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起风了,那么冷。
我看着庭院里在萧萧风中颤栗的梧桐,心想,是不是一切,都好似这梧桐叶一般,随风凋零?
"大小姐,二小姐来信."环娥来到我身边,轻声道。我拆开那封长安来信,看着意舒那熟悉的字迹,一丝浅笑显露在唇际。

第三章【愿得一人心】
我和承乾，并未像父亲期望的那样劳燕分飞，而是更近的走到了一起。
有承乾在，我的时光永远那样美好。
日子久了，我与承乾也十分相熟，心中竟对他十分依恋。我想，他对我的感觉，也是一样。
这日，晴好天气，他约我去上林苑涉猎。
暮春暖暖，遍野生机，盎着绿意的山坡上，奔跑着花色斑斓的野兔、黄羊和温和无害的走兽。
"意嬛，抓紧我。"声音不大，却蕴着温情。
"嗯。"我应道，一边抓紧他的绥带，他一夹马肚，骏马欢快地驰骋在草木之间。
承乾搭弓射箭，一只雕鹰应声落地。承乾微微一笑，跳下马去捡拾那只雕鹰，脸上仍旧平和，丝毫波澜不惊。
"好箭法。"我正欲赞叹，忽然侧路旁的丛林一阵晃动，在我们惊诧的瞬间，一只呲着獠牙的野猪迎面冲来。
马吓了一跳，跃起来把我摔落在地。野猪向我扑来，我大声喊着承乾，承乾捉起弓，向着疯狂的野猪猛射一箭，正中其喉。
垂死的野猪仍挣扎起来，向承乾奋力撞去......
我不敢再想，两眼一黑，昏倒过去......
醒来，已是在太医院。我挣扎着起身，不见承乾，忙问端坐一旁的一位老太医:
"承乾呢?他没事吧?"
"禀告韦姑娘，太子殿下现已无事，只是......"
"只是什么?"我的心刚平静下来，又陡然一惊。
"只是，殿下的一条腿，就此落下了一道伤疤。"老太医轻声回答，"不过，仍可正常行走......"
我沉默片刻，不知当喜当悲。
那温润无瑕的玉，被刻上了第一道伤痕，而且是因为我。对我，我还爱着他，因为他为了我不惜受伤；但对他，他身为当朝太子，如何能容忍接纳一个不再完美的自己?想到此，我不禁潸然落泪......
"意嬛。"耳畔，一个熟悉的温和声音响起。是承乾。
"承乾......你为了我......真的不值得......"
"......"少年温柔地笑，不语。
"你怎么了?"我问他。
"你可知道，现在我在想什么?"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心中一动，不假思索，将这句话说出。
他的手温暖地覆盖上我的手，我们久久地对望着，笑而不语。
也许，这就是幸福。也许，我们可以永不相离。
可是，我们都忘记了，承乾与我之间，隔着一条永远不能跨越的鸿沟。
恍惚中，他开了口:
"意嬛，我要娶你当太子妃。"
这多么好。可是，待他一朝登上皇位，他还会这样纯净地待我么?
可是我沉浸在憧憬与幸福中，忘记了--
帝王之家，哪里有长久的感情?
但我却依然珍重着这一丝幸福，期待着共沐雨阳的朝朝暮暮。
我想，他也如此。

"什么?"我颇感疑惑，问云瑛。
"其实，殿下是一个很好的人......"云瑛仿似呓语，"自从他对我发誓之后，再也不像之前那样狂放不羁。"
"发誓?"
"三年前，自从我在落英街上遇见他，我们就认识了。那时他并没有多么不羁，只是不变的喜欢我，后来，陛下知道了这件事，就把我们拆散了。后来他就每天借酒消愁，也变得狂放不羁......"云瑛娓娓道来。
落英街?就是那条弯弯仄仄的、通往离园的石板路么?当年，我与承乾，不也是在那条小街上相遇、相逢、相识、相恋吗?
但愿能有"相守"，可惜已不再可能。

顶！（我没插楼吧）

第七章【相见欢】
三个月后，在繁华的大明宫，我和他举行婚礼。
那夜，宴至中途，我假托身体不适，来到凝翠廊下。
山高月小，月色皎皎，天是那样深沉的蓝，好像一泓深邃的湖，看不透彻。
"嬛儿。"承乾的声音传来，沙哑，缱绻。
"齐王妃韦意嬛，见过太子殿下。"
他似是惊住，踉跄着退了一步，良久才直视着我的眼睛，不信地问:
"意嬛，你忘了我么?"
"意嬛莫敢忘。只是太子殿下，我们还会有可能吗?"
"可是嬛儿!"他顿了一下，"你答应过我，你怎么可以嫁给五弟!"
"圣命难违。我与你不求别的，但求情深意重，两心相许，不要忘了彼此，即可。"
"情深意重，两心相许?"他重复了一遍，嗤笑道，"当真是最好的打算了。"
"意嬛无能，请太子殿下不要怪罪。"我深深地以礼，泪水强忍在眼眶里。
"太子殿下......嬛儿，为何不再叫我一声，‘承乾’?"
"岁月暗换，许多前世往昔，记在心里即可，为何一定要说出来惹人轻薄?"我的喉咙里好像涩住了一只青梅，酸楚。
"意嬛你告诉我，如果我不是太子，我们会不会很幸福?"
"会。"
"天色不早，我们两人单独在外恐怕会引人非议，不如我先回席，片刻后你再回吧。"他亦不欲多言，向席间疾步走去。
我足下一时不稳，险些摔倒。
"小姐，你没事吧?"雨芊听得响动，向我跑来，扶住我。
"没事。"我对她一笑，"我们回席吧。"
回到席间，我的身边是他，我未来的夫君。
遥遥相望，是梦中缱绻的承乾。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旋转眩晕，我的世界变得模糊。
相见一欢，梦，破碎。
支离破碎，眼前是不尽的云烟。
情深意重，两情相许。
沧海桑田，诺言是如此不堪一击。
无疑他很俊朗，颀长的身，魅惑的眼。一袭清爽的淡黄色氅衣，隽绣着如意云纹。
但是他终究不是承乾，我已许下诺言，又怎能随风而忘?
我痴痴地向远处望去，哪怕那里并不存在任何人。
空洞，目光所及之处，无人。
承乾，我不忍心看到你失落痛苦的表情。
苏绛，你是不是得不到承乾的心。
既然你们不适合，命运还要将你们纠结羁绊在一起。
残忍，心中所想之念，无情。
思绪急急回到现实之中，司礼官昂扬的声音响起，我知道，我与未知的他，就要相拜了。
之后我与承乾就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
......
时间如流水般逝去，宴会即将画上句点。
再出宫廷，夜已深沉，天转黑。
"你怎么了?"一个轻缓的声音传来，我转过头去回眸一望。
是一位面目不凡的男子，他似笑非笑的眉目之间蕴藏着英气。
"你是......"
"我是皇三子，蜀王李恪。"
"齐王妃韦氏意嬛，见过蜀王殿下。"我轻轻以礼，"不知殿下有何贵干?"
"齐王妃。"他轻轻一嗤，"当真是委屈了你。"
"意嬛不知殿下所意。"我礼貌地回答。
"自从那次重阳宴会，本王就注意了你，你才貌双全，无法令人不动心。"李恪转而叹道，"不过你既属意于皇兄 ，又被许配给五弟，所想之事幻灭，就算我这样一个局外人都会为之惋惜，你自己又怎会不知?"
"意嬛不过是一件物品罢了，又怎会事事在意。"初逢他，我不禁被他卓然的口才征服，心中纵然有重重不甘，也只得淡淡一对。
"若是如此妄自菲薄，就不会有机会改变宿命。"
"妄自菲薄?妄自菲薄又如何，我本身就没有心想事成的命运。只得将一切都看淡看轻，才不会希望越多，失望越多。蜀王殿下，比起您，我只是一介尘埃，又何足挂齿。"他的话显然与我所想的相符，但我又怎能轻易在外人面前示弱。
"蜀王又如何?"他亦是轻叹，"作为一个永远无法与嫡子平起平坐的庶子，我又何尝不是一介尘埃，一件陪衬?"
我一时竟有一丝与他惺惺相惜的感觉，一时间却是词穷，无言以对。

楔子
起风了,那么冷。
　　我看着庭院里在萧萧风中颤栗的梧桐,心想,是不是一切,都好似这梧桐叶一般,随风凋零？
　　"大小姐,二小姐来信。"环娥来到我身边,轻声道。我拆开那封长安来信,看着意舒那熟悉的字迹,一丝浅笑显露在唇际。
　　意舒，她在唐宫之中，过得好吗?
　　犹记那天，她代替武云翊进宫的那天，柳色依依。她天蓝色的衣裙如春水般在风里闪烁着波光。　一晃五年，我来至黔州，追随我的心上人；而意舒，则隐姓埋名，在叵测的宫廷里等待云开水媚，春暖花开。
　　看罢全信，我备感欣慰。
　　如此，也算有了一个胜意些的结局。

第八章【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宴会，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结束。
　　我泪别父母和兄妹，拜见德妃阴滟瑢及皇帝皇后，随后上了花轿，直达齐州。
　　漫长的一段路程，在之前我可能会哭泣，但自从遇见蜀王李恪，不知为何，我竟不再彷徨忧伤。
　　在我心中，承乾是我的情人，李恪是我的知己。
　　而此时骑在骏马上的魅惑少年，齐王李佑，是我的夫君。
　　纵使心中千般不舍，万般不愿，也无从改变，无从选择。
　　蜀王李恪是对的。命运几何，原已天定，若要改变，只能靠自己；逆来顺受，不会有好的结局。
　　就这么想着，一路上因倦怠昏睡过好几次，三天之后，我们终于抵达齐州。
　　齐州的土地，潮湿而微微带有些芳香，令人沉醉。
　　虽然热闹，不再繁华。
　　繁华?我还要这繁华有什么用?我自嘲道。
　　是夜，我目光如冰，再次思忖。
　　仔细想想，总是觉得，我与李恪不一样。虽然同在命运中翻滚抗争，但他是男人，自然比我坚忍些。
　　也许我只能做的，就是适应，因为我无法改变。
　　门响了，我不禁颤栗了一下。
　　之前所假定的种种可能，是不是要变成现实?
　　不行，我不能。但是我又能怎么办?
　　嬿婉良时，只是一个无形无具的梦，未成现实即随风而逝，唯余空中楼台，可望不可即。
　　想着，他来到我身边，我不自觉的躲避。
　　"王妃，你怎么了?"充满魅惑的磁性的声音传来，在我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没......"我略略放下心来，只是紧盯着衣角，声音疲惫。
　　忽然想到，还未向他行礼。
　　"臣女韦氏意嬛，见过齐王殿下。"
　　我的克制与拘谨，想来他已领会。我看着他的幽深的眸间闪过一瞬时的失望与疑惑。
　　“韦意嬛，你是本王的王妃，应当知道做些什么吧。”片刻后，他将那一丝失望与疑惑深深地掩藏在眼底，不留痕迹。他纤纤的手轻轻托起我的下颌，明媚的桃花眼里充满了戏谑与期待。我下意识地缩了缩，他的手无措的停留在半空。
　　“王妃原是矜持。”他自嘲似的笑笑。
　　“殿．．．．．．殿下．．．．．．”我已然不知所措，“只是太子殿下．．．．．．”
　　“大哥?”他下意识的反问道。
　　我不知怎么，突然有勇气回复道：“殿下，我与太子殿下早有约定。今日意嬛宁愿自尽，也不能与殿下做蝇营狗苟之事。”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真真是迷乱了心，但是我的誓言总是海枯石烂也不会消亡，更不会被轻轻易易改变、遗忘。
　　“意嬛，你此话当真?”他的脸色一变，庄重道。
　　“意嬛何时妄言过。”我正色道。
　　就这样静默了半晌，他起身，坐在我对面：
　　“既是如此，本王定会为皇兄守护王妃。”他转过身，神色略略疲惫。
　　我不禁松了口气，心中暖暖的像一泓春水。
　　如承乾所说，齐王殿下，果真是一位值得托付的人。
　　那么，就由他来守护着我，直至承乾修成正果。
　　这样一想，已然是最好的打算。只是像我们这样的契约情人，会一直相守这个承诺直至邈远的结局吗？

第九章【何事黄昏独自愁】
在齐州，我就这样安顿下来。纵然没有浮华与辉煌，因为心中温暖而踏实，我也不作他求。只是常常在黄昏降临之际，抚着那块温润的玉佩，回想着那些曾经轰轰烈烈与不加掩饰的岁月年华，纯真而又无瑕。
　　那些，不过是过去风景，散场年华。
　　每一天，李佑都会在星月阑珊时来到我的书房，我们相对无言，就这样默默的对坐着。有时我们会下一盘无声的棋，有时我轻弹锦瑟，他就吹笛互伴。时间就这样定格，我们的情感，也许并不仅仅是契约情人这样单调，而是一种纯洁的、彼此对望的情愫。
　　十五日，圆月从地平线上缓缓的升起，烟波滉漾的落月泉上隐隐约约氤氲着一层冥冥的薄雾。每到这时，我就会与他一起信步而行，沿着月亮的足迹，流连在一片光晕之间。齐州远不及京城的华丽，但是亦不清冷，只是寥廓而超然，清新而雅致。我感到，齐州的圆月，比京都的月亮，更让我有一种踏实的温暖。
　　李佑曾经对我说，意嬛，我也曾有过一位心上人。只是因为命运的嘲弄，一切只得被拆散。
　　我轻轻握着他的手，说，我懂得。因为我何尝不是一样命运的人。
　　承乾亦是，李恪亦是，云瑛亦是。
　　如果，我们没有这样的身世；如果，我们能不受礼教的安排；如果，我们可以放弃一切荣华去追求一场自由而热烈、真性情的爱恋；那么我们，就不会这样，错乱而束缚。
　　可是，我们不能安排自己的命运。
　　不论是谁，在这个时代，都只能听从命运的安遣。
　　命运如此，由不得我拒绝。
　　思绪有一瞬时的定格，我垂首夜幕，倚着汉白玉的栏杆。他问我，是不是想家了。
　　我摇摇头：“只是，想起了前事。”
　　他的眼眸霎时闪过一丝冷傲的亮光，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一分：“意嬛，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够回到从前。”
　　我嗤笑：“你怎么能确定，我们一定能回到从前？”。a87ff679a2f3e71d9181a67b75
　　他点点头：“我确定，意嬛，相信我。”
　　我有些不信，但是他的目光是那样执着而坚定，我渐渐相信了，但是仍有那样一丝犹疑与踟蹰。
　　“你能告诉我，你心里的女孩，是什么样的？”我闲闲的问道。
　　“她是一个豪爽的人。那次，我们在落英街上初遇。她一身戎装，英姿飒爽而眉清目秀。我一时怔住了，心中满是一种别样的感觉。她也看到了我，对她的同伴私语着什么。我有一片刻的恍然，她已向我走来，就这样，在交谈中，我们彼此熟悉而且互相吸引．．．．．．”
　　我有恍惚的一愣，忽然想起几年以前，有一个人，对我说过相似的话。她是谁？为什么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还是那个女孩，原本就是李佑的心上人？
　　“可是为什么你们不能在一起？”问毕，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既单纯又好笑，却会引发面前人心中的哀愁。
　　“父皇不许，况且因为我身处在这个皇室里，所以断断不能贸然自作主张。我就像是住在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狱里，绫罗绸缎就像是束缚我的枷锁，困住了我的喜好与自由。”狭长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隐约的感伤，他随即将这一丝感伤尽收眼底，了无痕迹。他仰起头，仰望着透彻的明空：“我现在，只是期望能回到那样纯真的、自由的过去。”
　　“可是谁不想呢？”我惋叹道，“有办法吗？”
　　“如果一种愿望愈演愈烈，在我心中不断膨胀至我无法保持淡然，我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这个愿望实现，为此我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我的心中重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在我心中的死水上空愈燃愈盛。但是，这一丝希望，却乍然在我心上熄灭，重又深深坠入我心中深深的死水里。
　　代价？想想这个词语，我的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也许，是我太敏感了。

第十章【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贞观十四年，寒冬时分。
一封来自长安的折子，打破了恰巧维系的宁静。
那天一位信使来到齐州:
"齐王殿下，圣上宣您和王妃回长安参加宴会。"
"何事?"齐王问。
"太子殿下喜获麟儿，圣上在无极宫举办国宴，宴请所有亲王以及三品以上大员去赴宴呢。"信使笑道，"这可是圣上的第一位皇孙呢。"
我乍听此言，摇晃不稳，险些摔倒在地。