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当所有人都离开后，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张起灵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爷爷往房间里走去，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爷爷也沉默不语，只是偶尔抬起手俯在他推着轮椅的腕上，像是安慰又像是嘱托，无声，但能感觉到其中的压力与期盼。。。
回到房间，帮爷爷收拾好一切让他躺下休息，而爷爷并没有让张起灵离开，搬了凳子让他坐在他的身边，看着半躺在一旁的爷爷，他到了迟暮之年，面部轮廓已经开始颓败，眼睛变得浑浊，但目光炯炯，藏了一世的光芒和他毕生荣耀。。他看着一旁低着头，双手十指交叉的张起灵，轻轻的开口道
“起灵，今天开始，便不能再依附于我了。。。”说完缓了面容，轻轻眯着眼睛，像是放下了千斤重一般欣然享受被柔软被褥包围的感觉，目光也不像原来那么坚硬如刚，像一个真正的老人一般在柔和的灯光下，温暖安详。。。
看着面前的爷爷，张起灵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在他的回忆里，这位老人总是在千变万化着，从自己见到他的第一天起，年幼的他是畏惧，长大后变为敬仰，而现在，却说不出什么的万般滋味。

张起灵从来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被宠爱，他们之间没有那种过于柔情的记忆，甚至张起灵连自己是不是他的直系子孙都无从判断，但从他记事起，那天他被这位老人带进了张家大宅，年幼的他记忆里只残留了少许的回忆，酷热刺目的阳光下，他跨过张家很高的木头门槛，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手被爷爷握住，而那也是爷爷第一次牵着他，也是往后回忆里的最后一次，记得大手附上他的额头，唤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一个名字“起灵。。。”
从那天起，他接受了这个名字，也恍恍惚惚的接受了张家所有的秘密，传承延续，未来希望。。。
在张起灵以为爷爷已经睡着的时候，却看到他又抬起了近乎枯槁的指尖拉住了张起灵放在床沿边的手腕，往下后拉着他的手，张起灵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的爷爷，那时候年幼的他觉得爷爷的手浑厚宽大，而现在握着他的手却觉得那么赢弱无力，微微的握紧，不言不语。却听到一旁的爷爷苍老的声音传来
“起灵，也许该让你知道我们张家最后的底牌了，从今往后，你有了这个就不用再惧怕，而我，也就可以适时离开了。。。”张起灵听着爷爷絮絮的说着，声音有些沙哑，音节也断断续续，苍老的声音像是在讲一个故事，那么漫长，追回的记忆尽头甚至还没有他们活着的痕迹。。。

爷爷的故事从张家开始，却一路略过了太多太多他自己的回忆，表情严肃甚至带着敬仰，直到说到他的出现，才又缓和了面容，他苍老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但说到最后时，他的神情竟有些微微的紧张，声音也变得低沉。那是张家时代传承的一个秘密，也是每一任张起灵才会知道的秘密，而现在猛然袭来还是让他心惊胆战。。。
这便是张家的长生。。。。
听完了爷爷的交代和讲述，张起灵显然已经明白自己所知道的东西有多么大的重量，而到了最后一步爷爷却没有对他点破禅机，而是静静的望着张起灵的眼睛，沉默不语的盯着他，张起灵明白，他是在看自己会不会在意，因为常人会很迫切的想知道所有，但沉默过后，张起灵却把爷爷的手掖进被子里，看着他像一个真正的孙子一样俯在他的床边，轻轻的说
“爷爷，您说了这么多，会累了吧。。。”爷爷沉默的看着他，不言不语
“爷爷，但孙儿今天却是感觉最累的一天。。。。”张起灵趴在爷爷的床边，像个孩子一样脸窝在臂弯里，呼吸平顺，声音闷闷的传出来
“爷爷，那您自己，为什么不选择长生。。。？”张起灵说出这句话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内心也有那份依赖和不舍缓缓蔓延，看着苍老的爷爷，看着时光让他的生命日渐枯竭，却和看着自己长大变得残冷一样无奈与无助，而就在他困惑的时候，却听到爷爷用近乎呓语的声音说着
“因为我的生命让我走到此刻即将停下，而我却没有什么让自己留下来的理由或者牵绊，所以也不去反驳。。。”

张起灵抬头静静的看着一旁已经睡着的爷爷，他不知道这位自己觉得万物都聚与手中的人灵魂里最深的那点寂寞，而正是这种寂寞让他连手中最大的力量都可以淡然丢弃。。。
那一刻，张起灵也一样明白，有时候活着真的是太过漫长的经历。而他自己却才刚刚开始。。。
走出房间拉开门，夜里的风雪就灌了进来，张起灵走出门外，循着那条 小路走进了林子里，路灯已经关掉了。周围漆黑一片，张起灵就那么一寸一寸的在雪地里搜群着，大雪已经又埋掉了一层，树影重重里手脚并用的扒着，最后在一棵枝桠下找到了吴邪掉落的那块玉佩，红色的穗子混了雪水结了冰，不再飘动却仍旧火红一片。。。
另一边的夜里，吴邪坐在灯下，手里拿着那张最后还是去无礼顺回的请柬，看着上边的两个名字，‘吴邪’，‘张起灵’。
默默的合上，像是叹气却只叹了一半，另一半哽在心头，闷后便无声无息。。。

突然发现我之前隔了好久都没搬文来。。。QAQ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冬天在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过后终于消了痕迹，屋檐上的雪开始点点融化滴在檐下的蓄水池里水花溅起的声音吵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吴邪，坐起来穿了衣服，打开窗就看到阳光温和的照进来，整个寒假里的天都像是蒙了雾一般灰灰暗暗，像这样清朗的天气像是隔了好久终于茫然的来临，空气被冰雪过滤了一冬，干净清新，走出去坐在阳光下，吴邪觉得这样外在真是的温暖一丝丝的融进心里。。。
那天回到家的吴邪已经酒醒，但满身的酒气还是让父母有些吃惊，父亲还暗暗责怪的说了三叔两句，吴邪打了招呼闷声进了屋里，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而醒来后的他却像没事一样，正好挨到了过年，家里家外一片热闹，吴邪每天都对着来人有礼貌的微笑，提着各种年货去登门拜年，似乎一切都很美好，生活也没有想象中的糟糕。
鞭炮似乎是每逢过年都不可或缺的东西，几乎每天都被各种惊爆的炮声惊醒，后来张灯结彩的元宵节周围火光飞溅，热闹的气氛就从始而终，没有机会安静，没有机会想那晚的回忆里的幻觉在醒后是不是应该悲伤。。。

摇摇头，走出门后的吴邪看到巷子里的清晨还没有人，阳光照亮了半边墙壁，虽然没有 春天里的花红柳绿，但总觉得有了阳光就生机盎然起来，沿着巷子走着，偶尔还会听到远处零星的炮响，袅袅传来，显得周围更加安静。
晃来晃去，吴邪还是走到了那颗树下，看着张家大宅的门口一地的鞭炮纸屑，看起来已经是很久以前放的了，晦败的被风刮散聚集在一边的墙沿下，安静的张家大院也确定了一个已经知道但还没来确认过的消息‘张起灵。。。已经搬走了。。。’
望着眼前像空城一般的院落，吴邪叹了气，转身走开，看到天空中拉着长音飞过的鸽子，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回忆像缺了一块，像是这条以前觉得长到走不完但每天还会忙不迭跑来的路突然以后再也没有走的意义了。。。
往后的日子，这条路里花开花落，却再也没有那一片从吴邪的眼前飘过，各自绽放零落，芬芳几时缓缓落于另一个人的掌心，像一句古谚伴着春夏交替来临。。。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小哥？你。。。”吴邪还没说完，周围的人群开始往前涌去，张起灵拉起吴邪的手，两人走在人来人往的斑马线上，吴邪跟在他的身后，看着阳光照在身前的人身上，影子映在自己的脚下，没来由的安心和莫名的温柔温暖让吴邪在这个本该紧张的清晨感觉世界一片祥和。。。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走到了马路的对面，再过一段就要到自己的学校了，吴邪站定后依然没有松开张起灵的手，脸上的表情就像当年一样，充满了孩子气，似乎之前的事都没有发生，那个张起灵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映着晨曦，周身的气息那么熟悉，不再冰冷，温暖和煦。。。
“小哥，你来送我吗？”吴邪等着眼睛看着他，仍旧不可思议的样子，看到他点点头后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臂，犹豫了一会，肩膀重重的撞了他一下，像是好久不见的朋友，兄弟，却再也不敢想起那天夜里的自己，似梦非梦的那个吻，做贼心虚，心惊肉跳。。。
张起灵没再多说，一直以来吴邪的学业自那次离开后就再也没有过接触，但他那么聪明，应该没什么问题，静了一会问他道“要到哪里上学想好了吗？”

“杭州。。。想回老家了。。。”吴邪轻描淡写的说着，看来是早已经计划好了。张起灵点点头，附和着他说‘杭州是个好地方’，若有所思的想起他与吴邪的那次旅行，漫长的旅途，无尽头的火车道轨，想来已经算的上是远方。。。
没有再说别的，张起灵和吴邪肩并肩往学校走去，门口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学生，等待着大门开启，两人站在人群的边缘，周围闹哄哄的，张起灵也像个学生一样，但眼神目光中的淡然却让他和周围格格不入，吴邪被周围的气氛感染，终于有些莫名的紧张起来，张起灵看他皱着眉，不安的往铁门的另一侧看着，直到大门打开时瞪大了眼，转头看着张起灵的目光有些决绝。
张起灵仍旧站在原地，伸出双臂揽过他的肩膀，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像是鼓励也像是安慰，在他耳边说“吴邪，不要害怕。。。我在这等你回来。。”说完这些，张起灵把他推了一把，融进往大门涌的人群里，安心的看着他微微的笑着，吴邪点点头，对他绽开了笑容，七月的清晨，阳光刺在他眼里，干净凛冽，转过身，淹没在嘈杂的人群里。。。

安静的考场上，吴邪奋笔疾书，头顶的电扇吱吱呀呀的响着，周围一片寂静，因为燥热，额头的汗水细细密密，但手却有些冰冷，停下来思考的空白时间里望向窗外又安心的低下头继续解题，他知道离他的不远处，那个人就在那里，等着他回去。。。
每一刻害怕或恐惧的时候，张起灵都像是一道贴身放着的平安符，带着淡淡的温度，虽然知道那只是愚昧的信仰和依赖，但总觉若是没了下次在遇见危险时，连那份期盼都太过奢侈。。。

硝烟落定，那两天是吴邪永远都会记得的日子，燥热的空气，静谧的时间，千军万马过境，唯能执笔指点江山。然而那几天却也是吴邪最执迷的两天，每日里清晨清甜的空气，脚下重叠的影子，那个人坚定的眼神和微笑，站在触摸不到的不远处，却安心温暖，每每搁笔之时，仿佛门外等待的都是一个娇媚的艳阳天，虽燥热无比，却畅快淋漓。。。
暑假，在顺利收到通知书后的日子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的清闲无聊，在这个不亚于天堂的两个多月里，吴邪整个人都处于放空的状态，呆坐在任何一个可以纳凉小憩的地方，偶尔想出门也在刚被太阳晒到的一瞬间，那点欲望也随之灰飞烟灭。。。
确定了回去杭州后，父母似乎很安心吴邪这次的选择，奶奶收到这个消息时更是早早的收拾了大院里闲置了好久的院落，挑了向阳宽敞的房间给他备着，虽然吴邪一开始选择了宿校，但似乎也欣然接受了往后会长时间回家的选择。

当一切都看起来那么顺利那么理所当然时，吴邪却每每在路过那空荡的大院子时，心里的那座城还是阻拦不住的土崩瓦解，如若自己也走了，那这个‘城市’就真的空了。。。
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吴邪在接到一个电话后就开始收拾东西，这个电话是小花打来的。吴邪和他在那日再次见面后就断断续续的联系了几次，虽然吴邪一开始还是别别扭扭小花从一个水灵的丫头变成了小子，但后来两个人的脾性都还挺投，年龄相仿话题也就有了共同之处。这次小花约吴邪到北京去玩，吴邪稍稍琢磨了一下就同意了，自己一直闷在家里无所事事，正好也可以顺道去看一眼胖子，这一趟还是很值得走一圈的，给父母说过后，也没有什么反对，不像当初那么操心惦记了，毕竟吴邪已经长大成人，解家也算是远亲，自然没有什么顾虑。。。
敲定一切后，吴邪就一路不打折的飞到了北京，刚落地走出出口就看到小花站在一辆拉风的跑车前，穿了淡粉衬衣万年不变的样子。但边上倚着车门还站了一个人，一身黑衣，脸上架着一副墨镜，嘴角斜斜的往上咧着，吴邪和小花打过招呼后对他友好的笑笑，看到他仍是吊儿郎当的打了招呼就坐到驾驶座上，一路上叼着根烟，不点着就那么来回的用嘴角叼着，脸上一直带着笑，却有点说不上来的邪性。。。

车子一路飞驰就到了解家的大院，果然在老北京能拥有这么一所大四合院也算是有头有脸了，院落仍旧是古风，里边的门窗家饰均是古朴无华的样子，但要都是老物件估计也就值了大价钱了。虽然吴家大院也不比这里差到哪，但北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当然就不能同等而论了。。。
进了门，小花安排了吴邪住下后也没停下来的意思，电话一直没完没了的响着，按掉几次没用后扔给了那个黑眼睛，他就接起来，仍旧是一脸的满不在乎，像是推掉了一些事，敷衍的语气吴邪都能听出来了，挂了电话后就没再打来了。吴邪在屋里转了一圈跟小花说有事了就先去，不用顾着他，本来自己来也要去看看胖子，小花点点头，拍拍他说知道了，让他安心的在这几天，想去哪就去，不要走丢就好。。。
这时那个黑眼睛突然走过来拿起吴邪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啪啪啪的输了一排数字拨了出去，不一会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的响了起来，走过来扒着吴邪的肩膀说自己比较闲，想上哪就说，没到不了的地儿~吴邪咧着嘴笑着点点头，嘴里说着知道了。小花和黑眼睛在他屋里墨迹了一会就走了，嘱咐他不要跑远，到哪了都吱会一声。。。

两人走后，留吴邪一个人在房间里晃荡了两圈，没事坐就躺在床上装死，翻来翻去后最终还是蹦起来，看了时间还早，本来想明天去找那个死胖子，看现在自己也还算精神就起来收拾了一下，出门打了个车，报了潘家园的地址，心想着这次去可要狠狠的宰胖子一顿。。。
路上，吴邪发现自己出门的真不是时候，赶上中午的上班高峰，那一路堵得都望不到头，最后无奈半路下了车，仰着脸看了半天的公交车牌子，确定了路线又是一路的挤挤推推，终于到了目的地站定后，面前的人山人海让吴邪满脑门子的十字路口。。。

胖子的店虽说不算大，但在这片里也算个老店了，没什么特别的装潢，跟别家店一样木门雕窗，掀帘子几大件都看得清清楚楚，古董店不同于别的商品，不是太宝贝的不管真真假假都掺了码在店里的桌子上，甚至地上还放着各种陶器瓶碟，若懂行自然能捡到好宝贝。不懂得来看个稀罕，偶尔出血让胖子敲上一笔。胖子从上次回去后就没再下地，暑气正旺就歇在家里，泡了茶滋滋的喝一壶，前柜有个小伙计，倒也算精明，一般不出大件的时候，胖子也就歇在堂里，日子也算清闲。。。
突然砰地一声，门被人踢开了，大片的阳光也撒进屋里，吴邪像快死了一样进门就瘫在厅前的一张太师椅上，来回跟没事儿人一样享受着店里的冷气，最后还舒坦的吩咐边上的小伙计把扇叶往下拨。。。而一边拿着掸子的伙计还没楞过神儿，看着在一边天降的吴邪，大方的简直不拿自己当外人，皱了眉期期艾艾的站在一边，吴邪看着他不动，也不睁眼，扯了嗓子喊
“嘿！胖子，你快点给小爷出来，来你这一趟是要折了我的命啊。。”吴邪喊完就不再吭声，被暑气蒸了一路的他盘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