他的脖颈，感受到那跳动的脉搏，狠狠地掐住。
昏迷中的黑子无法反抗，只是秀气的眉渐渐拧紧。
无法呼吸让他的脸色开始变紫，本来就微薄的生命气息，更加细不可闻。
从我的生命中消失吧，这样我就能忘记你了！
不要给我那些快乐或悲伤的情绪，我不需要那些东西！
把关于你的记忆统统磨灭吧，当做你从来没有出现！
让我做回那个孤独的君王吧，为了理想我可以毁光一切！
包括你，哲也！
就这样死在我的手里吧，就这样不要再醒过来！
白皙的颈项啊，如此纤细，只要再用力……再用力……
为什么双手要颤抖……
为什么会使不出劲……
为什么心会像刀割一样地疼……
赤司松开了手，慢慢地直起身。
哲也的脸上，全是泪滴——但那却不是出自他的眼睛。
赤司抹了抹眼睛，不可思议……
这些液体是什么？完全止不住……
即使父母离世，也不曾这样。
赤司看着黑子，无奈地笑了。
“哲也啊，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拿你怎么办？”

---------------------赤黑篇（上）结束-------------------------------------------
晚上奉上黄黑篇

眼前的黑暗渐渐散开，被一种微弱的昏黄所代替。
头顶是低矮的木制天花板，顶上挂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晃来晃去。
“唰——唰——唰——”
什么声音？缓慢而有规律。
身体也跟着这个频率时起时伏，一种不安稳的虚浮感。
不像是地震，难道是睡太多产生了幻觉？
头好晕……无法思考……
这里是哪里？赤司君在哪里？
闭上眼睛，满满的都是他的身影。
深情的，无情的，温暖的，冷酷的，愉悦的，寂寞的，冷静的，焦虑的…………赤司君。
好多好多的表情……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但是不论怎样的神情，都让自己一阵心痛。
寂静中，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
一个身影慢慢地步向自己。
那脚步声……不是赤司君。
会是谁？
“哎呀，果然怎么看都很可爱呢！让我捏一把吧！”
黑子认出这把声音就是之前那个蹂躏他脸蛋的人，果断睁开了眼睛。
结果就看见那人的表情连同伸出来的罪恶之手一起僵在了那里。
“啊咧？醒了？”
行凶者立马缩回了双手。
黑子默默地盯着他，老实说有点儿生气。
不过因为刚刚睡醒，眼神看起来不是很有力，反而有点儿呆萌呆萌的。
看着他像只受伤的小动物，那人顿生怜悯之心。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伤口还疼不疼？记得自己是谁吗……”
好吵……请闭嘴……
听着他不停地发问，黑子觉得头更晕了。
“啊，对了！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这么久没吃东西一定饿了吧？没错！一定是饿得不能说话了！你等着哈，我现在就给你拿好吃的！”
黑子见那个顶着一头闪闪金发的少年，又蹦跶着走了出去。
闪闪金发……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他？怎么会是他？
黑子心里一阵惊讶。

18. 弃子 （下）
没安静多久，又听见那人“哒哒哒”地走了回来。
这次身后又带来了两名随从。
“呐，你们伺候黑子大人梳洗。”
“是。”
两名随从走了过去，把黑子从床榻上扶起，用温水给他漱口，沾湿布巾擦洗身体。
不过那头浅蓝色的头发却睡得乱糟糟的，怎么也梳不整齐。
哎呀，头发翘起的样子也很可爱嘛。
“算了算了，都下去吧。”
“是。”
黄濑端着一个碗凑了过去：“你才刚睡醒，大夫说只能喝一些流质食物，所以不能吃好吃的了，暂时委屈一下吧。”
说着就用勺子从碗里舀出一勺粥水，吹了吹飘出来的白烟，伸到黑子面前。
“来，啊——”
黄濑笑眯眯地等着黑子来含住勺子的样子。
但是这笑容看在黑子眼里却有点儿反胃。
“黄濑君，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毕竟素未平生，这么做也太奇怪了。
“咦？你认识我？”黄濑歪着头想了想，“也对哦，我也进出过城主府好几趟了。来，张嘴，啊——”
黄濑却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妥，还是坚持要喂他。
黑子没有照做，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呐，好吧，黑子君你自己来吧。”
黄濑抵抗不了这种小动物般的注视，只好把勺子交到了黑子手里。
黑子接过勺子，慢慢地把粥水往嘴里送，却发现手居然不由自主地发抖……
他实在太虚弱了。
“不要勉强哟，还是我来喂你吧，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哟。”
“不必了，谢谢，我可以的。”
意外地倔强呢。
黄濑托着下巴看着他。
就这样，黑子颤颤巍巍地吃完了大半碗粥。
刚有了点力气，黑子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心里的问题。
“黄濑君，请问这里是哪里？赤司君……主上他在这里吗？”
像是早就料到他的问题一般，黄濑只是微微一笑，用布巾帮他抹干净了嘴巴。
“小赤司不在这里哟，至于你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嘛……等你有了力气走路的时候，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黄濑放平黑子的身体让他躺下，“现在黑子君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等身体养好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黑子疑惑地问。
“嗯，也就是说，你自由了。”
黄濑端起碗，走到了门边。
“好好休息吧，黑子君。”
说完，便带上了门。
自由？
黑子仔细地琢磨着这两个字，慢慢地回想起了自己所经历的一幕幕……
他是作为一名奴隶卖给赤司的，有什么“自由”可言？
除非是……除非是被主人抛弃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黑子的心一下就被炸开了。
不，怎么可能？
那个人在开玩笑吧？
就在他昏迷之前，赤司君还牵着他的手一起步行去西苑……
还能感觉得到他掌心的温暖……
赤司君去看他的母亲最后一眼，他的眼里还是对亲情有一丝留恋的，但是……
自己夺过那把刀不久就晕倒了……
但那也只是昨晚才发生的事情吧，怎么就……
啊，果然是在怨恨我吗？
我不该劝他过去的，让他身陷险境，还把他最后一丝美好的留恋也掐灭了……
赤司君，对不起对不起！
但是，请你不要抛弃我好吗？
我还想留在你身边啊！
想到自己可能被抛下不远，黑子再也不能安心地这样躺着。
他想要见到赤司君，向他当面道歉……
黑子咬着牙，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

这个该死的地方为什么会晃来晃去？让人好像喝了酒一样头晕。
没有什么力气的双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每走一步都在发抖。
一起一伏的晃动加剧了，突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恶心。
黑子忍耐着，走出了狭小的房间，发现外面也是木制的通道和墙面。
一片昏暗，只有煤油灯在闪着光。
靠在墙壁上，摸索着向前走，渐渐地看见前方有一束亮光。
朝着那光亮前进，仿佛抓住它就能抓到希望。
等走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
黑子发现那束光是从上面射下来的，抬头一看，竟是蔚蓝的天。
有一道木梯可以爬上上面的那口天井，黑子开始手脚并用，吃力地往上爬。
木梯并不算高，却也花光他所有的力气。
然而，等到他好不容易爬上去的时候，却僵在了那里。
四周一片蓝……
抬头是天空的蔚蓝，眺望是海水的深蓝……
而远处，则是海天连成一线，分不清海水蓝天……
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黑子抱着一根桅杆，勉强让自己站稳。
他正身处于一艘大船上，船身随着波涛时起时伏……
“哗——哗——哗——”
沉稳有力，那是船桨划开海浪的声音。
“今天是顺风！把风帆升起！罗盘看好方位！舵手掌好舵！我们全速前进！”
“是！”
黑子循声望去，看见那名金发少年，意气风发地站在船头，高喊着指挥船上的水手。
那副认真的模样，和刚才那个轻浮嬉笑的人完全不同……
阳光下那头金灿灿的头发显得更加耀眼，逼得人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在他的命令下，水手们喊起整齐的号子，一起拉动船上的白帆。
呼呼的海风推动了船身，行驶速度更快，船身也更加摇晃。
黑子还不能适应，一个不稳，“啊”一声跌坐在甲板上。
声音引得金发少年转过了身，发现了跌坐在那里的黑子，微笑着走了过来。
“黑子君，你还真是不听话呢。”
说着，也不顾众人的注目，把他横抱了起来。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弄清楚了身在何处，黑子想要知道目的地。
“秀德。”
黄濑也不瞒着他了，反正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弄清楚的吧。
“秀德，好远……”
“是啊，坐船过去要四五天呢，我们这才刚出发了一天。”
黑子的眼睛，在听到答案之后，渐渐地失去了光彩。
居然把他抛下了这么远，这是要他再也回不去了吗？
赤司君，你就这么恨我？连最后一面也不愿相见了。
果然，我已经是一颗“弃子”了……
黑子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黄濑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嘛，不要想太多了，还是多多保重自己吧。”
说着，抱着他走下了木梯，回到了船舱里。

19. 算盘
黑子回到船舱不久，剧烈晃动的船身让他忍不住呕吐。
“对不起……实在抱歉……”
“没关系的哟。”
黄濑却不在意地笑笑，一边轻拍着黑子的背，一边喊人过来清理。
随从过来，对黑子又是一番洗漱擦身，换上干净的衣服。
“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这时，一名浓眉大眼的少年端着碗热汤走了进来，往黄濑头上一记爆栗。
“不用抱歉，第一次出海的时候啊，这家伙也是吐得七晕八素的，抱着船舷哭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真是没用！”
黄濑捂着头抗议道：“啊，笠松前辈！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能不能不要再提！人家好不容易在黑子君面前展现温柔帅气的一面！”
笠松幸男没有理他，直接把碗递给黑子：“喝碗热汤吧，胃里会舒服些。”
“谢谢。”黑子捧着碗，手心一阵温暖。
等黑子喝完汤，黄濑又安排他睡下。
“呐，这次要乖乖的哦，不要再乱跑了。”
“嗯……”
黑子点点头，他确实也累了。
等到确定黑子睡去，黄濑才转身离开，笠松也跟着出去，一起走到黄濑的房间。
黄濑坐了下来，叹了口气：“前辈，你说小赤司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把他扔给我了呢？”
“他的心思我怎么可能知道？”
黄濑托着下巴，显得十分纠结：“前辈，你知道吗？小赤司为了救活他花了多少心血，整个城主府都翻了个底朝天，还为了他杀了一个办事不力的大夫！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紧张过！可就在大家都以为黑子醒来之后小赤司会对他倍加宠溺的时候，他居然让实渕玲央悄悄把人送来我这里了，还要我把他有多远扔多远……嘛，真是个无情的人。”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黄濑笑道：“当然是想办法把他留在我手下办事，要知道能留在小赤司身边还受如此重用的，一定不是普通人。再说，咱们的王牌杀手不是在上次刺杀行动中阵亡了吗？我们正缺这种小个子不起眼的少年呢……”
笠松看着坐在对面的黄濑，那笑靥变得算计起来。
这位少当家，平时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儿憨憨的，其实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精明鬼。
在他的心里有一副算盘，每个人都像商品一样有自己的价值，而他所要做的就是物尽其用，把最后一点价值都榨干。
这张似笑非笑的脸，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可怕。
“可是我觉得那个人的气质不像是个杀手啊。”
那个孩子看起来就很干净，并不像那些亡命之徒。
“气质什么的是可以培养的嘛。”黄濑倏地收起了笑容，“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
“他是城凛村的遗孤。”
“啊！怎么会……”
黄濑的食指点在嘴唇中间：“嘘——”
笠松立马放低了声音：“城凛不是全灭了吗？”
“总会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吧。”
“那他居然还能留在赤司身边？”
“所以我才说他高深莫测啊！脑子里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也……太可怕了……”
黄濑想了想，又说：“我查到灭了城凛的主犯就在藏在秀德哟，你觉得黑子君对这个消息会不会有兴趣呢？”
笠松愣了一下，又摇头道：“啧啧啧，你也是个恶魔！”
“讨厌！前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得了，在我面前就收起这一套吧！”笠松站起身，走出了房间，“我回房休息了。”
在经过黑子的房间时，轻轻地叹了口气。
洛山 城主府
一盏孤灯，将御书房里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影子的主人身姿笔直，正在伏案疾书。
“哲也，把《帝王论》第三卷给我拿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满屋的寂静。
赤司抬起头，角落里，已经不再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自己把他送走的吗？怎么又忘了……
试图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阵阵疼痛。
哲也，你还要在我心里住多久？
以为把你送到远方就能渐渐平息，谁知道思念更加可怕。
就连从前喜爱的安静和孤独，也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但是你越是牵扯着我的心情，我就越不能留你在身边！
黑子哲也……我要戒了你！
搁下笔，起身，自己走到书库里把书找出来。
默默地翻找着自己想要的内容，继续把自己埋入一堆的奏折当中。
只要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这里，就可以暂时忘记你了！
是的，不要停下！不要给你任何缝隙钻进我心里！
就这样讲堆积了几天的奏折，一封一封地仔细看完，似乎要惩罚自己之前的懒散。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个天亮。
赤司吹熄了案上的蜡烛，坐等着黎明的曙光一点一点地侵入房间。
就如同哲也的音容笑貌，又一点一点地侵入他的心。
还是抹不掉……还是忘不了……
赤司觉得像是自己在跟自己拔河，不论哪边赢了，都是自己输了。
赤司轻声笑了笑。
为什么这么傻呢？明明就是爱着的……
“好吧，哲也。”他像是在对那个不存在的人说着，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着，“等我拿下了江山，就去接你回来。”

出来找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居然坐在站台上。
浅蓝色的发丝几乎要和天空融为一体，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肌肤像是要化在了空气里，单薄的身体仿佛风一大就会吹走一样……望着远方的旭日东升，表情清淡而坚定。
黑子的事情，黄濑是知道一些的。
他曾经是赤司身边最亲近的人，白天随身，晚上侍寝。
可惜和其他人一样，也是不能长久。
被扔掉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吧？
毕竟那里可是富丽堂皇的城主府，生活可谓大富大贵。
对比现在的处境，可谓从天上摔到了地下。
不过看他的眼神，虽然有一丝忧伤，却不是那种被抛弃的颓废和哀怨。
这么快就放下了吗？那还真是无欲无求呢。
“黄濑君，请问有什么事吗？”
被黑子这么一问，黄濑才发现自己盯着他看了很久，赶紧收回了眼神。
“啊，没什么……”黄濑笑着掩饰道，“只是想问一下黑子君，今后有什么打算？”
黑子摇了摇头：“并没有。”
“难道没有家人或亲戚吗？”
“他们都不在了……”
“啊，抱歉。”黄濑遗憾地说，“既然这样的话，那不如就先在我这里谋一份生计吧？这次去秀德，相信你也人生地不熟，有个朋友在总是好互相照应。”
黑子看着黄濑，他笑得亲切又诚恳。
忽然想起了实渕玲央曾经告诫自己的话：这种人会微笑着把你推进地狱，而你依然甘之如饴。
不能太靠近……
这是一种说不清的直觉。
然而，现在的自己确实举目无亲，要怎么才能在一块新土地上生存下去？
更重要的是，如果和这个人保持联系，或许还有机会能够见到赤司君。
“我同意。”黑子认真道，“不过有一点我想要纠正一下。”
“哦？什么？”
“我和黄濑君还不是朋友。”
“哈哈，这样呀……”黄濑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好吧，姑且算是‘熟人’？”
“以后还请黄濑君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那么我们还是回船舱吧。你身体刚好，不宜吹风太久。”
“好的。”
黑子站起身，跳下了站台。
黄濑跟在后面，看着他那小小身影。
虽然长得可爱，性格却很冷淡呢。
警惕性高，不大容易骗到手啊。
话说小赤司到底喜欢他些什么呢？

番外篇 帝光旧梦 （一）
帝光界
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刻在一块石碑上，立于山脚之下。
也就是说，越过这块石碑，就是帝光书院的地界了。
这座名震霓虹国的第一书院，坐落在“崇文”和“尚武”两座名山之间。
据说书院里头的老师，都是隐居在此的世外高人，名士剑客。
他们已经看破红尘不问世事，却喜欢在背后指点江山，让自己的学生们出来叱咤江湖。
从这所书院走出的学生，都是霓虹国里响当当的人物。
也因此，虽然知道孩子要经历诸多磨砺，许多望子成龙的家长还是愿意把孩子送来这里读书。
帝光书院并没有什么入学门槛，学生不论身份贵贱均可入读。
当然，前提是你要先越过崇文山，通过重重关卡，来到书院门前。
并且，在入读的过程中，如果不能通过老师的测试，就会被赶出校门。
所以，真正能从帝光书院毕业的学生，其实寥寥无几。
不过，只要能从书院毕业，将来必定前程无量，甚至能成就一方霸业。
帝光书院每年招生一次，转眼又到了新生入学的时间。
马车的车轮滚滚，车夫在前面快马加鞭。
坐在车里的黄发小孩低着头撅着嘴，衣角已经被他拧得皱巴巴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怎么了呀，凉太？”身边的父亲拍拍他的肩膀道，“打起精神来。”
“爹爹，”小孩儿抬起头，声音弱弱的，“孩儿想起要和您分离三年，心中十分忧伤。还是请您让我就读一家普通书院吧，这样才能天天见到爹爹……”
如此楚楚可怜的表情，如此娇声弱气的哀求，要是换做别人，心早就化了……
可惜，对手可是他的父亲——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哈哈，小凉太！都快到了你还不死心？”父亲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子，“这次爹爹可是下定决心亲自把你送到这里的，你是逃不掉的了！”
“哼！臭老头！诅咒你秃头！”
小孩儿见欺诈不成，气鼓鼓的撇过了头，原形毕露。
“哎呀，这可不行~~爹爹要是秃头的话，城里有好多姑娘要伤心的~~”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照看仪容。
虽年近五十，却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
懒得看自己的父亲，小孩儿抹掉眼里伪装出来的泪水，掀起车帘看向外面。
黄濑凉太，十岁。
霓虹国首富“海常商号”老板唯一的儿子。
黄濑老板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共娶了一妻六妾，生了十二个女儿。
一直到十年前，才得了凉太这个儿子，家中上下欣喜若狂。
小黄濑几乎是在蜜糖罐里长大的，自小就被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着。
不仅长相漂亮，又是油嘴滑舌，深得家中女眷喜爱。
黄濑老板知道这个儿子像极了自己，若是让他在女人堆里长大，将来不会有太大出息，于是狠了狠心，决定将他送来“帝光学院”磨砺磨砺。
但是在家里骄纵惯了的小黄濑却不愿意吃这份苦，想尽一切办法撒娇求情。
可惜胳膊拗不过大腿，最后还是被他父亲抓来了。
目前两父子正在闹别扭中。
当然闹别扭的还不只黄濑一个。
“今天的幸运物是小兔子布偶，你怎么能忘了带这么重要的东西！”
绿头发的小孩沉着脸，正在训斥自己的书童。
“绿间少爷，真是对不起，收拾行李的时候忘记带了……”
“尽人事待天命！今天的人事未尽……不行，我们调头去找兔子布偶！”
“可是少爷，要是现在回去的话，入学的时间早就过了……”
他们家少爷在这些奇怪的事情上相当执着。
人家出门，行李都是衣服和日用品，只有他家少爷，马车里塞满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幸运物”。
今天他占卜之后，幸运物是“兔子布偶”，偏偏这个在一堆幸运物里面就是找不到！
于是就闹起了别扭。
“呐，小真。”身后传来一把温柔的声音，“不介意的话，先用这个吧。”
绿间回头望去，高尾和成正捧着一只用纸折成的兔子。
“兔子布偶一时之间找不到的，不过这只也算是兔子，就先顶着吧。”
身为绿间的好友，高尾知道要是不弄出只兔子来，今天他都会焦躁不安。
不过这只兔子嘛……
“真难看。”
耳朵一长一短，脸都折歪了。
高尾带着哭腔说道：“小真好过分，怎么说也是人家辛辛苦苦折出来的……”
“好吧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绿间撇过头道，“不过我是不会道谢的。”
绿间真太郎，十岁。
秀德城宰相右大臣之子。
天资聪颖，饱读诗书。
年纪轻轻对政事就颇有见地，被父亲寄予厚望。
笃信天命，奉行人事。
是个做事认真努力又有一点别扭的孩子。
现在手里拿着那只丑丑的纸兔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孩子都不喜欢来帝光书院，有一个还是相当兴奋的。
“喂，老头！你的马就不能再快一点儿？”
“闭嘴！”魁梧的男人往小孩头上擂了一拳，“谁是老头！”
男人身下骑着黑色的高头大马，在官道上疾驰如风。
坐在他身前的黑小孩还在嫌慢，心想要是我来骑的话，一定比你更快！
可惜他的双腿还未能勾到这种大马的马镫，现在也只能被人押着。
其实他并不是读书的料，去帝光书院也不是为了念书。
而是听说了霓虹第一剑客就隐居在帝光书院，就想偷溜出来拜师。
不过还没迈出门槛就被自家老爹逮到了，只好把事情和盘托出。
“我还以为你要干吗？早说嘛！走！”
黑小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爹拎上了马。
“爹现在就送你去帝光书院！”
男人做事雷厉风行，一旦他认为是对的事情，就会马上去做。
在这一点上，爷俩的性格倒是如出一辙。
当然两父子还有一样相同的就是肤色，快要和胯下的黑马融为一体了。
青峰大辉，十岁。
桐皇城城主之子。
喜欢捕蝉和小龙虾。
喜欢女人的大胸脯。
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剑道。
“臭老头！让你欺负我！等我成了霓虹第一剑客，我要你好看！”
“咚”的一声，头上又挨了一拳。
“好啊，我等着！”
男人恶声恶气，眼里却对自己的儿子充满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