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声声包围着马车，越发觉得空洞起来。
摇了摇首，兀自嘲笑着自己的古怪。车摇晃了几下，停下了。赌坊的伙计也是认识自己的，见了倒是急忙将自己引进楼上用来饮茶休憩的包间。摩挲着轮椅早已磨光滑的表面，失神地望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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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履缓慢随着掌柜方上了楼梯，就隐约透过似开非开的竹门看见雅座中的青衫人垂了头兀自品茶，心中暗到他如今倒是看得开些，却不再像十一谷的避世之人，只是我何尝不知如今的十一谷是个什么光景，苦行的人未必真心苦行，避世的人又如何能安心避世。径直走到他面前坐下斟了一杯龙井润润口舌，方抬头看他笑得淡然]
：成玦兄，别来无恙。

耳畔的脚步声不急不缓，流泻出来人的淡然笃定。
将茶搁置在檀木桌上，面容之上浮现出些许笑意但随即一敛而空。十一谷即便我再不喜，始终是他死后留给我的惟一牵绊。到底，容不得他人染指丝毫。这些与她，不必多说。当年之所以引她为莫逆，不知因为在赌局之上棋逢敌手，更因为对面女子的一颗玲珑心窍。
“别来无恙。”
轻轻开口，声音并不算高但意外的清晰。有些话搁在心间斟酌，也不急着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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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无恙？悄然打量着他淡若珍珠的唇色，心下微凉。却也知他自有他的骄傲，最厌的是他人空洞无谓的安慰，便也掩了唇再不多说，只扭过头去定定注视着大堂中熙熙攘攘呼喝不断的人群，也不知过了多久，淡淡开口]
：这几日赌坊中迎来送往很是热闹，但惟有成玦你来了，我才能说上几句真心话。
[盟主令的消息一出，如意赌坊马上就成了整个武林的焦点。来探听消息的人不少，我不相信他此次前来没有这一层意思。只是他既不说，我也没打算和盘托出]

虽然如今盟主令现身江湖的消息仍是闲散之人的谣传，但未必就不是真的。
十一谷的苦行长老现下有所忌惮，不敢肆意妄为。但日后胆子养肥了抑或脑子变小了，却未必不会。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人声鼎沸的人潮，与自己像是隔世一般的遥远。但也从不去羡慕这般的喧嚣嘈杂，各人都有各人的宿命。
“我亦如此。”
此句话出口确是真心。以往从不相信无关风月，只为真心的情谊，但直至遇到了无邪方是苦笑之下，在心底真诚认可。顿了顿，面容之上仍旧一副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复是道。
“以往确是不曾这般热闹过的，因为那些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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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初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佼佼少年，在风月厅中推得一手好牌九，博取满堂之人围于身旁啧啧赞叹。可算至如今不过数载，他就已经比谁都快的苍老。不，他的面容依然是少年如玉的模样，可我分明看到他的心，已经苍老的几乎干枯。世事浮沉，大抵也不过如此]
：好在我是说惯了谎言的人了，而且，看到你，我就觉得自己足够幸运。
[你看，即使再厌恶，还是要拼尽全力去保全。看似走过的命途足够坦荡，但是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无奈]
：谣言并不全是空穴来风，但终究还是谣言，而眼下神剑庄满门被屠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而且……凶手成迷。
[如意赌坊贩卖消息是江湖中有点脸面的人都知晓的，就算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也不难猜出幕后黑手是谁。但我所猜不出的，是他、十一谷谷主，到底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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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过头去默默看了他两眼，摇摇头又兀自漾起微妙浅笑。他回答的爽快倒显得我小人之心，只是不管是他还是我都很清楚，姜无邪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自从被接入如意赌坊的那一年起，义父对我从未停歇的教诲，就是人要为自己而活。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会帮他，只是为了帮我自己]
[但这并无妨我们的情谊，也许正是因为，在彼此面前，我们都是坦荡的小人]
：这江湖中凡是有迹可循的事情，能瞒过如意赌坊的的确不多。但是人心里的东西，我也并非样样看透。
：成玦，看来你是打算争一争这盟主令了。但是，是以十一谷的名义吗。

未曾对她的缄默放在心上。岁月不宽宏，我心知。
既是早已认定对方，又何必在于对方面前对事情加以隐瞒。要么就不告诉你一点儿真相，要么就将事实和盘托出。至少如今，在我的世界里，容不得半丝暧昧的灰色地界存在。君子品行是他生前最为不屑的，花天酒地，欺瞒尊长以及空负良人，不得不承认潜移默化之间，着实是影响了我的。
与虎狼争食，又何必一逞妇人之仁？
“十一谷是父亲毕生心血，他对世事放任自流，唯独十一谷是上了心的。在我眼里，十一谷的名义即是我的名义，我的名义即是十一谷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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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
[虽然心里早已知道他会做出这个选择，但听到这样决绝的回答时心里还是不禁谓然一叹，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这条路通向何处，只在他心里，旁人无从掌握]
：你既想争，便要盯紧苦行派。他们也想争，可心许的盟主未必是你。到最后伤筋动骨，却为他人作嫁衣裳，这可不是你想看到的。
[淡淡的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的叙述。这么多年相知，我怎会不明白他的狠辣手段。长赋门，白巫，重夜楼，争得再狠未必能争得过看似隔岸观火的十一谷。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被苦行派渔翁得利，怎会是他想要的结果]

并不曾觉得这样的抉择会把自己逼上绝路抑或险恶之地，习惯了在泥泞中挣扎的人，倘若一时间挣脱了污秽，才是真正的不习惯。眸色慢慢由浅入深，随后又趋于平静。
“自然。这几年，我一直在思索苦行一派的存在意义究竟何在，或许起初他们便是宿家人的想要利用的‘绣娘’吧。避世之人利用苦行者多年积累的人望，去达成自己的目的。只可惜，后来让苦行者反攻了……”
顿了顿复道。
“不管他们是不是‘绣娘’，于我，都是一样。人贪婪，也是一步一步的扩大的。至少现在，他们可以为我所用就足够了。”
与虎谋皮之事，虽险但倘若赢了，便是无尽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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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下头去，修的刚好的指甲划过桌布沿上刺得精良的蝙蝠纹。他说的是，人的野心是不断增大了，可实力却是此消彼长循环无端。避世派和苦行派是如此，但十一谷和其他门派又何尝不是这个理儿呢。如今十一谷牢牢占住的优势就是这一份仿佛置之事外的清醒和美名，若冒然躺了这趟浑水，哪还有那么容易完美抽身。我知道他不在意身染污秽，可十一谷需要美名，而他，就是十一谷]
：是。这毕竟是你们十一谷的事情，你心里有这个成算就好，不必说与我听了。有的时候我觉得知道我该知道我就够了，其他的事情，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可哪能不知道，如意赌坊是江湖中的第一赌坊，也是最大的消息聚集地。在听风阁中随便一转，耳边飘过的都是足以撼动一个门派的消息。将这些人心险恶听的越多，心里越是惴惴不安，看这世事也就愈加通透，但却求不到心安]
：说起来我的确见过盟主令，但它现在已经不再赌坊了。你知道，这样危险的东西，我怎么会在身旁久留。
[我知道他为何而来，可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

（ 代发 ）
清醒与美名都是假的，你见过素以不惹尘世之泥泞的门派，杀起人来丝毫不顾忌老弱病残，嗷嗷待哺的婴儿，年逾古稀的老人，一样丧命剑下？从我记事起，就从未将十一谷当作什么圣洁之地。
一如我自己，也非然。微微颔首，算是言谢。
“如此，你自己也要小心。毕竟江湖之上，众人仍会觉得，盟主令藏在如意赌坊之中。”
若不是凭借多年对她的了解，我也不可能轻信她会轻而易举地将盟主令拱手相让。
我们是不同的。她知道的事儿数不胜数，故而了解到的肮脏更是不胜枚举。而我始终困顿在自己的一隅天地里，难有更高远的见解。如今我只知，盟主令，我势在必得。
时候也不早了，唤来桑时打算离去。
“若有什么事儿，不要顾忌十一谷势力的错综复杂。让人前去十一谷找我罢。”
遂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