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6.21 《活出生命的意义》 维克多.弗兰克尔

学长:
还记得么,那年你送给我的书,薄薄一册,从南方千里而来。
我生性喜好饿读,到手的新书恨不得像新开瓶的红酒,当日一饮而尽。但这本书,我每天只读几页,因为舍不得。当时我还耽溺于感性文学,躲在伤春悲秋的世界里沉浮,怕这柔软的思维碰上精炼的哲思完全参悟不得其中真味,但你说:这书易读的很。
但我觉得,这书前半部分叙述集中营的经历,文字简单质朴,却并非人人都能读懂。
你得经过那些感觉,比如:暗夜里无边无际拉着你向下坠落的恐惧期;梦里有无数暗鬼狰狞嬉笑靠近;闭上眼的画面总是巨型卡车直直撞过来;走在街上你看树叶,看小狗,看车流,看天桥下的流浪汉,你觉得你连垃圾都不如。
痛苦成为一夜长大的困兽,过往是无形套牢的枷锁,日日夜夜是深渊,想自救,却救不得,只在悲戚中四处招手,渴望一丝理性的救赎。
是自我世界的肖申克,是自己专属的集中营。
像弗兰克尔所写:那是心理的极点——我否定了自己的前半生。
我读到那段,在集中营里如果你狼狈不堪,腿瘸了,起泡了,病怏怏的,体弱多病,无法劳作,那马上就会被送进“毒气室”,然后一命呜呼。所以该做的就是每天切记:刮脸,挺直腰板站立,精神抖擞的干活,就不用怕。
是的,有些东西能使你失去理智或变得一无所有,直到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
读到集中营里朝不保夕的生活,保住的不是胃口,而是性命。死去反而是常态,活下却是幸运。有时会不知道对方的意图,像排列组合把人群分列,哪一队是被送进毒气室的,哪一队是能多活几天的,凭运气。家人在哪,是否还活着,此生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无从所知。
我坐在开往家乡的火车上,夕阳如一片薄薄的剪影,挂在疾驰的车窗外,那时我恰好读到:“有时,我偶尔望向天空,星星慢慢消失,清晨的霞光在一片乌云后散开。我的思想仍停留在妻子的身影上,思绪万千。天使,存在于无比美丽的永恒的思念中。”
在荒凉的环境中,唯一的做法就是忍受痛苦,以一种令人尊敬的方式去忍受。
我合上书,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刷刷经过的白桦林,浑身有如置身倾盆大雨的清醒和疼痛,我和你说过,有一天我一定要打开自己心里的窗,窗外有花,有风,有不浓不烈的日光,窗边我要放一盆茉莉花,挂着我的草帽,风景拓开去,满目刷新的世界。
真实的自己活着的意义,已经是当下渐渐灭去的思维火焰。比起房子的失去、钱包的丢失、工资卡的不如人意,这个所谓意义,消失的安静壮烈。
但真实的自己不就是: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要坚持什么,我想要什么,这所有真实想法的合集么。
庆幸的是,这本小书依旧躺在我的床头,像夜航时刻的灯塔,我再翻还是会落泪,字字句句像深夜里的火炬,烛照了颤抖瑟缩的自己。
我们聊过生命、存在、意识,也聊过真实、简单、放松,有一天我困在恶性循环的下行螺旋里,渐渐我明白,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慈悲的操盘手,你失掉的一切,都会在坦诚中找到善意的弥补,你重创后完整的自己,是它给你的利息。
我又渐渐想起了我的梦:浩瀚无垠的海面,坐甲板上去远方;在水乡找一家雕花大床,守着窗口叫路过船只递上一篮水果,夜里听枕水人家;清早老人拆下木门,傍晚灯笼映红流水;奔驰在高速公路,在云彩下喘息,找一片油菜花。
原来世界很大,我很珍贵。
我执意,我舍不得,我看了太多绝望,反而又看到了希望。
你明白的吧?
我大概还是无法回答出活着的意义。
因为想说的太多。
但我知道,我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即使化身泡沫,也不负天高海阔。
星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