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卡嘉莉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了公寓,那段路走得似乎已太过漫长。她木然地抱着百合花,木然地上楼,一路飘散着的花香已仿佛早已是事不关己的。她不想去参加那个所谓的葬礼,实际上那里也并不会葬下他。所有的只是一个念想,一份回忆,如果她不去,是否就代表着回忆永不终结?
她想回到奥布去,越快越好,就当自己从未来过PLANT,就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她仍旧是那孑然一人,总好过去相信那场噩梦。
这一次,是个永远的告别了。她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打开房门。
然而,房中的一切,却仿佛是梦境一般。她进入了他的世界,那不曾让她发觉的世界,虽然清冷,却充满了他的味道,如同他那温暖的怀抱。而他,就在那个世界,对她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是他,那海蓝的头发,深绿的眼眸,还有朝她伸出的白皙的双手。
卡嘉莉慢慢地走向前去,轻轻触碰着那双手,还带着温度,是那般鲜活的真实的温度。她再次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生怕这一切都是幻想,下一秒他就会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一般。
他清瘦了许多,衣领处的肌肤还露出伤痕。她忍不住掀开他的衣领,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印证着他曾经历过怎样的九死一生。可是此刻,还能感受到他的心跳,还能听见他的呼吸,他还活着,正真实地活着。想到这里,卡嘉莉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泪,那如鲠在喉一般的思绪无法言喻。还有什么比他还活着会更让自己满足的?
“别哭,我回来了。”那样熟悉的声音响起,恍如隔世。虽是阵阵暖意袭来,卡嘉莉却哭得更厉害了,就像一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阿斯兰顿时慌乱了起来,不知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只好紧紧地抱住卡嘉莉,仍由她在自己的怀里宣泄着泪水。
她同样环抱着自己,紧紧地,甚至有疼痛感。可是那样的触感,就是此刻真实存在着的证明吧。自己又让她伤心了,如此深刻的。她抬起了头,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布满了泪痕,却是那样真挚地注视着自己。
他俯身亲吻着她的脸,一一吻过那些泪痕,从她的眼角到脸颊,那咸咸的味道让他格外的心疼。那些熟悉的触感涌上心头,有多久不曾这样地彼此依偎过。可是他并没有忘记关于她的一切。直到轻轻印上了她的唇,那依旧充满着馨香与甜蜜的味道,如此的温存与亲昵。
他将她抱起,向房中走去。那一瞬间,他微微皱了皱眉。她那么轻,想必这些年来她并没有善待自己。心下涌入一股怜惜,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的懊恼,自己做错的事情太多,如果能够,早一些回到她的身边,定能好好地照顾她。
她伸手抚摸着他的脸,他的轮廓,至他的颈项,他的伤痕,还有那胸前的守护石,格外耀眼。
“是它守护了我。”阿斯兰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看她托着守护石发呆,便说道,“是它让我又回到了你身边。”
她抬头,看着他那双有着淡淡笑意的眼睛,如海水一般深不见底。他定是筹划了很多事,也定是不惜以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换来此时此刻的相聚,可是他让自己如此伤心,以为真的注定了要悔恨一生。
想到这些,她不禁愤愤地说道:“你骗我?”
然而话已出口,心中却猛然一酸,即使他隐瞒了又有什么关系?他确实为自己受了伤,也确实努力地完成他曾说过的“不再轻言生死”的誓言,而且,就在这里,他亦真实地站在自己面前。
不等他开口为自己辩解,她已不愿再深究那些,只是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耳畔轻声说道:“你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地滑落。她突然想起在奥布时,阿斯兰曾背抱着自己哭泣。那时候的他定是害怕会失去自己,就如同现在的自己在得而复失之后依旧难以掩饰的恐惧。他们都还活着,可是这一路又是如何地艰难,她甚至有些畏惧回想起这些。唯有此时此刻,彼此交缠的温暖可以抚慰自己。
是他将自己无微不至地守护在这样一个温暖的世界里,这个世界有他足矣。
第二天清晨,卡嘉莉醒来的时候,身边已没有了人。她大惊而坐起,难道昨天那又是一场梦境?可是,枕头上明明还有他睡过的痕迹,就连整个房间里还充满着他身上的味道。
她起身披上了外衣,公寓里整洁极了,百合花正插在花瓶里静静地散发着淡淡的花香。从厨房里传来一阵声响,她喜出望外,飞奔了过去。
果然,他还在,小心翼翼地准备着早餐,虽然看起来厨艺并没有精进,连煎鸡蛋时脸上都露出了如临大敌一般严肃的神情。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时,阿斯兰才发现她站在了门边。
“我吵醒你了?怎么不多去睡会儿?早餐很快就好了。”他一边说道,一边将鸡蛋铲到盘中,还颇有些得意地朝她展示了一下。
“嗯,不错不错。”卡嘉莉说道,反正看他的成品,明显比自己做的要好。想来,她在PLANT这段时间,似乎都没有怎么好好吃过早餐呢。
阿斯兰放下盘子,而后又切起吐司来。卡嘉莉凝视着他的背影,他穿着一身整洁的白衬衫,那么瘦削,却又是那么值得依靠。她走过去,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腰,然后轻轻地靠在他的背上。阿斯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只是唤道:“卡嘉莉。”
“这次是真的吧?是真的不会再分开了吧?”卡嘉莉问道,这似乎是要确认很多很多次才会安心的问题,因为期间的痛苦她再也不想承受了。
“嗯,是真的。”阿斯兰应道。
那一刻,时间就像停止了流动了一般。而这个世界也已只剩下了他们。过去的都已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还存在着,并且从这一刻起,不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