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华阳宫到了。”
清明在前掌一盏灯探路，沿着转过回廊有段路变得黑漆漆的，坐落的灯火昏黄，倒把整个华阳宫趁的越发辉煌起来。听她来报，便点头恩了一声，紧了紧步伐。
基本上未曾踏足华阳宫，单认识个沈容华，也不过一面之缘。路经几个宫人，见他们俨然有序的福身，心中莫名升起一种好笑。
：妾身锦晨宫顾氏拜见娘娘，劳烦姑姑通传。
行至正殿，便对着那个有些年纪的宫人曼声说道。而后目送她应承过后转身进了那间灯火通明的房子。
自从祥瑞宫一行之后，心境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自己虽仍旧做着那时做的事情，但是似乎又有些懵懵懂懂的醒悟。兴许这后宫，就是个让人成长的地方。明白的人安然无事，而不明白的人就变成了白骨奠基了这繁华的一切。

：妾身锦晨顾氏拜见娘娘。
入殿。
斑斓的灯火只是给外人看的表象，殿上坐着的女人一身素衣，不饰钗簪，面上仍有些憔悴的神色。垂眸只是一闪而过的注视，礼节有条不紊，就如同当时入宫的谨慎和认真。
八皇子的事儿恐怕使她的伤心不少，但这是皇宫，最不缺的是眼泪，最多余的也是眼泪。
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华阳宫，她位居最高，却也伤的最重，恐怕等着看笑话的人也多。
但是时至今日，我站在这里，与她面面相对，既不是来看笑话，当然，也不是来投靠的。
：多谢娘娘关怀。承蒙娘娘惦念，妾身是想秋日里燥热，便治了些糕点来。以乌龙茶入味，虽有青涩淡苦之味，却是拜火安神的良物。
如今她尝了失子之痛，自然是品味了人间至苦。但若是就此消沉，也枉费了她攀爬至今的心思。她诚然需要从别处找补，那非宠即权。前几日和韶婕妤——如今的韶妃相谈虽每个明确的结果，但自己也不想和陈家断绝。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炭却总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良人无须多礼，坐吧。”
【【掩藏在后宫之下的汹涌，终是一个波涛翻涌而出，接憧而至，毫无消停。本宫再次尝了失子之痛，外人怕是都巴望着本宫一蹶不振。而顾氏来到本宫华阳，又是这般贴心举动，本宫不是三岁小儿，怎能不知晓？来看笑话冷嘲冷讽，她顾氏如今还没有这个资本！也是，有什么比得上雪中送炭来得更让人谨记。拢了拢云袖，柔和之色溢上眼角。】】
：“良人倒是有心了，只是本宫这几日无甚胃口，但，这份心意本宫收了。”
【【她如今说是亲手做的糕点且亲自送来，肯定不敢动甚手脚。只，无胃口是真的。如今心口上犹如压了块大石，很是压抑难受，总有一日本宫势必将这块大石彻底除去，这日子也快到了。】】
：“说起这良物啊，那令贵人倒是懂得多。不忍后宫姐妹受病痛折磨，纷纷送去高丽良药，真真是菩萨心肠啊。”
【【“菩萨心肠”四字咬的尤其的重。】】

看着她那侍女把装着糕点的食盒拿了去，放拜谢过才入了坐。只是这华阳宫的椅子并不易坐。
双手敛了裙裾而后承于膝上，垂眸侧目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笑意嫣然听她提及“令贵人”三个字的时候，便更加的谦和了三分。
：令贵人如此勤勉，自是给妾身和新入宫的妹妹们做了榜样。
顿了顿便道。
：只是妾身菲薄，想着高丽僻远，总不比咱们这儿罢，哪来的如此多灵丹妙药？
如今令贵人可谓是作茧自缚了。她那一桩桩事儿自以为天衣无缝，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后宫的这些人，就算当真有了这种墙，也得给你唱一出凿壁偷光来。

：妾身定当谨记。
榜样总分个好坏，记得也分个好坏。倘若世世代代被人供奉那便是孔圣人了，倘若年年岁岁被人唾弃——她令贵人也就只配这样的下场。
如今她成了合宫上下“榜样”，恐怕也让不少有了心思的人不得不避一避风头吧。只是倘若自己行的正，便也可像现在这样坐得直了。
：妾身怎会去过？只是妾尝闻高丽自古便是中原附庸，便总觉着并不是什么富贵地方——许是妾身见识短浅，那便权当讨娘娘个笑话吧。
初入宫时恐怕定会为这而担忧，但如今也学会了荣辱不惊。对也好错也罢，宫中的黑白是非，于许多事情的原本已然没了关系。

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而自己所为一切，如今看来也越发指向本心。问心无愧便安然无恙。只是她这话中的意思，到底是我懂的，还是需要我懂得？
前几日在韶妃宫中小坐，仍旧是婉拒了她的拉拢之意。尽管有南方在中间，但投靠仍旧不是我的心意。想来她们姐妹通气，如今这是提点亦或者是别的？
正在思量之间，便仍旧照了曾时的答案来答。
：娘娘谬赞，想来宫中姐妹多是明白这道理的，只是妾身愚钝，总想着那钟鼓即弹的掌故，心里倾羡的很。
子期即遇，钟鼓即弹。说白了不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么。但是，遇见个谁仍旧是自己的选择。入宫一年并没投靠任何人，并不是有多傲慢，而是知道，为人刀剑，不如与人同宴。而若想要在这些世家出来的人面前站一席之地，就要给自己博得一份价值。
而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起身落了一礼。
：夜深了，妾身不敢打扰娘娘休息，先行告退。

【【点头应允了，望着其离去身影。竹筷夹起糕点，送入口中。嘴角淡然一笑。她不是不明白，装傻罢了。非世家的孩子那份傲骨，本宫何曾不晓得？为的不过一席之地不让人轻蔑了去，只是，这条路并不好走。遂回了内室。】】

与合欢戏。地点：御花园石桥。

一件靛青色披风阻挡风雪，微雪过后，石桥上结了一层细细的霜。由清明扶着走上石桥，脚下虽仍有些虚浮但一步一步仍旧稳妥。
兴许后宫的路也是这样的。就算如履薄冰，也要走的淡然。
“主子，咱们从前头歇歇吧。”
清明并不懂我为何身子还没好就要出来，许我自己也不明白。但如今天地一色，正好有个空闲使我思索，让我重新认识自己，也重新认识这个偌大的皇宫。
轻轻望了眼清明，笑。
：怎么，我在你心里竟这样不中用了？罢了，咱们从这儿停下看看景儿吧。
从石桥驻足，初入宫时也是这样瞧的，不过那时候，许更清白些。如今我愿意把自己洗白，可那又会有多少人落了浑水？

（ 冬日的咸阳比家里要冷得多。可是之前没听娘亲的话都没带什么厚衣服，只有一件勉强点御寒的蓝底镶白边的斗篷，还是深秋时穿的。不过就算裹得紧紧的发着抖也要出去玩，掖庭宫里太闷了，训导姑姑看着我也不顺眼，所以合欢就不在她面前晃悠给她添堵啦哈哈！ ）
（ 早就听说御花园里汇集天下佳木，合欢最喜欢冬天的梅花了，怎么能不去看看呢？小心翼翼地走在结着薄冰的小路上，才刚到石桥就听到人声。循声望去不由一愣——又是一个美人！虽说还不是春时，不过这些日子在宫里见过的好看的人可比春花姹紫嫣红要好看得多了！ ）

正静默时，忽然听见了脚步声，转眸去瞧却是个面生的人儿，只听说近日宫里新来了些面孔，不过自己病着——说病着不过是偷懒罢了，也就没上心，只有莫氏前几日说起，自己也兴致寥寥。
清明正要开口询问，却让我伸手挡住了。虽我不是什么尊贵身份，但也足够这些新入宫的人问一声安的了。总不能我巴巴的还往上贴不成？总听说掖庭局的姑姑们手段最为稳妥，总不会连新入宫的娘子都调教不好了吧。
故只泛了笑意，似笑非笑瞧了眼前的人一眼。

（ 眨巴眨巴眼看着隔了一座桥的美人，越看越是赏心悦目，不由弯起唇角笑得春花烂漫没心没肺。 ）
你真好看。
（ 啊对了据说好看的人都要行礼，赶紧照着姑姑说的话行一个礼，又立刻眉眼弯弯两眼发光地看着她。真好看真好看，就跟那天的宜媛姑娘一样呢。 ）
美人你叫什么名字呀？

只是一瞬失神随即是轻浅笑意，只是面上仍有苍白之色显得愈发坚韧。清明正欲呵斥其不懂礼数，却仍旧阻了她已然到了嘴边的话。
：娘子觉着，什么是美？
女子自以容颜为上，可如今，自己却越发的不在意了。后宫之中都以为美者为上，可陛下的心思恐怕才是最最重要的。就好像阮八子，如今不就也成了一堆草芥。
眯着眼眸笑意不减，手指在大裘下蜷缩着吸取温度。瞧着她身上穿着单薄，故又笑。
：难不成，冬日单衫尽颜色，娘子才觉着美？

合欢觉得好看的就美了呀。
（ 这个姑娘问的题目真奇怪。什么冬日单不单杉的，真复杂合欢才不懂呢。踮起脚望了望不远处的御花园，半月眸中映入开得正好的梅花，那可真是好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