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一滴水珠滴在她的胸口，清醒过来后凉意伴随着疼痛。她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吃力抬起右手，蔓延在臂膀上的，是已发黑的血痂。她咬牙喘着气爬起来。
“咳咳，有人吗？”她叫着，从木头和石块碎片的缝隙中爬出。压抑着因为目之所及的惨状而愈加绝望的心情。
“是……是小蜜丽……咳咳，吗？”终是有个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某个废墟堆里传了出来。愣了愣，她立即奔了过去。
“是，我是。下面的是莱姆太太吗？”她用左手费力移开重物，尽力不牵动到右手的伤。下面传来模糊的应答声，她稍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努力许久，当最后一块砖块滑落，一只乌黑的皱纹满布的手掌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之中。蜜丽马上紧紧握住。
“莱姆太太，加油啊！上面已经搬空了，您马上就可以出来了！”
“咳，再，再拉我一把，我的脚……好像动不了了。”
“好，把您的另一只手给我！对，好极了！我数一二三，咱们一块使劲儿。一！二！三！嘿！……再用点力，一！二！三！……”
一阵使劲以后，莱姆太太虽然脚上受了不轻的伤，好歹也是来到了阳光底下。
“谢谢你啊小蜜丽，没有你的话，我老太婆也只能等死了。咳咳！”
“别这么说，莱姆太太您平时也挺照顾我的。”蜜丽笑笑，转过头来看见莱姆太太被血糊住的右眼，顿时慌了，“啊！莱姆太太，您的眼睛！”
“呵呵，没事，人老了，眼睛本来就不好使。”
“那怎么行？”蜜丽说着扯下一段衣服上的碎布条帮莱姆太太擦血渍包扎，“来，我们得跑出去才行。”
“呵呵，我已经跑不动了。”莱姆太太慈祥地笑，“就把我放在这儿吧！能晒晒太阳吹吹风，就是差只猫……咳咳，可怜的索兹。”
“现在没时间缅怀您的猫，莱姆太太！”蜜丽把她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既然敌人袭击了我们的村子，我们的士兵一定也不会远的。我可不想和您一起死在这儿。我们得去找他们！”
“哦，对啦！你的儿子小纳克尔前年也当了兵吧！小伙子一定长帅了！”莱姆太太跟着蜜丽艰难移动，和她一同回忆着。
“那个混小子，当初怎么打就是不好好念书。结果征兵的时候激动得，呵，但愿没有给我丢脸！”蜜丽嘴上说得气呼呼的，脸上的笑容倒是越发浓厚。
“小纳克尔是个好孩子。当时这儿的孩子里，就属他嘴儿最甜呐！”
“得了吧！小鬼就想从您这儿骗糖吃！”
蜜丽和莱姆太太嘻嘻哈哈地说着，身后一个破败的居所再次轰然倒塌。
…………
“来，莱姆太太！给您水。”蜜丽小心翼翼地用大叶子裹着水小跑过来纠在一起的头发和新添的几道划痕显示着她们这几天并没有多顺利。
“不了……小蜜丽，咳，我快不行了，都……都给你吧！小纳克尔还等，等着你去看他呐……”莱姆太太痛苦地闭着眼，干枯的手有气无力地推搡着她。
“别这么说，莱姆太太，上帝让我们两个跑出来，一定会让我们活下去的。”蜜丽扶起莱姆太太的背，将叶角靠近她干裂的嘴唇倾倒。
“我已经喝过一半了，请快把剩下的水喝了吧！我们一起走。”
水缓缓流下，延续着生命的时间。
…………
皮包骨头。除了这个词还有什么能更好地形容现在蜜丽的状态？是的，那简直难以相信是人体的状态，如此扭曲着触目惊心，但也许能猜到是什么在支撑着她在求生。
蜜丽已经不记得过了多少天，只知道这些天她们运气不太好，没有找到食物。饥饿的胃液席卷她的胃，剧烈的疼痛过后她连那昭示着身体状况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莱……姆太太，您……还好吗？您……呵，轻了好多啊……下次找到食物……一定，先给您好了。撑……撑下去啊~纳克尔……等着……我们呐。”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虚弱的断断续续的念着，不停重复。
回答她的，却是从肩部起缓慢蠕动的蛆虫，风一吹，风干了谁的血肉。湮灭了谁的瞳孔。
…………
莱姆太太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蜜丽不知道，她只是把她靠在自己肩头前行而已。然后当她发现时，自己的肩头只挂了一具空洞的白骨，没有怨恨没有遗憾的，蜜丽甚至看到骷髅的嘴角微笑。
她花了许久的时间才反应过来。
“对，对不起莱姆太太。”蜜丽搂着白骨啜嗫着道歉，干涩的眼窝失去流泪的能力，只是渐渐变得赤红。她抓起地上的枯枝死命撬着泥土。指骨“咔咔”作响着抽搐。
白骨安详地躺在一旁。
“对不起莱姆太太，我，要去找纳克尔……我会回来看您的。”她在胸口划了十字，沾着血和泥的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跌跌撞撞地抠着泥土或树干走向前方。身后的坟墓被掩没，掩没。
…………
“我的纳克尔……妈妈，来看你咯！”她牵动面部僵硬的肌肉，她已看见危机的从林越渐稀疏，前方的路越渐开阔。她后来找到一些果实支撑着苟延残喘，生的希望在她眼前越渐扩大……
突地。
一只黑洞洞的枪口伸出。
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小伙子站在她面前，瞄准了她。
她迷蒙的眼睛使劲眨了眨，然后嘴唇哆嗦着向前伸出满是伤痕的干枯的手。
“砰！”
枪响了。
子弹在她胸口无限膨胀，蔓延出一片血花。
干瘪的肉体倒下了。像枯柴一样倒下。发出难听的轻微的摩擦声。小伙子收了枪，后面有人在喊他。
“纳克尔！要走了！”
“来了！”
他向声源处跑去……
“嘿，你怎么哭了？”
“哪有？”
他慢慢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又嘀咕了一声，
“哪有？”
他可是还等着和盟军汇合以后去看他妈妈呢！
…………
风，干了枯骨，带走了尘土。然后，
一切都回归了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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