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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三人把一箱啤酒解决干净的时候,我们决定离开酒吧,已经是晚上九点半。楚格结账后,我们就离开了酒吧。
走出酒吧的大门,迎面吹来一阵冰凉的风,驱散了些许酒气,头脑清醒了许多。易明城建议到附近的南风水库走一走.清醒下头脑。我和楚格都觉得有必要去南风水库逛一下,于是三人有说有笑的向附近的南风水库走去。
南风水库坐落于普宁市的最北边,面积不算太大,绕着走一圈只需四个小时,但却供应着四十万普宁人的生活用水。南风水库是普宁市里唯一一处稍微有点景致的地方,平时有许多人游玩,挺热闹的。
我们到南风水库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人已经不多,堤坝上有好几对狗男女旁若无人地亲热着,我们从他们身边走过,沿着水库的堤岸缓慢地走。四周漆黑一片没有多少光亮,只有从远处射来的零星模糊的灯光和天上依稀的星光使我们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水面还算平静,点缀着稀落的星星,偶尔一阵风掠过,水面便荡漾起微小的波纹,无情地揉碎星星。我们保持沉默,只是缓慢地走,有些心如止水的感觉。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易明城止步不前,将脸转向湖面,双手手抱头,黑暗中他侧脸的轮廓有些模糊,但眼角那微小的晶莹颗粒却还是被我捕捉。我知道他又想起了那个家伙,于是我的内心也涌现了不知是从那里来的一缕忧伤,我把手揣在裤兜里,埋头看着漆黑的地面。楚格似乎也想起了那个家伙,于是神情落寞的点燃一支黄果树香烟。三个少年就这样在南风水库的某个角落,在一段安静堤岸上陷入了苦涩的回忆。四周死寂,微风越过身边,夹杂青草的气息。
突然间,没有任何前兆,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明媚的水彩画,色彩鲜艳得让人心疼。
一块空旷的空地,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和小草零零散散分布着。背景是一面斑驳的石墙,几棵年轻的杉树和一棵木棉靠着石墙,叶子茂密,且翠绿得虚幻,正茁壮成长,生命的气息无比浓郁。头顶是耀眼的天空,几朵纯白的云悠闲地缓缓飘荡,亘古不变的太阳带给所有人亘古不变的温暖。空气里飘荡着细小的灰尘,也飘荡着不知从那里飞来的蒲公英,阳光不经意间落在上面,缤纷得放肆。木绵树下,阳光穿越了树叶间的缝隙,零碎的阳光洒满了四个孩子的发际。一切都美好得让人心痛,那么的不真实。四个记忆中的身影是那么美好,那时的我们就是那么美好。楚格、易明城、我、马奇,那一张张天真的面孔依稀可辨,那一张张稚气的面孔是那么遥远…
曾几何时,有一个叫马奇的顽童,他家住在普宁市的一个普通的老式小区,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那个小区的娃娃头,那时候他身边有三个跟班,一个叫楚格,一个叫易明城,还有一个叫罗析,他们整天无恶不做,总是把小区弄得鸡飞狗跳。马奇的光辉事迹数不胜数:六岁的时候撒尿在居委会大妈的茶杯里,七岁的时候用石头把一个初中生的头砸开了花,八岁的时候带着几个跟班偷看漂亮姐姐洗澡,九岁在教室里拉下了语文老师的裙子……十三岁发誓要游泳绕南风水库一圈,结果不幸溺水,溺水后还在水中淘气地藏匿了十四天,上来后又故意把他的三个跟班吓得半死,最后还让许多在乎他的人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沉浸在无边的悲伤中…他短暂一生始终都是那么的放肆。他的不幸经历似乎刻意向我们几个忠实的跟班展示了一个不争的事实:年少轻狂是一个错误,过早燃烧生命的能量其实是自找苦吃,年轻人还是本分点好。然而最终我们仍然稀里糊涂地重走了他的老路,过早地动用了生命的蜡笔,为自己可以留白的青春画卷涂上了凌乱放肆的色彩。
记得在马奇离开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楚格、易明城抱着从那个以前我们经常玩耍的空地上采集的野花,安静地站在那方矮小的墓碑前,沉默地注视墓碑上的名字。十三岁的易明城安静地流着泪,泪如涌泉,温柔白皙的脸颊上留下深刻的泪痕。我和楚格都说不出话,虽然没有像易明城那样疯狂落泪,但我坚信,我们的悲伤根本无法言喻,每一个小小的细胞都带着悲伤的情绪。那时候的悲伤是那么简单,简单得没有任何掩饰,让人一眼看穿。
气氛很尴尬,易明城再一次沉默地落泪,悲伤的泪水再次滑过十三岁时就已经被泪水洗礼过的面孔。他的性格与他的外表给别人的感觉一模一样,有点忧郁且多愁善感,就一男版林妹妹。
当初马奇就是在附近的水域溺水,从水里打捞出来时已经烂得让人胆颤心惊,我们三人就是脚下这段堤岸上与他见的最后一面。也难怪会触景生情。
楚格的香烟燃尽的时候,他擂了易明城一拳,不满地骂道:“狗日的易明城,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你哭个毛;还有你提议来逛什么南风水库,既没有漂亮姑娘,我们也不是文人雅客,逛个毛,该回去了!”
楚格想打破尴尬的气氛,我心知肚明。易明城被楚格骂过后就停止了掉金豆豆的幼稚行为,用衣袖拭干了泪水。然后我们三人从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