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
十月五日
收到你的来信,不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好像自己一直都在等你的信,等一封信,也不是什么特定内容的信,而是等一个自己心情转到特定刻痕之时收到你的一封信,能自由、也想自然地亲近你。
从信的三言两语中,可以想象你这几年的变化,仿佛整整两年没见过你了,而这样的“不见”并没使我不能理解你,也没使我们变得遥远。相反地,人多活几年,离年少轻狂、血气方刚的年代愈远,什么“变”与“不变”的调调焦也就愈是准确,画面也愈是稳定起来。我只相信你会变得愈来愈好,愈来愈柔韧,也愈来愈理清,能去取舍你生命中几个冲突的主题,或许也愈来愈能爱人或被人所爱吧......不是不知道某些东西对你的难处而如此天真地期待你的人生,而是我感觉到你在往这个方向行进。
这两年的没给你只字片语,及无数的偶然造成的“不见”,反而是好的,使我明白某种你之于我的不变性,多少之于我重要的人物来来往往于这简短的五年内,无论是以如何如何的身份,反倒是我相信:我们是有关联的。只是我也在等你在某个向位上长大起来,使我能在你的人生舞台上占有一个角色,我并不觉得这于你是件容易或单纯的事;在我这方,我的人生还欠缺许多自信,自我承认,直到现在我也还不曾真正学会自己爱自己,是我能在无论你是否知道如何待我的情形下,与你相处而内心能光滑不受疼痛的。
这个夏天之于我好长好长,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光是这封信就写了好几次,怎么写也完成不了。中间的曲折及偶然太多,我变得甚至该怎么给人写信都忘记了,也没办法对别人诉说我发生什么事,但是我也是得给你消息的。
这个夏天,我打过一次电话找到你,那时我非常不好,非常脆弱,我割过一次腕,很痛,那一阵子很需要熟悉的声音如你,所以冒失地追踪你的电话到台北。
来日相见,或许那时你能从我眼里看到一种具体的想象力,那想象力触及的点是我们可以活得不要如此容易看到生活之中悲观绝望的那一极端,也不需要分分秒秒跟自己的感觉奋力反抗,辩解才能勉强如此,我相信自己会有那么一天,会有那种想象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