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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夏天真正的来了，带着光和热，雷和雨。
随之而来的是高考成绩。之前的克制给我带来了好结果，我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三位数尖叫着。在这次难度加大的考试中，我拿了657分，高中所有大考中，总分第二高。这个成绩除了清华北大不能报之外，其他都没什么问题。我把目标锁定在上海财经和本市的第一重点。
晚上九十点钟，鹿晗打来电话。
“出来，我带你兜风。”
我往楼下望了望，鹿晗穿着白衬衣牛仔裤，身子斜靠在一辆重型机车上。他低着头玩手机，一小片光照在他的脸上。
我给正在看电视的父母打了招呼就出去了。
“车是谁的？”我问他。
“跳舞特厉害的那个黑小子，记得吧。”
压在嗓子里的“嗯”没发出来，鹿晗跨上车，我坐在他后面，双手撑着膝盖。
鹿晗摸了一条小路，几分钟之后开到外环。路上没什么人了，路灯隔着六七盏地开着。指针盘上的指针开始从左侧往中间移动。
“你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我听出这话有讨好的意味，但是我没笑。
“张艺兴。”
他认真地喊我的名字，我不得不报以同样的回应。
“你要是觉得麻烦，可以不用跟着我。以前是我太蠢，尽干些……”
我打断他的话，说：“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
你要是觉得我麻烦，可以不用在意我的感受，不用顾忌的喜怒，不用把你的行程报告给我。
他把头侧过来，吻我的脸。
我感受到车速渐快，风把他的衬衣吹得鼓起来。这么大的风让我觉得一切都被吹到脑后，那些不快乐的事。依稀记得我去看他的那天下午，他跟我说，其实我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有些事情我尚且知道它发生过，但是具体细节是什么记不清了，还有些事情，我不想记起来。
我那时候以为我是他不想记起来的那个部分。他的成绩被我一点一点甩开，他的朋友一个一个跟我关系好起来，他的父母逐渐逐渐认为我比他优秀，把我称作“别人家的孩子”挂在嘴上。
“你打算报哪个大学？”
“什么？大声点！”风在耳边呼啸。
“你打算报哪个大学？”
“还没想好。”
“留在这儿陪我吧。”
“让我想想。”
让我想想我对你是怎样的存在，让我想想你是不是真的寂寞需要我陪，让我想想我对你有多重要，让我想想我这么循规蹈矩的人生经不经得起你这样疯狂的折腾。
他缄默许久后，说：“把我手机拿出来，在左边牛仔裤口袋了，放歌。”
“用我的不行么？”
“不行。”
慵懒缱绻的声音唱着，或许只有你懂得我所以你没逃脱，一边在泪流一边紧抱我，小声的说多么爱我。
鹿晗跟着唱，他的声音清冽，真适合做歌手。我想他以后会好的。
【伍】
一连下了几天雨，此时天空就像一床破了洞的棉絮。
鹿晗和我说，这几天都没什么活动，我要去你家玩。
我说，好。
母亲很热情地招待了他，做了可口的饭菜，父亲加班没回来。
“你们去艺兴房间里玩。他房间里有电脑有空调。这里留着阿姨来收。”母亲见鹿晗吃晚饭还要收拾碗筷，急急拦下。
鹿晗在我的房间里四处转，翻翻我的吉他谱，翻翻我小时候的影集，翻翻我书柜里的大部头，翻翻我过去用的草稿本。那上面上有我最后几天心情烦闷的时候写的他的名字。
“我要在你家睡。”
我愣了一下，说：“好。你要不要和阿姨打个电话？”
“我出来之前和他们说过了。”
我看着他笑。
然后他就开了电脑练级冲关，我在旁边拨弄吉他。
“我有点困了，先睡了。”其实是太久没摸吉他，忽然弄了两个小时手指头疼受不了。我一点也不困。
鹿晗摘了耳机说：“那我也睡。”
于是简单洗洗，抱了床薄被子就睡了。父亲和母亲打鼾的声音此起彼伏。
空调停机又启动，鹿晗在一边不老实地翻腾。
“睡不着？”我问他。
他“哗”一下坐起来说：“我好渴。”
那就起来给他倒水。不幸的是，家里的茶壶刚好见底。
“冰红茶喝么？”
“喝。”
我从纸箱里拿了一瓶冰红茶，一瓶绿茶。
“我失眠了。陪我聊天。”
关了大灯，打开床头的小台灯。鹿晗在暗黄的灯光下五官都被虚化了。他的眸子低垂着，黄色的头发染了有一段时间了，头皮中央的部分是一圈黑色。
这个时候我觉得我离他很近。
“他们上次说我亲你亲得太随便了，后来吃饭让我罚酒。”鹿晗说。
“然后呢？他们忘了你酒精过敏？”
鹿晗尴尬地笑了两声，拧开冰红茶的瓶盖，猛地喝了一大口。
“我可能要去上海，那边学校打电话过来了。”
他说哦，脸别过去，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对不起。”尽管我觉得这句话矫情又滥俗，但是我还是说了。有些话就是想说的人太多才显得矫情又滥俗。
“说对不起有啥用，你要补偿我。”
他说着就按灭了灯，朝我扑过来，开始吻我，很深的那种吻，近乎疯狂的咬噬。
【陆】
我接到鹿晗的电话，和往常一样，电话那头吵得不像话，不一样的是，鹿晗有点急。他说：“艺兴你快过来。白苹果。”
话还没说完就挂了。
白苹果，社会渣滓集中营。
我到的时候那里人还是很多。鹿晗站在门口，浅色的衬衣上有一大摊暗色的污迹。我猜是酒。
“你怎么这么慢。开和大牛在里面和人吵起来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无非是谁惹了谁，另一头看还是学生抓着不放手罢了。但是你干嘛找我呢？我也没遇过这样的情况，在你们的圈子里晃荡都够累了。还是你一遇到事情就会想到我。
我和鹿晗进来的时候，被他叫做大牛的高个子骂了一句：“次凹，你把他带过来干嘛？”
开神色有点挫败，说：“他们说一人罚三杯就算了了。”抬头看了一眼我，对鹿晗说：“你真行。”
这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就端起酒杯灌起来。
对面那个留山羊胡的男的目光炯炯地盯着我，说：“你不替他喝难道让我来？”
所以头脑一热，也没顾的及到底发生什么了，倒了一杯再一杯，辛辣的酒顺着口腔一路下去，滑过的地方烧了个遍，烧得糊涂了，喝完第三杯还要再倒，手被鹿晗按住。
“行了，走吧。”
我终于能比较深刻地体会鹿晗当时说的那种“身体移动后，感觉有什么东西还在滞留”。脑子一片昏沉，高浓度的酒精在胃里翻腾，要炸了一样。我不知道另外两个怎么样了，我只模模糊糊感觉鹿晗带我去了宾馆，我一进房间就扶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差不多的时候嘴里弥漫着一股酸臭，鹿晗倒了水递给我。
我听见他瓮声瓮气地跟我说：“对不起。”
我回他：“说对不起有啥用。”
接下来是一个记忆的断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上衣被脱掉，皮肤露在外面，起了鸡皮疙瘩，打了冷战，才有些清醒。
清醒之后是鹿晗白净漂亮的脸和铺天盖地的吻，还有他重复了好几遍的对不起。
我觉得我这时候应该推开他的。但是我没有。
看着我没有反抗，他愈发地胆大起来。嘴巴掠过额头，鼻子，喉结，锁骨，动作熟稔。
我忽然有点难过。
他的嘴唇不断向下移，舌头在乳//尖打转的时候我忍不住发出声音来。
“喂……”
他停下，吻住我的嘴。我有点喘不过气，推开他，然后把他压在身下。
这一夜注定是意识和身体双重滞留和混乱的。
醒来的时候，我脑子里还是昨晚鹿晗说“你轻点儿”的声音。
他醒了，发觉我也醒了之后就开始说话。
“我疼。”
“你活该。”
我利索地回了嘴，却换来他好长时间的沉默。我侧过脸想看他。
“对不起。”
“嗯。”
“张艺兴。”
“嗯。”
“你以后娶的老婆一定温柔孝顺，年轻有钱，还漂亮。”
“嗯。”
“我觉得我以后不仅能去唱歌，还能当演员。”
“嗯。”
“以后别想我，我也不会想你的。”
我捉摸着他这句话。
“但是我不会忘记你，你也别忘了我。”
我知道我哭了，眼泪凝集在眼眶里，泪还没淌下来。
“说好。”
“好。”
世界模糊一片。
【柒】
一年后，我坐在台下，看着鹿晗做庆功宴的致辞。他考上了一所一类音乐学院。这时候的他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说话也很自信。
“你等会儿去鹿晗那桌给他敬个酒吧。你们以前关系这么好。”母亲对我说。
“不用了，他不差我这一个。”
这个世界是你想象的疯狂，刚刚好在你想象好的位置。被主观无限夸大的非难成就热泪盈眶的青春，这是幸福的。总该为了一个人掏心掏肺，不管结局怎样。疯狂之后走回正轨，过平平淡淡的生活，然后我发现再也不会那么用力地喜欢一个人了。再也不会牢记谁酒精过敏，再也不会为谁流眼泪，再也不会纵容一个人乖张任性，再也不会在草稿本上反复写一个人的名字，再也不会一直想着念着一个人，却永远不会忘了他。
“他这所大学在哪儿啊？”
“上海。”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