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1—
阳光很好。
慕容修微眯着眼睛，嘴中叼着一根草叶，双手叠在脑后躺在苏氏庄园后不远山坡上慵懒地放着羊。
“阿修！”
冷不丁的一声嘤咛女声，隐约透着几丝儿怒气。
慕容修就如同被吓着一般，蓦地睁大了双眼，吐出了草叶，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拍了拍衣上沾着的碎草枯叶，就看见不远处一个小小身影提着裙摆怒气冲冲地向自己走来。
苏青鸾微抿着唇，蹙着柳眉，精心梳起的发髻也因剧烈地跑动而有所松散。放下裙摆，双手叉腰站在慕容修面前，刚要开口，慕容修对她接下来要说的可谓了如指掌，也知道这小姐脾气一开始就结束不了，连忙打断道：“哎~！今天是苏老爷命我出来遛遛羊！我可没私自乱跑。”
青鸾还未说出口的话一下子被噎住了，深吸了一口气，刚欲接着说下去，孰料又被慕容修给打断了——
“晚上我就回去找你拿功课书，不过今天学了什么？”
本来青鸾心情正不好呢，气呼呼的，每句话都被他堵回去了，此刻他问起今天的功课，方才得意起来，哈，就知道还是要问我的。
“今天公冶夫子讲的是策论，都是些大道理哩。”
策论，看来今日晚上又该难眠了。
慕容修本来是流落街头的孤儿，幸亏被苏家的老爷收留才免于饿死，而青鸾又待他特别好，自从发现他偷偷在窗外听课后，每天坚持把夫子授的课一字不落教给他。
想想自己刚才的行为也确实有些过分，故而勾了勾手指头，待得青鸾把头靠过来，才小声在她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阿鸾，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2-
树影婆娑，斑驳的日光不断投射到慕容修的肩上、背上。被他牵着不知走了多久，青鸾的注意力好似始终在他身上的细碎投影般怔怔然。
“到了。”他的声音如在耳畔
“啊？”
“嘘……”他的手指在唇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回身抱住她，将他们的身形隐到树后。青鸾探头从一旁偷偷观察，之间前方林中的空地上有不少的人，看那些衣着打扮好像——
“是一群军士？”青鸾惊讶地小声说道。
“嗯，也许算吧……”慕容修看着他们悄声对青鸾说着，“如今圣上早已被姜国公控制，这些军士就如同流寇一般，所到之处皆是雁过拔毛，寸金难留，稍有不服，青壮的男子抓去充军，女子充当军姬，孤寡老幼的送去归西。”不自觉的，他的手微微攥成拳。
“太过分了……”
“不知道哪个村庄要倒霉了，我们赶紧走吧，被发现就不好了。”
青鸾乖巧地点点头，慕容修掩护着他，两人消失在来时路上。

-3-
回去的路永远都比来时路要短。
转眼之间已离开了那阴暗的树林深处，回到明媚的日头底下，羊儿依旧在山坡那儿迟早，若不是那些军官马匹那儿传来的腥臭味道还犹如萦绕在鼻前，青鸾简直是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刚在舒服的日头底下历经那黄粱一梦了。
看着夕斜的太阳，虽还未到日落西山，青鸾仍旧央着慕容修道：“天色不早了，这羊放了这许久也够了，咱还是赶紧回家吧。”
慕容修心里也不踏实，点了点头，拾起了遗落在草丛的鞭子，赶着羊往苏庄走去。
自己会留意到这样的事情，是前几日苏庄收留了两个自称是从不远处冯庄的逃过来的家丁，苏家老爷慈悲为怀，不仅收留他们还好吃好喝供着，也不用他们干活儿。自己给他们送饭送水时也从他们口中打听过冯庄劫后的惨状，一家老幼无一幸免，五谷牲畜无一留存，房子烧了，整个冯庄上下听说就他们两个家丁侥幸免于一死，闻着无不骇然。
而冯庄惨案的始作俑者，据慕容修这几日的偷偷观察，正是在树林里的那伙儿人干的。
如今他们在这附近的林子里安营扎寨，离那里最近的冯庄已经完了，苏庄和云庄是离得比较近的两个庄园，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一念及此，望着在前头走着的青鸾，想着她刚才在树林里那略带悲伤的神情，手中的鞭子不自觉握紧。
“阿鸾。”他不由出声唤了一句。
前头的人儿果然停下了脚步，回身望着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慕容修的头微微有些低，看不清面上神情，片刻的沉默，他说：“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阿修都会护得阿鸾，一生周全。”
周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失去了虫鸣鸟语，只有两个人的影子被日头拖得很长，很长……

-4-
长夜辗转，经过白日的劳动，整个苏庄经过一日的辛苦劳作，此刻已基本进入梦乡。
慕容修和苏青鸾却在勤恳啃着那本艰难晦涩的策论，好在青鸾的屋子在苏庄里较僻静处，即使他们一宿都点着灯，也不会有那个斤斤计较的老管家苏福来唠唠叨叨的。
两人念着书，还拿老管家的抠门开玩笑，屋外静静的连几丝蝉鸣也无的夜晚，青鸾的屋子外头却蓦无来由的有些异样的声响。
那声音不大且沉闷，却被耳力甚好的慕容修听到，他马上丢下手上的书，“咚”地一下站了起来，隔着窗户上的明纸，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窗上，他深深蹙眉，在青鸾那里看来，他就如同在盯着自己的影子看，神色是从所未有的认真。
“怎么了？影子有什么好看的？”青鸾看他这样，不由觉得好笑。
“屋外好像有人。”他的眼睛依旧没有离开窗子，弄得青鸾也紧张了起来，屋里顿时静了下来，似乎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此刻慕容修戒备的神情就好像随时会有人破窗而入一般，桌上的灯芯“噼啪”爆了一下，他左手将青鸾掩在身后，伸出右手，伴随着“咿呀”一声他轻轻推开了窗户。
屋外很静，不远处的那株老槐树在暗淡的月光下只有模糊的轮廓。慕容修的眼睛死死盯着树下的那团模糊的黑影，什么人这么晚了来这样偏僻的地方有什么企图？
顾不得许多，他立刻翻窗而出，蹑了脚步静静走近那个黑影，青鸾也跟在他后面，裙子曳过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越走近越是蹙眉，这身影分明是苏庄的老管家苏福，随着走近，发现他正背对着他俩斜倚在那棵老槐树上。
显然，青鸾也认出了这是苏福，以她直爽的性格，直接上前轻拍了下他的肩膀，口中的话还未说出口，就看见老管家斜倚着树翻倒到地上，口微张着，眼珠突出，头几欲与身体断开，青鸾大骇，惊恐着后退，跌坐在草丛里，尖利的惊叫传遍苏庄。

-6-
树叶沙沙，林中的空地上，伏躺着一具被拦腰砍死，断气多时的尸体。
一身护铠的烈鸣崇手执阔斧，以口喷酒粗粗将斧头上的血迹冲去，随手接过小兵递来的粗布，将铠甲上那人溅上的血擦去一些，随后扔了手中的布。看了看地上仆躺的随军鄙夷地看了一眼，随即啐了一口，骂道：“没用的废物，一把钥匙都弄不来。”头一偏，立刻有随从将那具尸体拖了开去，剁烂了扔到林子里去喂野兽。
他这几只小队对搜掠可谓是经验丰富，先后洗劫了附近的几个庄落，而派出去的细作禀告说过这个苏庄是这附近最有油水的一个庄园，且不说良田，就说是祖上传下的财产都传说纷纭，怎能让他不心痒。
“全军休整，三日后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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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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